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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帮老大-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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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叫山一步抢上前去,一把拽住了刘掌柜的袖子,轻轻一拉,示意刘掌柜莫要再说话,且先退后去……

“不管你是什么人,不管你是不是陈掌柜的朋友,这些,都不重要!”陈叫山太阳穴上的筋脉暴突起来,在清晨的阳光下,似是几根铁丝,硬硬的,生生的,黏结在脑袋上,“重要的是,你们不来不说,你们来了,好那我还是老话,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要跟我提什么识趣不识趣,我陈叫山长这么大,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趣……”

披风男人显然没有料到这一切:陈叫山非但没有如一般人那样,说一通囫囵话,既圆了面子,又给自己留了退身腾挪的空间,而且,陈叫山居然口气这么冲,冲得超乎想象,冲得磨得铮亮雪白的刀锋还冲,冲得火药堆里丢了一根洋火还冲,冲得陈了上百年的洞藏老酒还冲……

“好你……”

披风男人狠狠地说着话,话还没有说出来,手刚要扬起,似乎要命令手下的人举枪然而一刹那间,陈叫山根本就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陈叫山的右肩朝前一转,身子便如陀螺一般,令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疾速地旋到了披风男人的身后,并将手枪掏了出来,死死扳住披风男人的下巴,枪口紧紧抵在披风男人的太阳穴上……

第262章押解

一瞬间的风云突变,卢家货栈大院里,所有人皆为之一惊……

那些个当兵的,看起来平日里训练有素,见披风男人被陈叫山以枪挟持,却毫不慌乱,二十几人“哗哗”几下,分作了三个阵营,多个层次:排后的士兵,猛一转身将枪口对准院门,将其死死封锁,防止再有外人进入;两翼的士兵,几步向前跑,立时呈现“丫”字布列,将院内之人全部包围;中路的一众士兵,立刻将枪上举,前排蹲下,后排直立,不但封锁住陈叫山的去路,而且连一转院墙也全部瞄控,防止有人翻墙而入,或翻墙而出……

“陈叫山,你果然胆子大啊!”披风男人以眼角余光,斜视陈叫山,一脸的不屑之笑,“有种你就开枪,开啊只要我这脑袋一开花,你们所有人的脑袋,都得开花!”

“全体注意,随时准备射击”披风男人冷冷一声,脸色瞬间阴如雾霾,“我死不足惜,你们开枪打死这里每一个人,便是首功一件,督军大人自然重重有赏……”

“啪啪啪啪”一阵响,所有士兵都整齐划一地拉动着枪栓……

陈叫山此际有些后悔这一伙人,显然与一般的江湖打手、民团、乡勇,皆不一样!他们是从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过来的人,对于死亡,对于鲜血,对于枪,早如一般人打喷嚏、看花、使用筷子一样,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不以为惧了。他们,终究是军人,军人的一贯精神,是一息尚存,便战斗到底,战友倒下,更多人冲上,哪怕战至最后一人,全军覆没……

现在的格局,是明摆着的:尽管自己亮出了家伙,控制了披风男人,但院中其余人,皆被这些士兵,以枪瞄准!骆帮主和三旺、满仓、鹏天、七庆他们,家伙都在屋里,根本就没有机会拿出来了;刘掌柜、丑娃、吴先生、唐嘉中、卢芸凤和薛静怡,他们手无寸铁,兴许压根连枪都不曾摸过!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般的道理,用于一般之民众,皆是有效的!但更多时候,对于这些当兵的,吃军粮的人,却未必有用!自己现在用枪控制了披风男人,假如以枪威胁,让其号令手下人,缴枪投降,显然是行不通的!因为,其一,披风男人本身并不惧死,以他一人之命,换多人之命,对于军人而言,那是十分划算的买卖。所以,他不可能下令,让手下人缴枪!其二,那些个士兵,在见其上司被挟持时,毫不慌乱,队列有序,拉枪以待,做好了随时开枪战斗的准备!只要自己一开枪,便立刻会有更多人,冲自己开枪,冲院中所有人皆开枪这是立功受赏、晋职升迁的大好机会,他们岂能不知,怎会错过?

眼前这些人,不是柏树寨和田家庄的乡勇,不是太极湾的民团,不是保安团余团长手下那些酒囊饭袋……

北边墙头上的衰草,忽然动了一下,“喵呜”一声,不知从何处窜来了一只白色野猫。

白猫不知道院中之状况,不晓得此际的危险,攀上墙头一瞬间,尾巴搭在衰草间,尚未摆正,便听“”三声枪响,举枪守控北边院墙的三位士兵,几乎同时间开了枪,全部打中了白猫……

白猫从墙头滚下之际,溅出的鲜血,飞扑到白色院墙上,犹泼墨大写意的梅花点点,赤红一片……

刘掌柜和丑娃吓得眼睛一闭……

卢芸凤和薛静怡身子猛一抖,相互抱在了一起……

唐嘉中拳头紧握,用身子掩住了卢芸凤和薛静怡……

骆帮主和四个卫队兄弟,队形还没完全散开,便已被人家的枪阵控制,骆帮主的胸膛,甚至距离一位士兵的枪口,已经不足一尺远……

吴先生低头看着地,枪声响过后,微微叹息,又仰头看着天……

刚才开枪打死白猫的三位士兵,依旧半蹲在地,举枪瞄准着北边墙头,不偏不倚,不动不闪……

陈叫山胸膛中跳荡着海浪,目光中喷射着火焰,那海浪,几乎要将五脏六腑炸裂开来,那火焰,似乎要将眼眶烧焦,将睫毛烧成灰……

陈叫山扳着披风男人下巴的手,微微松了些劲,但握枪的一手,却更加用力!按在枪身上的大拇指在用力,把握在枪身下的中指、无名指、小指,皆在用力!惟独抠在扳机上的食指,微微虚着劲……

陈叫山的食指指甲,在阳光下闪耀着金色光芒……

也许,只是食指那么轻轻一动,微微一弯,那么,这一切,皆将结束……

披风男人尽管下巴被扳着,无法直视到陈叫山,但这一刻里,他已然感觉到了陈叫山的心理变化陈叫山在纠结,陈叫山在退缩,陈叫山在茫然无措……

一切都静止了!

没有一丝风,阳光的金柱里,闪飞着浮尘,但似乎浮尘悬空,亦自不动,生生地卡在了空中……

时间凝滞,一瞬,便是永恒……

“陈叫山,我数三下,你要么就开枪,要么就放开我!”披风男人眉头紧皱,眉角渐而挑起,形小刀,锐气森森,“就算是到了阎王殿,我们再分高下,为时不晚……”

“一……”

披风男人刚刚喊出了第一声,刘掌柜便控制不住了,弯腰向前,连连拱手作揖,“陈队长,算了吧,我们这又是何苦呢?”

“陈先生,凡事从长计议,何必计较一时得失?”吴先生叹息着说。

“叫山,算了,我们认输吧”骆帮主拳头捏得“咯咯”直响!

前排居中的士兵,将枪托握得更紧了些,目光死死地钉在陈叫山身上……

“二”

披风男人喊完了二,便又扯着嗓子大喊,“全体都有,准备开……”

“好!”披风男人嘴里的“枪”还没有说出来,陈叫山一声“好”,将其生生卡断了“好,我放了你……”

“陈叫山,你不是男……”卢芸凤突然大吼了起来,可男人的“人”字,还没喊出来,便被薛静怡一把捂住了嘴……

唐嘉中的肩膀移动了一下,进一步掩遮住了身后的卢芸凤和薛静怡……

陈叫山将披风男人轻轻一推,手腕一转,便将手枪抛了出去,“啪”地落在了披风男人的脚前……

披风男人伸脚一钩,将地上的手枪,连带钩起,直直上飞,披风男人一把将枪握住,拧身一转,黑色披风犹海帆招展,“噗”地一旋,一团黑影闪晃而过,一道冷风扑面吹旋,披风男人拧转了身子,将枪死死地钉在了陈叫山的双眉之间!

“哈哈哈哈……”

转眼之间,控制与被控制两方,进行了角色互换!

披风男人仰天大笑……

“此事只与我一人有关,你放了他们……”陈叫山将双臂伸展开来,仿佛大鹏展翅之势,长长的手臂影子,洒在地上……

“陈叫山,你果然有种!”披风男人冷冷一笑,不知是赞许或是揶揄,或者嘲讽,“今儿你要是真开了枪,那你才是最没种的男人……”

现在是披风男人以枪指着陈叫山,披风男人手下的士兵,则迅速地又变换了队形,分布在两翼的士兵,“啪”地一个立正,齐刷刷站成一溜排,“哗哗”地将长枪一收,朝肩膀上一挎,身站如松!前排居中站立着的士兵,将长枪一挑,“呼”地收回,长枪顺下,后退两步!而起先居中半蹲的士兵,则“呼”地站直身子,分开两排,左右之势,围夹住陈叫山,但枪口皆斜指着地面,并不直向陈叫山……

院中其余人,原先绷紧的神经,现在稍稍松弛了一下,但不过片刻,便又一紧陈叫山如今被人家控制,人家会如何处置陈叫山?

“好吧,我答应你,此事只与你一人有关!其余人等,我一概不抓……”披风男人将手枪从陈叫山眉心取回,长叹了一口气,将左手扬起,“那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陈队长……”

“陈先生”

“叫山”

“队长”

“陈叫山……”

院中其余之人,以各自不同的称呼,喊着陈叫山……

“各位,不必担心,我跟他们走一趟便是!”陈叫山淡淡一笑,两臂放下,“大家多多保重!”陈叫山冲众人一拱手,转过身去,大步朝院门走去!

披风男人将手臂一扬,手下的士兵,立刻又转换了队形,起先两翼的士兵,“啪啪啪啪”一阵小跑,跟上前去,将陈叫山夹在中间,并步而行;起先举枪守控院门口的几位士兵,则将枪一收,大步向前,在前方开道引路;而起先居中控制陈叫山的士兵,将又将长枪瞄准院中之人,倒退着踏步,慢慢朝后退去……

待士兵们押着陈叫山,出了院门,披风男人落在最后,在跨过门槛一瞬间,转过身来,冲院内抱拳拱手,“告辞”

披风男人伸手将两扇大门一拉,“啪”地合上了……

第263章闹腾

院门被关上一刹那,四个卫队兄弟还欲往前扑,被骆帮主伸手拦下了,“罢了,冲出去也是徒劳,非但救不下叫山,反倒还惹麻烦……”

吴先生淡淡叹气,见众人皆低头不语,便说,“以我之见,那伙人暂时不会对陈先生怎样的……我们坐下来好好想想办法吧!”

刘掌柜苦着个脸,吁声叹气,“那些都是督军府的人,陈队长进了督军府,不死也得掉三层皮啊……”

“唉,看来济源盛的陈掌柜,交际不浅啊!”骆帮主连连摇头,“以叫山那性子,又不服软,到了督军府,只怕凶多吉少……”

骆帮主简单向众人说了陈叫山去济源盛讨债的经过,院内又是一阵沉默……

“要不这样,我出面筹备人情,去济源盛找陈掌柜,求他网开一面,替陈队长说几句话……”刘掌柜双眉愁锁一起,“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

吴先生一直低头沉思,听了刘掌柜的话,忽而说,“恕我直言,济源盛的陈掌柜既是那般的小人,我们去求他,兴许他愈发得意跋扈,反倒更不会放过陈先生,将陈先生当作他挣回脸面,在江湖上扬名立万的筹码……”

鹏天根本坐不住,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听见吴先生这么说,便有些恼火,“那你说怎么办?你倒是说个法子啊,难道等着我们队长挨枪子?”

七庆也焦急异常,便牢骚起来,“你们这些读书人,一到根节处,算这谋那的,犹犹豫豫,有这些工夫,我们操上家伙,杀进他督军府,大不了火拼一场……”

“二位兄弟……”三旺终于说了话,“我觉得吴先生说的话,不无道理,大家别冲动,好好想想,看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办法!”

“都怪我,都怪我娘……”卢芸凤一下下地拨弄着头发,脑袋埋着,埋怨着,抱怨着,“要不是为了接我,要不是讨什么破账,哪有这么多的事儿?是我把大家都连累了……”

薛静怡拉着卢芸凤的手,连连摇晃着,捏着,“芸凤,这不关你的事儿,你不要自责……”

薛静怡的话还没说完,七庆就接了上来,“三小姐,事情本来就是不关你的,可你今儿喊个什么?喊我们队长不是男人?哼,他要不是男人,咱今儿全都完蛋了……”

唐嘉中晓得如今卢芸凤的心情很复杂,七庆这么说,无疑会令她更加难过,便拍拍七庆的肩膀,“大哥,你少说两句吧!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

“唉,陈队长也是太仁慈了……”丑娃听了陈叫山昨天去济源盛讨债之经历,忿忿不平道,“要我说,直接把那的陈掌柜干掉,哪还有这些事儿?”

刘掌柜一指头敲在了丑娃耳朵上,“你个楞娃,光扯冷话……把人干掉就没事儿了?事儿就更大哩!”

吴先生静静坐着,脚腕一抖一抖,一会儿仰头看屋顶,一会儿低头看自己的脚,末了,将长袍下摆朝前一送,站起身来,两手背于身后,“这样吧,我们兵分三路我在燕京大学时有一位校友,姓陆,如今在《西京民报》任主编,我和嘉中去找一下陆主编,让他出面托托关系,想想办法,至少在舆论层面上,控制住此事之根节,令他督军府的人,也不可有恃无恐,肆意妄为!刘掌柜呢,可联系朋友,先前往督军府,将今日来的这一伙人打听打听,适时地使些钱财,将各处关系打点打点,有备无患。骆帮主和几位兄弟们,在西京城里走动走动,打探一下可以制衡济源盛陈掌柜的势力,设法联合之,或找到济源盛的命门和软肋,以此逼迫,来一个围魏救赵,逼迫陈掌柜松口……”

“那我们干什么?”卢芸凤听见吴先生对众人皆有交代,独独没有自己的任务,便问了一句。

“最近几日,你和薛小姐哪里都不要去,好好守在货栈里……”吴先生说完话,卢芸凤脸上便有些不悦,抬手刚要再说话,被薛静怡用手一压,挡了……

“吴先生,如今西京城里也不太平,你和唐少爷两人去报社,我也有些不大放心……”骆帮主说,“我看这样吧让鹏天和七庆陪着你们,遇事也好有个照应……”

吴先生淡淡一笑,略一思忖,便说,“那好吧,事不宜迟,我们各自动身吧!”

吴先生领着唐嘉中、鹏天、七庆,暗暗在身上揣了手枪,出门去了。

骆帮主领着三旺、满仓,也在身上揣了家伙,出门去了。

刘掌柜从屋里取了些钱,用包裹包好了,挽在胳膊上,领着丑娃,也朝门外走去,在关门一霎那,又回身对卢芸凤和薛静怡说,“你们把门闩好了,凡不是我们自己人来敲门,一律不要应……”

闩好了院门,卢芸凤背靠在门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走吧,芸凤,到屋里去,别想那么多了……”薛静怡拉着卢芸凤,朝屋里走去。

陈叫山吃剩下的月牙形的肉夹馍,还放在餐桌上,一大堆的碗筷,散放一堆,可现在偌大的院子里,只有卢芸凤和薛静怡两个人……

薛静怡收拾着碗筷,到井上去洗刷,卢芸凤站在假山旁边,看着那棵胳膊粗细的松树,看着松树背后不远处的死猫,以及白墙上斑斑驳驳的猫血,正午的阳光斜射过来,卢芸凤站如一尊雕塑,皮靴上闪烁着一抹五彩的光晕,长长的影子,一直延伸到台阶上……

薛静怡洗好了碗筷,和卢芸凤坐在客厅里,一抬头,两人又看见了墙上的那幅国画圣诞树……

“静怡,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回来的不是时候?”卢芸凤手指插进头发里,将头发朝后一律捋了过去,露出了宽宽的额头来,眼睛看着地面,睫毛一眨一闪,忽而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忧郁,敏感,凝重,自责而感伤,“我们要是今儿再回来,陈叫山他们兴许现在还在火车站接我们,哪会有今天这事儿呢?”

“芸凤,别胡思乱想了,好多事情,不是我们想的那么简单……”薛静怡静静地看着墙上的圣诞树,幽幽地说,“要怪,也只能怪这时局,这世道,除此之外,还能怪什么?我们在学校里读书,外面世界的事儿,我们可以不闻不问,外面世界的人,也不会与我们有太多交集!但只要我们出了校门,就一脚踏入了社会,唉……这种感觉,迟来,早来,迟早要来的……”

“静怡,把那幅画收了吧!”卢芸凤依旧两手撑着头,手指捋着头发,静静地说,“我现在看见它,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说不清楚……”

薛静怡叹了口气,站在椅子上,将那幅国画圣诞树,小心翼翼地揭了下来,边角处用手指轻轻捋了几捋,惟恐有一处小小破损,而后将其卷了起来,拿到里屋去了……

“静怡,把糖拿出来,全都拿出来”卢芸凤冲着里屋大喊,“我要吃糖!”

薛静怡拎着糖果出来了,卢芸凤站起身来,抓了一大把糖果,剥了一颗,塞到了嘴里,又去剥了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

薛静怡只剥了一颗糖,含在嘴里,慢慢地吃。

卢芸凤却大口大口地嚼着糖,腮帮鼓鼓的,边嚼边在屋里走来走去……

“芸凤,你别走了,走得我头晕,你坐下来,我问你个话……”

“啥话?说把”

“芸凤,你是不是有点喜欢陈叫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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