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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万里尽汉歌-第3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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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现下他着实无可奈何,老天岂是人力可约束的?
  但转念一想,外头已经连阴了数日,天空彤云密布,近两日不下雪就有鬼了。自己实也无须太担忧。而白登山上的耿守忠残军,也已经是瓮中之鳖,不投降就只管等死罢了。这儿一切可不是他的妄想,而是老天已经注定的。
  一念至此,心头轻松不少,对众将道:“明后两天暂停厮杀。且派出使者,入山劝降。那耿守忠若是投降,也是一份助力。”
  彼军已经困迫之极,定然有人想要跳槽的。而此时此刻,多一个人于金军来说,也是多一份力量。
  一金环将军就大笑道:“此时山上的契丹蛮子正饿着肚子,阿爷们肯放他一条生路,想必是愿意的,缴械来降,也省却我军许多麻烦!”
  “此话有理!”
  拍马屁的人从来不会少,就是性情粗野的女真蛮子里,也有不少人擅长此道。他们的技术倒不是多么的高明,但投上位者所好还很难么。
  就如现在,一将端起酒碗冲着完颜蒲鲁虎道:“这皆赖将军运筹帷幄,临阵指挥。如能建下大功业,实当可喜可贺!谨以此酒,聊表寸心!”一举击溃了耿守忠部,虽武功不如耶律余睹击败耶律彦光显赫,但至少没叫耶律余睹专美于前。
  众人一见,群起响应,纷纷称贺。完颜蒲鲁虎大喜,端起酒碗道:“好,诸位都满饮此杯!预祝我大军能得偿所愿,给汉儿们狠狠一教训。”
  一时间,那大帐之内,欢声笑语混杂着杯盘碗盏撞击的声音,好不热闹!
  也正值这时候,忽见一亲卫匆匆步入帐内,也不打招呼,直投完颜蒲鲁虎而去。到他身边,俯下身来,轻声耳语几句什么。完颜蒲鲁虎一听完,猛地一下再站起身!
  众人吓了一跳,都有人在猜想是不是大同府城出了意外。却见耶律完颜蒲鲁虎面露喜色,大笑不止!众人面面相觑,均不知发生何事,让他如此欢喜。
  “快去,让人进来!”完颜蒲鲁虎笑道,却是白登山上有人下来了。
  众人听了纷纷大喜。正想着那山顶上的日子难熬,就有人下得了山来。不多时,见一人入帐,从他的外表很容易就分辨出,这是个汉儿。二十岁左右模样,身形长大,裹着一张烂皮罩,一看就知道是马皮。蓬头垢面,十分落魄。
  他一进来,就望向上首的完颜蒲鲁虎,执礼拜道:“小人耿武,见过将军。”
  完颜蒲鲁虎瞄他一眼,这厮姓耿,也不知道与耿守忠是何瓜葛。朗声道:“说说,自己是何人,来自何处,面见本将军又是有何事?”
  “小人是耿统军随从,来见将军,特是商讨归降事宜。”那人回答的利索,把归降两字说的半点不带结巴,这果然需是个奴才。
  白登山顶上。
  当日战败后逃上山来的耿守忠残军正瑟瑟发抖的如要冻僵的小鸡,所在山石、树木之后,或立,或站,或卧,早已然没有了半分军兵的傲气。许多士兵抱着兵器,靠着山石缩身坐着,目光呆滞,神色亦是凄惨。
  山上已断粮多日了,整整一天,不少将士只能进一碗肉汤,内里肉块不足一手之数,还都剁的只能有手指甲大小。如此却依旧要感激这山上有活泉,不然只是缺水,就足以叫他们渴死多日了。
  寒冷、饥渴以及对未来的绝望,和对死亡的恐惧,仿佛一头头无形的野兽,撕咬着这些军兵的内心。再加上那些躺地上不断呻吟哀号的伤兵,这些只能在寒冷中默默等死的人,直把耿守忠残军最后的一点精气神也给消磨殆。
  也亏得白登山山势险要,兼之一些在绝望中变态,变得悍不畏死的人,横竖挡住了金军的攻势。
  耿守忠坐一块大石上,兜鍪不知道哪去了,头发散乱,几乎遮住他半张胡子拉茬的脸庞,深深的绝望叫这位体型雄壮的燕北大汉面色煞白,神情非一般的低落。他铠甲上,被刀枪划出的痕迹有三四处,其中一处明显贯穿了铠甲,伤及了内里的皮肉。
  但现在伤口的疼痛却不及他心中的痛苦万一。
  这么多天了,都这么多天了。南面的齐军且是干什么吃的?他在得知耶律彦光被耶律余睹杀得大败的消息后,希望便就寄托在了齐军身上。可是他死守白登山这么些天,齐军在哪儿?
  就如同耶律彦光的判断一样,耿守忠也不信中原新兴的陆齐与北地崛起的女真大金国之间,却半点不起矛盾,这不可能。
  西京道的辽军实力远不及齐军,耿守忠很清楚四分五裂的西京辽军都哪里去了。他本人从朔州带走了一部分,天祚帝逃窜时带了一部分,投降金军的有一些,投降齐军的有一些,还有一部分四下里散去了。
  那金军便是得了一部分辽军降兵,军力也大大弱于齐军。那么后者到了今日也不见动静,那就只能说南京道的齐军,非是临阵而退,就是与金军大战一场,落败而回。横竖北地是又压了中原一头了。盖只有如此才能解释的了,西京道之齐军为何久久没出现在白登山下了。
  耿守忠身边竖着一杆九环大刀,山顶的寒风从环孔中吹过去,发出如哭如涕的声响,而除此外,他周遭明明环绕了不少部将和士兵,然这么多的人,山顶却静的出奇。谁也不想说话,谁也不想去想他们那已经没有了希望的未来……
  “统军。”一名衣甲残破,吊着左胳膊的亲卫端着一头盔正冒热气的肉汤递到他面前。
  耿守忠闻到了扑鼻的香气,看了一眼铁盔中盛着的漂有油花的肉汤,里面足足有半数的肉,喉头不自觉地蠕动了一下。接果了铁盔,低下头大口大口的吃起,这人在这个时候可说不出“把这肉分给第一线的弟兄”的话来。
  不然,他怎么会派耿武去山下呢。
  从本质上来讲,这厮就不是好人。他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一边顶着大辽忠臣的名头,一边眼巴巴的看着齐军。只是押赌注的时候,押错了宝。
  周边的军将也好,士兵也好,看着耿守忠一人将一头盔肉汤尽数吃惊,那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
  耿守忠能坐上统军的位置,总还是有点收拢军心的本事的,再想到已派人下山,将头盔丢到石头上,旋即就高声说道:“把剩下的马肉分出三成煮了吃。”
  天气严寒,战马拉到山上,当日就杀了七七八八。至少可叫战马不掉膘。
  寒冬时候,没有充足的饲料,尤其是精料细料,战马掉膘是很快的。
  三成的马肉这已经足够叫所有人都吃饱肚子了,至少是这一顿。
  这话语一出,登时极大地聚拢了人心。所有人都不去考虑日后,饿极了的人,他们脑子里想的只有当下,只有吃进嘴里食物。
  没过多久,耿武便带了一人上山,且这人与耿守忠还是熟人。原西京大同府内的宫苑总监萧不离。
  内穿丹红长袍,圆领窄袖,内露白色中单,腰系革带,脚蹬黄色皮靴,外罩着毛皮大氅,仍旧是一副契丹贵人装扮。但人上的山来就东张西望,见山上将士落魄如此,脸上更是掩饰不住地得意。耿武把他带到耿守忠跟前,禀道:“统军相公,金使带到。”
  “萧总监?”耿守忠还是很吃惊的。
  萧不离行了一礼:“多日不见,耿统军别来无恙啊。”
  “谁知竟是熟人,守忠这羞惭之言却是能脱的出口。”以耿守忠之德操,看到萧不离脸上的得意,也犹觉得不耻。他可是汉儿,萧不离却出身契丹贵胄,现如今这位契丹贵胄出身的金军使臣,来劝降自己一汉儿出身的契丹忠臣,何其的叫人苦笑!
  “都是熟人。守忠也就不做遮掩,山下金将如何说道?”耿守忠果然不觉得羞耻了,直接就问道。
  萧不离也希望能拉去一熟人,当下就把完颜蒲鲁虎的身份揉碎了说来。“山下的贵人说了,统军带领残兵在山上坚守许多日子,可见是有本事的。只要投降,定不叫将军弱了那耶律余睹去。”
  二人这对话中,周边军将军兵的眼睛已经如饥似渴的望过来。
  “不弱于耶律余睹?”耿守忠心里直跳。那可是大人物啊。自己竟有一日能与之媲美么?一时无言。
  萧不离却觉得耿守忠尤在拿乔,忙道:“统军何必逞强,萧不离此来,为的是给统军指出一条生路。是存是亡,可都相公一念之间啊。”
  耿守忠是个很自负的人,竟然没向萧不离询问大同府的战事如何,便就一口答应了投降事宜。


第703章 燕云(二十五)
  万里彤云密布,空中碎玉飘帘。当天夜晚,天上果然下起了雪来。
  耿守忠甚觉自得,自己作对了选择,不然现今不知道会有手下兵勇被这场大雪夺取性命。
  三日后,雪停了。耶律余睹引兵与完颜蒲鲁虎回师一处,金军数量达到一万之多,合着耿守忠残军,以及耶律余睹部的契丹降军,总兵力更达到了一万五千人数。
  完颜蒲鲁虎并没有立刻奔赴大同府城下,所有人都安安稳稳的缩在白登山下。直过了两日,耿守忠就听到消息说,大同府城下的齐军已经在后退,白登山与城内且都联系了上,完颜蒲鲁虎十分兴奋。大军遂即行动起来,耿军残部亦被卷裹在大军当中,向着大同府城逼近。
  汇合了城内的完颜斜也,那金军的总兵力就是四万人尤多了,只马军就有上万,一时间上上下下全都信心十足,直以为接下来定会顺顺利利,此一战必能一举功成。
  却不知道在桑干河畔,杨志大军已经等待他们许久了。
  青面兽在怀仁与金军对峙多日,终于得到了南京道的消息,齐金开战了。陆皇帝在燕京城东已经打崩了阿骨打亲率的金军主力,那就立刻举兵杀奔大同。
  可无奈的是天气寒冷,完颜斜也也且战且退的放掉了城外不少战略重地,把金军集中于大同府城内,叫杨志有心攻城,也不愿承受那注定不会轻少的伤亡。如此,大同府城内实是无甚激烈战事暴起。
  直到这桑干河畔。
  杨志屯兵大同府城下,在他不愿意举兵强攻城池后,那刘法、种师中等就已经提出了完整之策略。
  ——引兵后撤,诱敌深入,平野决战。
  而且战场就选在了桑干河。
  如是,当完颜斜也等引着三万多金军,沿着齐军撤退的线路追到桑干河畔时候,看到那平野中整齐列阵的大军,还有大军不远处一座座营垒时,心中当即便就生出了一股不好的念想来。
  可惜,到了如此这个时候,金军就是要退,也已为时晚矣。
  他们一路急追过来,还能再一路飞奔的逃回大同府么?齐军可是以逸待劳多时了。
  “呜呜呜……”号角声吹响,不管完颜斜也的脸色有多难看,兀的金军也该摆出厮杀的阵列了。
  而彼时的齐军阵上,鼓声响起,大批的步甲军兵排着阵仗,踏着鼓点,就已经向金军逼来。
  金军阵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叫嚎声,血脉中的野性被激发,心头的怯意一点点被减去。慢慢的,金军的士气也沸腾了。
  横竖他们先前也是‘占优’的一方。一路追来,也是意气风发的。
  金军来势凶猛,前方所见,尽是滚滚的人头。后方则是骑跨在骏马上,身着重甲的骑士。后者狰狞嗜血的神情,被齐军诸将透过千里镜看得清清楚楚,也清楚他们是压阵的,天地间只余海啸一样的嗷嚎声。
  齐军的正前方,那是排列整齐的一门门大炮。指挥官是凌振的副手之一,此刻不需要显露名号,只需知道他是个老手便可以了。
  何时应该开炮,临战的指挥权,杨志己全部下放给他。
  而整个炮营部队也共计有三斤炮二十门,虎蹲炮三十门。所有的炮兵,都在紧张等待着长官的命令。金军来势威势,让很多炮手脸上都变了色彩。因为他们身上都只有简易的棉甲,腰间也只配单刀,若是一个不好,叫一群金兵冲到了面前,可就是只有等死了。
  炮兵指挥这是却在拼命地握紧自己的双拳,迟迟没有下达开炮的命令。他身旁的测距手,紧张地向他汇报着两军间的距离:“五百步!”
  “四百五十步!”
  “四百步!”
  “三百步!”
  “二百五十步!”
  “开炮!”
  一阵炮弹的呼啸,那正在叫嗥着领兵向齐军冲来的耿守忠,就见前方齐军阵上猛的闪过一道道耀眼的火光,继而是一股股的白烟腾起,接着就见一个个拳头大小铁球旋转着向他部劈面砸来。
  三斤炮打出的炮弹与寻常成年人的拳头差不多大,不论打在人身上,还是打在马上,高速度的铁球,都会轻易的在其上躯体上撕扯出一个巨大的血洞,断没有活命的道理。更可怕的是,急速而来的炮弹在寒冬坚硬的地面上蹦跳翻滚,那力道也大的可怕。凡被挨上一下,纵然不死,其伤势也会惨不忍睹。
  二十颗铁球劈面打来,金军前军步阵也是密密麻麻,都没有落空的道理。
  一颗炮弹直接将一个军将拦腰打断,他披着的两层重甲就如那薄纸一样,断作两截的尸身喷泉般射出大股大股的血花,吓傻了周遭一大群人。唯一的幸运处,就这厮不用似那被腰斩的囚犯一样,还能活上一时半刻。
  一颗铁球则似被点亮了‘地躺’天赋一样,一路上收割了七八条断腿,才消去了余力。
  还有那从上半身插下的,能把人径直打断两截的铁弹改在身躯上打出一个巨大血洞,那还不是轻而易举。而后就像那削去了七八条腿的炮弹一样,这颗炮弹也向后继续插下,一路血肉糜途,直到余力尽消。
  更甚者有那越过前列密密麻麻的步甲群,打进后队的压阵骑兵群的,径直在一匹慢走的战马身躯上打出一个巨大血洞,那战马嘶鸣一声,一个马前失蹄,直接将背上的骑兵甩出好几米远。那人且还没站起,就被身后受惊的战马给撞到,接着被马蹄直踏成了肉泥。
  当初燕京城东的那一战里,金军战马就犯过这般的错误,现下这西京道的金军骑兵,自然会在同一个坑洼里跌倒,去犯同样的错误。
  待到这阵混乱消褪,金军骑兵已经变得颇是狼狈,战马在一声声炸响中颤栗,马背上的主儿,人人都把警惕提到最高,唯恐一个没注意,战马再度受惊来。就在刚才的那会儿惊乱里,就已经有好几匹马发起疯来,不仅把马背上的骑兵甩下,有的还直冲前头的步兵群撞去。
  紧急之下,这些骑兵就急忙割下毡袍来堵塞马耳朵,可使效果不大,战马的听觉是极其敏锐的。
  还有人看着飞来的铁球,肉眼看着似乎很慢,手疾眼快的闪电般让过去,那铁球似没砸中了他,实却却将他的半个肩膀都直接削掉了去。那人刚心中大松了一口气候,就惊觉右侧空荡荡的,不可思议看着空荡荡的右肩,看向那不断喷涌的血花,撕心裂肺的疼痛叫他眼前一黑,就昏死了过去。
  观看炮击成果的只有炮兵指挥一人,那操纵火炮的炮手,在第一轮射后,那里还顾得观看,立时紧张的操起拖杆,清理炮膛,重新填入预备好的炮弹火药。随着指挥官口中不断的喝令,指挥着二十门三斤炮调整着仰角射程。
  如今这时代,木质的炮车不可能用那升降装置来调整大炮仰角,三斤炮以不同厚度的木枕调整仰角,在长官的喝令下,二十门复装完毕的火炮齐齐下降了仰角,黑压压的炮口,又是对准滚滚而来的金兵。
  再一声喝令:“开炮!”
  旗手猛地向下一扬,一声声巨响,每门火炮的车架都不由自主向后跳动一下,大股的火光与烟雾再一次腾起,二十颗炮弹又一次呼啸往金军群中砸去。
  杨志站在两丈高的望车上,看着那二十颗铁球从己方军阵中呼啸而去,狠狠地砸在金兵群中,一片的血肉纷飞,不断有人或马仆倒在地,人叫马嘶,激起好一片混乱。那是暗暗点头,这些炮手在日复一日的练下,准头强了很多,临阵用时也快捷了许多。且这些火炮齐射轰击,果然威力巨大。
  可不是巨大。把那刘法与种师中都惊着了。
  二人都是西军老将,一身武艺不能同老当益壮的王焕相比,却也端的不俗。骑的战马,披的重甲,舞的大刀。寻常兵卒,二三十人且还挡不住他们。
  但现在看,那些被火炮打死打伤的金军将士,哪一个不是身强体壮,披挂重甲?听说这火炮在燕京城东的那一战里,一炮直把金酋的庶长子给打死了。这般说,便就是换上他们来,被打中了,一样要命。
  就是说,任你武艺强横,纵横天下无敌手,只要是血肉身躯,炮弹之下,一样肉泥一摊。
  “我听那杨温说过,梁山泊里还有一种单兵持用的火器,自若极小的铁炮,百步距离,可洞穿重甲。而操作也自简单,便是寻常农家子,三五日里即可学会。”
  “如是真的,这长期以往,军伍事宜,那里还有匹勇之夫的用武之地?”刘法想起幼年时候自己日夜不停的打熬身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几年过后,却极可能挡不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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