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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商天下(寄奴)-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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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一个文弱女人,不顾脸面地豁出去做这样的事情,自然也是心中悲哀愤恨到了极处。他体会到对方的情绪,便也在内心叹息一番。但这样类似同情的情绪,也只是在事情发生之后针对元盼盼而言的。如同自己所说,他并不是一个好人,不是一个善人。若是事情再发生一次,他依旧不准备去改变什么。

当时他走了一段路后,听到对方威胁的话语,于是停了下来。

“你的遭际,我表示同情。当然,也许对于我的态度,你并不在乎。你觉得你在做该做的事情。你的家人死了,和我有关系,你必须要做点什么。这个我可以理解。但是……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也在做我该做的事。我并不后悔。如果事情能够重演,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一切并不会有太大的不同,至多只有一些细微的改变。而这细微的改变,取决于你。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我身边的人因此怎么样了,那我会便会后悔。我会很后悔,有些事情没有做得够绝……”

他背对着女子,平静地说出这样的话。声音压过去,那女子显得沉默。不仅是她,连带着围观的众人,在这样平静而不留情绪的话语之中都微微有些失声。

他最后回过头看了她一眼:“你觉得你已经一无所有,无牵无挂,可以无所顾忌地做一些事情。但是,你所不知道的是,这个世上最没有羁绊的人,其实是我……”他说道这里,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睛微微眯起来,随后也不管元盼盼能不能理解他的话,叹息一般地说了声:“如果到了那一步,我们就各凭本事吧。”

事情过去并不算久,伤口上的疼痛还很明显。想着自己居然被一个柔弱女子刺杀的事情,即便结果并没有那么糟糕,他仍然觉得有些无奈。于贲自然不是他杀的。至于杀人者到底是谁,事后官府也进行了一番探查,只是并没有结果。

于贲有个女儿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只是临仙楼的事情发生之后,他以为一切都完结了,因此便不曾再去关注。直到今天,这些被他忽略的事情,才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他的面前。

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总有些不安。

这是一种很没有道理的直觉,他并不能很好地表述出来。只是在事情简单的表面之下,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一些什么。但是随后在心中将事情推延一遍,也确实找不到让他疑心的根由所在。

奇了怪了……

随后注意到柳儿异样的神色,少女高挑得惊人的身段,明丽的面容在朦胧的灯火中变得格外好看。看着她脸颊上因为某些情绪而腾起酡红,他才微微意识到眼下孤男寡女的环境,微微觉得有些尴尬。

“你睡床,我睡沙发……呃,没有沙发,我谁椅子好了。”

“没事,没事,这点小伤……”

“听话!”

在这样的环境里,双方都抱着让对方好受的心思,你来我往地对话后,最终还是他取得了胜利。

“睡吧……嘶。”

大概又一次牵动伤口了。

第181章风乎舞雩(二)

许宣被元盼盼刺伤的消息几乎在事情发生之后就传开了,但是因为当时是夜间,因此等到真的引起众人注意的时候,也已经到了第二天白日里。

眼下任何鸡毛蒜皮的小事或许都可以拿出来说上很久的年月里,许宣算是给人们茶余饭后增添了不少地话题。不少人提起来的时候常常会发出“又是他”之类的感慨。而眼下除了感慨之外,也会有些疑惑元盼盼口中所谓“全家死在许宣手上”的说法从何而来。

在于贲之前,于通、于驰二人确实已经很久不曾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随着这次元盼盼行刺许宣的事情发生,一些小道消息也开始私底下流传。消息几经周转之下,具体的来源已经不可考了,但是说的是起来却煞有介事。

“据说,于贲对付许宣是为了替他的两个兄弟报仇。于通,于驰……在此之前被许宣杀掉了。”

“真的假的?唔,说起来,确实很久不见此二人的行迹了。不会真的死了吧?”

“我看八成是骗人的,那叫许宣的,哪里可能杀了他二人?你们说是不是?”说话的人朝周围求证一下,某一刻突然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不会……是真的吧?”

话音落下,一众茶客们有些面面相觑。于通他们都是知道的,五大三粗,不要命的人,他弟弟于驰也是一样。二人跟着于贲手下做事情,这些年来恶名在外。那个叫许宣的书生,杀了他们俩?这样的事情……众人心中想了想,除了不可思议之外,如果事情是真的,那个叫许宣的……也太可怕了。

“信不信都由得你,只是,如若不然……你怎么解释元盼盼的话?”先前说话的人倒是并没有在意他人的情绪,这般又说了一句。

“全家都死在许家手上么?啧……这事情要看怎么看了。于家兄弟,本来就不是好人,死的好……”

“于贲藏得很深啊,他有妻女的事情,事先居然无人知晓。”

“这种事情,也可以理解。想他那样的人,仇家很多,若是让人知道了这些,保不准会被人算计到。从这一点看,他也算做了件对的事情。”

“当年知道的人应该还是有一些的吧,只是都是陈年往事,没有人去提,也就忘记了……”

“是东巷那边的元氏么,她守寡很多年,独自拉着一个女儿,对外都说夫家已死了……”

“那女儿便是元盼盼啊。”

……

碎语闲谈,在不同的地方都有发生。无论是什么样的态度,这些事情至少给众人平淡的生活里又注入了不少谈资。

程家最近有些忙碌,自从程君房确定了司业的职位之后,家里都有些欢天喜地。虽然官职不高,但是这代表着程家凭借商贾之身,从科举以外的途径取得了官方的身份。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事情其实也不算小了。这些天来,一些新友、故交时时上门道贺。另外的,程家也在随后便要到来的建立商帮的事情上花了不少力气。

……

还是那间古旧的庭院,花木因为时值冬日,比之前凋零得更厉害了一些。倒是一些盆栽之类的小巧精致的植物因为得了主人的精心呵护,长势喜人。

这个时候,也有一些对话正在进行着。

“也算是许宣运气,有他先前在桃李园的表现,对于他杀人的事情,刘守义大概是不会表态了。不然的话,仅凭这一件事,他就无法翻身。倒是……有些可惜。”

程子善在院落的是桌前,给他对面的中年文士张先生跟前的茶杯里斟满茶水。

“呵,只要能造成些不大不小的麻烦也就够了。其他事情,慢慢来做便是了。”张先生饮了一口茶,“啧”了一声,随后说道:“这书生总是出人意料,那篇‘问帝王之政和帝王之心’的文章我看过了,我是写不出来的……”

程子善听这张先生话里的赞扬语气,低头沉默不语。

“对于这些,子善,你不用不服气。许宣有才华已经是事实,这个必须要承认,只是很多时候才华并不能解决事情。每个人都有长处,自然也都有短处,需要做的,便是扬长避短。才华比不上他,在其他方面补回来,也就是了。”

“先生说的是。”程子善听了这话,冲他点点有,表示知道,随后又将他的茶杯斟满:“有时候我也在想,有这样一个对手,倒是是福还是祸……不得不承认,我内心深处,说起来其实有些怕他。”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横竖没有什么差别。人有敬畏其实是好事,它能够时时提醒你,保持必要的谨慎。”张先生笑了笑,随后说道:“墨商大会之后,安插在许家一些人,最近可以新的消息传过来?”

“先前已经告知先生了,那许宣似乎准备对我程家动手。”

墨商大会之后,许家不可遏制地开始崛起。当时程家虽然败了一局,但随后也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做的。除了调整自身的商业格局之外,另外也安插了一些人进入许家的盟友圈里。这些人在许家所信任人中亲疏虽然不同,但因为安插的人数在那里,其中有几人现在已经能够接触到许家的一些大致决策了。

“呵呵。又是试图通过谣言来搅动风雨……”张先生笑眯眯地说了一句:“似他那般聪明的人,怎么可能料不到许家的圈子里并不少所有人都可靠呢?居然还在那般场合将话光明正大地说出来……有时候,年轻人的想法还真是难以捉摸。”

“无论他再如何了得,也不可能及得上先生的。”

程子善在旁边不留痕迹地送上一记马屁,那边张先生听了,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既然他喜欢谣言,我们便也送他一记好了……只是,他居然说过要给每一户送一款好墨?制墨的事情我不太懂,子善,你怎么看?”

“先前自他手中出来的几款墨确实好,但是他的年纪同我仿佛,制墨这类艺业,没有时间的积淀和打熬,是不可能有太大成就的,因此他的说法想来应该是说说而已。我是不信的。”

“倒也不用全然不信,便当他半真半假吧。接来我有一些其他事情要做,程家的事情,如非必要,我就不过问了。”

“是那个叫令狐楚的百户?”

程子善好奇地问了一句,随后注意到张先生有些似笑非笑地眼神,心中微微凛然,知道自己的话有些多了,随后想着近来的一些安排,他笑了笑:“这一次,可惜那元盼盼没有杀掉他……”话语里,有一丝古怪的叹息。

张先生听了程子善的话后,目光盯着他看了一眼:“杀掉了便真的好么?”

“呃……”

“很多时候,生活都是无趣的。难得遇见这样有趣的后生,怎么能让他这般轻易就死掉?”张先生说道这里,随后注意到程子善脸上古怪的神色,笑了笑:“你是不是觉得元盼盼刺杀那许宣,只是个意外?”

“嗯?”程子善闻言微微愣了愣。

元盼盼因为母亲死去的消息,将自身的不幸推在许宣身上,内心的情绪挤压的一定程度之后,找许宣报仇的事情……莫非不是意外么?

“难道、难道是先生你……”声音迟疑地问了一句。

张先生顺手拿起茶杯,“呵”地笑了一声。

程子善低下头,提起一旁地茶壶想要将对方的茶杯斟满,随后发现茶壶已空。他站起身:“先生,我去换一壶新茶。”

随后拿着茶壶朝院落外面走去的时候,握住壶柄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出了院落古旧的门,他在院落外的小径上走了一段,随后站住身子轻轻地出了口气。眼中的惊骇到得这个时候,才得以释放出来。对面有自家的下人过来,恭恭敬敬地朝他唤了声:“三公子。”他朝对方淡淡地点点头。

元盼盼刺杀许宣是张先生所为?

这样的想法在程子善心中盘亘了片刻之后,下意识的便要去否定。许宣遇刺的事情,前因后果他比其他人都要清楚一些。于贲三人的死,确实与许宣脱不离干系,而后于贲的死让元盼盼的母亲寻了短见,元盼盼刺杀许宣……

这些事情在脑海盘亘了一番。

在这之前,于贲还有妻女的事情,包括他在内,很多人都是不知道的。他靠在墙边,将这些事情的始末在脑海中反复思量了几遍,并没有发现有其他人插手的痕迹。只是张先生说出那样的话,显然也不可能是无的放矢。

能将事情做得这般不留痕迹的……他心中带着几分凛然,回过头去,朝身后的院门处看了看。日光自头顶流泻下来,一些都很平静。

这些事情,看起来都很自然。程子善皱了皱眉头,迟疑地抬起脚步,朝远处去了。

庭院里,张先生倾耳听见院落外他的脚步声重又响起,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来。

第182章风乎舞雩(三)

被刺的事情发生之后,许宣并没有宣扬,这并不是低调与否的问题,而是对于这些事情其实并没有说的必要。那个叫元盼盼的女子,在这件事情里本身也受到了极大的伤害。虽然许宣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并不感到后悔,但对于元盼盼,他也确实觉得抱歉。

当然,无论他自己的态度如何,岩镇毕竟只有这般大,有些事情,说的人多了,自然也就能传开。

许安绮第一时间亲自跑过来看了情况,待知道他并无大碍之后,才微微拂着胸脯,口中连连说着“还好、还好”,这一刻,她的脸上见不到半点女强人的姿态。而所能有的,大都是对于所在意人的关切和担忧。

“这次事情,我绝对是受害者啊,不信你可以问我的救命恩人。”许宣同许安绮简单地将事情说明了一番,随后朝门口的方向努努嘴。

二人说着话的时候,她才注意到正从外面进来的高个少女。那身量,简直有些惊人。

少女这时候手中提着鱼,她从集市上买回来的,正新鲜着,偶尔鱼尾甩动,还有银白的水珠子被抖下来。

“许公子,没有鳜鱼……柳儿买了其他的,你看……呃……”

随后她也见到坐中的许安绮,微微愣了愣。

四目相对之下,许安绮眼中明显闪过些许惊疑,随后目光望着许宣有些不解。当然,除此之外……或许还有一些其他的情绪。

这些难以名状的情绪比较细微,即便她自己或许也未能清楚地明白过来,而在还心系其他事情的许宣这里,就更没有得到更多的注意。他只道她也是惊叹柳儿的身量,因此笑着为二人做了介绍。

“这是柳儿。”他朝许安绮笑了笑,虽然心中也觉得柳儿在家中过夜的事情并是那么容易说清楚的,但他也没有多解释,随后又将许安绮介绍给高个少女。

“许家小姐。”柳儿恭恭敬敬地朝许安绮打招呼。

某些微妙复杂的情绪被强行按捺下去,许安绮便也款款起身,笑着同柳儿说起话来。她自生意场上锻炼出来的能力,在这一刻表露无遗。落落大方的姿态,温和的语气,同柳儿说了两句之后,随后收拢了笑容,很郑重其事向她道了谢。在许宣的介绍里,柳儿最后将元盼盼撞开的举动,在许安绮心中加了不少印象分。

她的这些姿态,横竖跳不出任何毛病,但是对着柳儿来的时候,其实内里多少是有些强势的。只是这种强势隐没在她举手投足间的温和里,因此并不具有压迫感,而即便感受得出来,也不会让人有不喜的感觉。柳儿心思比较简单,自然不会觉得不妥。但是在一旁的许宣却能看出来一些问题。特别是她最后朝柳儿的那句道谢——这次的事情,亏得有你呢,我代汉文谢谢了——只是,她为什么要道谢?

对于“被代表”的某种无奈,在许宣心中持续并不久,随着言谈的继续,便渐渐被抛在脑后了。

几人说着话,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同许安绮在说着,柳儿站在一旁,对她们要说的东西是插不上话的,微微显得有些局促。特别是在说起一些生意上的事情时,她大部分时候都听不太懂。

这也难怪,对于一个到得眼下年纪连银元宝都未曾碰过的渔家少女来说,动则百两、千两的银钱,实在是有些难以想象了。

那得是多少钱啊?

怕是爹爹的渔船都装不下吧……下意识的,少女用所习惯的事物来作度量,但这般纠结了片刻,还是有些搞不清楚。

柳儿是个简单的女孩子,但是并不笨,特别是在之后也能感受到许安绮同许宣说话时候话语间的某种保留,便知道自己身份可能有些多余了。她低下头,冲许宣小声地说了句:“许公子,柳儿去杀鱼了。”

随后不等许宣答话,便拎起鱼,迈动长腿朝自厨房方向去了。

对于她的离开,许宣也没有阻拦。柳儿与许安绮毕竟是初识,还谈不上熟悉,许安绮所说的一些生意上的事情,虽然算不得机密,但有也一些是比较重要的。他放柳儿离开,也是不愿对方太过尴尬。

只是心中也会有些疑惑,为何许安绮的话题,总是要往一些生意上比较重要的内容上扯。只是这样的心思只是想了片刻,并没有深究下去。也是因为如此,他没有注意到许安绮望着柳儿背影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

“她好高啊……”许安绮收回目光,随后小声的说了一句。

“是啊,居然比我都要高不少……啧。”这话在许宣这里似乎引起了不小的共鸣。

许安绮望着许宣欲言又止了一番,只是这般过片刻,有些话还是被她压下去。随后想起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元氏啊,妾身以前见过的。她住在东巷那边,与胡叔的宅子离得很近。妾身小时候去胡叔家,经常去她那里玩,还吃过元氏给的糖糍粑粑。”

许宣闻言偏了偏头,这个时候,让其实有些不明白许安绮为何要说起这些来。

“元氏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人也很谦和。小时候听胡叔提起过她是个****的事情,妾身也确实不曾见过他的夫家……她还有一个女儿,而同妾身一般大呢,长大也很漂亮。”许安绮说到这里,有些叹息地说了一声:“便是元盼盼了。在妾身的印象里,她应该是个很胆小的女孩子。小时候怕生人,也难怪,毕竟自幼没有父亲,只是……不曾想到这次居然出了这样的事情。”

许安绮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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