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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帮老大-第1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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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叫山略一思忖,复又抬头,“那好,你告诉我,沈庆非住在哪里?”

这个问题,一下把秦效礼问住了,秦效礼也不清楚沈庆非究竟身在何处啊!

“这个……”秦效礼迟疑了一下,说,“沈庆非目前肯定是在西京城里,这毫无疑问,但具体藏身之所,我们也毫无线索……”

“秦排长,那这个事儿可就难办了……”卢芸凤说,“不知道人在哪里,怎么刺杀?”

这时,刘掌柜和吴先生、唐嘉中,从外面回来了。

此次讨债,可谓一波三折,起初是处处受阻,在陈叫山入狱出狱之事发生后,许多商户见到乐州卢家,竟然与督军府的人关系如此密切,纷纷有意与卢家做生意,许多商户给卢家货栈下了物资收购订单,并又提前支付了收购定金……

吴先生和唐嘉中去了医院,与陆主编商讨有关将青铜宝鼎之事,登上报纸,暗中给予日本人以舆论压力的事情,返回途中,正好与刘掌柜碰见,便一同返回卢家货栈了……

刘掌柜听了关于刺杀沈庆非,却不知道沈庆非身在何处的事儿后,便建议说,“这事儿可找杏园春的鹿恒生,鹿老板门路广,兴许能有办法……”

第298章布局

陈叫山与秦效礼、吴先生,前去杏园春,找到鹿恒生,将打问沈庆非栖身之处的事儿一说,鹿恒生顿时陷入了纠结中……

在还债问题上,鹿恒生将钱一还,满以为卢家人就此离开西京,自己从此之后,尽量不再得罪人,安安心心做自己的生意,吃一堑,长一智……

然而,现在涉及到了暗杀一事,沈庆非背后站着的是日本人,这是断断不好得罪的!但前来提说此事的,是秦效礼和陈叫山,一个是督军府的二号人物,一个是乐州卢家的梁柱子,皆是说话极有分量之人啊!

吴先生看出了鹿恒生的纠结心情,便说,“鹿老板,这不是个人恩怨,类如沈庆非这样的人,若是不除,任其越来越多,日本人岂不是看我国人的笑话么?”

秦效礼对吴先生的说话,深以为然,也表情凝重地说,“韩督军执政一方,顾忌的面太广,有些时候,没办法出手……那么,就需要我们所有人都站出来,民族大局的大事,得用江湖的办法来解决……”

陈叫山见鹿恒生仍不开腔,心中想到了白爷在《恒我畿录》之说法:芜杂事体,难而化易,由表入理,直切源根,犹有迂回之路……

陈叫山便说,“鹿老板,探问沈庆非一事,我们不会拘泥于杏园春一点,我会让白爷的眼线们,全都参与进来!如此一来……“

接下来的话,陈叫山觉得不好直接来说了……

陈叫山原本是要说,“如此一来,事成之后,日本人所对的矛头,并不指向杏园春,并不针对你鹿老板,而是整个西京城江湖……”但陈叫山觉得那样说话,会让鹿恒生觉得难堪,有些下不了台阶。况且,这样的“反激将之法”,看似硬将鹿恒生拉扯了进来,但同时,若鹿恒生心有抵触,分心不于一,其实反倒不利于打问一事……

陈叫山略一沉吟,便换了一种说法,“如此一来,整个西京城的江湖,都闹腾了起来,任他沈庆非藏入地下三十尺,也能将他挖出来的!”

这一个说法,一有鼓舞振作之意,二有潜在的“软威胁”,言下在说:你若不参与此事,势必在整个西京城江湖中不好立足,便不是得罪某一方的事情了!第三方面,又完完全全地给鹿恒生留了迂回颜面,可上可下,犹有回旋,不存在无台阶下之尴尬……

吴先生侧首看向陈叫山,忽然觉得陈叫山与以往有了些许不一样,但终究是怎样的异处,似又无法准确具体来说。

秦效礼也感觉到了陈叫山的细微变化,陈叫山明明还是那个陈叫山,但言语交谈之间,似乎多了一份淡若之筹谋,过往的那一份傲气,似乎依然犹存,但如今的傲气中,更是平添一份自信从容,韬略智谋……

吴先生和秦效礼当然不晓得,陈叫山入了一趟城东监狱,正所谓“度日如年”,在极短时间里,学悟到别人兴许几辈子也学悟不到的东西。

在陈叫山背后,有白爷大而化巧,数十年来沉淀积聚下的阅世韬略,又通过“恒我”这一个概念,传递给了陈叫山。

陈叫山在城东监狱那样的环境中,经受了“逮虱子”、“跨尿骚”一系列考验程式,已然进入了一个“新陈代谢”,抛却过往自我,迎接未来新我的心境!

如此,恰如茶杯倒掉陈茶,正可沏泡新茶,吐故纳新,犹然为宜……

果然,陈叫山的话起到了作用。

鹿恒生一直低着的头,抬了起来,“好吧……这事儿我会想办法的!”

因于之前陈叫山的些许变化,吴先生和秦效礼如今听见鹿恒生这样应承了,觉着有些虚套之处,但又不好明点,便下意识地看向了陈叫山……

陈叫山意识到了秦效礼和吴先生,所投过来目光之含义,便身子一前倾,一巴掌按在了鹿恒生的手上,“好,谢谢鹿老板!”

鹿恒生说,“正如秦排长和吴先生所言,这并非是我们的个人恩怨,这是牵涉民族大局的大事……”

“嗯……”陈叫山收回了手,表情瞬间又凝重严肃起来,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复又眼帘一挑,看向鹿恒生,“鹿老板,说说你的想法,看我们如何配合于你?”

鹿恒生轻轻吁了一口气,身子朝后靠去,眼帘下垂,似有无限感慨,感概过后,犹然平和轻松下来一般,“西京城里,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差不多都有白爷的眼线兄弟,探问一个沈庆非,不成问题!我觉着,是这样……“

鹿恒生说,先理顺一个分划版块,以城中、城东、城西、城南、城北为五个大块,每块选两名兄弟,先来杏园春聚首开会,将事情一次性说透,说细。然后,每个区域的一人回各自区域,另一人留守在杏园春,白天扮作食客、伙计、杂役,闻听杏园春每日的“早堂会”、“午堂会”和“晚堂会”,晚上再回各自区域,与那留守的兄弟通气、交流、沟通……

杏园春乃是西京城里最最有名的谝传场子,每日里,西京城里各种的“包打听”、“漏斗嘴”、“是非客”、“顺风耳”,都会在这里进行早、中、晚三次的谝传交流,大到国家大事,北平府、南京府里的头头脑脑如何如何,小到谁家儿媳妇不贤惠,谁家婆婆过于刁蛮,谁家买了一只猫,如何多花了钱,谁家养了盆花,看似一般,实为奇花等等等等,全都一网而拢,无所不包……

陈叫山和秦效礼、吴先生,听了鹿恒生的具体安排,纷纷称好,感觉如此布局,便是在这西京城里,寻找一粒穿了空心的芝麻,亦非难事,更莫说是一个大活人了!

“具体来说,我觉得,首先要有沈庆非的画像……”鹿恒生进一步说,“沈庆非的画像,不能少,但更不能多,只画五张,五个分区的兄弟,人手有一张便可……”

陈叫山点头认同,“目标有所向,天罗地网,无一遗漏,但又不能满城风雨,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第299章钩织

陈叫山与吴先生回到卢家货栈,刚到院门口,便听见院内传来“嘿嘿哈哈”的习拳打斗声……

城东苗家拳馆的苗镇东,来到卢家货栈找骆帮主,两位老兄弟又抬上了杠,骆帮主说苗镇东的拳不行,苗镇东不服,说骆帮主练的是****拳,两人笑笑闹闹着,便提说让手下人切磋一下,便知谁高谁低了。

于是,苗镇东的几位徒弟,便和四个卫队兄弟切磋起来了……

此回合,正是满仓跟苗镇东手下一位叫成贵的徒弟切磋。

成贵自恃得了苗镇东的真传,上中下三路,皆有高招,无一偏颇,一上来便列开架式,“哼哼哈哈”几番冲拳踢腿,朝满仓冲来……

满仓只是跟陈叫山学过不多的几路招式,拆拳解招,自是不很在行。但满仓有一身豪力,卫队兄弟们无人能比得过,大头和二虎两人,曾经合起来夹攻满仓,仍是难讨便宜。

满仓见成贵大刀阔斧,攻击过来,便以所学的简单招式应对,只是眨眼间,胸膛上便被成贵连踢了两脚,衣裳上留下了明显的脚印!但满仓挨了两脚,并未有丝毫疼痛,反而以拙搏巧,步步向前,任成贵的拳脚连环袭来,亦不退步……最终,满仓凭借一身豪力,将成贵牢牢抱在怀里,动弹不得……

“看,你个老崽娃,咋教的徒弟嘛?这叫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骆帮主嘿嘿笑着说,“你老崽娃,光是教的这花拳绣腿,不顶用么……”

“嘿,老挨球,看把你能的……”苗镇东撇着嘴,转头看着骆帮主,“你练的****拳,胜了一局,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

这时,陈叫山和吴先生进了院子,陈叫山之前听骆帮主提及过苗镇东,见院内坐着一位老者,年纪与骆帮主相仿,一身黑色短打,尽管天气寒冷,却将袖子挽到了肘部以上,一看便有英武之气,料想便是苗镇东无疑了……

“苗前辈好!”陈叫山走上前去,冲苗镇东拱手以礼。

苗镇东以拱手还礼,“前辈不敢当……你便是鼎鼎大名的陈叫山,久仰!“

“苗前辈说笑了,浪了些虚名而已,日后还望苗前辈多多指点哩!“陈叫山笑着低头说。

苗镇东将陈叫山从头到脚,一番打量,见陈叫山如此身板,以他多年学武之经验眼光一看,便知陈叫山是习拳练脚的好把式,便对骆帮主说,“我说这老挨球的,咋现在走路都忽闪闪抖,原来有陈叫山这样的厉害晚辈哩,难怪嘛……“

大家一阵笑闹后,骆帮主便问陈叫山,“叫山,秦效礼要你去杀汉奸沈庆非?”

陈叫山觉着刺杀沈庆非之事,不宜太过对外宣扬,但既然骆帮主已经将话说出来,无可挽回,不如索性说开去,没准苗镇东他们兴许也能帮上些忙,于是便回说,“现在之关键,是尚不知道沈庆非究竟藏身何处……”

众人听了此话,便陷入一阵短暂沉默……

吴先生便站起来说,“刺杀沈庆非,只是手段,并非目的。我们的目的是,要让日本人知道,这不是他们肆意妄为的地方,他们要为他们的一切阴谋,付出代价……”

苗镇东长叹一口气,“上回,天葵社的两个东洋浪人,到我拳馆比拳,被我一顿拾掇,灰头土脸走了,我估摸,这梁子是结下来,日本人迟早还会来闹腾……”

“来了才好哩,来一个打一个……”七庆很兴奋似的,将拳头一扬,“日本人自己要挨揍的,咱又没绑他们来……”

“就凭你?”鹏天撇撇嘴,用手按在七庆瘦削的肩胛骨上,一推一推,“就你这猴样,经得住几拳几脚?还来一个,打一个,我呸……”

这哥俩只要一掐起来,便是谁也不服谁,七庆便又顶上了,“我不行,你行,你去打,这总成吧?打好了,也算给咱中国人长脸不是?”

陈叫山将手高高一举,鹏天和七庆都明白了过来,双双闭了口,再不掐了……

这时,唐嘉中说话了,“我就闹不明白了,督军府的人,到底在怕啥?这是中国的地盘,自然由中国人说了算,既然日本人敢杀我们的人,我们为什么就不敢杀日本人?”

卢芸凤白了唐嘉中一眼,“从某种意义上说,卖主求荣的汉奸,比日本人还要可恨,可是……”

卢芸凤说到这里,忽然便说不下去了,因为一瞬间,她又想到了汉奸固然可恨,可是,现在,刺杀汉奸的任务,落到了陈叫山的头上……

卢芸凤想到了这一点,觉得自己曾经正面扰话,反对秦效礼让陈叫山去刺杀沈庆非的想法,于情,是对的,于理,却显得不妥……

“可是什么?”卢芸凤沉默了,唐嘉中便又反问过来,“汉奸要杀,对,没错!可现在连汉奸在哪里都不知道,但天葵社呢,天葵社就在那里,天葵社不是找不到呀!万一沈庆非藏身在天葵社,又怎么办?”

吴先生在屋里踱来踱去,陈叫山眼睛微闭,手指一下下地在自己大腿上轻轻点着,屋里的人都沉默了下来……

唐嘉中乃热血爱国青年,这一点,吴先生再清楚不过,众人也都晓得。

可是,当今之时局,韩督军迫于上峰的压力,没办法直接对天葵社动手,若是那样做,势必会挑起大的争端!这一点,大家都明白,包括唐嘉中自己也明白,但唐嘉中方才提出的“沈庆非藏在天葵社“的问题,无疑让大家瞬间都沉默了……

苗镇东见屋内气氛有些压抑,一拍大腿,站起身来,大笑几声,“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该报必报!”说着,苗镇东朝众人一圈拱手,“诸位,我们就先回去了,刺杀汉奸一事,我苗家拳馆会保守秘密,不会张扬!若有用得上我苗家拳馆的地方,尽管开口,我苗镇东义不容辞……”

送走了苗镇东一行人,陈叫山略一思索,便领着卫队四位兄弟,骑上快马,直奔城东监狱。

陈叫山一行刚到城东监狱,哨兵立刻赶去汇报赵大世,不多会儿工夫,赵大世出来了,一队长也出来。

“陈大哥,有什么需要小的办理,尽管吩咐……”赵大世弯腰赔笑,一脸恭敬。

“赵监长不必客气,我就过来和白爷叙叙旧……”陈叫山笑着说。

陈叫山见到白爷后,便将刺杀沈庆非的事情,以及需要白爷在西京城的各处眼线兄弟配合事宜,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白爷原本坐在床上,听着陈叫山所言,下床披好衣服,用一支铅笔,在一张草纸上画了起来……

“呶,这儿是城东区域接头点,这儿是城西区域接头点……“白爷一阵比划交代后,手抚着胡须说,“此事之火候,你要自己掌控,不要斑鸠没抓着,斑鸠窝倒唧唧喳喳了……”

陈叫山明白白爷的意思,便说,“师父放心,我会好好制定详细计划的!”

白爷将疤龙和独眼唤了过来,对他们说,“找人的事儿,叫山去做,你们负责布好暗线,若有人嘴上不关门,见利忘义,走漏风声,通风报信,向汉奸靠拢,那就杀……”

疤龙和独眼连连点头称是……

出了城东监狱后,陈叫山一行又去了督军府,找到了秦效礼,向秦效礼探问沈庆非画像之事。

秦效礼拿出一叠画纸说,“你看,沈庆非就是这汉奸样儿……”

陈叫山接过画稿一看,见沈庆非是圆坨脸,塌头鼻,眼睛大而圆,眼袋极重,额头宽广……反复看了几遍,陈叫山将其容貌特征,牢牢记在心中了……

陈叫山见卫队四位兄弟在秦排长屋里转来看去,便说,“你们几个先回去,我和秦排长说些话……”

“秦排长,我这儿有一张相片……”陈叫山将秦家的全家福递了过去。

秦效礼双手捏着相片,凑到了眼跟前,又渐渐放远了去,而后,转过身去,将相片放到了桌子上,吸了下鼻子,问,“你见过我爹?”

陈叫山便将此次前来西京讨债,途径秦岭,遭遇大雪,在秦家避雪之事,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陈叫山只是反复着重了秦老汉如何的热情好客,秦老汉身体如何康健,至于秦老汉之孤寂,秦老汉之期盼,并未直接说出来……

“我大哥还好吧?”秦效礼背对着陈叫山,淡淡地问。

陈叫山自然是没有见过秦效仁的,只是骆帮主他们见过,并带回了秦效仁的一封亲笔信,但陈叫山认为那封信没有必要再拿出来了。不过,通过秦效仁那封信的内容来看,秦效仁希望三弟秦效礼能够抽空回到秦岭老家去,而不是托人送钱送物……

“秦老伯和秦大哥都挺好的……秦大哥晓得时常送去的钱物,都是你指派的,只是,秦大哥说,希望你亲自回去一趟……”

秦效礼扬起了头,向上看着,冲着屋顶吁气,而后,转过身来,用手擦了一下眼睛,咬咬嘴唇,笑着说,“陈叫山,短短几天,你判若两人……告诉我,为什么?”

第300章密会

陈叫山的视线,虽受房间阻隔,霎时里,似也穿梭于莽莽秦岭,穿回于乐州城,穿越在三百里取湫之路上,面对秦效礼的疑问,思维如纸鸾,倏忽随视线一收,全然回来,全然复归……

陈叫山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秦排长,我们都应该有所改变的……”

经过短暂的思索,陈叫山觉得,秦家五兄弟,如今仅余三位的事儿,不必告诉秦效礼了,这一句“我们都应该有所改变”,已然包含了许多,何须再赘言?

陈叫山出了督军府,卫队兄弟自然并没有离去,而是候在督军府院门外不远处。经过长时间的相处相溶,卫队兄弟们与陈叫山之间的默契度,早已经形成,陈叫山所说的“你们先回去”,兄弟们自然是明白“在外面候着”之意了……

依照白爷提供的接头地点,陈叫山领着兄弟们,骑着快马,在黑夜中来回穿梭,逐次地与五个分划版块的代表,进行了接洽、通融,告知了明儿一早,在杏园春的聚首之事……

翌日清晨,浓浓白雾,扑罩西京城,若从高空俯瞰而下,似在一夜之间,这座千年古都,生生消失了去,惟一片茫茫云海,翻动起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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