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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帮老大-第1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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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好抓钉为标准来弄……
于是,陈叫山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他觉得:既然自己是新手,那就多听听老师傅们的意见。
结果,老船工们纷纷表示支持,王正孝也不断夸赞着,“大帮主果然英明有决策,还是我们见识短浅啊……”
侯今春却直接不吭声,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算是默许了。
陈叫山很明白:这都是王正孝和老船工们会看眼色,会把握时机,会说奉承话,会巴结人,侯今春是直性子,不会看眼色,不会说奉承话而已……
但这又有什么呢?
奉承话谁都爱听,但说奉承话的人,或是发自内心,出于敬重,或是心有叵测,别有用心。
从不说奉承话的人,兴许是根本就不会说奉承话,兴许是心有怨气,以不说为对抗,又兴许,是性情使然,觉着奉承话好听,却不实在……
类如侯今春这种不会说奉承话,不愿意说奉承话,心底却对船帮有着很深的感情,既跑过船,又懂得造船细节的人,如果能摸准其性情,把控其脾气,其鲁直之中,倒也犹显可爱,不失为一好事!
“走,我们到后院去看看吧!”
陈叫山将手一挥,大步朝后院走去,王正孝、侯今春、所有的船工师傅,便都跟着陈叫山走了……
“看,帮主,这就是最新的鸭艄子……”
陈叫山顺着王正孝所指望去,见高高的厂房中,有三艘大船,并排而列,头尖若竹叶状,两边翻卷套合,船舱似穹庐之顶,船底支着一些木板,垫空了,四角又以锄头把粗细的麻绳拴系起来,一直拉吊、牵系至房角的木梁上……
王正孝介绍说,现如今航行于凌江之上的舟楫类型,为平头老鸦、鸭艄子和驳船、元宝四种。其舟楫的结构、吃水量与载重量均有差异,例如鸭艄子,长三十九尺至五十一尺之间,宽六尺九至九尺之间,吃水两尺半左右,最大载重可达三万斤!
陈叫山两臂抱胸前,默默听着,心中默默记着,思索着……
“这四种船相比较,哪一种相对跑得最快呢?”陈叫山适时地插问一句。
众人皆未料到,这一次,是侯今春抢在了王正孝之前来回答,“要说跑得快,当然首推鸭艄子了!不过,不同时期,船速是不相同的……”
侯今春说,鸭艄子在高水位期,每日上行最快可跑八十里,下行可达一百六十里;中水位期上行六十里,下行一百四十里;而枯水期日上行仅三十到五十里左右,下行六十到一百里。
陈叫山走上前去,摸着鸭艄子尾部外沿,轻轻拍了拍,看着船工师傅们,在其上刻画的纹缕呈竖立波纹状,犹若一条条的小龙,直直上飞,连连说着好!
绕着鸭艄子转圈走,陈叫山看见船舱两侧,各有一小小圆圆的凹坑,手指头在里面旋摸了一下,感觉光滑溜溜的,心说,若是遇上下雨,这里边岂不就积上雨水了?便问王正孝,“王厂长,这个凹坑作何用呢?”
“这是下一步竖装桅杆时的榫口,用凿子还没掏完呢……”王正孝说,“掏好以后,要更深一些,内中加槽线,四面固定,再斜着加四根支杆,一下就稳当了……”
陈叫山嘴里“唔”着,不断点头,正要说话,王正孝却又说,“都怪我们进度慢了,照理说早该把桅杆加上了,今年换的是新帆,挂好后,可气派哩!帮主你真是明察秋毫,一眼就看出我们的问题来了……”
陈叫山心中暗笑:王正孝啊王正孝,你这奉承话哪里都能说啊!我明明是不懂,感到好奇,所以有此一问的,怎么就成了我明察秋毫了?另外,大年初四,这帮老船工都在船厂忙乎着,这进度已经够快的了,还要怎样?
相比较侯今春,王正孝这奉承话不断,反倒令人感到别扭呢!
陈叫山望着那长长的大绳,拴系着大船,交错,犹若一张大网,钩织在自己面前……
对于造船、跑船、修船、收货、验货,自己都不是很懂,但自己现在却是船帮的大帮主,手底下有几百号兄弟,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白的、黑的、老的、少的,各式各样的人都有,侯今春的偏执鲁直,潘贵生的心思缜密细腻,王正孝心系船帮,尽职尽责,任劳任怨,却又爱说奉承话……
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事儿,这个大帮主,若想当得好,不是那么容易哩!
人情世故,专业技能,江湖规矩,千百条看得见又看不见的道道,交织起来,可不就是一张大网么?
到底是困身于内,步步为艰,还是腾挪闪转,游刃有余?这便是一个船帮大帮主的修为和造化……
“新帆未必有老帆好……”侯今春淡淡说了一句,将陈叫山从纷杂的思绪中,拽了出来。
王正孝听了侯今春的话,仿佛侯今春又在揶揄自己似的,但考虑到在陈叫山面前,不宜再争吵,便说,“老帆是不错,经年风吹日晒,雨打雪飘的,只要修补得筋实,就跟人一样,就有了感情了嘛!可我想的是,大帮主刚刚升任,弄些新东西,喜庆嘛……”
陈叫山知道王正孝又在说奉承话,巴结话,便故意将话题拐了,“帆这东西,用多久换?”
侯今春便接了话头说,乐州、洋州、梁州沿江一带,多为东风、东北风及东南风,上行张帆可加快速度,而下行多为逆风,就用不着张帆。因此,在凌江上跑船,跟在海上跑船不一样,帆其实不大费的……
陈叫山随船工师傅的引领,又来到了修船厂房、驳船厂房、散船试水坑等处,边看边询问,学习了大量的造船、修船的学问……
在铁器库,陈叫山见到了榫口抓钉,捏在手里掂了掂,便问,“鸭艄子就上的是这种抓钉?”
王正孝点了点头说,“我特地到洋州裕德盛铁器行买的,但这钢火还是不够好……”
陈叫山将两个抓钉,对敲着,听其声响,感觉其质量确实不咋地,难怪侯今春会弹嫌呢!
王铁汉不是打铁行家么,何不找他去问问情况呢?
陈叫山拍拍两手,再次向船工老师傅们道了辛苦,而后拱手告辞,说自己还有事儿……
“帮主,大帮主,我让人把公鸡都杀了啊,你留下来吃饭……”陈叫山走出几步了,听见王正孝在身后喊着……
。。。
第427章豁然开朗
陈叫山来到王家铁匠铺,穿过甬道,步入小天井,看见了那口古井。
古井旁的花木,在年馑大旱时,因着近井多水,本就繁盛葱茏,而今春暖花开时,愈现生机盎然了……
空气中弥漫着甜丝丝的花香,一种缠蔓的小花,从篱笆上挣了出来,在井台上盘绕一圈,开出许多紫色的小花,星星点点。
篱笆旁边的泥土上,有一坨椭圆形的小凹坑,陈叫山记着起先有一块大石头在那儿压着,如今,大石头显然刚刚被搬走,留下了凹坑。
凹坑里的泥土,光滑平整,颜色较之周围,亦淡一些,但凹坑中却生发一簇小草,黄黄嫩嫩的芽儿,探头伸脑,似孩童以懵懂的眼神,打量着这个世界。
即便曾经有大石的重压,大石下的小草,似乎永无天日!
对比大石的重量,小草柔弱的苗叶,必定是不堪的,怎可对抗?
然而,显然不是那样的无论怎样的重压,都压不住蓬蓬勃勃的生命力!
“陈大哥,陈大哥……”
陈叫山正在古井旁,看那些花木,想着些零星繁杂的心事,铁匠铺的后生,已经看见了陈叫山,连声招呼着……
王铁汉系着皮围裙,拿着一把小铁锤,正在敲打一把镰刀,听见徒弟喊,铁锤一扔,皮围裙一解,哈哈大笑着跑过来,“陈帮主,陈帮主,来来,快屋里坐……”
王铁汉用高粱刷子,“唰唰”地扫着板凳,又用袖子拍打着板凳面,陈叫山兀自觉着王铁汉太过客气,这客气,显得有些见外了,似乎他们之间,渐渐地生了一些隔膜了似的……
陈叫山耳边,隐隐响起往日的声音来了
“论年岁,我够当你叔,你是我侄,但我就觉着那般叫,别扭!干脆你就喊我大哥,我喊你兄弟,这样听着痛快,过瘾!”
当初,王铁汉和郑半仙、吴氏,为救自己,组织灾民前往卢家闹事……这一份情谊,陈叫山始终记着。
“大哥,俺现在就称你为大哥了!剑就不要当了,酒不够喝,我倒想到一个法子:刚才见大哥院里有一口水井,不如将那两坛子酒拿来,兑加井水,喝个痛快!酒虽是淡了,可咱们之情义,岂是烈酒可能比?”
王铁汉乃性情中人,豪爽仗义,为与陈叫山喝酒,甚至欲当自己珍藏着的一把青龙敬海宝剑。陈叫山将其劝阻,提出井水掺酒之法……
悠然往事,犹在昨日……
陈叫山从思绪中复苏,便故意站着不坐,响亮地咳嗽了一声,蹲下去,从地上抓了一些土灰,又洒到板凳面上,用手抹来抹去,将板凳面抹脏了。而后,一屁股坐了上去……
王铁汉和几位铁匠铺后生,先是一愣,遂即,便都笑了……
陈叫山也笑了,“大哥,这板凳上有啥?我还就不相信,会把我屁股扎个窟窿不成?”
“好,好,陈帮……兄弟说得是,哈哈哈……”王铁汉也坐了下来,两手在膝盖上一拍,“兄弟说得是啊……”
陈叫山向王铁汉提说起抓钉之事,王铁汉便问,“干啥用的抓钉?”
待知道是造船所用时,王铁汉便说,“兄弟,你还专门为这等小事操心?”
这时,郑半仙从外面回来了,远远看见陈叫山了,便喊着,“叫山,过年好啊!”
郑半仙一直在王家铁匠铺门口摆卦摊,前来求签问卦,测字算命者,络绎不绝。年前郑半仙为卢家双祭,推演了吉时,又在卢家祠堂前宣布,那天卢家大院人山人海,众人闻见,便越发使得郑半仙声名远播。
这不,才大年初四,便有人请郑半仙上门去推演吉日,占卜吉凶了。
郑半仙兴冲冲坐下后,便问,“叫山,你今儿是为船帮的事儿来的吧?”
一位后生便说,“陈大哥还真是为造船的事儿呢,郑叔,你到底是隔老远听见我们说话了,还是你算出来的?”
郑半仙微微叹气,看着陈叫山说,“叫山,我从你面色上看,便知你最近心事繁杂,夜里多梦,茶饭不思,忧虑重重啊……”
陈叫山淡淡笑了笑,忽而,又是一叹,便将自己升任大帮主以来,深感重任在肩,而许多事儿却是一窍不通,以及今日到船厂去所遇的抓钉之事,全然说了出来……
院内一阵短暂沉默。
“兄弟,你莫焦心,不就是抓钉嘛!我给你弄最好的……”
王铁汉说,但凡船上所用之抓钉,与木器、造房、钉棺、造车等等抓钉,其要求皆不一样。造船所用抓钉,需筋实而韧劲,不可脆,不可过硬,既能经得住经年累月水浸浪冲,又能经得起偶尔的风吹日晒,与红椿木、楸木、青冈木,保持极好的契合黏钻性,不会因磕击、腐蚀而断裂失效……
王铁汉这一番话,说得陈叫山心里有了底。
“兄弟,我现在就上炉开锤,给你打一颗好抓钉出来,你拿到船厂去,让那些老师傅审断审断……”
王铁汉说着,便从墙上取下了皮围裙,戴上了一双长手套,招呼几位后生,“都过来,把那些碍眼的大坨铁搬了,专门寻些上好铁料……炉膛里添上煤,风箱拉猛喽……”
陈叫山见王铁汉和徒弟们忙乎起来了,便要过去搭手帮忙,郑半仙却扯住陈叫山的袖子,“叫山,你坐下,我给你说个事儿……”
“叫山啊,你的选择是对的!”郑半仙望着王铁汉和几位后生忙碌的身影,语气中诸般感慨,“你出任船帮大帮主,手下兄弟比之以前的卫队,多了许多,其间根根节节,纷纷乱乱的事儿,自然也就更多了……”
“无论造船的或是跑船的,其实都在卯足了劲儿,想在你面前,干出一些成绩出来,以期让你这个新帮主,对他们有好的印象,日后能在船帮里吃上稳当饭……但类如侯今春那样的态度,你要看清楚一点,他是恰恰相反的……他强调跑船的技术性,罔顾船厂师傅们的顾虑,实际上,是为了标榜自己的独特,体现他自己无可取代的价值……”
“你既能稳固侯今春的情绪,又能尊重船厂师傅们的处心积虑,两相平衡,当真是再好不过了!知人善任,顾全大局,大处着眼,小处留心,方为成大事者之修为啊!”
郑半仙如此一说,陈叫山忽然感到豁然开朗……
。。。
第428章彩排会合
乐州西北官道上,自西向东,行进着一队人马。
五匹马套一辆加长大板车,车上所运之物,高高耸立,却被油布包裹了,且以麻绳反复绑扎,粽子一般,使人不辨油布下为何物。
车上货物极重,五匹高头大马在前引拉,蹄子踩进泥土中,鬃毛甩动,脖铃儿响叮当,后腿处常隆起小疙瘩,似在挣力!赶车的后生们,便从板车两侧拉拽,从后面推……
后生们都很精壮,一个个袖子挽到胳膊肘以上,纽襻也不多系,敞亮着胸膛。行走之间,出了汗水,一身的腱子肉,明光放亮,似乎头发上都有腾腾热气……
但队伍最前面,却有一人,独自骑一匹黑马,一身黑大衣,黑皮靴蹬在马镫里,悠悠地晃,手里攥着马鞭,像捋一根柳枝那般,将马鞭捋来折去。
无论身后的车马行进,是快是慢,领头这人,皆不会下马搭手帮忙,兀自骑着马,缓缓前行……
若是一般人在官道上,见着这一队人马,心虽好奇,却不敢上前探问。
即便是棒客土匪来了,恐怕也不敢造次上前!
因为,仔细者稍一观察,便会看见前面那人,身形魁梧,肩宽腰细,腿长手大,即便薄暮时分了,还戴着个黑坨坨墨镜,一看便非一般人!而他胯下马鞍上,垂下来一面桃形的小旗子,上面绣着一个红色的“高”字只要不是太没见识的人,便都知晓了,这是鼎鼎大名的小山王高雄彪!
高雄彪将大船社火已全部弄好,要赶往乐州城,与唐老爷训练的舞龙队会合,进行一番交流、沟通,适时彩排一下,便要在乐州城亮相闹耍耍了……
“堡主,天都黑了,咱到乐州城,怕都深夜了吧?我这肚子饿得很哩……”
“加把劲,肠子饿不断的!到了乐州城,我让你海起来吃……”
“堡主,咱们走了,新权他们留堡子里,野狼岭的土匪要是去打劫,新权他们能行么?土匪可都有枪哩……”
“你娃,看戏淌眼泪,替古人担忧哩!我都不怕,你怕啥?我现在还就担心土匪不上咱高家堡呢,****的些不怕死,就去试火看看,新权他们有的是家伙招呼……”
“堡主,那个吴先生不是答应给咱枪么,这都几天了,没一点响动……你说那吴先生是不是说酒话,吹大牛哩?”
“嘿,我说你们几个,是不是觉着不说话走得闷啊,那成,边走边吼几声,一吼,就不闷了……”
“堡主,你说吼啥?”
高雄彪骑在马上,将墨镜摘了,拧身朝后看了看,一笑,便带头吼了起来,“哥哥我今儿个要闯四方,妹妹你说啥莫心慌……”
后生们顿时来了精神,浑身上下,攒足了劲儿,冲天撞地吼了起来
哥哥我今儿个要闯四方
妹妹你说啥莫心慌
东山上羊娃娃亲嘴嘴
西塘里一对对游鸳鸯
莫怪哥哥心太硬
哥哥我不想受凄惶
枯树上开不出银花花
贫地里刨不见金铃铛
妹妹哎妹妹哟
妹妹哎妹妹哟
好铁就要打成钢
好男就该闯四方
………………
………………
曲儿一吼,后生们来了劲儿,脚步加快,仿佛原本身上有千斤重担,而今被抛掷了去,肩膀上,脖子上,脚腕上,都带劲!
后生们不但自己脚步快了,也希望马走得快些,便有后生不断挥动马鞭,朝马屁股上抽,马就发出了一声声长嘶……
“骚轻,你们唱得不过瘾,还要马也唱啊?”高雄彪转过头说,“要是把车拉翻了,社火摔了,我让你们屁股上起个三瓣花……”
后生们便不再催马,自己倒脚下加劲,有的边走边哼哼小曲,有的吹起了口哨,嘤嘤嗡嗡的。
高雄彪自己也小声地哼着曲儿,仅供自己听见,暗暗地夹着马腹,催马前行。
一路行进,不算快,但绝对不慢,至天黑透后没多久,队伍便来到了乐州城北。
高雄彪勒了缰绳,在城墙外停住,用马鞭一指,对身后的乡勇说,“就歇着吧,你们谁肚子最饿,就去两人喊陈帮主,来给咱开城北粮仓。”
依照事先约定,高雄彪的社火来了乐州城,是要驻扎在城北粮仓的。
城北粮仓地方宽敞,房多炕大,兄弟们来了睡得好,晚上在炕上胡乱翻滚,都不担心跌到炕下头去。
而且,此际正是青黄未接时,城北粮仓里没有粮食交接,大门一关,便是一个独立世界。在城北粮仓里彩排耍耍,也没人看得见,免得提前露了宝贝,到真正耍的时候,大家看得不新鲜……
夜不算深,城中不时传来鞭炮声,并非那种一串一炸响的,而是那些调皮的孩子,在墙角处,树背后,门槛前,拴马桩处偶尔地点一声炮,一阵欢呼雀跃,四下散开,提着小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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