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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帮老大-第2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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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的时候,我们再谝”,此中必有深意,何不坦然应之呢?
“怎么,钱交完了?”摊货老大淡淡笑问。
这本是寻常一句问话,但陈叫山如今身处王宅之中,孤身一人,犹若悬崖边边采花,油锅沿沿跳舞,时时处处,须谨慎再谨慎……
摊货老大究竟是已经去过了账房,还是径直来这茅房旁边的天井?
倘若他是已经去过了账房,问过了驼背老汉,而后才来的天井,那么,他何故要来这天井见自己,而不是稍微等一下,在账房与自己说话呢?
倘若他并没有去账房,是径直来这天井,那么,他是有意观察我之行踪,探察我之动机么?
再或者,他是无意间经过这里,恰巧碰到了自己?而后,再又随口这么一问,权作是见面的搭话而已?
第一种情况,说明他急于想见我,急于有话对我说!
第二种情况,说明他对我怀疑极深,处心积虑地寻找我的破绽,将我拿下,以报我制造假象,破坏他羽毛之仇!
而第三种情况,就更为玄虚,仿佛是两军对垒,大战之前,哪怕是一只小雀儿,飞过了鸿沟,一声鸣啾,真真更揪人心……
陈叫山假装提了提裤子,并把手在芭蕉叶子上抹了两抹,脑海中快速地分析着,思虑着,权衡一番,决定采用“实话实说”之法,以此应之,“账房先生在数钱呢,我憋着一泡尿,等不及,就过来解决一下……”
“来,借一步说话……”摊货老大低声说着话,遂即便朝茅房里走去。
借一步说话,便要借到茅房里去说?
陈叫山犹疑之间,心中又喜忧参半:摊货老大要与我说十分隐秘之事……
。。。
第486章手枪走火
“看得出来,你是聪明人……”摊货老大将陈叫山领进茅房后,机警地四下扫视一番,低声说,“我们来做个买卖……”
买卖?
陈叫山心中大许有了一些判断……
虽不能完全料定,摊货老大究竟是存心想和自己做买卖,还是有意在试探自己,但至少表明:摊货老大并没有对自己进行跟踪……
跟踪与试探,是两相悖逆的,摊货老大只会选择其一。
默声,现在最好的回答方式,便是默声。
万言不出,犹胜万言,这是《恒我畿录》中的名句。
“据我所知,今年买卖行情很好,你们船队往来凌江,趟数必不会少!”见陈叫山沉默,摊货老大便兀自朝下说,“一来二去,每趟十抽其三,你能有多少利润?”
至此,陈叫山心中已经很清楚了:摊货老大要在“查验凭单”上,与自己做买卖。
陈叫山却仍旧装着糊涂,并不主动将话挑明说,揉揉了鬓角,眉头皱着,叹息道,“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啊……”
果然,摊货老大从身上摸出一张查验凭单,递向陈叫山,“照我们的规矩,你交过江钱,是要先查验货物,而后得有这个东西……”
陈叫山显出惊异而恍然大悟的样子,“哦”了一句,接过查验凭单,细细看着。
这是一张空白的查验凭单,淡黄颜色,乍一看,类如黄表纸,上面画有数个圆圈,皆以青龙瓦当图案为底衬,每个圆圈又被一分为二,上面半圆写着“货船经由”、“船主姓名”、“舟楫数量”、“货物估值”、“余备事宜”、“查验人”等等内容,下面半圆空白,留待填写。查验凭单右下角,盖有“黄叶铺隆江商行”的印章,以及摊货老大朱万胜的私章……
原来,摊货老大叫朱万胜。
“王帮头定的是十抽其三,我给你定百抽其三,怎么样?”朱万胜说。
“朱大哥,这个……我想不明白,咋算的?”陈叫山一脸疑惑的样子,将查验凭单又递了回去。
“是这,我给你依照百抽其三开,票面上当然体现的是十抽其三,也就是说,货物估值是我摊货客说了算的!”朱万胜眯着眼睛,斜看着陈叫山,“十抽其三跟百抽其三之间,你算算,你每趟能省多少钱?”
“噢……是这样,我明白了……”陈叫山略一顿,压低声音说,“这事儿若是让王帮头知道了,那可就麻烦了,弄不好,我得掉脑袋哩!”
“嘿嘿嘿嘿……”朱万胜低声地笑,又踮起脚尖,朝茅房外看了看,“这个你绝对放心,在摊货客,我朱万胜一人说了算,没有人敢反天!至于舟楫客那边,也多是我的兄弟,这事儿好办得很……”
“朱大哥,那你的好处……我怎么给?”陈叫山想了想,终于说了一句朱万胜最想听到的话。
“这个……十抽其三减去百抽其三的差价,我只要一成,你看如何?”朱万胜有些担心陈叫山听得糊涂,便又补充说,“比方说,你一趟货物估值是一百块钱,十抽其三是三十块,而百抽其三是三块钱,三十块减去三块,是二十七块,也就是说,你省了二十七块,二十七块之一成,是两块七,四舍五入,算三块钱!这么说吧,你票面上交多少钱,你就给我多少钱……”
陈叫山心说:你兜了这么大的圈子,原来是要与王盛川平起平坐哩!
“这个好倒是好,只是……”
陈叫山话未说全,忽然听得议事厅里传来一声枪响“!”
这一声枪响,将朱万胜和陈叫山都惊了一跳……
“兄弟,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如果你有意,今夜子时左右,你到宅子西南摊货客去找我,我们再谈……”朱万胜趴在茅房青砖墙上瞅了一眼,而后说,“你先到账房去领收讫凭单……”
说着,朱万胜兀自解了裤腰带,撩起衣襟,蹲在茅坑的坑槽上拉屎了……
陈叫山回到账房,驼背老汉已经将收讫凭单填好了,墨迹尚未干,便鼓着腮帮子朝上不断地吹着气……
“你过目一下,如果数没错,我就盖印了?”驼背老汉将收讫凭单递过来,陈叫山接过看了几眼,便点头说,“没错,没错,盖吧!”
出了账房,走出几步,金娃凑近陈叫山小声说,“我装作打瞌睡,眼睛其实没闭实,瞅着他数钱哩,他不敢乱来……”
陈叫山心中不禁感慨:这个金娃,真是实诚人啊!
刚拐过账房通往议事厅的巷道,议事厅前面的场坝里,呼啦啦一下,聚集了好多人,银娃居然也在其中……
陈叫山朝前走了两步,视线穿越过人群,终于看到了独角龙王盛川。
王盛川四十出头的年纪,浓眉大眼,鹰钩鼻子,嘴唇薄薄,头发极短,根根竖立,身形魁梧,穿一身灰色长衫,显得刚勇干练,又不失几分儒雅。
王盛川手里捏着一把极小的手枪,连连地将袖子挽着,冲着议事厅的数十人,连连地拱手,“对不住,对不住,实在对不住,这洋人造的手枪,我看还是不如咱自家出的火铳子好,总走火啊!”
陈叫山站在人群中,听着周围几个人低声的议论,方才明白过来
原来,寿松寨有一位货栈掌柜,为人耿直,不大会说话。今儿这位寿松寨掌柜,与各地的货栈掌柜,一起来王宅议事,讨论这个出货买货,收购价格等等事宜。
其余的货栈掌柜,畏惧于王盛川的威猛阴狠,不敢直说话,只是绕山绕水地磨,言语含蓄。这位寿松寨掌柜沉不住气了,便说,“我们不给出货,你隆江商行,也就变不出钱来……”
王盛川倒也并未立时就发火,继而说,“我隆江商行,本就要仰仗诸位前辈,才能将买卖做大嘛!”
所有人都听得懂,知道这是王盛川的欲抑先扬之语,惟独这个寿松寨掌柜不明白,竟然又来了一句,“王帮头说的是实话嘛!我们都不出货了,隆江商行可不就得倒闭了么……”
所有人都不吱声,王盛川也默默笑着不作声……
“我的意思是,你们隆江商行来货容易,我们货栈出货却要冒很大风险,我不同意照平价收,至于那个通路费,我觉得不合理!”众人不说话,寿松寨掌柜却以为大家是在听他一人说呢,便滔滔不绝起来,“要么,我们低于市价三成收货,要么就把通路费给取喽……”
所谓的通路费,意即保护费,也就是说:货栈在转运货物过程中,走陆路,兴许会遇到山匪马匪,走水路,千绕万绕,也绕不开凌江。因此呢,王盛川让货栈掌柜们再交一批“通路费”,一来可以保证货物转运途中的安全,其二,也就省去了过江钱……“
“买卖哪有这样做的嘛?”寿松寨掌柜越说越激动,“我们是坐地买卖,靠几间门脸库房吃饭,比不得人家船帮,怎能也要我们的通路费?”
王盛川其时脸色已经很难看了,有一位货栈掌柜见情形不对,便扯了扯那位寿松寨掌柜的衣襟,要他说话收敛些,岂料,寿松寨掌柜被这一扯,反倒来了劲,声调拔高了说,“大家都是为了钱,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可不能干那种捉鬼放鬼,放鬼捉鬼的事儿……”
寿松寨掌柜的意思是:什么陆路上的山匪、马匪,那都是你王盛川派出的人,只不过是在演戏呢!
这一句话,彻底触怒了王盛川!
王盛川拉开茶几的抽屉,摸出一把小手枪,抬手便是一枪……
子弹正正打进了寿松寨掌柜的太阳穴,血溅满地……
陈叫山站在人群中,看着王盛川慢慢地转过身子,走到寿松寨掌柜的尸身旁边,语气平平地说,“刘掌柜,实在对不住你,要怪就怪这洋人造出的破玩意儿,他娘的不听使唤啊!”
这时,因为王盛川转过了身子,陈叫山终于看清楚了:王盛川左边的耳朵,果然是被打掉了,为了遮丑,王盛川用了一个黑色的皮耳套,以红线拴系了,绑在了下巴上。
“都愣着干什么?过来几个人,把刘掌柜抬香房去,派人去宁真寺请静禅法师,过来给刘掌柜做三天法事……”王盛川站在议事厅院子里,又冲一圈站立的货栈掌柜、船队首领、地方武装的人拱手道,“诸位,请坐,请坐,咱接着讨论……”
这群人心有余悸,哪里还敢再坐下来说事,便连连拱手告辞
“王帮头,我家中还有些杂事,我就先回了……”
“王帮头,收货的事儿,那就依你说的那样,有什么变数,咱下回再议……”
“王帮头,留步,留步,请留步……”
不大会儿工夫,议事厅里的人都走光了。几个马术客的匪徒,牵出了马,出门去请高僧了,摊货客的人出去筹备冥器、棺木等事儿了,工器客的人出去掏挖墓坑了,舟楫客的前往去寿松寨,去通知刘掌柜的家人了……
人群纷乱之间,王盛川的目光,忽然与陈叫山的目光交织一起了……
。。。
第487章生死一线
对于独角龙王盛川,陈叫山虽然尚未与之正面接触,但通过旁人之口,以及眼前所见之事,陈叫山已然对其有了一些了解和理解……
“你……”王盛川望着陈叫山,眼神如鹰,忽而眸子中又收尽了那份劲锐之光,转为淡然,“是来交钱的?”
“王帮头好!”陈叫山上前几步,恭恭敬敬将收讫凭单递过去,“钱已经交过了,请王帮头过目……”
“噢……原来是你们……”王盛川撇嘴笑着,用右手中指,将收讫凭单一弹,弹得一声脆响,“听说,弓箭、潜水、马术、舟楫四客几十兄弟,都按不翻你们?”
“我们初次跑船,不识规矩,冒犯了王帮头虎威,还望宽恕……”陈叫山略一弯腰,朝前拱手。。。
“我就闹不明白了,为什么总想跟我王盛川作对?”王盛川挺胸昂首,无限慨叹地说,“自我把控凌江两岸以来,你们去打问打问,如今凌江之上,还有谁敢为非作歹?若不是我隆江商行罩着,谁能消停,谁有安宁日子过?就这,你们还都不满意,还想跟我作对?”
“王帮头,我们真不是跟你作对的……”陈叫山说,“只是刚刚跑江湖,逞一时的愣头青之勇而已,还望王帮头大人大量,莫要怪罪!”
王盛川淡淡笑着,眼睛望着地面上的血污,猛一抬头,再次看向陈叫山,忽然说,“你叫什么名字?”
议事厅外站着许多人,而议事厅院子里,此际只有陈叫山和王盛川两个人。
起先在王宅院墙外,朱万胜曾经问起过陈叫山的名字,但陈叫山借着银元撒地,人多耳杂,抓住朱万胜的心理忌惮,只将话虚绕了过去,并没有报自己的名姓。
可是现在,陈叫山知道不报是不行了,但又不能直接说真名,略一思,便说,“回王帮头,我叫王大勇。”
“大勇?嗯……好好好,有大勇,能成大事!”王盛川的视线,在陈叫山身上上下打量着,忽然说,“大勇,你跟我干怎么样?”
陈叫山微微有些吃惊王盛川只不过刚刚见我,话都没说几句,如何便要拉我入伙?
陈叫山心中虽惊,但面上却显出意外之色,“王帮头说笑话了,我初来跑船,啥都不懂,怎敢高攀王帮头?”
王盛川冷冷一笑,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眸子中那种劲锐之光,遂即闪烁了出来,“油嘴滑舌,装愚卖傻!”
陈叫山赶紧又一弯腰,却并未说话,他知道,此际不能乱说话,言多必失!王盛川既然能邀我入伙,充分说明王盛川识人的眼光,超于常人一大截!在他面前,必须谨慎再谨慎……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船队的首领吧?”王盛川语气冷冷。
陈叫山依旧是弯着腰,显出极为恭敬,极为敬畏的神情,但仍旧不说话,保持着沉默……
“明知是我王盛川的部下,依然有胆子对着干,其勇气可嘉!而后孤身一人,带这么多钱,来我宅中,其胆气不俗!明明没有进行查验货物,居然也能顺利交钱,拿到收讫凭单,其谋略超人!与我说话,处处藏拙抱残,恭敬谦卑之下,却是一股子不服不甘之心气,足见你志存高远!”
王盛川的话,句句如刀,句句说到了点上,一句不虚!
忽然之间,陈叫山便感到了一种巨大的压力王盛川此人,心狠手辣,却又心智超凡,眼光如鹰似隼,咄咄逼人。而且,从其身姿体形来看,也绝对是练家子,武功不低!如此一个人,在这戒备森严、壁垒重重、机关无尽的王宅中,想要将其刺杀,难如登天啊!
“我不管你们船队里,还有多少俊才武将,我只要你一人!”王盛川深吸一口气,用袖子擦拭着那把小手枪,不时地朝上吹一口气,“你若是留下来跟我干,此次的过江钱,我全部给你们船队退还回去,并且,你们船队以后行走凌江,一律不用再交过江钱!”
王盛川枪杀货栈掌柜之事,方才过去不久,地上的一摊血污犹在。此际里,陈叫山看着王盛川摆弄着那把小手枪,心中暗想:王盛川这样一个喜怒无常的恶魔,兴许稍一不高兴,抬手一枪,便会杀人!若非如此,方才议事厅里那么多的人,一看皆是些非凡之辈,却如何被王盛川的杀气,镇得定定的,无一人敢有异议,强出头……
此前,陈叫山在没有见到王盛川时,心中有过一百种打算与设计,但无论如何,陈叫山都没有料到:刚刚一见王盛川,却被眼光非凡的王盛川一眼看上,硬要拉着入伙……
依照王盛川定下的规矩,船队的人来黄叶铺交过江钱,离去之后,手上必须要有王盛川签名盖章的收讫凭单,否则,便是寸步难行!倘若硬闯,那一道又一道的关卡,便是有一百条命,也绝对死得硬硬的了!除非,除非能生一对翅膀,趁着夜色,悄然地飞出这黄叶铺……
现在,那张收讫凭单,就在王盛川的手上,看样子,是不打算给陈叫山了……
“我王盛川向来不求人,从不强人所难,强扭的瓜不甜,改道的河不顺……”陈叫山正思虑着,王盛川却又说,“王大勇,如果你志向齐天,感觉我隆江商行这小庙,让你这尊金身留驻,实属屈就的话,我也不勉强于你……”
陈叫山尽管略略弯着腰,但视线一刻不停,暗暗留意着王盛川手里的枪……
王盛川说话,实实虚虚,迂迂回回,云山雾罩,真假掺混,若是不会听话,或是自作聪明者,往往要栽了大跟斗,甚至,搭进了性命!
起先那位寿松寨的掌柜,不就是最好的例证么?
虽然王盛川嘴上说的是,“我王盛川向来不求人,从不强人所难,强扭的瓜不甜,改道的河不顺……”但陈叫山很清楚兴许自己拿了收讫凭单,还未走出这议事厅,王盛川便是背后一枪……
可是,如果一旦答应了,船队的兄弟怎么办?
自己孤身一人前来,与兄弟们完全失去了联系,自己纵是有一肚子解释的话语,哪有机会给他们说呢?
侯今春那人,尽管跑船行舟有一套本事,但待人接物,处事用心方面,却是差得一塌糊涂!以他的能力,当一个船帮副帮主,是极为合适的,但若是再上一步,那整个船队恐怕就麻烦不断了……
以前有骆帮主在,时时处处关照着侯今春,包容、迁就着侯今春,使得侯今春身上的许多问题,都被全然掩盖住了。
如今骆帮主已经不在了,自己若再留在王宅,真不敢想象,侯今春带领着船队向前,究竟会遇到怎样的麻缠事儿?
这王宅内重重机关,这黄叶铺关卡层层,自己又没有翅膀,一入王宅深似海,何年何月能脱身?
自己一旦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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