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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当国(特别白)-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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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默默的闲逛,又是默默的走回到皇城之中,进了皇城,立刻有几名小宦官抬着轿子跑了过来,万历皇帝摆摆手说道:

“寡人和张伴伴走走,你们不比伺候!”

安静走了几步,万历皇帝沉声说道:

“李成梁在北边斩首千余,给那泰宁部的贼人这般重击,怎么内阁和兵部那边议功定赏折腾这么久还没出个结果,寡人在南街那边听到了多少的夸赞颂扬,他们这边到底要做什么?”

张诚在身后苦笑着接口说道:

“万岁爷不知道,内阁和兵部那边也是为难,李成梁每隔一年就有一次大捷报上,现如今他已经是伯爵了,几个儿子都恩赏不断,还能怎么赏,这李成梁此次报捷之后,又开了一张单子上来,要人要银子,该给是该给,可这九边之地。南北各省,那里不要养兵的银子,这才商议不定。”

难得听到张诚为内阁说话,万历皇帝诧异的回头看了眼,发现这位内廷第二人脸上又苦笑,显然也是为此事发愁。

万历皇帝有些诧异的摇摇头,背着手向前走去,淡然说道:

“怎么这打胜仗还不对了吗?”

张诚岂能听不出这话来,左右看了看,尽管随行的侍卫、宦官都避开很远,可张诚还是压低了声音说道:

“回万岁爷的话,辽东那边五年报捷三次,次次都是大胜,可都是打的泰宁部,每次缴获牲畜万头,可斩首从来都是千余,这一次次的……”

这么说,万历皇帝也不言语了,沉默着向前走了一段,两侧朱红色的宫墙间有一道窄窄的天,万历仰头看着。突然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

“王通那边什么也不隐瞒朕,他也不多花朕的一分钱,朕看到天津那边的奏报,王通赤手空拳在那艰难境况中打出这么一片天地,又压下去了这么多乱子,也真是难为他了,治安司收上来的银子再拨给他两万两,他弄法子收上来的钱,自己却花用不上,做了这么多事,京里却容不下他。”

“万岁爷想多了,这事万岁爷您应该高兴才是,王通在天津干的越好,万岁爷您调他回京的时候就越有理由不是?”

说起王通,万历皇帝的情绪明显高涨了不少,脸上也见了笑容,边走边说道:

“王通真是有本事,那么多人盯着他,那么多人暗地里使坏,居然他都一一化解,特别是那晚上炸营……,朕要在那边多好,也和王通、虎头他们一起冲打,那有多过瘾,多爽利。”

说到这里,万历皇帝忍不住叹了口气,张诚也不敢接话,又是默默的向前走去,走不几步。就看到前面一名红袍太监提着袍服下摆,快步的跑了过来,前面一名侍卫张望了几眼,回头朗声说道:

“是司礼监的张宏张公公!”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怎地,裕王府中姓张的头领宦官不少,张诚、张鲸还有这张宏都是,自从田安被拿下去之后,张宏就替补了这随堂太监首席的位置,他和冯保的关系比和张诚要亲近很多,这样跑来,却肯定是有要事。

张宏也是四十多的人,跑了一阵之后满头大汗,到跟前磕头见礼之后,急忙说道:

“万岁爷,张阁老那边才递上来的奏折,说是三月十三要回家祭奠,为亡父尽孝守灵,奴婢接了折子,急忙来禀告陛下。”

去年夺情守制之争,天下官场几乎都要站队选边,又那看不清、试图观望的都被洗了下去。

现在这朝局稳了,张居正不必担心自己去职之后朝局出现什么变故,所以放心的上奏请求准许回乡。

万历的第一句话却不是问这个。反倒笑着说道:

“张宏,此事冯公公可知道了吗?”

“回万岁爷的话,奴婢不知道,冯公公上午就在慈圣太后那边,事情紧急,张公公又在外面陪着陛下,听下面禀报万岁爷回来了,奴婢这才急忙赶过来禀报。”

万历皇帝点点头,挥挥手说道:

“你且去办你的差,先派人去两位太后那边,先告诉二位太后。冯大伴那边也要给到,朕这边知道了。”

听到这句话,张宏连忙站起,弯腰躬身退了下去,经过这一桩事,万历和张诚对视了一眼,都没有出声,沉默着向前走去。

在向前走,就是万历平日起居读书的地方,这边伺候的宦官比方才路上多了许多,能看到房檐上还有墙头的竿子上都挂着各色的灯笼,样式颇为精巧雅致,不过看着却像是元宵节时候的花灯,而且都有些褪色。

正有宦官架着梯子要去取下,看到这个,万历皇帝的眉头却皱了起来,冷声问道:

“这是做什么勾当!?”

在梯子上那宦官急忙下来,周围几个扶着帮忙的也一同跪下,为首一人回禀说道:

“回万岁爷的话,这灯笼已经旧了,看着难看,奴婢们准备取下来入库。”

万历皇帝脸色一瞬间有些难看,不过迅速恢复了正常,淡淡的说道:

“何必碰,上元节宫内也就这边挂花灯,既然要节省,那还是挂着吧,明年也不必买新的了。”

下面的宦官刚要说话,张诚在万历身后恶狠狠的瞪了几眼,猛地摆手,那些宦官才知道事情不对,又是诚惶诚恐的磕头下去,急忙的走了,万历皇帝再也没有出声,和张诚两个人走到了御书房那边,万历进了院子之后,抬手摆了摆。张诚立刻扬声说道:

“按照平日规矩办,留一个值日的在院门那边侯着,其余人都出去。”

在院子中的宦官们当即躬身走出了院子,张诚快走两步开了御书房的门,万历皇帝进了屋子,突然笑着说道:

“听张宏那奴婢的意思,万事要冯大伴和二位太后先知道,然后朕才能知道,真是明白事理啊!”

张诚把椅子拉出,陪笑着说道:

“张宏这人有些憨直,在裕王府的时候他就怕冯公公,眼下当差更是小心的很,大事他还是分得清楚,万岁爷,奴婢说句话,外面灯笼能换就换了吧,这般模样,挂在那边也不好看,有的人看了,心中难免要多想……”

“由他们想去,朕想在宫内闹的热闹些,张先生不是劝谏朕要节省吗,看治安司的每日呈报上,说外面说书的也夸,士子们也夸,说什么宰辅直谏,保大明江山平安吗?留着这些灯笼,更是给张阁老立碑!”

张诚低头垂手不敢接话,万历皇帝这话说的刻薄,元宵节的时候,万历想在宫内办花灯热闹热闹,内阁首辅张居正却说花费太大,如今国家处处用钱,陛下当节俭为先,两位太后和冯保都是赞成这个意见,万历也只能听从,在自己的屋子那里挂了些花灯算完。

同样是每日规矩,万历皇帝坐在此处的时候,治安司的常例文报就整理完放在书案边上,为了防止经手的宦官偷看,每日里都是邹义上锁后将一个木箱摆在这边,张诚掏出钥匙打开了木箱,把一叠叠的文卷搬出来。

万历皇帝此时状态都很放松,拿着文卷随意的翻阅着,看到一张的时候,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细细浏览了几遍,突然间抓起手边的茶碗向外砸了出去。

一声大响,茶碗被砸了个粉碎……

二百三十八

本来张诚在那里一份份的拣选分派。照例是分成三叠,提到皇族勋贵内官的一叠,外朝文武官员的一叠,市井百姓的一叠。

治安司做了没有几个月,但一切规矩也渐渐成形,比如说这三叠的分派,当然,每天的文报,皇族勋贵的总是几张纸,文武官员和市井百姓那边则是厚厚两叠。

每一叠的上面都有一张书写提要的封面,张诚所做的工作就是把放在木盒中的文卷按照封面的间隔分好。

才把第三叠搬出来,还没放好,万历小皇帝毫无征兆的爆发,茶碗摔碎一声大响,张诚手一抖,文卷散落在桌子上。

万历小皇帝怒发若狂,把手边能抓到的东西全都丢了出去,皇宫大内的摆件文具,那都是内造的金银玉器,名窑的精瓷,也不知道值多少银子。此时都被砸了个破烂粉碎。

张诚退后两步,刚要相劝,却看到万历小皇帝的脸已经扭曲了,张诚从未见过小皇帝这般模样过,一时间也是凛然,后退几步跪伏在地上。

“朕还是天子吗!!”

“朕还是皇帝吗!!?”

“你们只当朕是小孩子,教朕这些混帐行子,自家却这么快活!!”

开始两句还是压着声音,说到最后已经是咬牙切齿的大喊,桌子上的东西都快丢了差不多,他双手拢起桌子上的文卷,猛地向上撒去。

那些纸张被抛到半空中,纷纷扬扬的洒了下来,屋子中已经是狼籍一片,张诚从未见到小皇帝这般狂怒。

听着外面脚步声响,知道是在院子外面侯着的宦官和侍卫们听到这边动静不对,匆忙的赶了过来。

张诚连忙抬头,可巧万历皇帝又是抓了个玉鲤鱼的挂件丢了过来,正中这张诚的眉角,顿时豁开个口子,鲜血流淌。

此时张诚也顾不得这个了,上前几步低声劝道:

“万岁爷快把外面的人撵走了,要不然就要惊动太后和冯公公了,万岁爷!!”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喊了出声,万历皇帝这才从愤怒中恢复过来,他在那里大喘了几口粗气,冲着外面喊道:

“都给寡人滚远点。平日说的规矩都忘了吗,难道要砍你们几个脑袋提提神!!”

外面快速靠近的脚步声猛地一停,然后外面出来“奴婢们知错了,请万岁爷恕罪”的回答,脚步声又急速的退下。

经过这么一出,万历皇帝的脾气也发不下去了,整个人跌坐在椅子上,呼呼喘着粗气,双目赤红却不言语。

这怒火来的莫名其妙,张诚心中也有几分惶恐,劝说不知道如何的开口,可额头上的伤口流血却不止,还在一滴滴的下流,万历皇帝抬头看见也有些内疚,平静声音说道:

“张伴伴先把血止住,寡人心中有数,要是惊动了冯大伴那边,肯定又是几分口舌。”

宫中的规矩,万历皇帝经常去的几个地方都有些应急的药材预备,张诚自然熟悉这个,翻出来止血的药材涂在伤口处。又拿了个干净的手帕捂住。

可现在这伤口却是小事,张诚犹豫了下,还是上前开口问道:

“万岁爷,到底是什么事情惹您发火,能不能说给奴婢知道,虽说万岁爷圣心独裁,可奴婢也多少能给个主意。”

万历皇帝整个人几乎是瘫在椅子上,听到这句话也没有什么动作,伸手指着满地的文卷木然说道:

“自己找吧,有一张是说张先生的……”

张诚心里一愣,他那里每日也有看到东厂和锦衣卫的呈报,对朝中官员的动向颇为了解,内阁首辅张居正除了上疏请求回乡祭奠亡父之外,再也没有什么过分出格的事情,为何小皇帝这般的狂怒。

牵扯到内阁首辅,皇帝狂怒,还不知道是何等大事,张诚一边心中凛然,一边却又那么点好奇,也顾不得伤口疼痛,一手捂着额角,就趴在地上搜寻起来。

小半个时辰折腾,万历皇帝的呼吸渐渐平静,也为自己刚才的失态感觉到几分尴尬,索性背着手走到书架那边,张诚也找到了那张文卷,他迟疑了下,低声说道:

“万岁爷,不知道是不是这张。奴婢斗胆念几句。”

看着万历皇帝默许,张诚才开口念诵起来:

“……天下佳丽云集于此,又有海外泰西美姬、倭国女子……户外寒风刺骨,内则温暖如春……姬妾女子皆着唐时宫装,薄纱罩身……美味珍馐陈列……虽寒冬之日,亦有时鲜瓜果……所谓人间天宫……”

这文卷上所说的种种,都是对张居正府邸的描述,或许经手的老夫子那时兴致高,就描写的格外详细了些,而且还用了些对仗文辞。

治安司的每日文卷汇集,上面倒还罢了,下面办差的实在是难为,大家都是平常过日子,京师政局此时又是稳定异常,平日里哪有那么多事,大家搜肠刮肚,谁家丢了狗,谁家寡妇风流都给报了上来。

京师的百姓最喜欢的就是议论高官显贵们的家事隐私,谁家富贵豪奢,谁家姬妾美貌,个个都是说的唾沫横飞,有如亲见。

估计不知道谁无事可说,就把这首辅张家的富贵豪奢说了出来。可这些文报要在顺天府衙门和锦衣卫、东厂、内廷经厂出身的那些官吏手中过一次,又那虚假虚妄的就给拦了下来,万历皇帝所看到的,基本都是准的。

“那些大学士、尚书、都御史什么的,还有宫内司礼监、内官监几个太监,每日间都是劝谏朕要勤俭,要惜福,不要沉溺骄奢,要为天下人做个榜样,朕前年去年连个肉都吃不痛快,今年连个花灯都不敢多点。张先生府上倒是好大气派,这么多的美貌女子,他又要忧心国事,也不知道能不能操劳的过来,张伴伴,寡人问你,文中所说可是实情吗?”

原来是为这个事情发火,张诚心中颇有些哭笑不得,仔细一想,万历皇帝对宫外大臣们的私生活了解,似乎是有治安司才开始的,最近半个月治安司的文报因为没有什么军国大事,这等私事越来越多。

看到万历皇帝的怒火,张诚心中电转,权衡了方方面面,这才恭谨的说道:

“张阁老未入仕时,家中便是豪富,喜好声色犬马也是京师闻名,但大才者大欲纵横,张阁老精神远超常人,但也未曾耽误了国事。”

“依张伴伴这么说,文卷所说都是真的喽!?”

万历皇帝神色变得木然,拉长了声音问道,张诚连忙低头,低声回道:

“回万岁爷的话,奴婢不敢在此事上妄言。”

“哼哼,自家过得这般快活,道德文章倒是洋洋洒洒,张伴伴,寡人再问一句,且不说他人,每日在文渊阁议事的那些大臣,他们过得如何?”

“回万岁爷的话,朝中各位大臣虽说比不上张大人那般,可也差不太多……”

心想这些话要是传出宫外,自己肯定要倒了大霉,张诚心中也是凛然。说的渐渐吞吞吐吐起来。

“每年不过三百两的俸禄,二千两的恩赏,怎么能过这般日子,自家那般,倒是让朕活的清苦。”

万历皇帝声音渐渐高起来,突然又冷笑几声说道:

“寡人登基六年,东厂和镇抚司从不说这等事,言官御史也是不说,要不是有这个治安司衙门在,寡人还不知道要被隐瞒到什么时候,张先生这次不是要回乡祭奠亡父吗,寡人看就不必回来了,守制三年也是做人子的规矩……”

这话说出口,张诚大惊,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急忙开口说道:

“万岁爷,此事使不得,张阁老那边动不得,动不得啊!”

万历皇帝腾地一下又是站起,怒声喝道:

“如何使不得,他们眼中可有朕吗,他们欺诳了朕这么久,朕不问罪依然是宽恕,让他们致仕回家,有什么使不得!!!”

张诚本以为方才万历皇帝怒气消散,此时才知道万历皇帝实际上已经暴怒到了极点,可听那万历皇帝的怒喝声音并不高,还在压着嗓子,张诚就知道这事情还没到无法转机的地步,刚要继续劝谏,却听到万历冷声问道:

“张伴伴,这六年来,你为何不告诉寡人实情,就这么让寡人被人瞒住?”

一听这话,张诚又是伏下,急忙说道:

“张先生所做的如何奴婢知道,可教给万岁爷的道理总是对的,太后娘娘那边也是这般要求陛下,奴婢又敢说什么。”

万历皇帝“嘿”了一声,又是不言语了,张诚此时火都烧到自家身上了,却不好再劝万历皇帝,可要让张居正回家守制,那也是要掀起惊涛骇浪的大事,必须要劝谏皇帝收回成命,在地上左思右想,膝行几步,到了万历皇帝跟前磕了个头,开口说道:

“万岁爷,这等大事奴婢不好说什么,可总要有人给万岁爷拿个主意参详才好,也是万无一失的做法,奴婢想,万岁爷是不是问问王通……”

二百三十九

“陛下细查,如今朝中百官可有张阁老羽翼外之人。内廷之中,冯公公和张阁老互为奥援,太后娘娘又对其欣赏有加……若陛下做出这等举动,朝廷内外上下若抬出江山社稷来,除却张诚张公公外,还有谁在陛下一边,形势瞬间危急,臣在百里之外,不得援手……臣还是从前那句,陛下等得起,且张阁老为国尽忠,私下如何乃是小节,陛下何必计较,但冷眼旁观,几年后再看就是……”

王通在屋中飞速的写完,从头到尾验看一遍,然后放入信封滴上火漆,又把信封放入铁盒,上锁贴上封条,一层层做了预备,这才扬声把屋外侯着的张世强叫了进来。把铁盒装进口袋,慎重的递给张世强,开口说道:

“你叫着两个庄客,每人三马,快速赶往京师,这铁盒要亲手交到邹义手中,你可明白。”

张世强看王通说的慎重,也是肃然答应,接过这包袱就匆匆忙忙出门去了。

王通长吐了一口气,他心中也是凛然,本以为帝王家的心性不同常人,没想到万历皇帝还是为这等事惹怒,好在万历皇帝能知道写信问问自己意见,说明心中还是有些许分寸在,自己的意见让他有个台阶下。

内阁首辅张居正如今的权势正是顶峰,要是万历皇帝真做这等举动,尽管一个是君一个是臣,可搞不好灰头土脸的是万历皇帝,说得严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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