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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帮老大-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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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大龙领着八个田家庄乡勇,坐在房间里正等得百无聊奈,见到陈叫山推门进来,田大龙赶紧站起身来,招呼陈叫山坐下,“陈队长,我爹让我过来给你说一声,红椿木暂时弄不到,陈队长,你看……”
“当时在五门堰,田老爷不是说斗山上的红椿木多得是嘛?”陈叫山不解地问,“怎么现在就不好弄了?”
“唉……”田大龙连连叹气摇头,“陈队长,不瞒你说,斗山上像样一些的红椿木,都让人伐光了……”
伐光了?陈叫山一惊骆帮主当时的一种假设判断,莫非,一语成谶了?
劈船?红椿木?伐光?囤积居奇?卖高价?
如果之前,陈叫山胸中流淌的,还只是一种焦虑,一种对假设判断的焦虑,似乎那仅仅只是一种焦虑而已,一种潜在的隐患而已,不是泰山崩塌于眼前,不是苍穹如盖倒扣下来,不是燎原大火肆意燃烧……那么现在,这种焦虑,已然变成了一种现实,不再是隐患,而是一种巨大的危机!当真已经是泰山崩塌,苍穹倒扣,烈火燎原了么?
想到这里,陈叫山低着头,不停地笑着,却并不说话……
陈叫山脑海中飞速地思索着:你田家庄的人,不过是吃打不吃教:上回取湫路上,仅仅是让你们晒了晒太阳,其后,要你们对前来五门堰祭拜的人,迎来送往,并对五门堰的堰口、道路,进行一些必要的维护和修建,结果怎么着?还不是当成了耳旁风……
如今,一听说我要红椿木,便立刻动了脑筋,想跟我玩这一手?敲竹杠还敲到我陈叫山头上来了?
尽管心里这么想着,陈叫山却并不急于发作出来,就那么笑着,不说话……
田大龙和八个乡勇见陈叫山不说话,只是笑,感到这笑,有些别有深意,笑得他们心里有些发毛……
陈叫山在田大龙的膝盖上,拍了一巴掌,呵呵笑着,“兄弟,你回去给田老爷带个话,就说我陈叫山是诚心做买卖呢,该是啥价就出啥价,要他老人家心里莫多想……”
田大龙被陈叫山这一拍,苦着个脸,身子朝陈叫山跟前靠了靠,“陈队长,你真的误会了,误会了……我们真没有那个意思啊!我们……我们怎会那样想呢?”
“哦,那你们是怎么个意思?不那样想,你们又是咋个想的?”
陈叫山的厉害之处,田家庄的人都是领教过的,晓得这是只老虎,一旦惹怒了,即便不吃人,就那么吼一声,也够把人吓得魂飞魄散的……
田大龙脸憋得通红,知道陈叫山肯定在怀疑他说话的真实性,便连连拱手,“陈队长,斗山上的红椿木,真的是被人伐光了,现在没有了啊……”
一位胆大一些的乡勇说,“陈队长,你要是不相信,你到斗山去看看嘛……我们真的犯不着骗你陈队长,再说,我们也没这个胆儿啊……”
人家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陈叫山觉着:该敲打的,也敲打差不多了,该诈话的,也诈的差不多了,若再敲打下去,诈下去,反倒伤了人家的心。该刹车时便刹车,该收话时便收话……
陈叫山叹了口气,无限感慨地说,“行了,兄弟们不必再解释了,我相信你们!只是,你们得告诉我,到底是谁砍伐了斗山上的红椿木呢?”
陈叫山的话前半截一出,田家庄的人松了一口气,可这后半句一问,大家又傻眼了……
田大龙摸摸后脑勺,“陈队长,这事儿我们回头得查查才知道……”
“是啊,斗山那地方,陈队长你也晓得,平平地上隆一个山包,偷伐木头的人,拉车到了山下,伐完木头,朝下一丢,车一拉就走了……”
一个乡勇本是向着田大龙说话的,但这话一说,反倒让田大龙听着别扭,田大龙明明刚说要查一查呢,这话的意思,似乎是没法查了……田大龙便一巴掌拍到那个乡勇的脑袋上,“陈队长跟前,轮得到你多嘴?”说完,又冲陈叫山欠欠身子,陪着笑说,“陈队长,我们回头一定好好查查,一定好好查……”
“好,那就有劳兄弟们了!”陈叫山冲田大龙拱拱手,“我随时恭候兄弟们的佳音……”
田大龙站起身来,走到房间门口,冲着外面大喊,“伙计,上酒……”
陈叫山扬扬手,“兄弟,湫水祭拜龙王,三日之内,乐州城内不准饮酒……”
赵堂主这时走了进来,冲田家庄的人拱手解释,也说菜是随便点,酒是万万不能喝的,否则,便是对龙王不恭,也是不给陈队长面子……
这时,骆帮主推门进来了,看看陈叫山,又看看田家庄的人,心中大许已经估摸出了事情的发展走势,便咳嗽一声,说,“陈队长,有人给我运来一批红椿木,成色还不错,圆口都一尺以上的,咱过去看看?”
陈叫山领会了骆帮主的意思,便起身对田大龙和八个乡勇拱手道别,“兄弟们,对不住,有事情得去忙一下,失陪”
骆帮主和陈叫山,来到了必悦楼后面的一条小巷道里,骆帮主停住脚步,问,“陈队长,他们咋说的?”
陈叫山便将实情说了一遍……
骆帮主叹了口气,仰头看天,“这事儿看来没那么简单啊,一定有人在背后算计咱呢……”
第176章复杂
骆帮主四处看了看,低声说,“陈队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骆帮主和陈叫山回到了卢家大院,两人一直朝西走,走到了马厩里,骆帮主将火焰驹拴好后,朝陈叫山拱手致歉,“陈队长,怪我一时多言,害得陈队长折了话……”
陈叫山连忙说,“骆帮主,你这是哪里话?船帮的事儿,是卢家的事儿,就是卫队的事儿,更是我陈叫山的事儿……夫人曾给我说过,卫队之职能,便是通融卢家各处,承蒙夫人错爱,我陈叫山未敢忘却……船帮好,卢家便好,我陈叫山才好!骆帮主,你为卢家殚精竭虑,我陈叫山看在眼里的……”
骆帮主手拍在拴马桩上,仰着头,看着马厩外的高房大屋,弯檐翘角,在碧天掩映之下,呈示着一个百年大家族的兴盛……骆帮主无限唏嘘,“陈队长,卢家百年昌盛,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知人善用,人才辈出……唉,我现在是老了,啥都不中用了,如今不管做啥,总感到精力不济……卢家之未来,还是要靠陈队长你这样的年轻后辈哩……”
“骆帮主,以你之见,船户劈船,红椿木被伐,这些事之间……是有人在算计船帮?”
骆帮主低着头,从马厩里揪过一截干草棍,在嘴里嚼着,嘴巴一动一动,便带动着鬓角的白发一动一动,“这事情蹊跷得很……”说到这儿,骆帮主索性蹲了下来,陈叫山也便跟着蹲下来,听骆帮主继续说话,“陈队长,你想,船是船户吃饭的家,今年年馑,好多人看不到跑船的希望,加之个别家又饿死人,劈个船做棺材板,也说得过去……可是,据我所知,现在船户家的散船,十之七八都被劈了,我就有些想不通了:船就算暂时派不上用场,可把船劈了,对船户有什么好处?一堆散木板板,难道能当饭吃?”
陈叫山想起上午同船工们谝传时的话,便说,“听码头上干活的船工们说,劈船这事儿,都怪侯帮主呢!侯帮主见个别船户劈船,非但不是好言相劝,反而撂出话去,说是谁家劈了船,来年再想加入船帮,再想到船帮租船,想都别想……以我判断,船户们听了这话,索性就跟侯帮主赌气,越发劈的船多,他们肯定在想:我就把船劈了,怎么着,你船帮来年没有船装货了,看你侯帮主还说不说那些硬话,到时候再看谁求谁……”
“不不不……”骆帮主连连摆手,打断了陈叫山的话,“那些个船户,我还是了解的,他们不可能有那样的赌气行为,那样做,对他们没有一点好处……”
骆帮主介绍说,正常年头,每年三月,桃花开的时候,凌江涨第一次水,船帮就会跑一年当中第一趟船,这叫“跑桃花水”。船帮在过完正月十五后,便开始统计梳理船运物资,并四下联系卖主买主,而后对船只的装运量,做一个评估,根据评估结果,以及船帮自身的船只情况,再进行造船、修船、放船。该造新船的造新船,该修复旧船的就修复旧船,造好的新船,或租给散船户,或分派给船帮兄弟负责管理……这些情况,每一年,都不一样……有时候,你造的新船多了,可货物没那么多,很多新船都闲置了起来,把钱压在那里,成了死钱;可有时候,你准备的船不够,货物又多得要命,这时候,有人就冒险将近于报废的船,重新翻修,下江跑船,为此,沉船丧命的事儿,屡屡发生!
因而,每年的正月十五,到桃花水这段时间,船帮的人是最忙的,比真正跑船时还要忙。忙得好,准备得到位,一年就有大钱赚,反之,忙得糟,准备不充分,就可能只挣些小钱,白流一年的汗水……这统计、梳理、调配、走访、造船、修船、放船,凭的就是一个经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最初,卢家大船帮只有一个大帮主,不设副帮主,大大小小的事儿,全由骆帮主一人跑忙,事无巨细!那时候,侯今春只是一个普通的船工,骆帮主见他人精灵,水性好,箭法又好,便开始留意起他。后来有一年,船帮行上水船,到了金安的白鸟峡,五月天气,却忽然遭遇了特大冰雹,几艘三桅船,被冰雹砸得不成样子,牵绳、卯榫、卡口都被砸坏,船帮兄弟也多被砸伤!搁浅靠岸时,又遇到了鄂西窜过来的一股江匪,要抢船上的丝绸和棉花,侯今春奋勇出战,凭借一把铁弓,连射江匪数十人,逼得江匪狼狈逃窜了……
自此后,骆帮主便向夫人建议,提拔侯今春做了船帮的副帮主。
“侯今春那人我知道,有勇无谋,但本质上讲,人是不错的,一心为卢家,从没有私心。正因为如此,他屡次犯些小错误,我在夫人面前,替他开罪,夫人都原谅他了……”说到这里,骆帮主面色凝重,“唉,此次劈船事件,最开始,肯定与侯今春不会说话有关,他脱不了干系!但是到现在,问题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太阳逐渐转过马厩,阳光从西斜照过来,照在骆帮主两鬓上,鬓上的银丝,愈发闪亮,像撒下了一把盐……
陈叫山蹲得有些腿麻,便站直了身子,一站起来,却感觉有些头晕,连忙扶住了柱子,方才意识到肚子有些饿了,今儿早上,只在铁匠铺吃了一碗野菜糊糊揪片,在碾庄码头喝了几碗茶水,到现在还没有吃饭呢……
陈叫山提议先到伙房去吃些东西,骆帮主便交代说,“陈队长,事情现在有点复杂……咱现在要四下留意,但在外说话时,一定要多注意,不能让船帮的事儿,传得太广,这事儿传得越广,咱就越被动,越迷糊了……”
陈叫山深吸一口气,“骆帮主请放心,我心中有数……”
第177章拐话
又到了放粥的时间,陈叫山站在石牌楼前一看,感觉现在的灾民,比之前少了很多,便到伙房去问魏伙头。
魏伙头其时正拿着一把大铁勺,在大锅里搅粥,边搅边让毛蛋撤火,毛蛋之前烧火时,偷偷出去见了杏儿一趟,跟杏儿多说了会儿话,忘了撤火,粥便煮得有些稠,锅底还稍微有些糊。
“你娃,让我说啥好哩,?”魏伙头拿了双筷子,在锅里划拉了一阵,蘸了些粥在筷头上,了,“你当我不晓得你搞啥呢,一泡屎你拉多长时间啊?找杏儿就找杏儿嘛,念传一声,做贼哩似的……”
毛蛋将硬柴取出来,端了一瓢水,去泼柴上的明火,火一灭,烟子又起了,烟得毛蛋直掉眼泪,不停地咳嗽,听着师父训自己,只觉理亏,也不多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用袖子抹眼睛……
见陈叫山走了进来,魏伙头便招呼着,“叫山,没吃饭哩吧?”陈叫山笑着点点头,拍拍肚子,看着大锅说,“今儿这粥可真稠哩……”
魏伙头扯住毛蛋的耳朵,扯到陈叫山跟前,“这娃今儿把粥熬得好啊……这又给伙房省米哩……”
毛蛋被师父扯得耳朵疼,呲牙咧嘴地说,“师父师父……我给陈队长弄饭去,你放手啊……”
陈叫山抓过勺子,舀了一碗粥,朝上举了一下,“甭弄了,就吃这个……”
魏伙头把大铁勺交给毛蛋,“今儿你出去分粥,人家要是说今儿粥熬得好,夸赞你,你就耳朵畅开了听,免得我去的话,你还听不到美言哩……”
毛蛋去放粥了,陈叫山边吃粥边问魏伙头,“魏叔,刚才我在外面瞅了瞅,现在来吃粥的人,咋这么少了?”
魏伙头怕陈叫山吃不饱,从案板底下取出一个窝头,递给陈叫山,又忙着给陈叫山去拍蒜捣姜,要给陈叫山做个小菜下粥,边忙乎边说,“人少有好一阵子了,刚开始我还纳闷了,后来问了人,才晓得:一些灾民的闺女失踪了,就在外面乱说话,怀疑是咱卢家干的事儿,于是,有人就硬气起来了,说宁愿饿死,也不吃咱卢家的粥了。”
陈叫山牙根紧咬,心里暗暗骂着:这保安团和窑子里的人,还真会传谣言哩,真是贼喊做贼啊……
“幸亏禾巧姑娘聪明哩……”魏伙头将一小碟腌萝卜丝,放到陈叫山跟前,用围裙擦着两手说,“禾巧姑娘在街上听了这些谣言,气得很,说这是给卢家摸黑,给卫队摸黑哩,就在街上给那些人讲道理。那天刚好我也在街上,看见一大伙人围住禾巧姑娘,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啥的都有,话也说的很难听……禾巧姑娘可不怕这些,那一张利嘴,对付十几个人的嘴,硬是把那些人说得没话说了。最后,灾民们都纷纷赞叹,说卢家有禾巧这样聪明的丫头,又怎会做抢人那种糊涂事儿呢?”
“再后来,骆帮主的兄弟回来报信,说你们卫队已经把湫水取回来了,就在路上走着呢!禾巧姑娘很高兴,又去给那些灾民宣传讲道理。可令禾巧姑娘没想到的是,她原本是想替取湫队,替叫山你说些好话,让灾民们不要胡乱传谣言,希望灾民能留下来吃粥的。可是,灾民们听了禾巧的话,都说禾巧是聪明姑娘,卢家是仁义大家,你叫山更是大英雄,既然湫水都取回来了,老天爷也该下雨了,就该各回各处了,回去等着下苗种地吧,就不在乐州城麻烦卢家了……”魏伙头无限感慨地说,“叫山,你听听,人啊,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心都是肉长的啊……人家觉着白吃了咱的粮食,亏欠了咱们,能少吃一顿,就少吃一顿,能早走一天,就早走一天,这不,现在灾民就变得这么少了……”
陈叫山两口把饭吃完,对魏伙头说,“魏叔,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这些哩,我去谢谢人家禾巧……”
陈叫山径直来到夫人的房间,恰巧禾巧和夫人都在屋里。
“叫山,吃了没?”夫人一见陈叫山来了,热情招呼着,又给禾巧递眼色,让禾巧去给陈叫山拿点心,沏茶。
陈叫山同夫人和禾巧,聊了许多取湫路上的事儿,夫人听罢,感慨嘘唏着,“叫山,辛苦你们了……回头你到翰杰那里支些钱,给那几个兄弟的家人送去……唉,年轻后生,都是爹娘的盼头,媳妇还没娶呢,把命都搭在取湫路上了……”
夫人一瞥眼,看见供桌旁边的黑陶罐,那是装计算天数的香棍的,那里面已经快装不下香棍了,可这天还是老样子,不禁长叹一声,“叫山啊,这湫水也取回来了,不管老天爷下不下雨,咱的心也尽到了,下一步,你们卫队有何打算啊?”
“是这样,夫人,我觉着……”陈叫山原本是想说关于船帮的事儿,但转念之间,又觉着现在将船户劈船和红椿木的事儿说出来,还有些为时过早,若是处理不好,反倒令船帮陷入被动,还是不说为好!于是,话出了一半,便又拐了话,“我觉着嘛,卫队就是通融卢家各处的,为卢家各个地方服务的,保卫卢家安全的,哪里有事儿,我们就去哪里。要说长远打算……嗯,暂时还真没有……”
陈叫山同夫人交流了很晚,一弯银月,挂在了窗棂上,月光流下,四遭通明。
陈叫山见时候不早了,便向夫人和禾巧拱手道别,禾巧对夫人说,“我去送送陈队长……”
陈叫山和禾巧出了夫人的院子,走过一段小径,拐进了一条巷道里,禾巧忽然停住了脚步,四下看了看,对陈叫山说,“陈队长,你刚才要对夫人说什么来着?”
“啥?没说啥啊?”陈叫山摸摸脑门,“我刚才都跟夫人说过了啊……”
禾巧淡淡一笑,“夫人问你下一步打算时,你话说了半截,眼睛忽然看了看地下,我见你眼睛里的光,左转一下,右转一下,就知道你有心思哩,果然,等你下半句说出来,就成了淡汤寡水的了……”
“我……”陈叫山抬头看了一眼月亮,“我真的都说了啊……在夫人面前,我陈叫山还有啥隐瞒不说的?”
禾巧莞尔一笑,眸子中闪着一弯银月,“陈队长,你知道你这人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啥?”
“你根本就不会说谎的!尤其是你的眼睛……”
陈叫山揉揉眼角,“我这眼睛好好的啊……”
禾巧抬头看着夜空,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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