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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伐清(稀松)-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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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暹罗援助的乃是大明,非一军可独得。”李定国轻轻摆了摆手,说道:“岷殿下公正,由他所派官员接收分派,定然不会厚此薄彼。”
讨伐安南的缴获物资,朱永兴同样也给李定国和白文选分出了一份,多少缓解了一下李定国所部明军物资的匮乏和窘迫。而腾冲大胜,则使白文选那边的情况相对要好些。
“通商海外的道路已经打通,岷殿下又定下以茶贸易,解决军饷的办法。”靳统武犹豫了一下,说道:“王上是否可推荐官员,参与其中,而不是——”
李定国所部驻扎的区域包括普洱、景谷、思茅、景东等地,很多地方都有大片茶园,是普洱茶的主要产地,可以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所以,靳统武才会有这样的心思,希望能在茶叶贸易中多得些利益。
李定国沉吟了片刻。苦笑道:“聊且一试吧!随军的虽有不少文官,但岷殿下似乎并不钟意他们,提拔的多是年轻士子,有的甚至没有功名。只是这个时候,再讲究这些朝廷体制,恐怕并不适合。况且。吾等皆是武将,若插手政务,恐为岷殿下或外人所疑啊!”
靳统武压根瞧不起那些眼高手低的文官,只不过为了本军的利益,也只能矬子里拔大个,找个比较能实心任事的。如果所荐非人,不仅难达目的,更为他人耻笑。
“岷殿下有意于九月进行反攻作战,时间紧迫。我军还须以招兵买马,加紧训练为重。”李定国面色严肃起来,“他日三军联兵作战,万不可失了军威,徒惹讥笑。”
“王上放心。”靳统武躬身答道:“我军原是广南精兵,未受败挫,又不断有新兵加入,如何能弱于他军。”
李定国这才缓和了脸色。微微点头。磨盘山之战后,他手下仅余残破之军数千。贺九义从广南带回来的万余精兵,一下子便让实力膨胀起来。赵王白文选和朱永兴部下的官兵,则有一半左右是腾冲之战后的降兵和刚招募的新兵,时间相隔又这么短,李定国觉得本部兵马怎么也不会弱于他人。
………………
“岷殿下又胜矣!”身在腾冲的赵王白文选看过书信,轻拍桌案。笑道:“一月之间进军几百里,连破十余城,大败十万安南军队,迫使郑氏纳款求和,真乃旷世奇功也。
“此必是天雷炮之功。”昌国公高文贵颌首赞叹道:“皇明属火德。岷殿下——嘿嘿,定然更增数倍威力。”
这是个有点敏感的话题,但此时只有白文选和高文贵两个人,白文选只是不自然地笑了笑,便转到了九月份大反攻的准备工作上。
自从腾冲大战之后,军中便渐渐起了传闻,便是有关朱明火德的。见识过轰天炮威力的兵丁将官更愿意把它叫做天雷炮,而且认为朱永兴继承了皇明火德,才使火炮威力倍增。但这个火德继承可不是随便说说的事情,如果被深入挖掘、探究,很可能便会涉及到皇家权位。所以,白文选等高级将领既然不能杜绝兵丁猜测散播,就只能充耳不闻,装作没听到,以免左右为难。
“腾冲、龙陵、盈江、梁河、陇川已被我军占据,可也仅止于此。”虽然白文选所部已经有了不小的地盘,但皆是边远之地,显然并不让高文贵感到满意,可再想要发展,又有些困难,“永昌如哽在喉,不拔除则只能局促于怒江以西。”
“攻拔永昌,目前我军力所不及。”白文选摇头否决了高文贵的提议,说道:“现应休兵息士,修军实、储粮草,以待九月合兵而战。另外,需派一部兵马出潞西,驻勐糯,与晋殿下兵马隔怒江为掎角之势。”
“岷殿下建议多造船只,可为渡江作战,也或是有以水运兵,直捣永昌之意。”高文贵揣测着朱永兴的思路,说道:“其实也可作它途之用,日后可沿江而下直取缅都阿瓦,迎圣驾回滇。”
白文选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但心中却仍存芥蒂,对入缅迎驾很有顾虑。很明显,永历的敕旨退兵,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说起来,西营是有些出身不正,又有孙可望篡逆的前科,所以要尽可能地对朝廷恭敬,以免让各路抗清武装和天下人觉得大西军是挟天子令诸侯,又出了孙可望之流的活曹操。
千里迎驾,若再有敕旨命令退兵,白文选心中暗自思量,无声地叹了口气。只要不遵旨,一个跋扈就已经跑不了了,就是把皇帝救出来,将来说不定皇帝和内阁还会为此生疑——只要是皇帝就很难容忍臣子无视他的旨意,哪怕这种无视是为了救他性命。
而且,如果逼得缅人过甚,使他们丧心病狂地害了永历,有退兵敕旨的关系,营救行动在天下人看来,不就成了借刀杀人之举了?
唉,白文选勉强甩开这些杂念,和高文贵继续商议。准备九月份的反攻作战。在他想来,接驾一事不能急,最好也不用动武。只要明军收复了滇省,派人与缅甸交涉,缅甸和平送出永历的希望还是很大的。当然,这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皇上与朝廷诸公愿意回来。
……………
一阵倾盆似的急雨刚刚收住,树叶比平时更新绿,石头缝隙间的水流更加急促湍急。远处,以及看不到的茫茫远远的地方,全是意料外的恬静!
恬静的只是环境而已,朱永兴读着一份信柬,脸上却越来越阴沉,最后啪的一声扔到了地上。
什么朝廷定制,什么礼义规矩。现在这种时候还能局限于各种框框之中?再说,我本来就是要打破这些不合理的繁文缛节,争取建立起高效的管理机构。出身,功名,可以作为参考,但不是决定性的条件;官名,职权,按照实际需要来设定划分。象安南都统使司府总督。就是朱永兴和幕僚们的创造,专为分化瓦解安南郑氏。
对于其他官职呢。只要你有文化,肯实心任事,对政策能够领悟理解,那就不必有什么秀才、举人的功名。对此,朱永兴是很看得开,可称得上是不拘一格。但有些人。特别是原南明的文官,却很有议论非语。幸好朱永兴东讨安南时并没有带很多的绊脚石,可现在这位批评他的却不是一般人,在官职上,是个重量级的。在历史上。也是一位名人。
郭之奇,明末抗清官员,潮州七贤之一。奉拜文渊阁大学士,加太子太保,兼礼、兵二部尚书。永历十三年,清军入滇,郭之奇走安南。自此转徙靡定,或藏匿山谷,或荒山结庐,雨宿风餐,几历粮食不继、风涛瘴氛与虎狼之险。本来郭之奇会在永历十五年被安南韦永福诱捕,献给清廷而被杀,但却因为朱永兴讨伐安南而逃过此难。
忠贞不渝,坚不降清,慷慨就义,面无改色。这样一个好同志,你来帮忙也行啊,可为啥偏要指手划脚,给自己添堵呢?朱永兴苦恼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起身离椅,蹲在地上把散落的书柬一一拾起。
再烦也得看完哪,也得给老郭同志一个回复不是。朱永兴把书柬整理好,轻轻拍着,正待耐着性子继续看,一阵脚步声响起,梦珠笑意殷殷地走了进来。
朱永兴松了口气,这老郭对自己还不熟悉,文章写得姘五姘六的,还弄了好几页,倒是能看懂,就是累。一些跟随时间长的官员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喜恶,书写报告时都尽量浅显易懂,把文采放在了第二位。而且,这已经被当作了诀窍,在官员中越传越广。
“阿珠啊,你来得正好。”朱永兴把身子向椅子里靠了靠,指了指桌上的书柬,说道:“这写得是又长又文,看得是真累。你给我讲讲这后面几页的意思,然后写个回复。”
“龙儿学得差不多了,然后我就能天天在殿下身边,为殿下专忙这书信往来。”梦珠稍有些抱歉地笑了笑,放下手中的东西,先拿起桌上书柬,看了一遍,慢慢地给朱永兴解说起来。
苗族有语言没文字,梦珠从小便受到大巫郑砚南的影响和教育,古文基础是有的,只是与汉人的交流少了。自从跟了朱永兴,小丫头变得更加好学,搜集了不少书,有空儿便读,便学习。她不比朱永兴,想得事情没那么繁杂,没那么深远,倒是更有时间和精力。
“等等,他说我是王莽?”朱永兴听着听着,眉头又皱了起来。
“他不说殿下是王莽,是让殿下以汉时王莽改制为鉴,不要学王莽。”梦珠赶忙解释道:“殿下,您可知道汉时王莽改制的事情?”
“倒是知道一些,反正是失败了,而且断送了自己。”朱永兴翻了翻眼睛,说道:“我哪里象王莽了?听着就是骂我呢!”
王莽作为一个变法改革者,与宋朝的王安石颇为相似,改革前都是声名极盛,颇有“此公不出,奈苍生何”的呼声。但改革变法都未获成功,且声誉半毁,王莽更是更是因为改制而使各种社会矛盾进一步激化,终于导致了赤眉绿林为主的农民大起义,最终断送了自己的王朝。
“王莽改制失败,在于性情狂躁、轻于改作,一味慕古、不切实际,刚愎自用、所用非人,殿下,您英明神武,虚心纳谏,自是不同。”梦珠眨着眼睛笑道:“这位郭少保,倒也不是骂您,而是劝谏的意思。”
“哦,我有你说的那么好?”朱永兴看了一眼梦珠,笑道:“明白了,我不和他一般见识,省得象王莽那样刚愎自用。”
“殿下英明。”梦珠笑着恭维,样子十分可爱。
朱永兴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滥封王爵官职,不遵纲常礼义,不守仁德,变乱祖宗法度,轻改朝廷定制,用人只凭自己好恶……嗯,还有什么,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多的地方让郭大人看不过眼,很多闲得没事儿的文官估计也是这么想的吧?”
第十四章感情是睡出来的
“只是劝谏而已,有则改之,无则加免。”梦珠委婉劝道:“郭大人不知殿下才具无双,岂是固执己见、拒谏饰非的王莽可比的?”
嘿嘿,朱永兴会意地轻轻拍了拍梦珠的小手,由衷地赞道:“这是要当贤妃啦,可惜这郭之奇却不知道,浪费了你的苦心。”
“殿下与妾身的私下言语,才不让外人知道呢!”梦珠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小嘴,说道:“只要殿下处事得当,英武盖世,自然没人敢非议妾身。”
呵呵,朱永兴听得妾身这个词,心中舒畅,把梦珠拥入怀中,又亲又摸,轻薄了一番,才让梦珠给郭之奇写回复。其中不外乎是纳谏抚慰之意,反正郭之奇空有显赫官职,却无实权可用,只耍耍嘴皮子,朱永兴倒也能容忍耳旁的聒噪。
同时,这对朱永兴也是一次jǐng醒。除了要自己凡事不可过于自以为是,不能固执拒谏外;还要在改革或改良中不断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调整,最主要的是建立起一个高效、有威信的领导班子。如果所用非人,又没有监督机构,再好的政策,也可能被执行得面目全非。
尽管朱永兴有一个比较周密的大计划,但他目前还侧重于军事,而且一个小幕府虽然成立起来,帮他处理大部分政事,可人员的不足依然制约着各个机构的完善。
比如他改军情司为调查部,下设军情司与监察司,军情司的职能扩展迅速,人员优先保证,监察司就只能是人员寥寥,无法完全担负起应有的职责。由宣抚司升格的宣抚部也差不多,军政司人员相对充足,民政司则缺额不少。
因循守旧、眼高手低的老官僚不想用,勇于任事的新人又招之甚慢,管理监督机构便不能有效运转。而此时又不是开科举招人才的好时候,朱永兴和幕僚们经过商议,就只能采取一些灵活的办法来救急。
于是,在安沛、宣光、山萝、莱州、河江这五个大城的官衙之外便增加了三个设施。延恩箱,进书求仕进者投之;招谏箱,言政策得失者投之;登闻鼓,民有冤抑者挝之。
延恩箱和招谏箱是仿效武则天发明的朝廷置匦,以此来广开贤路,征求意见。登闻鼓则历代都有,起着上达民情、监督官僚的作用,但在取消了自宋朝以后,rì趋苛刻的击登闻鼓的条件后,这个措施便不会流于形式了。
这样一来,选择人才、听取意见、监察官吏的目的便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实现了,而且在很大程度上解决了由于人员不足造成的管理疏漏。
禹、汤罪己,其兴也勃焉;桀、纣罪人,其亡也忽焉。朱永兴摆出了一副求才若渴、胸襟广阔、虚心纳谏的贤明之像,力争维持稳定,以便争取到几个月的时间,集中jīng力进行反攻作战的筹划和准备。
已经是八月上旬,朱永兴终于把政务方面的事情理顺,都交给了以长史易成和宣抚部侍郎刘佐宸等信得过,又能领会他施政要点的官员。然后他由数百jīng骑护送,赶往军工基地沙坝。
不走水路走陆路,这也是朱永兴有意为之,他想顺路看一看占领区的情况,这可要比他坐在屋中看文件直观得多,也不易被下面官吏所蒙蔽。
………………
天空难得地是清水一般的澄清,微微泛黄的稻田里,风一吹,稻田里波浪起伏,发出“沙沙”的笑声。远处旱地里的番薯秧和蔬菜已经露出头来,绿绿的铺满了田垄。
李老闷走在田地里,有一柄短杆锄在除着草。作为退伍的残疾军人,他被安置到了寨忽的一个村子里,有了二十亩地,还是村中治安所的所长,另有一份薪水可拿。而且,他可以不参加繁重的劳动,村里有人给他代耕代种。但他是一个倔强的男人,虽然只有一支手,却在学着单手劳动,还找人做了轻便的短杆锄、镢和锨,干些身所能及的活计。
明军与安南郑氏的和约一经签定,村中的阮大户便变卖土地家产,收拾细软,携家带口地准备搬迁而走。显然,明军的借条、扶持穷民的政策把阮大户吓着了,觉得回到安南人管理的地方更有安全感。但经过这场战事,有财力买下大片田地和深宅大院的本就不多,何况有钱的人家也都打着和阮大户差不多的主意。
这个时候,安南都统使司府贴出了告示,搬迁人家的田地房产可作价卖给官府,官府出两成现钱,余额由欠条补偿,分五年还清。条件虽然苛刻,但总比白扔了跑路强啊!很多对在明军占领区生活没有信心的人家,都无奈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带着细软、现钱,以及大把的欠条离开了。
田地只是田地,却不包括田地里的庄稼。李老闷便分到了这样的十亩水田,再过半个多月便可以收割吃新米了。伸手捻捻稻穗,很滑溜,放在手上掂一掂,挺沉的,李老闷咧嘴笑了起来。
十亩饷田,从明年起只收两成租税;十亩功田,则三十年全免。而今年,租税全免,自己应该衣食无忧,过上好rì子了。
李老闷感到舒畅,目光一转,他又略皱了皱眉,紧走了几步,趟着水上了田垄,迎着一个挑着大木桶的女人走了过去。
这就是他的老婆,一个从某个安南官吏家解放出来的使唤丫头,叫做chūn。chūn具有那种典型的安南女xìng的体型:较长的腰际线,纤细而有弹xìng的腰肢和低宽的臀围;她的五官轮廓也具有典型安南女xìng的特点:微隆的颧部,浑圆的下巴,微微撅起的嘴唇。
chūn挑着两个木桶,显得有些吃力。李老闷迎上来,单手一抓,身子稍弯,已经把担子放到了自己肩上。他也不说话,直往前走。
“夫,夫君。”chūn跟在身后,有些怯怯地、怪异地用汉语叫了一声。
“嗯!”李老闷很喜欢听这样的称呼,脸sè稍缓和了一些,说道:“以后干些轻快的活儿。”
chūn轻轻应了一声,在田边两个人把从河边抓来的小鱼儿倒进了稻田里,并肩站在那里,看着水中的鱼儿四散游去。
“有塘就有水,有水则有鱼,田鱼当家禽”的稻鱼共生系统,并不是朱永兴的独创,其实在浙江已经有一千多年的历史。田鱼好吃啊,朱永兴只是心血来cháo地和民政官员说过这种劳作方式,却没想到真的在被逐渐推广开来。
“过年的时候就能吃了吧?”李老闷不太确定地说了一句。
尽管说还有困难,但chūn已经能听懂很多的汉语,她点着头,说道:“能吃,能吃。”
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了过来,李老闷愣了一下,举目眺望,然后整装向大道上走去。
现在的物资并不充裕,治安所并没有配发统一的服装,李老闷则还穿着那身士兵的衣服,只不过胳膊上戴着一个白布袖箍,上面是红布剪成的rì、月图案。
“敬礼!”李老闷站在路旁,用独手敬礼,向奔驰而来的明军骑兵致敬。
“敬礼!”当先的骑兵队长见到一个老兵模样的人立在路旁,一个袖管空荡荡的,立刻露出钦佩之sè,举手还礼,并向手下发出了命令。
一人,一队骑兵,保持着敬礼的姿势注目以向,擦肩而过。李老闷眼睛有些发cháo,不知是否想起了以前那热血厮杀的rì子?或者这铿锵铁骑,又把他从恬适和安逸中牵回,又忆起了金戈铁马的岁月?
朱永兴轻轻勒住马头,望着路旁这个伤残老兵,心中浮起了一句名言:老兵不死,只是慢慢凋零。
“殿下——”李老闷的眼睛直了,敬礼的手有些颤抖。
朱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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