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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帮老大-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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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生,后生……”算命老汉见陈叫山躺在地上,闭着眼,一动不动,连忙轻唤,伸手探探陈叫山鼻息,还好,气息虽弱,但游丝轻动,尙算匀和……
算命老汉顾不得自己的伤口了,将手从脑门上取下,右手并作横掌,轻按于陈叫山前额,左手张作虎口,下面四指,托着陈叫山下颚,大拇指则掐住陈叫山人中,右手轻轻抚按,左手微微下掐……
大黑犬瘫软在一边,阳光下照,从一处看去,毛皮黯然,从另一处看去,却是光亮刺眼,使人疑心这是个从天而降的妖魔一般。不远处,有几人窃窃私语,过一阵,全都腾地站立起来,高吼一声:“吃狗肉,吃狗肉喽——”
这一声喊叫,又似蚂蚁窝里投下一石子,众人顿时朝这边涌来,其情其景,相较之前抢米时,更为壮观。有几人边走边挽袖子,甚至在身上摸索,寻找着可以杀狗剥皮的称手家伙……
“呯——“一声尖锐的枪声,在这个死气沉沉,静静寂寂的清晨,听来尤为刺耳!枪声自卢府大院传出,越青砖高墙,沿笔直窄仄的巷道,声波传荡,环环传递,生生送进每个人的耳膜之中,如一只锐利的钩子,钩挂住人们的神经,若一粒催魂的丸药,迷怔住了人们的感觉。那些扬言要吃狗肉的人,瞬间被施了定身法,泥塑木雕般,再难迈出半步。
在所有人都呆若木鸡,茫然无顾时,陈叫山却缓缓睁开了眼睛。这一声枪响,在他听来,遥远得似如万古传来,切近得又如枪口对着他的耳朵抠动的扳机。
陈叫山自小跟随父亲打猎,父亲装的火铳子,笨重异常,枪膛里塞满钢豆子、石渣子、铁蒺藜,一枪打出,扑散出一大片,体大如野猪、狗熊者,灵巧如黄羊、麂子者,迅捷如麻兔、鹞子者,皆能一击而中。火铳子发出的声响,木木的,沉沉的,重重的,不脆,不亮,但一般人听见,常被震得眼冒金花,孩童们见着这大家伙,往往会下意识地将耳朵捂起来。可陈叫山不怕,一听见这声响,脑中立时想到的,是又有野味吃,乐不可支,喜不自禁哩。
父亲由此发现:陈叫山的胆子大于常人。
在山里打猎时,陈叫山将袖子挽得比父亲还英武,大步开路,大摇大摆。遇到夏天,林木繁茂,猎物躲藏其间,不易发现,便需要有人“叫山”——大吼大叫,咋咋呼呼地弄出些响动,逼得猎物现形,以便对之射击。陈叫山完成起此项工作,极为出色,浑然不惧,哪怕前方卧着一头猛虎,该喊照样喊,该吼还是吼。由此,父亲将他的官名,起作了“叫山”。
陈叫山刚从地上坐起来,便见一位留着中分头的男人,手拎一把盒子炮,领着七八个身穿黑绸衫、灯笼裤的彪形大汉,凶神恶煞,气势逼人地朝这边走来。
中分头男人走到黑犬跟前,将盒子炮朝腰带上一别,扑下身子,摸摸黑犬,确定黑犬已死,居然嚎啕大哭:“宅虎,宅虎啊,你死得好惨……”
“谁?谁杀了宅虎?”中分头男人带着哭腔,歇斯底里地吼着,环视众人,脸上淌着泪,却像要吃人的恶魔一般!
众人纷纷看向陈叫山。
两个彪形大汉,将陈叫山从地上架起来,中分头男人甩开额前的长发,吸吸鼻子,抹了一把眼泪,拔出盒子炮,死死抵在陈叫山太阳穴上,“妈的,老子让你抵命……”
第三章卢府
中分头男人将枪抵在陈叫山的太阳穴上,由于用力太大,且中分头男人情绪又极为激动,执枪的手有些颤抖,直将陈叫山太阳穴抵得起了皱皮。
巷道中的那些流民,方才听见枪声,已被吓得腿肚子发颤,而今看见这捏在手里的真家伙,更是愣怔不已。
陈叫山侧头看着瘫在一旁的黑犬,一脸的平静表情,牙根一咬一切,带动着太阳穴一鼓一凸,加之汗水的浸润,使得中分头男人的枪头有些打滑,由此,中分头男人的情绪愈发激动了,“哪里来的土孙子,敢在卢家撒野,敢杀卢家的护家犬?你就是有十条命,百条命,都他妈赔不上……”
算命老汉此时开了口,“先生,莫激动,莫激动……他杀你卢家爱犬,我们都是亲眼所见,这事儿赖不掉。天地万物,皆有灵性,你卢家痛失爱犬,情至所悲,老夫虽为贱民,亦能感同身受。可是,爱犬既已归西,便是将他就地打死,看似一命了了一命,可你家爱犬,终也无法复活了呀……”
“老土孙,哪儿轮到你在这儿掰掰扯?”中分头男人拧转脖子,瞪着算命老汉,“再他妈瞎咧咧,老子先把你给崩喽!”
算命老汉淡然一笑,“若老夫以贱命一条,能平复你卢家痛失爱犬之悲痛,善莫大焉!古语有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命贱命贵,岂有定数?就算老夫一死,你仍不解恨,再将这位后生杀了,倘若还嫌不够,将我们这群流离失所,来乐州讨活口的贱民,再杀十个八个百来个……杀过一番,你卢家爱犬,便能须臾之间,就地复活了么?显然不能!反倒说来,你卢家放粥济民,上解天困,下救地灾,中得人心,功德流芳,万年流传!而滥杀一通,岂不是功德尽丧,恶名昭著,上不遂天恩,下不和地福,中不止人言?”
“你……”中分头男人一下跳将起来,将枪头从陈叫山太阳穴上抽离,对准算命老汉。算命老汉倒是坦然,似嫌枪口太远,直接将脑门的月牙区域,主动挨到了黑洞洞的枪口上,“我且先上路,了此残生,正得快哉,来吧,动手开枪吧!”
这时,三寸金莲老妇坐起身子,已然知晓事之发展,迈动三寸金莲,忍着被黑犬所咬之痛,颤颤巍巍走来,“扑通”一下,跪倒在中分头男人脚前,老泪淋漓,“这位少爷,求你赏些吃的吧,吃饱肚子,你把我杀了也成,当个饱死鬼,总强过天天捱光景饿肚子呀……”
此话一出,有个别先前发愣怔的流民,竟也纷纷跪下,一起哀求,“赏些吃的吧,做个饱死鬼……”
那几个身穿黑绸衫、灯笼裤的卢家壮丁,何曾料到会是这般情形,一个个显得手足无措,面面相觑。中分头男人更是有些慌神,不知如何是好,撇撇嘴,鼻孔里喷出几股凉风,略一沉吟,喊到:“将这土孙给我带走!宝子,把宅虎背上……”
中分头男人领着一群家丁,押着陈叫山,背着黑犬,愤愤离开。走过几步,中分头男人又吐出一口浓痰,砸在算命老汉和三寸金莲老妇身前,“一群土孙玩意儿,回头看老子怎么办制你们……”
陈叫山被一众人架着,迈过高高的门槛,一面照壁,迎于前方。照壁青砖砌底,青瓦搭就檐盖,白玉石栏,一圈而围,麒麟居上,奋首扬爪,祥云滚滚,瑞气腾腾,刻雕细腻,层次分明,气象高古,意蕴万千。
过照壁,朝西拐,青色条石铺就一条大道,平平整整,光光净净,阳光折照,金箭四射。大道两侧,有一顺排石狮,基座高擎,威武不凡,雄狮舞绣球,母狮抚小崽,情态乖觉,体势逼真。石狮间隔之段,有细竹纤纤,簇花团团,假山群立,鱼缸连绵,鸟笼悬垂,藤蔓流转。一些光着膀子的长工,挑着一桶桶水,往来穿梭,浇灌着奇花异草。
至石路尽头,朝北而去,是一条长廊,折转延展,幽韵怡然,红柱碧瓦,雕梁镂檐,一连串的廊画,皆是工笔细描:孔子盘坐论道,亚圣列卷疾书,老子骑牛出关,达摩一苇渡江,章法师造化,布白得天然,款印清雅,其境悠远。
刚出得长廊,忽有一大群女人涌了过来,高矮胖瘦,各有各异,花花绿绿,一律旗袍,胭脂、水粉、香水、头油的混合气味,登时弥漫而来。见着瘫软似泥的黑犬,她们扭动腰肢,摇着****,抽出一方方手帕,乌发抖散,云鬓扑颤,抹着眼泪,尖呼细叫,“宅虎啊,你死得好惨……有你看家护院,保我卢家平安,哎呀呀,宅虎,还没顾得上给你喂饭,说一声去了就去了……哎呀呀,宅虎,我们这些阳世的人,活着还有个什么好?哎呀呀,宅虎呀……”
几位身穿青衣青裤的丫鬟,从远处走了过来,怀里抱着一卷卷的白布,家丁们接过一卷,将黑犬尸体缠裹一番,放在了两个拴马桩之间的空地上。
陈叫山被家丁押着,来到一间大屋前,由于外面阳光灿亮,屋内光线略暗,一瞬间,陈叫山感觉有些晕眩,似乎啥也看不见。正迷糊间,被一个家丁猛然一推,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抢了三四步,才站稳身子。
待略略适应,陈叫山方才看清四遭。此处正是卢家老爷的会客大厅。大厅铺设水曲柳地板,木纹顺溜,拼接考究,被人擦洗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左墙悬挂着一排斗方镜屏,乃是十八罗汉图,一律泼墨笔法,似像非像,乍看觉奇,愈观愈真。右墙则是一超大横幅卷轴,将黄历节令等等元素,用一幅画的形式,融汇于一,有春柳吐芽,夏荷亭亭,秋菊傲霜,冬梅竞雪,牧童骑牛,渔人撒网,农人挥镰,牧者放羊,清明扫坟茔,端午插艾蒿,中秋食月饼,冬至包饺子,腊月二十三,灶头敬比干,十五元宵夜,灯笼高高悬……八张铁梨木太师椅,分列左右,一对珐琅彩长颈高瓶,内插孔雀七彩尾翎,各置屋角对称。中堂正中,悬挂姜子牙垂钓待贤之画,两侧辅以小篆对联:“水广自源山崇积壤,圣生乘运贤出应期”。
卢家老爷其胖无比,一对大耳朵,肉肉乎乎,两瓣肥厚唇,大大豁豁,酒糟鼻,垂袋眼,光头明亮,寸草不生,大肚溜圆,赛比弥勒,短脖,宽肩,壮膀,粗腿,大脚。穿一身象牙色绢丝宽体袍衣,坐于一把楠木大靠椅之上,左手端着弯脖扁腹宜兴紫砂壶,右手盘着保定府灯笼狮子头核桃。由于天热,后颈窝的一道道皱褶,不时地有汗水冒出,两个丫鬟分列左右,一人执鹅毛扇,一人拿白毛巾,而他自己,则泰然若佛,双眼微眯,待陈叫山被人押了进来,也不曾抬头一瞥。
中分头男人微微欠身,“爹,人带到……”
那位叫宝子的家丁,形如铁塔一般,厉声对陈叫山吼到,“给我家老爷跪下,跪下!”见陈叫山不屑不理,用手抓着陈叫山肩膀,硬朝下按,陈叫山故意将腰杆挺直,肩膀用力上撑,对抗着宝子的狠力。宝子见陈叫山这般力大,一脚蹬在陈叫山腿弯处,陈叫山未曾防备,且小腿本就被黑犬咬伤,猛地两腿一软,跪倒在地,但转瞬之间,两手撑地,又腾地站了起来,腰杆比之前挺得更为笔直!中分头男人一下怒了,拔出盒子炮,袖子两抖,便要举枪对准陈叫山!
卢老爷打了个响响的饱嗝,像秧田里的青蛙鸣叫一般,一声而出,众人皆楞。陈叫山唇角微微一弯,眼中尽是不屑,“一跪天地,二跪祖宗,三跪父母,四跪至亲,五跪恩人,六跪亡人,俺,凭啥跪?”
中分头男人和宝子正欲发作,卢家老爷却说话了,“后生,肚里没粮食,嘴上倒利索……行了,愿站站,爱咋咋。”陈叫山脑袋高高抬着,低低哼了一声。
“听这腔口,你是山北人?”卢老爷吸一口凉茶,以袖口抹抹嘴巴。
陈叫山并未张嘴,只以鼻子应了一声。宝子见陈叫山这般傲然,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恨不得一步上去,给陈叫山一顿老拳!卢老爷却将茶壶放下,从椅子上走下,踱着方步,手里“咕噜咕噜”地盘着核桃,走到陈叫山跟前,从头到脚打量着陈叫山。看到陈叫山小腿上的伤口时,手里的核桃,忽地静止了一下,末了,方又接着“咕噜咕噜”地盘玩了起来。
“我且问你,你在山北,听说过我乐州卢家么?听说过我卢家的护院神犬宅虎么?”
陈叫山幼时,常去镇子上给爹打酒,窜到茶铺里听人聊天谝闲传,偶尔听闻过乐州卢家。然而,仅是听过而已,至于卢家有良田百亩,钱庄,货栈,商铺,客店,不计其数!卢家的船帮,扬帆于凌江之上,挥桨于秦楚之间,浩浩荡荡,樯橹万千,将乐州出产的菌菇、姜黄、牛皮、天麻、杜仲、元胡、肉干、鬃刷、棕箱等等物品,远销大江南北,又将凌江下游地区出产的丝绸、瓷器、盐巴、白糖、洋碱、洋火、洋布、玉器、香料等物,转运乐州各处,并行销西南、西北……陈叫山则未知点滴。
至于卢老爷嘴里的什么“护院神犬”,陈叫山之前闻所未闻,现在也觉得不足挂齿,不值一提。
于是,陈叫山胸膛起伏着,一并回答三个字,“没听过!”
中分头男人露出鄙夷神色,牙齿磨来咬去,眉角上杀气毕现,恨不能将陈叫山顷刻间撕成碎片,“穷土孙,眼拙耳浅,晓得个巴掌大的天。告诉你,你们一家老小吃用一年,也不抵我家宅虎一月的饭食钱……今儿不把你五马分尸,挫骨扬灰,就难解我心头之恨!”
卢老爷将核桃转到左手握着,腾出右手,伸进后衣领子,挠着痒痒,一束光柱射进厅堂,他右手上的翠彩扳指,闪耀着奇异流光,晃得陈叫山有些眼晕。卢老爷痒痒挠得惬意,嘴巴一歪一歪,“说吧,上路之前,有啥念想,都说说,我卢家全都遂你。一十八年后,你再做个有种的山北好汉……”
“没啥念想!尽着好吃好喝的,给俺来一顿,吃饱了,喝足了,随你上枪上刀,俺陈叫山要是眼睛眨巴一下,嘴里哼哼一声,就妄称了俺爹给俺起的名儿……”
第四章厨夫
中分头男人乃是卢家大少爷卢恩成。
卢恩成自小诗书读不进,算盘学不精,下地没力气,上船没胆子,架鸟遛狗逗蛐蛐,牌九麻将掷骰子,倒是一样不落,样样猴精。卢府上下,惟他与黑犬相处最为亲密,赶庙会,进赌场,逛窑子,下馆子,黑犬与他形影不离。整个乐州城,男女老幼看见这一人一犬,打老远,便是能避则避,可闪尽闪,生怕卢恩成身上哪个弦不对,瞅谁不顺眼,一声吆喝,黑犬那巨身獠牙,扑咬而来,谁人可敌,哪个敢挡?
卢府中人称黑犬为宅虎,并非信口叫起来的,倒自有一段缘起。
卢家祖上,靠撑船摆渡起家,年复一年,日渐强大,拥有了威震一方的卢家大船帮。古话讲,骑马行船三分险,一将功成万骨枯,靠船干营生,依水做买卖,少不了许多的事故。暗礁,险滩,枯水,急汛,狂风,冰雹,解缆,扬帆,抛锚,搁浅,抑或棒客匪患,军阀战乱,江湖异帮,武林杂派……随便哪一样,稍有处之不慎,便要闹出人命来。卢家船帮的人手,换了一茬又一茬,孤魂野鬼自是多了一个又一个。
三年前,卢家老爷卢福海,常被一个噩梦惊醒,吓得捂紧棉被,仍是冷汗直冒。梦里,那些卢家船帮的亡灵们,一个个地涌进了卢府大院,向卢福海哭诉索魂,卢福海东躲西藏,上窜下跳,可总也避不开那些飘忽的鬼影……奇怪的是,随后日子里,卢福海的夫人卢严氏,也做了类似的梦,紧接着,二太太谢菊芳,三太太蒋素芹,也连着做起了噩梦,梦中之境,大同小异。卢家二小姐卢芸香,听闻此事,并不信邪,可有一回夜里起来小解,忽然听见有院里有异响,谁也不晓得那天晚上,她究竟看见了什么,撞到了什么,但自此之后,二小姐卢芸香便变得神经兮兮,异于常人了。
为此,卢家遍请高人,做法事,撒灵水,贴符条,镇桃木,画钟馗,均是不灵验。后来,自昆仑山云游而来的一位奇人,声称:在乐州城方圆十里范围内,只要能寻到一只通体黑色的狗,将此狗捉来,养于卢府大院,一切邪梦异象,皆可消解,永不再复……
卢福海派人四下查看,但凡养狗之家,一家也不落下。几天之后,在一余姓人家发现了一只全身黑亮,无一根杂毛的狗。卢家人道出原委,付了整整一百大洋,将黑犬卖了回来。
黑犬进了卢家,果真应了奇人之言,邪梦异象,再未出现,二小姐卢芸香,在众人看来,也变得正常了。
卢家所有人,视黑犬为神,小心侍应,精心喂养,并称其为“宅虎”,意即“镇宅之虎”。后来,日子长了,宅虎体大如牛,凶猛异常,大家对其敬畏三分,生怕稍有不慎,被其狠咬一口,至于辟邪镇宅之往事,渐渐便淡漠些许。尤其夫人卢严氏,看到儿子卢恩成不学无术,耀武扬威,与犬伴行,飞扬跋扈,更是恨铁不成钢,愤玉不成器,忧心连连,唏嘘不已……
今儿一大早,卢恩成因头夜里醉酒,贪床未起,半迷半醒间,隐隐听见妹妹卢芸香大呼小叫,宅虎狂吠不止,以为是这疯丫头又在逗宅虎玩呢。后来,宝子赶来报告,卢恩成翻身而起,不问青红皂白,摸出盒子炮,先朝天开了一枪,为自己壮了壮胆子,而后,才火急火燎地赶到外面查看……
现在,宅虎没了,最悲伤者,最恼怒者,最痛恨陈叫山者,卢恩成是也!
听了陈叫山赴死前之遗愿,卢恩成心中虽不悦,恨不能立时将其一枪打死,但老爹都应承了此事,怎好辩驳?拿眼角的余光,恨恨地剜了陈叫山一眼,带着宝子一伙人悻悻离去了。
陈叫山被关进西内院一间码着破损农具的小屋里。卢老爷遂派人通知伙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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