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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万里尽汉歌-第1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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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窗雅座。
  四方桌上摆放着几样小菜和一壶清酒,兄弟二人的眼睛看着桌面,耳朵却全神留意着外面。
  他们知道,今日乃是梁山泊大军进驻益都的时候。
  执杯浅饮,闻成业神色不宁。闻继业则忽的来了精神,“二弟,他们来了。”
  同时,仿佛是为应和他这番话一样,外面就是一阵喧哗。
  窗扇大开,兄弟二人几乎同时凑到了窗口。他们这个座位位置极佳,附身一望,整个街道尽收眼底。就看到本来行人往来的街道上,此时却已被一队士卒肃清,路中央一片空阔,在呵斥声中,路上行人都纷纷避往两面。
  不远处,马蹄声渐渐响起,内中似还夹杂着一种闷雷一般的响动,却是梁山军步军的脚步声。
  当先导的一百骑兵列队过后,就是一队阵列整齐的威武甲士。那身高都在五尺五寸以上,带上铁兜鍪,那个头似乎一个个都在六尺朝上,战甲鲜亮,刀枪鲜明。呈五路纵队排列,队伍行进中鸦雀无声,人人神情严肃,个个精神抖擞,腰板挺直,目不斜视,踏步而行。在阳光的照耀下,当真是威风凛凛,不可一世,惹得围观百姓轻呼。
  盾兵、枪兵、刀兵、刀斧手、弓弩手,一队一队又一队,不同的旗号,不同的武器,只有相同的气质,只有相同的腰板挺直,整队而行,听那脚步声整齐划一,纹丝不乱。
  从酒楼上看去,一队将士,就是一营,一营一营又是一营,旌旗连绵,似乎无有个穷尽。
  整齐的脚步和高昂的精气神,叫人印象深刻。
  在古代战争中,士兵的精气神一定程度上就代表着一支军队的战斗力。梁山军士气是饱满的,因为在从登州向西进发之前,他们刚刚拿到了自家的军功田。
  正军战兵不再是原本定的一人五亩,而是翻增一倍,一人十亩起了。那些愿意拿军功换田亩的老兵,很轻松的,一人名下就能多出三五十亩地。
  一定程度上讲,这也是一种变样的‘耕战’制度了。纵然变样再大,只要军功还能换得土地,只要那土地能实实在在的落实下来,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就永远有着保障。
  陆谦手捏着“授田令”不落实,固然是为了在抵挡或战胜了西军后,再来彻底释放出它的全部爆炸力。可另一方面未尝不是在节省时间,尽可能的落实军功田。
  正兵十亩起,预备役五亩起。
  梁山泊六万多老军,两万余新兵,整个军功田落实下,用地近乎二百万亩。主要分布在登莱、密州、潍州、青州五地。
  一张张写下了他们姓名的地契,叫梁山军的士气直接爆棚。土地就是中国人永远都绕不出去的一道坎。当年的秦人有了‘耕战’,横扫六国,混一天下;20世纪中前期,被全世界都瞧不起的中国农民在有了土地后,再次叫中国成为了世界上举足轻重的一支力量。
  对于军功田,没有人不高兴,没有人不放心,也就没有人不准备去誓死捍卫自己的劳动果实。
  他们就一步步走着,坚定的信念融合、汇聚,一股所向无前的无敌气势已经升腾。
  闻家兄弟默默的看着他们,从头到尾,就没有见队列有一丝骚乱,没有士兵发出一声的叫喊,这是仿佛是一支‘沉默’的军队。但如此的一支军队却叫闻继业与闻成业笑开了怀。
  那真的是‘沉默’吗?无形中的狂风暴雨,早就叫兄弟二人屏住呼吸,直退出三五步去,才想到了大口的呼吸。
  那童贯的常捷军他们见识过,府州的折家军他们也见过。两支军队的确矫健雄壮,行进之中,一股逼人的强悍之势油然而生。
  但是那样的一支军队与眼前的军队对比,似乎过于青涩了些。
  锋芒毕露,可却过刚易折。
  倒是那海边屹立不动的礁石更叫人信任,任凭海浪海涛拍打的如何凶猛,其下场都只有一个——化为粉齑。
  旗帜连绵,密密麻麻的将兵,首尾相连,一眼望不到底。兵过一万,无边无沿。
  窗口传来了一阵阵的百姓喝彩声与欢呼声。梁山泊这般威风的大军,叫他们感到兴奋。
  此刻陆谦已经到了官署。由原先的转运使衙门改建的淄青大都督府。
  那安抚使兼任着青州知州,衙门也合二为一,现在青州知府衙门已经变成了官署,陆谦岂能叫他们浪费时间与精力的为他腾挪地方?
  “哈哈,闻先生,近来可好?一别两月有余,不曾见面。陆谦甚是想念啊。”
  闻焕章闻声莞尔一笑,这陆寨主对那要拉拢的人可真是好不热情。“有劳大都督挂念。好几时不曾相见,不想再次见面,阁下已经今非昔比了呀。”
  这就是闻焕章比张叔夜等人讨人喜欢的地儿,这话不扎人刺人。
  “先生请上座。今日邀先生前来,实则有事相告。”陆谦才走到莱州的时候,就听闻镇守青州的黄信使人来报,却是有两个闻姓书生拿着他的书信前来投效。陆谦一听立刻便知晓,这定是闻焕章的两子。心头是好不欢喜。就连黄信相求的且放过马扩一遭,他也爽快的答应了。
  但这事儿,闻焕章是决然不知情的。陆谦看着面前的闻焕章,仿佛是看到了一块香喷喷的红烧肉,就摆在自己的面前,伸手就能捞进自己的盘子里。
  ……
  山间溪水悠悠,松林碧翠如海。
  二龙山宝珠寺外头,一处风水绝佳之所在,操刀鬼曹正正扶着一块石碑低声细语。这里就是他老丈人之墓,曹正是极其感激他的。
  当初曹正替财主到山东做生意,因赔光本钱回乡不得,无奈入赘一农家做赘婿。那倒插门的女婿在这个年代是十分不被人瞧起的,可曹正他丈人不一样,待曹正不似赘婿,反是姑爷。极大地照顾了曹正的尊严与人格,后者是一辈子都忘不了这番恩情的。
  在邓龙死难之后,二龙山留守的喽啰是一哄而散,尽皆逃走。二龙山成了无主之地,曹正他丈人病逝后,正好给他在山上挑拣了一处好风水给安葬了下。
  却不是他老丈人家没有祖坟,而是这二龙山的风水却是绝佳。
  每年清明年节时候,曹正虽本人无法亲到,却每每都着人前来祭拜的。
  现在登州事了,曹正要上河北去了。路径青州,自然要给丈人上一次坟。不然这一作别,他还不知道几时才能回转呢。
  昨日他一行人回到了旧时落脚的酒店,空了不短的时日了,没人敢来抢占。便是二龙山上的宝珠寺也尽数荒废。
  曹正叫亲随去就近村落里卖了猪羊,宰了一口猪,一腔羊,又带有香烛纸钱,扛两坛酒,今日一清早,就引着娘子、妻弟一同上山。
  青山料峭,野水苍茫。三关崩塌,寺庙空虚。好好地一座寺庙已经成了虫蛇野狐的家园了。
  曹正见了也是感慨。这宝珠寺地势险要,两下里山环绕将来,包裹住这座寺。山峰生得雄壮,中间只一条路。山下三座关牢牢地拴住,没个第二条道路上去。当年亦摆着强弩硬弓,灰瓶炮石,闭上关门,便是上万兵马也休想杀上来。
  可是现在呢?已然是昨日黄花也。
  如果梁山泊一遭败了,想必那大寨忠义堂上也会是如此模样吧。
  一阵凉风吹过,叫曹正猛地醒来,猛的唾了口吐沫,心中暗道晦气。
  烧化纸帛,曹正夫妻俩与妻弟哭上一遭,道声不孝,那边念叨起近来时候的经过。
  不自觉的又是大哭了一通。
  亲随们炮制来吃食,众人就在山上对付了一餐,到了太阳偏西,立起身来,方才下的山去。
  走到半山腰,远远见那山前大路上,一队乡民敲着锣,打着旗号,在一骑马人的引领下,吆喝而来。曹正道:“好不奇怪!这荒僻去处,还有乡人来往?”
  如此到了山下,两拨人就整撞在一处。曹正就看那马背上人,只见一副病黄面容,颧骨突出,鹰眼深窝,鼠须倒卷。
  你道马上这人是谁?正是二龙山下寻常一地主,姓王,大名全德。虽然相貌不雅观,但人心怀颇善。
  这二龙山自从邓龙死去,原来的一窝贼寇尽数散去,周边村落就都留了一份心神在它上。却是防备着有贼人前来落草,那般又要害苦了他们。
  今朝曹正他们又是燃香又是烧纸,还点燃火堆炮制食物,那烟雾于山林中甚是显眼。直叫二龙山周遭百姓以为有人在山上落脚,那报到王全德处,后者大惊,忙叫人去禀报官府,再急忙招呼村人乡民,拖棍拽棒,齐齐向着二龙山赶来。
  “你这伙贼人哪里来得,上二龙山,莫不是又在这里啸聚?”却是看到曹正一方尽提着刀枪,真把他们当贼了。
  曹正心中本就伤感,现下又听见这般言语,当即火星直喷,如何忍得!提着双拳说道:“你家老爷在此吃几杯酒儿,干你鸟事!尖嘴猴腮,老爷看你才不是好人,还做张做智的要来拿我!”
  这句话却是戳中了王德全的伤心处了,他生的形貌不雅,那生平就最恨人这般说他。大怒道:“果然是那杀不尽的草寇,重新在此造反!乡亲们,于俺上前,拿了他向官府请功!”
  就这般的,一场冲突不可避免的斗起。那乡民人数不少,可曹正也是能与杨志斗上二三十回合的人。比不上青面兽,但对付起眼前的乡民可就是威风八面了。也是他没有彻底昏了头,放开手脚去大开杀戒,但夺过一条棍棒劈头乱打,将一窝乡民打的抱头鼠窜。王全德要跑,却已经不及了。曹正大步流星的抢上前去,一棍敲在了他背上,打下马来。那王全德翻身坠马去,头顶的幞头歪瘪在半边,人一动不动。
  陆谦这边刚因为闻焕章而欣喜不已,那外头就立刻传来了一恶讯。曹正于老丈人上坟时候,跟二龙山乡人起了冲突,一棒打死了人个。


第344章 张士诚第二
  “这他么叫什么事……”
  益都城里,听到消息的陆谦,先是懵懂,清醒来后就狠狠地摔了个茶杯。
  大战在即。官兵将士都在养精蓄锐,只待来日厮杀。这猛然的却蹦出了这么个鸟事儿来。
  陆谦很为难,他很坐蜡。
  太史公说过,有的人死了轻如鹅毛,有的人死了重如泰山。这战场上死的人就是比鹅毛都轻,性命不比草芥更贵重了;可战场之下死了个人却是比泰山都重。
  两个当事人的身份太‘显赫’了。
  曹正是梁山泊聚义的头领之一,是林冲的徒弟。老早的就投效梁山泊,虽然仅仅是上了梁山泊一趟,便被派去登州做事,但无疑是属于山寨老人。且从根源上讲,乃属陆谦的嫡系。他自然不愿杀人。
  虽然曹正打死了人。
  而那王全德也名望不低,是当地有名的大善人,士绅大户出身,此事一出不知道引来了多少同类人物关注。那事情是传播的极快,影响已在变大。陆谦都能轻易看到士绅大户们在其中施展手脚留下的痕迹。
  而从王全德的行为角度出发,他还是在为‘官府’作事儿,若是白白的死了去,非但士绅大户们会大大不忿,就是贫民百姓,也会多有非议,将梁山泊视为往日官府了。
  那就是明摆着的——官官相护。如此这梁山泊与老赵家有何区分?一样的污黑。凭白会生出诸多的麻烦来。虽说现在这个事情还只限于青州南部。
  而更叫陆谦气闷的却是,梁山泊现下组织人编撰的法令上,此类事儿根本无有定论。
  梁山泊编撰的律法大体上办照宋律:
  【斗殴及故杀人】
  凡斗殴杀人者,不问手足他物金刃,并绞。
  ○故杀者,斩。
  ○若同谋共殴人,因而致死者,以致命伤为重,下手者,绞。原谋者,杖一百,流三千里。余人各杖一百。
  一凡同谋共殴人,除下手致命伤重者,依律处绞外。其共殴之人,审系执持鎗刀等项凶器,亦有致命伤痕者,盖刺配充军。
  可没有太过详细的区分其内因由。事实上,对于‘官府’来说,这种事儿也没必要分的精细。就好比后世,兔子也没有过失杀人罪,而挑衅杀人和被挑衅杀人的区别似乎也挺那啥。
  曹正是一棒打中王全德,为众人所共见,那是很主动的去打的。说他一个过失杀人都很勉强。
  梁山泊的律法中关于这“过失”也是有定论的:若过失杀伤人者,各准斗杀伤罪,依律收赎,给付其家(过失:谓耳目所不及,思虑所不到,如弹射禽兽,因事投掷砖瓦,不期而杀人者。或因升高险,足有蹉跌,累及同伴。或驾船使风。乘马惊走。驰车下坡。势不能止。或共举重物,力不能制。损及同举物者。凡初无害人之意。而偶致杀伤人者,皆准斗殴杀伤人罪。)依律收赎,给付被杀被伤之家。以为营葬,及医药之资。
  曹正的行为都很不符合其中规定。
  而若是秉公而行,按照梁山泊一直来坚持的‘正义’,曹正会死的。
  非但是陆谦焦怒,旁边的林冲也焦急的很。
  鲁智深开口说道:“那王员外死的是有些亏欠,可他污蔑曹正兄弟在前,事出有因,恁的要曹正兄弟为他陪送性命不曾?”
  “照洒家看,赔付他一笔钱财事了。”
  显然,鲁智深也不愿意看曹正去死。但鲁大和尚乃是耿直之人,梁山泊捧出的旗号是甚?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他现下如此行为,岂不跟往日里梁山泊要杀的贪官污吏土豪劣绅一般样了?那声音放得是很低的。
  朱贵就非这般了。“乞哥哥高抬贵手,务要放曹正兄弟一则。”乃是明白白的徇私。理由是,曹正潜伏登州,没功劳也有苦劳,现下梁山泊又是正用人之机,万万杀不得啊。
  陆谦也就此体会到了“兄弟义气”的另一个作用,副作用,大大的副作用。
  你轻财好施,重然诺,讲义气,对人慷慨大度,宽厚待人,那立马就能得群辈心意。可这既是‘威望’也是一种道德‘绑架’。这般尽善尽美的大哥怎能杀自己兄弟?就是兄弟犯了错,责打一番可以,却万万不能杀人的。这讲义气的兄弟太多,各个都是哥俩好,猛地杀人就要失去人心了。
  “搞到最后,自己可不能成为‘张士诚第二’了啊。”陆谦面上阴沉,心中猛地这般想道。先前时间里,他或许想到了兄弟义气会带来制肘,却从没想的这般清晰。
  应该说他还不如张士诚呢。后者好歹还笼络了不少读书人士大夫,轻徭薄赋,在自家地盘上很得民心。这一点,连登基称帝后的朱元璋都极为恼火,以至于当了皇帝后还抱怨说:“当初张士诚窃据江东,那儿的老百姓至今还称呼他为张王。我今为天子,那帮家伙反而只叫我为老头儿。”
  这一点陆谦是拍马难及的。
  “王全德,一善良士绅,命亡于曹正之手,吾实引以为憾。只是曹正乃我手足兄弟,吾实不愿伤害了手足之情。加亮先生可有教我?”陆谦曾一度想去询问宗泽、闻焕章。这两人都在官场中厮混,见识过诸多手段,想来可以教他。但因为这种事儿就询问宗泽与闻焕章,哪是不是太丢份了?陆谦脑子转了转,立刻就有了新主意,找吴用啊。
  这厮一肚子鬼主意,当可为他解忧。
  吴用闻言,先就是一笑,胸有成竹道:“此事容易。哥哥只管说曹正兄弟过失杀人即可。那赔付个三五百贯,自可教众人服气。”
  陆谦一听就觉得郁闷,这过失杀人是我说是就是的么。当日那么多人看着,如今半个青州都已经传开,怕是再拖两日,整个青州都沸沸扬扬的了。捂盖子已经捂不住了。
  吴用说话中早注意了陆谦神情,见他一脸郁闷,再想到他先前听到的风声,如何不知道陆谦的顾及在哪儿。当下大笑:“哥哥着相了。那曹正兄弟只一棒把王全德打落下马,却非是一棒就将王全德打的脑浆迸裂。王员外之死,安不知其是栽倒马下,摔死的?”
  智多星果然一肚子鬼主意,如此一解说,王全德之死立刻就成了过失杀人。
  事情很轻松的就过去了。虽然曹正被打了一百军棍,还赔偿了王家足足八百贯钱,但他性命好歹是保住了。别看处罚是发配军前效力,事实上,伤情一了,那依旧是要去北地‘上任’的。就像大名府里的李四,别看被一抹到底了,但人实权在握。用宋朝的规矩看,就是官阶掉到了平民百姓级别,可差遣实惠的很。
  此间事了,直到八月份,都无甚意外发生。整个梁山泊属地,天天都有士绅贫民遭殃。陆谦视若未见。从梁山泊区区一水洼,猛地扩张至整个齐鲁,这期间不磕磕碰碰的,没有激烈摩擦,才有怪呢。
  陆谦一只眼睛盯着西军的进度,另一个眼睛看着梁山泊。大到关系整个齐鲁的前途,小到梁山泊上种植的棉花的收获,一切都尽收于他眼底。那棉花是北地的一新鲜事物,棉布在这个时候的价格可是不低,比丝帛价都要更高。陆谦是专门着人去岭南寻来的棉种和师傅,在梁山泊上也才种了一季。
  大小事务是真的很繁多很繁重。也所以,陆谦着手组建了秘书处。淄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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