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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明贤王-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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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南那边的战事不顺啦!”皇上叹口气,脸色愈来愈凝重,“越王,数十万大军征讨一个小小的思任发尚且如此艰难,日后若是出境征伐鞑贼岂非更加不堪!”

  征伐鞑贼?靠这些半吊子军队去征伐鞑贼?皇上您没说梦话吧!朱祁铭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敢这么应。“陛下,思贼非鞑贼,大明征伐鞑贼只需击溃其众即可,而麓川之

  役则是要擒住思任发,可茫茫缅甸,思任发东躲西藏,大明要生擒思任发,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皇上面色微缓,“此言有理。麓川之役持续两年之久,费银钜万,如今想来,此战似乎不值!”

  当然不值!有不费银子的良策摆在那里,那就是分而治之,册封新的地方头目,让思任发彻底沦为草寇,日久自会土崩瓦解!朱祁铭很想献上一策,但临张嘴时又犹豫了。他可以不惜站在朝中主流意见的对立面,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王振转身面朝皇上,“陛下,云南那边战事正酣,若取胜,则是一件足可昭告天下的大功,不可半途而废呀,望陛下三思!”

  皇上点点头,随即冲朱祁铭道:“越王,北境不宁,今日有边报传来,大量鞑贼在宣府以北往来调动,形迹可疑。”

  “陛下,臣以为瓦剌人方遭受重创,必心生疑惧,宣府以北的动静许是因鞑贼撤兵而闹出来的。”

  王振轻轻摇头,“嗯,此事恐怕还有另一番解读,那便是瓦剌人图谋报复。”

  只需听王振一句话,朱祁铭便已心明如镜,内外臣的权争不管谁胜谁负,其邦交策略都是一个样,重在走对瓦剌的妥协路线。对此,朱祁铭不用急着去分辩什么,因为朝局如何演变,尚待进一步观察。

  皇上似在迟疑,但开口时语气却甚是决然:“越王,而今北境不宁,北征归来的亲卫军、越府护卫军除去伤者,还有六百余人可用,他们须从速赶赴宣府。”

  朱祁铭心头一凉。皇上的话终于切入到了正题上,在一个恰当的时机,用一个恰当的借口,将一帮虎贲之士与他这个亲王有效分开,这番釜底抽薪之计涉及国之大防,他又能说什么?

  “陛下,宣府以北的动静万一是虚惊一场呢?”

  皇上还在迟疑,王振插嘴道:“即便是虚惊一场也无妨,有备无患嘛。”

  皇上站起身来,连连轻笑,“越王,你别多想。坊间有些话说得十分刺耳,说什么如今京中只闻有越王,而不知有天子,完全是胡扯!朕是个怯懦多疑的昏君么?你越王大捷不就是朕的武功么?你不用理会这些闲言碎语!”

  朱祁铭略一沉吟,“如此说来,那些亲卫军、越府护卫军已在路上?”

  王振见皇上半天不语,便再次开了口:“已着人前去宣旨,此刻恐怕已在路上了。”

  想一帮勇士血战归来,许多人恐怕还没来得及与家人团聚,就被匆匆调往北境,朱祁铭顿觉得自己有些愧对他们。

  这时,当值内侍躬身而入,“陛下,行在兵部尚书王骥大人求见。”

  “传!”

  在内侍的通传声中,王骥走了进来,“启禀陛下,又有快马传来边报,说宣府以北的瓦剌大军已全部撤走,不知去向。”

  皇上愣了许久,走下御台来到朱祁铭身边,拍拍他的肩膀,“朕再给你调去千名幼军。”含笑望了朱祁铭一眼,咬咬牙,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朕先赏你三万两银子。”

  

第一百五十章 誓言如刀

  三万两?三万两还不够回本的!算算账,无需杯酒,兵权便已尽释!

  兵权?一个亲王何来兵权?训练八百勇士不过是替天子养士而已,如今彻底还士于天子,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只是,他这个亲王的投资竟变成了一张无期的空头支票!

  罢了,三万两可是一个不小数目,不要白不要!“臣谢皇上厚赏!”

  出了乾清宫,夜已深,越府回不去了,朱祁铭只能前往清宁宫东阁歇息。

  “今夜何人当值?”

  当他在东阁门前轻唤几声之后,就见一旁的偏室腾地一下亮起了灯光,片刻后,一名内侍一手掌灯,一手揉着惺忪的睡眼走了出来。

  “越王殿下!小的参见越王殿下。”

  好熟悉的声音!“小喜子?你为何在这里?”

  灯光下小喜子那双小眼又眯成了一线天,“殿下要入住皇宫别院,前些日子太皇太后把小的召了来,命小的侍候殿下。”

  东阁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小喜子将朱祁铭让进东阁,随即入内燃起数盏灯火。

  朱祁铭脱下盔甲,换上常服,顿觉得浑身轻松了一大截。他借着灯光匆匆扫一眼室内,见东阁被收拾得井井有条,空气中混杂着一丝淡淡的熏衣香的味道。

  走到那张熟悉的书案边入座,潜意识告诉他,自己即将重回多年前的书香世界,尽管而今他已不是王子,但他这个亲王终将成为闲王,或像父王那样,要习惯于在逍遥中打发时光。

  小喜子来到朱祁铭座前躬身而立,“殿下,太皇太后说殿下指不定会来东阁歇息,早上吩咐人过来仔细收拾了一遍,一应陈设都换上了新的。”

  朱祁铭心中一动。撇开宫中权谋不谈,仅就亲情而言,太皇太后仍是一个难以脱俗的祖母,依然是儿行千里母担忧。在她的有生之年,她定会不容置疑地成为他的终极看护者,或许,以往他在清宁宫感受到的不适,源于她的另一个特殊身份——社稷大位最果敢决绝的守护神!

  “为何就你一人入宫?太皇太后还从越府传召了别的人么?”

  “回殿下,听太皇太后的意思,婢女、嬷嬷都得从宫中选派。哦,黄公公也要入宫近侍殿下,他已是别院首领内侍。”

  黄安?想太皇太后已然退隐,如今为了他这个越王移居别院之事,不惜拖着年迈之躯,亲自出面打理某些事务,朱祁铭不禁默然良久。

  门外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不一会,太皇太后身边的一位嬷嬷缓缓走了进来,望了朱祁铭一眼,双眼顿时一亮,“奴婢参见越王殿下。还真是被老祖宗说中了,殿下果真回了东阁,老祖宗还在正殿里候着殿下呢!”

  朱祁铭当即起身,出了东阁,快步走过那条甬道,一头闯进正殿。只见太皇太后靠在椅背上,愈发清瘦的脸上皱纹密布,双眼微眯,神智似在半梦半醒之间。

  “臣越王祁铭叩见太皇太后,孙

  儿恭请皇祖母圣安!”

  太皇太后蓦然张大双眼,目中精光比以往黯淡了许多,脸上松弛的肌肉似乎微微抖动了一下。“快快平身!平安回来便好,平安回来便好。”

  “当初孙儿不辞而别,劳皇祖母挂怀,望皇祖母恕罪!”

  太皇太后伸手在座椅旁一番摸索,近侍宫女赶紧将拐杖递到她手上,就见太皇太后颤颤巍巍拄杖站起身来,在宫女的搀扶下,走近朱祁铭,对着他好一顿上下打量。

  另一名宫女又点亮了数盏宫灯,室内的光线立马变得明亮起来,堪与白昼相比。

  “都说你姿容不凡,像个英武的大将军,为何皇祖母看你,愈看愈觉得你像个书生?”

  大将军?应该是少年将军吧?朱祁铭见了太皇太后的神态,想从中寻找多年前那股纵横捭阖、叱咤风云的气韵,却发现她已是反应迟钝,风采不再。“皇祖母,等哪天孙儿着一身戎装让您好好看看。”

  “戎装?哦,皇祖母忘了,你是着一身银色的盔甲回京的。好马配好鞍,都说你穿戴银色的盔甲,那气派简直与天上的神仙将军无甚分别!”太皇太后眯眼看看朱祁铭身上的常服,轻轻摇摇头,“你又长高了一头,这身常服显小,该换新的了。”

  朱祁铭上前扶住太皇太后回到座前,太皇太后缓缓落座,一把抓住朱祁铭的手,“你便挨着皇祖母坐,隔远了皇祖母看不真切。”

  宫女送来一把杌凳,朱祁铭入座,膝盖几乎碰到了太皇太后的腿。

  近侍宫女悉数退去,室内只剩下了祖孙二人。

  “你也不必回越府小住,迟早都是要入宫的,何必在乎那两三天的自在日子?从明日起,你便入住别院。”太皇太后迟疑许久,这才续道:“别忘了先去咸熙宫问安。”

  一经细想,就会发现太皇太后看似漫不经心的一番话隐含玄机,朱祁铭闻言后不禁过了过脑子,“孙儿听皇祖母的。”

  太皇太后微微一扭头,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紧要的事,“你凯旋归来,荣耀归于社稷,你当以平常心待之。你要谨记,天子任何时候都是对的,可谏则谏,不可谏则听,自己该受的委屈还得受,不能心急,尽人事,听天命吧。”

  历经磨难,遍览史书,朱祁铭如今面对自己所受的委屈多了分从容。自古君臣相处,臣下只能怀有一颗心,要么是忠心,要么是野心。野心往往为世人所不齿,而忠心则是世人所津津乐道的,可是,要保持那分忠心,就得甘愿忍受一切可能遭受的委屈,否则,一旦心生怨怼,所谓的忠心很容易转化为野心。

  “孙儿明白。”

  太皇太后蹙眉,闭着双眼,看样子是在从记忆里搜寻什么。但见微风撩拨着火苗,烛影摇曳。时光因此而变得无比悠长,在无边的寂静中缓缓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太皇太后蓦然睁开双眼,“嗯,如今看来,杨士奇、杨荣二人淡出朝政真的是一件好事,不打破旧的格局

  ,何来朝中新气象?何来此番大捷?而今朝中大臣力劝皇帝大婚、亲政,连杨士奇也是此意,皇帝已有亲政之实,倒也沉得住气,不像先前那样急于大婚了。”

  朝中新气象?旧的格局被打破之后,受禁锢的活力也只是短暂释放了一回而已,远谈不上有什么新气象。何况新的麻烦接踵而至,日后朝局如何演化,依然令人揪心,故而朱祁铭无法替自己找个乐观的理由。

  “皇祖母,杨荣呢?”

  “哦,去年你两度取胜,捷报传来,杨荣便请致仕,被皇帝极力挽留,最后告假回乡祭祖扫墓,竟病逝于途中。”

  病逝?朱祁铭的心坎如遭某种神秘力量重击,理智顿时溜到一旁,语气里突然多了道乖戾之气,“哼,这世上总是有人莫名其妙地病逝,谁知是天意还是人为!”

  太皇太后一震,疲弱的身躯往前一挺,怔了半天,眼中许久不见的精光倏然冒了出来,“你说什么!你还是放不下当年越府、卫府蒙冤一事?莫非你当初打算对付二杨是出于私怨?”拄着拐杖站起身来,将拐杖杵得叮咚响,“念你年少,皇祖母本不想将许多往事细说与你听,不料你人小心思重,竟然把仇怨藏得如此深!你父王自不必说,皇祖母一向视你十叔王如同己出,皇祖母岂会撇下他们的冤屈而置若罔闻?不错,当时皇祖母是神志不清,但事后皇祖母派人暗中查探过了,他二人蒙冤受禁不假,可他们的故去的确是个意外,何来的人为?你乘早收了那番心思,万不可再去胡思乱想!”

  不再胡思乱想?不能,绝无可能!两府的冤屈怎能如此轻易地翻篇?杨士奇、杨荣二人风光一世,最终却以惨淡收场,这是他们咎由自取!可是,还是有人逍遥在外,两府的冤屈,加上自己的落难,那份怨恨沉甸甸的,只怕山海也难以承载!那人不付出代价,天理不容!

  “皇祖母,是天意还是人为,孙儿自有分寸,便让时间去给出精确的答案吧。”

  太皇太后颓然落座,鼻子一耸,顿时老泪纵横,嚎啕大哭道:“未亡人活过头喽,造孽呀!育有三子一女,可人还未进棺材就只剩下一个独子了。要独子有何益?就让未亡人孤独终老吧!要孙子有何益,到头来还不是被自己的孙儿给活活气死!呜呜呜······”

  百善孝为先。死人不能复活,而活人万不可被气死,否则,身为人孙,这份罪孽有不堪承受之重!朱祁铭呲牙咧嘴,纵有万般的不情愿,但他还是离座跪于地上,凄然顿首道:“孙儿莽撞,请皇祖母息怒,孙儿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求您不要放在心上。”

  “你发誓,一生绝不伤害任何一个皇室宗亲!”

  朱祁铭心如刀绞,眼前的太皇太后是他在人世间唯一的至亲,此刻,仅存的至亲胸膛在剧烈起伏,双目紧闭,苍老的脸上几无人色。于是,他鼻子一酸,眼泪顺着面颊哗哗地淌了下来,“孙儿起誓,此生绝不伤害任何一个皇室宗亲,若违此誓,必遭天殛!”

  

第一百五十一章 宫廷密谋

  太皇太后的身体并非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样脆弱不堪,当朱祁铭立誓之后,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或许,她先前那番举止原本就是孩童般的夸张表演。

  朱祁铭心中不是滋味。想迟早都是要在太皇太后面前翻出底牌的,如今提前在她面前探探口风,即便落得个以誓言捆住自己手脚的下场,他也并不感到气馁。令他伤心的是,在太皇太后这里,他恐怕无法找回正义。

  还有大量纷乱如麻的疑团需要解开,还有许多的爪牙需要清理,在此之前,他无暇去触碰太皇太后的底线,而在此之后,无人能在高高在上的天子面前划出底线,一切的冤屈都会最终摆在天子面前,到时候,无比尊贵的太皇太后也不能阻挠天子的圣裁。

  所以,朱祁铭有的是耐心。他也不担心太皇太后会出卖他,归根结底,太皇太后心中有着数条底线,彼此互相冲突,除了她自己,别人根本就无法去维持那种微妙的平衡。

  别了太皇太后,回到东阁,那名嬷嬷仍守在那里。“殿下,奴婢伺候殿下盥洗、歇息。”

  朱祁铭习惯了诸事自理,当即婉拒道:“夜已深,你去侍奉太皇太后入寝吧。”

  “奴婢姓崔,跟着太皇太后快三十年了,是太皇太后身边近侍年月最久的奴婢,太皇太后吩咐过了,从今往后就由奴婢服侍殿下。”

  看她的样子应是年近五旬的人了,想必是太皇太后最信得过的近侍老人,朱祁铭迟疑良久。幽然道:“有劳崔嬷嬷。”

  第二天一早,皇上命人送来了新缝制的亲王冠袍、常服,崔嬷嬷侍候朱祁铭换上新常服,新常服十分的合体,只是朱祁铭的身子长得快,一天天往上冒,如此下去,恐怕不出一年又该换新的了。

  这时,太皇太后挑选的两名年幼宫女前来听差,她们看上去年不足十二岁,一个叫茵儿,一个叫渠清,长相不俗,一举手一投足都颇合礼数。

  吩咐人的事还轮不到朱祁铭亲自出面,于是,崔嬷嬷开了口:“你们先去别院。殿下喜静,你们无事就在外间当值,有事听候传唤。”

  “是。”

  崔嬷嬷打发走茵儿、渠清二人,叫来小喜子,清点朱祁铭留在东阁的书籍和珠宝等物什,准备着人搬至别院。乘这当口,朱祁铭离了东阁,前外咸熙宫问安。

  离咸熙宫尚有半里之遥,就见毛贵、王青二人远远迎了过来,朱祁铭习惯性地看了毛贵脚下一眼,见他步伐沉稳,此刻大概不会“呃呃呃”乱叫一通了。

  “小的参见越王殿下,贺喜殿下北境大捷。”

  朱祁铭淡淡扫视二人,想一晃五年过去了,他们还是咸熙宫里的两名小内侍,顿觉得一入内廷深似海,毛贵、王青二人要想在成千上万的同行中混出个人样来,不削尖脑袋,仅凭他们的个人禀赋,何其艰难!

  毛贵、王青殷勤地笑着来到朱祁铭身前,“殿下,皇太后正候着殿下呢。”

  “殿下贵气逼人,小的数次奉皇太后之命见殿下,或许能沾沾殿下的贵气。”

  “毛兄别做梦了,你哪次不是摔得四仰八叉?你就是扫帚星!幸亏殿下吉星高照,命里就能除妖祛邪。”

  “胡

  说!我那是把喜气留给殿下,把晦气留给自己。”

  “罢了,你们不必争吵。”朱祁铭笑道:“你们离任职司礼监已为期不远了。”

  毛贵、王青齐齐愣在了那里,半天后才缓过神来,“谢殿下,但愿承殿下吉言,有朝一日能到司礼监那个高人一头的内衙做事。”

  “嘿嘿嘿,殿下,小的本事不大,但腿劲不小,日后殿下只管吩咐,小的甘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说话间,三人已到咸熙宫门前。朱祁铭驻足观望良久,他知道,踏出这一步,便再也无法回头,他的人生将从此揭开新的一页。

  朱祁铭入内行大礼,“臣越王祁铭叩见皇太后。”

  “越王快快平身。”皇太后含笑离座,神色中透着分心愿得尝的释然。“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给越王设座?”

  近侍宫女齐齐应了一声,其中一人抢先拿了把杌凳放在朱祁铭身后。

  待皇太后落座后,朱祁铭就座,脸上的神情甚是谦恭。他淡淡望了皇太后身边的近侍宫女一眼,忽觉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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