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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商天下(寄奴)-第1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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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仙楼望了望,素雅的白色衣裙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曼妙的身姿。这个时候视线望过去,却觉得依旧仿佛仙子,即便想一想都觉得有些不容侵犯。

至于李既安,这个时候伸手在脸上摸了一把,泪水混着雨水,落在地面之上。先前只是强提着情绪,眼下见到临仙楼的尘埃混在雨水之中,想着这栋同李家命运牵扯在一起的楼随后的命运,不由悲从中来。十岁的孩子,来承担这样的事情,已经很不容易了。母亲鲁氏已经被人送了回去,他固执地留下来,只为了多看一眼。

“不该将楼交给他啊……那个书生……”

先前一路过来,鲁氏的埋怨和懊恼都落在李既安心头。此时此刻,他抬眼望着不远处书生他挺拔的背影,心情有些复杂。

良久之后,许宣将头抬起来,仰面望着黑黢黢的天穹,雨水落在他的口中,似乎也带着几分焦糊的味道。

……

“为何……这么巧呢?”

邓宣明在不远处听到窗边传来喃喃的低语,随后目光望过去,李贤凭栏远眺,但是抓紧栏杆的双手,也让人知道他实际的心情比起表面要复杂的多。

李贤在窗口怔怔地站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让他原本已经沉静下去的情绪,再一次起了波澜……

虽然是读书人,四书五经之类的东西已经到了骨子里,但是对于眼下的一场雨,他依旧觉得其中有些来自上天的因素,于是再一次自我怀疑起来。

……

心情即便复杂,一段时间之后,终究还是收拾好了。在雨中站着总不是个事,临仙楼前,一些纯粹是过来帮忙的人,便摇着头朝家赶过去。附近的居民同临仙楼里的小二厨子们本就认识,因此会多安慰几句。但这样之后,也无法更多地做些什么,因此也就离开了。

丁正将身边打伞的小二推开,随后走进雨里,来到许宣身边,迟疑了一番,最后还是拱拱手,用力躬身拜下去。雨水带着寒意直直地刺入骨头,他毕竟是年过半百的人,这样的举动,已经是某种诚意的表现了。

许宣回过神来,安静地看了丁正一眼,丁正保持着躬身的姿势。双方就那样沉默着,良久,许宣才哂笑着说了句“丁掌柜这是做什么”,伸手将他扶起来——一些过去的事情,终究要过去。

“李贤……”

丁正在许宣身边小声的说了一句,随后又拱了拱手,慢慢的沿着原路退回去,随后也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

其实心中早就有了猜测,这个时候不过是从丁正口中再次证实罢了。笑容依旧保持在许宣脸上,直到丁正的背影看不见了,都没有消失掉。

至于这样的笑容背后,酝酿的是什么样的情绪,那就是另外的事了。

火灾的危机过去,留下的烂摊子需要处理。但毕竟天色已晚,又下着大雨,所要做的事情大概也只有摆在明日白昼。小二们的去处,到没有太过费心,许家、方家都是能够收留的。许宣带着李既安同前来救火的人群拱手致谢,而对于前来救火的许家众人,这样的谢意自然就更诚恳了几分。随后人群就慢慢散开。

白素贞叹了口气,她一直没有回去,裴青衣已经找过来了,先前也参与了救火。

“汉文,人还在。”

大概感受到了许宣的心情,白素贞又这般说了一句,随后仔细地替许宣确认了一下伤势。许宣的伤虽然看起来有些吓人,但是也只是表面的伤多一些。最重的伤大概是后来的木柱砸在背上,留下的一大块淤青。白素贞检查了一阵话之后,稍稍松了口气,随后嘱咐了一方之后,便也离开了。

一场声势浩大的灾难,到得这里似乎就应该划上一个句点。但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站在雨中,身子颀长的书生突然转过头对身边的李既安说道:“还没有结束,还有一些事情要做。”边说着,边朝前走过去。

“我也要去。”李既安依旧带着几分稚嫩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蛮坚定的:“不管你要做什么,这也是我的楼,因此……我要去。”

许宣站住身子,想了想,随后说道:“也好。”

皱着眉头冲身边的方元夫问了一句:“他要去做什么?”

方元夫目送着许宣离开,闻言偏了偏头,沉默了半晌随后说道:“总有些事情要去做的。”

对于许宣,方元夫算是最了解的一个了。眼下如此大的亏,还有人死了,那么肯定有他自己的打算。

“你说!”

“杀人或者骂人……总是可以做的。”

许安绮闻言,嘴巴微微张了张,随后说道:“如此、你带我前去。”

……

雨落在岩镇所有的地方……

翻箱倒柜一番,一只带着异域风情的燧发枪被许宣摆在桌上。从花山获得燧发枪并不算多,一些交给了令狐楚,另外一些送给刘守义。最后的存货,原本以为暂时用不上了。

随后便是填装子弹了。眼下的火器,所搭配的子弹也只是类似钢珠的东西,虽然威力比之后世的枪械远远不如,但是在短距离用来杀人,也已经足够了——这是已经被事实证明过的。

李既安望着许宣的动作,觉得有几分不解。他对于火器还没有多少概念,因此总觉得眼前的东西,古怪的造型,模样也不好看……不过即便心中疑惑,这个时候也只是安静地站在一边。

某一刻,许宣填装子弹的动作突然一窒。

“不错,看来这些日子所学的东西多少有点成效了,能够察觉到我……”屋外传来一声沙哑的声音。

李既安望着进来的老者,表情有些紧张。许宣转过身,伸手在他头上拍了拍:“你到里屋去。”李既安疑惑地看了二人一眼,随后乖巧地离开了。

许宣转过身望着屋外,也没有说话。

“动不动就用这个……唔,燧发枪。你何时才能有出息?”

“能够解决问题,便够了。”许宣声音淡淡地说道,随后低下头,继续手中的动作。

“大人吩咐过了,这一次……你不要轻举妄动。”

“哦,是么……如果杀了人,来头太大,刘父母压不下来罢?”许宣将最后一颗钢珠塞进枪身之内,目光朝老九望过去。

“啧……”老九咂了一下嘴巴,稍稍叹了口气:“那么,劝不了你了?”

“大概……劝不了吧,或者你可以尝试将我打晕。”

“先前你杀了李三,其实已经是犯了法,但是按照为民除害来说,终究找得出放过你的理由。再往前,于通、于驰也是一样……你看看,手上的人命也不少了。年轻人,如此杀性,往后……”

“干完这一次,我便出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呵……说的轻巧,于家虽然已经不如从前,但是朝野间的影响力还是在的。加上他是申时行看重的人,甚至已经准备将女儿许配给他,这些事情你已经知道。若是杀了人,海捕文书发下来,你逃到哪里去?”

“是啊,还会给刘大人带来麻烦。”许宣点点头,随后说道:“说起来,申时行的女婿……你觉得我有没有可能胜任?”

这样的说法,也只是玩笑话。李贤之所以进入到申家的视线,大概也是因为他背后的于家,这样做算是两强结合。婚姻在眼下,大抵都是一场交易罢了。

“屁!”老九被许宣气乐了,这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间挤出来随后目光转到许宣手中的燧发枪上:“这样的废铜烂铁,对付猫狗,或许可以用用,但遇到真正的高手么……”他说着摇了摇头。

许宣想了想,燧发枪的枪声在他手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随后握住之后,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眼前的老九。

这个动作练了蛮久,看起来似乎不错。

老九皱了皱眉头,正要说话。

“嘭!”

巨大的声音响起来,李既安在里屋,身子猛得一阵。随后匆匆地跑出来,见到厅堂之内,书生手中的那块铁块,正袅袅地冒着一缕青烟。

老九在许宣对面,目光狠狠地眯了眯。对于许宣的燧发枪,他是早就知道了,汪直遗宝里面最重要的一些东西,燧发枪肯定拍在前面。原本许宣即便不向刘守义提供,刘守义走之前,也一地会所要的。

虽然知道燧发枪或许不错,但是对于火器,老九还是保存着既已形成的概念,按照传统的大明火器去理解。这个时候,他才终于知道,错得有多离谱了。枪口的一团火焰之后,钢珠被陡然的冲力挤迫,冲出枪口的一瞬间,他发现出来下意识地规避之外,他能做的似乎并不多。

当然,许宣原本也只是为了证明一下,这一枪终究是射偏的。窗纸上露出了一个洞眼,屋内的烛光透出去。

这样的东西、这样大的威力……即便一个孩童,拿在手里也能造成巨大的杀伤。到了老九这一步的人,已经能够从细微的地方判断出很多的东西。这一刻,他才知道,所谓的泰西火器,到底意味着什么。

大概是猜到他心中的情绪,许宣:“没办法的,知识就是力量。”声音说着稍稍顿了顿,随后说道:“那么,你还决定阻止我么?”

老九望着许宣,过了半晌,才点点头:“刘大人后来倒是改变主意了。”

“你不早说?浪费子弹!”

……

门外传来声音,方元夫带着许安绮走了进来。

“汉文,你要去找李贤,妾身也要去。”

许宣闻言看了方元夫一眼,对面的地方,方元夫露出无奈地摊了摊手。

“妇道人家,参与这些事情做什么……”许宣撇了撇嘴:“我是去报仇的。”

“巾帼不让须眉!”

“呃,这话不该你自己说的。”

“妾身知道李贤的身份不简单,眼下临仙楼的火灾没有证据,官府也奈何他不得,但是眼下的所有事情,其实皆因妾身而起。妾身有几句话想要同他说。”许安绮说着,声音顿了顿,随后响起来的时候竟是带上了几许娇嗔:“汉文~~~”

小女儿的姿态在许宣这里其实并不能造成太大的影响,但是出于一些考虑,最后他还是点了点头:“如果遇见他,记得说话要狠一点。”

许安绮望着许宣平静的脸庞,忍不住就笑了。

“方兄,出了这样的事情,李贤等人肯定着急离去。这般大的雨,山路难行,因此还是得从水路走。他们没了舟船,眼下肯定会重金雇一些船只,所以我们要尽快……”

“汉文你的伤没事么?”

“嘶……妇道人家……”大概是被碰到了伤口,书生倒吸一口凉气。

雨簌簌而下,夜幕渐渐深沉。岩镇的大地间,慢慢沉寂下去了。丰乐河的流水,冲撞在浅滩附近的某只沉船上,朝东流淌个过去。

……

“大人,他还是去了。”在县衙之内,听了老九的回报之后,刘守义望着灯火,随后点了点头。

“那些纵火者,一定要抓到……抓到了,就是筹码。”

第319章横江(二)

冬天的夜晚很漫长,若是夜里下了雨之后,天亮得便会更晚一些。时候已经到了除夕,这一天对于所有人都有着特殊的意义——一年的辛劳到得这一天,算是总结的时候,下一年的一切似乎也同这一天好坏密切相关。

因此要用一种最好的姿态来面对。家家户户的厨房里,忙碌几乎同熹微的晨光一道开始。生活的改善,从每一年较往年针对过节的准备情况,就能够大抵判断出来。说十拿九稳或许未必,但终究也是民生的一个侧面。

白日里忙碌着贴春联、贴窗花,类似的活动这个时代比之后世其实还要热闹不少。下午一般会有盛大的祭祖,徽州大姓豪族实在不少,因此隆重的祭祖活动里,也带上了几分相互比拼的烟火气息——所谓光宗耀祖,终究是要落在实处的。

说到除夕,自然不能不提大年夜。丰盛的年菜摆满一桌,阖家团聚,围坐桌旁。菜肴桌上有大菜、冷盆、热炒、点心,名堂倒是不少。后世南、北各地饺子、馄饨、长面、元宵等,不同的场合各有不同习俗,这些东西其实在眼下的时代也是有的。北方人过年习惯吃饺子,讲究的新旧交替“更岁交子”,又因为白面饺子形状像银元宝,一盆盆端上桌更是预示着“新年大发财,元宝滚进来”。

南方虽然没有这样的习俗,但是徽州一代,做生意的人常常图通过这样的方式希冀着来年生意更加红火一些。一般人家年夜饭在酉时就开始了,一日之中,欢愉的气氛在此时到达顶点,过程或许要持续到戌时末。而在豪门大族那里,闹到亥时也是寻常之事。

……

夜雨在第一缕光线落在岩镇的城墙之时,就已经停住了。随后一些叶尖汇聚的水滴,一滴滴地落在地面上,仿佛时间的流逝。除夕也常常是让人感叹的日子。尤其是老人们,在感受到喜庆气氛同时,也大抵会叨念上几句——又一年过去——背后的含义,兴许也是对于大去之期的各种想法了。但无论如何,一年终究又过去了。万历二年,到得这一天之后,就会彻底成为纸页间的一个记号,或者作为人们心头的某些回忆存在。

临水的宅院在雨后的晨光里显得大气而婉约。风吹过来,竹叶“沙沙”地响着,将水滴抛落下来,倒像是又下了一阵雨似的。鸟雀在院墙的顶上蹦蹦跳跳,先前下雨之时不知道躲在何处,这个时候看来,似乎兴致勃勃的样子。

一些柳树,已经泛出了新芽,先前却是不曾注意到。

李家、邓家的下人整个晚上都在忙活,将宅子里一些重要的东西卸下来装箱,这些东西大多都是从杭州带来的,不能丢在这里。一些来岩镇之后置办的物件,诸如桌椅之类的,就不去管了。易碎品比如茶壶、酒盏虽然轻便,但因为是易碎品,因此也不准备带走。

下人们精神显得很委顿,早膳是做了的,只是因为睡眠不足的缘故,也都没有多少胃口。晨光里,终究是到了离开的时候了,他们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将最后的一些东西装箱。随后马车会将这些东西运到码头之上,那里已经有雇好的船只。

整个宅院笼罩在沉闷的气氛里,众人的心情似乎都不怎么好。

李贤将门关上,这种事情原本大概也不需要他亲自来做,但是这个时候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既然执意要求,其他人自然也没有同他争抢的道理。庭院里的盆景、树木、屋舍慢慢地消失在越来越窄的门缝之中,崭新的铜锁“咔嚓”地响了一下,随后便将大气的门庭牢牢地锁住了,同时被锁进去的也有一段经历。

锁好门之后,李贤伸手摇了摇铜锁,确认锁好了,这般之后,他站在门庭之下稍稍沉默了片刻。

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

其他人已经等在石阶之下的道路上,邓宣明揉了揉干涩的眼睛,雨后的早晨天气阴阴的,湿润的空气里,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焦味。他抬头看了一眼在视线里如同水墨点染的青砖、黛瓦、白墙,记初来岩镇的时候,似乎是一个艳阳天。

张姓的管事走上前,在李贤的肩头拍了拍,李贤点点头,随后便下了石阶。车夫将皮鞭狠狠的一甩,轱辘声朝水边的方向去了。

路程不算远,即便闲散地行走,约莫也只是盏茶的功夫。一路上都没有人说话,其实即便想说,待远远的见到河面上的沉船,心情还是被莫名的力道牵扯着,朝下狠狠的拉了拉。

胸口堵堵的,每个人都是这样。

“直娘贼……”邓宣明的情绪显得很激动,昨夜船烧着之后,他便第一时间赶到水边骂娘,但是于事无补。眼下他的眉眼间愤怒或是担忧,总之情绪复杂得很。后半夜,已经差了水性好的下人下到河里,将依旧幸存的物品救了上来。经历了那般大火,又在水中泡上一阵,幸存的也只是一些金银和瓷器之类的物品。

“只要回到杭州……”邓宣明回头望了一眼身后,高低错落的房屋,在视线里勾勒出一幅水墨图景,随后声音低低地重复了一句:“只要回了杭州……哼。”

河面上驶来几艘小船,邓宣明目光落在上面,随后愣了愣。

“这种东西……如何能坐人?”

眼下已经是除夕,很多的船家早已歇工了,最后不得不以高出寻常三倍的价钱,才勉强请来几艘规模不大的小舟,将李贤一行装下去。所谓的船,其实大抵都是渔舟,这个时候所能找到的,也只有这些了。李贤走进船舱,明显的异味让他皱了皱眉头。

“少爷,临时找船不太容易……眼下也只好先将就一下,随后到了渔梁那边再换便是了。”

李贤只是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随后在舟中找了空闲的地方盘膝做了下来。邓宣明在外面扯着嗓子骂,他也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

“狗日的……”邓宣明的声音从舱口传过来:“李贤,你不是有关系在么?找刘守义,总归能弄几艘体面的船罢?”他说着伸出手指,在甲板上拈了拈,随后望着指尖不知道是那条鱼留下来的鳞片,声音发苦地抱怨了一句:“这种东西,算什么?”

李贤看了他一眼,随后摇了摇头。刘守义……原本李贤所想着的,便是以自己的身份,在岩镇做了什么事之后,那边不敢动他。但飞鸽传书的事情之后,其实已经不好再见面。

一通抱怨之后,终究要面对现实。渔舟的船舱比较低,邓宣明躬着身子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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