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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江山-第3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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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牧也感受到了萧德妃的诚意,因为如果她不是信任苏牧,绝不会提前将刺杀萧干作为交易条件,而告诉苏牧。
耶律淳得以回归,确实要拜萧干所赐,但萧干也将西夏大将李良辅给引了进来,在濒临崩溃的情势之下,萧干引狼入室,不敢人后的西夏也是狼子野心,这么一来,耶律淳同样是傀儡,但不是她萧德妃的傀儡,而是萧干的傀儡!
所以对于萧德妃而言,除掉萧干,甚至比与大焱与苏牧结盟,还要紧急和迫切!
想要杀掉萧干,而且还是在上万党项铁骑的护卫之下,在三千铁鹞子的重重保护之下,确实有些困难。
可如果等到萧干进入上京,联合绣衣指使军和雪貂卫无孔不入的渗透,想要刺杀萧干并不是不可能。
重点就在于,在萧干带领着耶律淳回归上京之时,甚至于老皇帝撤退“西狩”的过程当中,如何尽力最大程度地保存两支密探力量在上京的渗透和影响,这就是他们首先需要通力协作的事情了。
眼看着夜色将近,萧德妃便站起来,竟然长长地舒展了一下身段,那丰腴健美便显露无遗,苏牧倒是目不斜视,面不改色,仿佛没有看到这一幕。
“上京城不太平,就让卢俊义哥哥保护一下嫂嫂吧。”苏牧随口这般说着,但其中意思再明白不过。
萧德妃也没有拒绝,与苏牧告辞一声,便出了门,自行离开了。
苏牧送到后门,见得萧德妃的马车离开了,却留下来一个五大三粗的契丹老姐儿。
面对苏牧那满眼的疑惑,契丹大姐面色不悦地用蹩脚的大焱官话说道。
“德妃娘娘说了,猪先生身边没人刺猴,让奴婢留下来当个贴身的下人…”
“苏先生…”
“什么?”
“是苏先生,不是猪先生,是伺候,不是刺猴…”
“奴婢知道了,猪先生…”
苏牧:“……”
他已经开始怀疑,萧德妃留下这个姐儿不是为了相互制约,而是为了故意恶心他…
“希望这姐儿听不懂贴身这词儿的意思吧…”苏牧如是想到,不由苦笑了一番。
但很快他就发现,这姐儿非但听得懂贴身的意思,而且还将贴身二字发挥得淋漓尽致…
萧德妃一声令下,雪貂卫也展现出了惊人的办事效率,这才一夜之间,萧干领着党项铁骑占领奉圣州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上京城,老皇帝也是彻夜未眠,一大早便将苏牧先召进了宫里来。
虽然他早就打算“西狩”,但面对文武百官,他还是没有底气,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跟着自己离开祖宗的土地,或者说回到先祖的土地上。
所以他必须要与苏牧好生商议一番,如何才能够最大程度保留自己的实力。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面子已经不是很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必须保留有足够的力量,足够他成功逃离,足够他能够在新土地上继续立足,继续当皇帝。
虽然早就做好了定计,但苏牧仍旧要故作惊愕,而后再缓缓平复下来,做出认真思量的姿态。
老皇帝仿佛一夜苍老了许多,若非形势所迫,火烧眉毛,谁会想着逃走?
作为一国之主,老皇帝没有与帝国共存亡的勇气,或许也正是因为一直没有这样的勇气,他才成为了大辽帝国最没出息的皇帝之一。
他仿佛将一切希望都放在了苏牧的身上,每次看到苏牧嘴唇翕动,他的心情就变得紧张,希望苏牧能够说出两全其美的办法来。
事实上,“耶律大石”以性命人格举荐的人,并没有辜负他这个皇帝,在这一点上,老皇帝对耶律大石已经是感铭肺腑,甚至直到现在都还在悔恨自己不该怀疑耶律大石的忠心。
真不知道如果他知晓耶律大石早已死掉,一直是燕青在李代桃僵,该是如何的一种心情和反应。
苏牧沉默了许久,终于满面肃容,朝老皇帝谏言道:“陛下,萧干反叛大辽在先,引狼入室在后,逆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陛下应该倾尽全国勇士狼兵,往西,剿灭萧干逆臣,驱逐西夏贼寇!”
“往西…剿灭萧干…驱逐西夏…”老皇帝先是一惊,而后顿时狂喜!
是啊!这不是逃走!西面虽然是逃亡的最终方向,但他们是去打萧干,是去打西夏!
也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让辽国仅剩的兵力,都跟着自己离开,当然了,在打萧干和西夏的途中,如果双方兵力太过悬殊,经历一两场失利,顺势转移到西面去,也是情有可原的…
“汉人果然就是聪明!”这样一来,非但目的达到了,还能够保全皇帝最后的颜面,而且还能够利用辽人最后一点点血勇,让西夏和萧干忌惮自己,使得他们能够在新的国土上安身立命!
“妙啊!”老皇帝一扫先前的阴郁,仿佛这一刻,有晨光喷薄而出,照耀在他阴冷的身子上一般!
他的眼眸之中又生出了无尽的生机与活力,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提升了起来。
然而过得许久,他又皱起了眉头。
“讨伐萧干逆贼,驱逐西夏狼子自是好事,只是倾尽全国之兵,终究有些…万一女真人再打过来…”
老皇帝是在担心骗得过那些头脑简单的士卒和百姓,终究是骗不过文武百官了…
这理由冠冕堂皇,热血激荡,可被女真人打败了这么多次,如今女真人蓄势待发,即将再度来袭,皇帝却带走所有兵马,这让人如何相信?
老皇帝即便再无能,坐在宝座上这么多年,也绝非三言两语就能够蒙骗过去的人物。
不过苏牧早就准备好了说辞:“陛下且无担忧,臣愿协部分文武与兵勇,留守京都,以拒女真!”
苏牧如今是老皇帝最信得过的一位重臣,有他留守,自然就打破了所有的猜忌,而他留下部分官员,也是这个原因,至于让老皇帝带着部分官员,自然是为了到新国土上建立新朝廷的班底。
如此一来,确实谁都不会怀疑老皇帝名为讨伐实为逃亡的举动了。
苏牧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留下来的那些官员,自然是以南面官为主,特别是那些早已通过气的南面官,而他留下来,自然也是为了主持大局,将上京接收下来。
有兵,有官,甚至有百姓,苏牧似乎将老皇帝所有的后路都准备好了,可谓周到细微。
可老皇帝还是不满意,因为苏牧没有跟着他离开!
作为老皇帝如今最信任和倚重之人,苏牧又岂能不跟着离开?万一真让萧干和西夏铁骑牵绊住了,他还依靠着苏牧想方设法退敌呢。
千金易得,谋士难求,苏牧也算是耶律大石留给自己的一份珍贵的遗产,老皇帝又怎么能将苏牧留在上京城中,将他丢给如狼似虎的女真人?
“苏爱卿啊…那萧干为人阴险狡诈,素知兵法,西夏人又凶狠蛮狠,勇力难当,没有爱卿坐镇中军,怕是不行,再者,朕又岂能将爱卿留守上京,孤力面对女真这群野狗?”
苏牧演技爆发,湿润着眼眶道:“陛下厚爱,臣感铭肺腑,可正是因此,臣才不得不留守…”
老皇帝陡然醒悟过来,如今他最信任的便是苏牧,如果连苏牧都走了,谁还相信他是去打萧干而不是为了逃走?
“爱卿…”老皇帝长叹一声,终究没有再坚持,可心里却是激动难当,终于可以丢开上京这个烂摊子了…
第五百六十三章武将的宿命
六月的日光如流火,北地虽然风很大,但仍旧无法驱散难当的酷暑,大定府之中一片如火如荼,却是来来往往的军士和行商。
自打攻陷大定府之后,童贯和种师道严明军律,与民秋毫无犯,即便是西军的老兵痞子,也只敢到窑子里宣泄欢庆,而不敢祸害城中的女人。
虽然大焱人对辽人有着骨子里的仇恨,但北地的契丹女子彪悍之极,又有着辽人的高傲,稍微受到侵犯,便闹得满城风雨,渐渐的大焱的军士也就收敛了许多。
而且汉人充分发挥了擅长治理的优点,对南面官没有赶尽杀绝,反而树立了典型,让他们按部就班,继续管理大定府,战乱很快就得以平定了下来。
从童贯巡边之初,直到如今北伐军攻陷辽帝国的中京大定府,这一切就仿佛做梦一般让人难以置信。
来往于北地和汴梁的驿马也不知跑死了多少,只为了一个任务,就是不断传递,捷报!
这是大焱朝从所谓有的盛况和壮举,也是足以载入史册的时刻,相信当捷报传递到官家的御案之上,大焱早已举国欢庆!
童贯行走于大定府的街道上,这座比大辽都城上京的规模还要庞大,气象还要繁华的北方大城,如今已经见不到太多的混乱迹象。
他的心里没有太多的成就感,按说这是他的梦想,甚至已经超乎了他的幻想,仿佛渴望一块大饼充饥的人,却掉入了酒池肉林之中那般。
可他终究是高兴不起来的。
他们渴望得到的一切功绩,在苏牧的手里,往往变得那么的唾手可得,就像以往的情形那般,他们还在欢庆大定府的胜利,苏牧已经打入了辽国的心脏,在上京临潢府,在辽国皇帝的身边搅风搅雨。
他们也是男人,好吧,童贯只能算半个男人,但他们还是有着自己的自尊心,即便他们的脸皮再厚,一而再再而三这般对比着,他们也会看到自己的卑微。
官家从来不吝赏赐,无论是财富还是权势,亦或是名爵,但童贯第一次生出这样的疑问,这一切封赏,自己真的能够理直气壮去受领吗?
相信生出这种想法念头的,并不仅仅只有他童贯,种师道和曹顾等人,乃至于诸军将士,怕是都能够感同身受。
种师道用一万老卒,用幽州后方的确保无虞,用居庸关下萧干的大败,证明了他这位西北老军神是货真价实的。
可他童贯呢?
又用什么来证明?
从北伐伊始,他就没有太过激进和振奋军心的作为,只是在关键的时刻,给了苏牧一些便利,甚至还要苏牧用其他东西来交易。
在涿州之时,他和种师道甚至拒绝接收郭药师的常胜军,可到了最后,种师道还是接受了郭药师,甚至让他兵行险招,拿下了居庸关,打出了老名帅的风采。
而常胜军不管是在辽阳府还是在大定府战役之中,都表现出了让人无可置疑的巨大价值。
这仿佛是苏牧在告诉诸军将士,两军交战,情报部队的作用和功勋是多么的不可忽视。
而所有人都知道,如果没有苏牧,常胜军早就被他童贯和种师道给拆掉了。
高慕侠乃当朝太尉之子,被人视为下一个花花太岁,可他却掌控着皇城司,如今在权势之上,或许已经超越了他那个只靠着官家宠爱的义父。
岳飞和韩世忠等人,从籍籍无名的军中士卒,建立了大焱朝的轻骑部队,一路北上,一路建功,可谓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缔造了大焱后时代的军事传奇,彻底扭转了大军军事疲弱的形象。
而所有的这些,细细追究起来,都有苏牧的影子,都有苏牧的努力。
直到如今,辽国中京大定府已经成为大焱的囊中之物,所有人都觉着应该松一口气,战事应该告一段落之时,苏牧仍旧身处狼群之中,仍旧在经历着最凶险的情势。
就连他童贯,都已经忘记了,这个苏牧,可是官家曾经欣赏备至的那个第一才子,曾经在杭州江宁孤芳自赏高傲不羁的风流名士!
面对突如其来就像天上掉馅饼一般的大捷,朝堂上该做何反响,官家又有怎样的想法?
不知不觉,童贯又走到了军营里头,功名但在马上取,人就是这样,越是缺少什么,就越是向往什么。
或许童贯缺了男人最重要也是最主要的东西,所以才可望用军功来证明自己的男儿气概,证明自己就算丢了胯下那三两重的玩意儿,仍旧没有丢掉男人的血性,甚至比所有男人还要男人。
即便攻陷大定府,他仍旧住在军营里头,就如同他北上巡边以来一直的做派。
他看到岳飞韩世忠徐宁杨挺等等骑兵团的首领们,不断在整顿着兵马,加紧训练,他还想要继续北上!
因为他们一直跟着苏牧的脚步,也希望有一天,能够走在苏牧的前头去!
种师道和苏牧那秘而不宣的担忧,在一路征战之中,已经成为了人人皆知的危机,那就是女真铁骑的威胁。
北上的途中,他们不断收到绣衣指使军的情报,女真铁骑以三千五大胜近乎十万辽军,以二万铁骑打败辽国七十万大军,一场场惊世骇俗的胜利,刷新了诸军将士对打仗的极限认知,对以少胜多的极限认知。
也让他们终于意识到种师道和苏牧的担忧,是多么的贴近,曾经以为他们只是杞人忧天,岂不知天似乎真的随时可能会塌下来。
若放在以前,面对这样的战绩,大焱的军士早就人心惶惶,将女真当成不败的神话,望而却步闻风丧胆。
可如今呢?
一路北上的胜利,势如破竹的大捷,让大焱军中的儿郎们,重新燃起了热血,他们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
面对如此强大,强大到足以堪称神话的女真铁骑,军中竟然听不到一句怨言,整个军营安静得诡异而离奇!
他们默默地刷洗着战马,默默地打磨自己的兵刃,保养着自己的战甲,在烈日之下拼命地训练。
所有的一切都在证明,他们并不惧怕女真铁骑,反而跃跃欲试,想要跟他们一决高下!
这是多少年未曾见过的景象了!
童贯不是大焱的元老,但也曾经听说过太祖太宗朝的大焱军队,特别是太祖朝的军队,在契丹人面前从来就没有过怯战。
他们南征北战,收服了南方的南唐,收服了北汉等五代十国的残余势力,甚至还多次平叛川蜀大地,即便到了真宗朝,大焱的军队仍旧还有骨气和血性。
只是所有的一切都在真宗朝之后变得那么的不堪,真宗朝的檀渊之盟,赢来了近百年的和平,也使得大焱的军队在和平之中,变得愚钝而怯懦。
直到今日,他们终于将汉人的血勇找了回来,这一切不是苏牧凭借一己之力扭转过来的,是蕴含了岳飞韩世忠等无数将领的心血,是经历了一场又一场血战,才换回来的。
但如果没有苏牧,却又没有这一切,这一切,都将打上苏牧的烙印,如果将来要论功行赏,苏牧即便不是第一人,也应该是最避不开最至关重要的一个人。
童贯将自己当成军人,自然也能够感同身受,他也渴望大焱的北伐军能够继续北上。
但他又不是纯粹的军人,他是朝中重臣,而且还是天子近臣,越是这样,他就越清楚朝堂上的凶险阴暗和暗流汹涌。
以大焱朝廷的习性和风气,北伐军即便想要再度北上,得到的或许已经不再是官家和文武百官的支持,更多的或许是反对吧。
他们可以勇敢,可以孤注一掷,但他们终究是保守之人,他们的气量也就只能到这里为止了。
大焱人尤爱关扑,官家也不能免俗,有时候心血来潮,与蔡京童贯等人打赌,也会将心爱的书帖或者字画古玩都给押上去。
但再疯狂的赌徒,也有他的底线,也有他的极限,就如同俗人所说,有多大的肚子,吃多大碗的饭。
官家不是开国之君,甚至不能开疆拓土,守成都有些勉强,能够收复燕云,已经足以千古留名,他的碗就这么大,让他继续支持北伐,将辽国吞下,与女真人对抗,实在有些勉强。
即便辽国已经奄奄一息,就只差最后的一口气,即便女真人现在还未完全崛起,又刚刚被垂死挣扎的辽国咬了一口,正在舔舐伤口。
按说这一切都是北伐军最乐意见到的,即便西夏的党项大军也加入了战局,眼下无论地盘军队还是军心士气,大焱都占据了最上风,实力也是保存最为完整的,军心士气可用,经过一路的补充,攻城略地,补给也不成问题。
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证明,大焱其实拥有了一统天下的底气!
可即便如此,童贯仍旧很清楚,无论是官家还是朝堂上的文武百官,都觉得已经足够了,他们已经知足了,他们不会再支持北伐!
天下有天下的格局,前方也有致命的诱惑,一切仿佛唾手可得,但后方那些官员却有着自己的考量,无论于公于私,这场北伐都已经超乎了想象。
只要超乎了想象,那么想要再前进,也就举步维艰了。
文官们想要的是和平,是长治久安,本来对这场北伐就没有太大的寄望,即便他们渴望胜利,也是在他们能够掌控的范围内取得胜利。
如今北伐军已经超越了他们的掌控,这是很显然的事实。
从真宗朝开始,天子和文官们用了数十年的努力,才将文官推上了至高无上的地位,才削弱了武将们对皇朝的影响。
如今武将纷纷取得无上的军功,军队如同铁板一块,北伐军又领兵在外,官家文弱,又该如何掌控这些迅猛崛起的武将?
相对于遥不可及的女真大军,这些崛起的武将,才是官家和文官们最大的威胁吧!
想起这些,童贯也只能长长叹息一声,他终于成为了货真价实的军人,并不是因为他看透了这一切,因为他早已看透了这些。
之所以说他成为真正的军人,是因为以前他看透了,却只是一笑置之,而现在每每想起这些,他都会感到无边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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