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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伐清(稀松)-第2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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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轮一轮无休无止的火枪攒射,枪弹破盔裂甲;那一颗颗落地爆炸的炮弹,弹片激飞,带来死亡;还有明军挺着刺刀呐喊着反冲锋,用白刃战将攻上城墙的清兵击退。固然在攻城战中明军的数量由于是内线运兵,可以占据很大的优势。但那股气势和英勇,却不是鳌拜可以忽视不见的。

“阿玛,不能再打下去了。”儿子达福巡营回来,对着沉坐不语的鳌拜苦劝道:“就算苦战能夺得觉华,可没有水师。依然难以长久守住。消耗了太多的力量,那辽东半岛上的明军又该如何处置……”

鳌拜突然抬手止住了儿子,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不想明军已强劲如斯,我军锐气已失,确是不宜再战。然要退守宁锦,为父这辅政之位怕是亦不稳固矣。”

达福想了想,四下张望一下,凑近父亲,低声说道:“阿玛过虑了。康熙尚幼,索尼又重病难医,苏克萨哈多半是回不来了,遏必隆无足轻重,首辅之位谁能动摇?加之阿玛亲信遍布,谁敢相抗?”

鳌拜苦笑了一下,有些话他是不便对儿子说得太透的。权臣或许能喧赫一时,但臣就是臣,上面的那位皇帝总会长大,而权臣的下场有好的吗?当然,走到现在这地步,他是不可能激流勇退,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而且,为了稳固地位,他甚至要变本加厉,最先清理康熙身边对自己有所敌视的家伙。

“派人往山海关送信儿,让大队人马慢慢后撤,组织宁锦防线。”鳌拜停顿了半晌,下定了决心,“另外,你带些兵将前往盛京,接管城防。明白吗?”

达福用力点了点头,退出关外后,盛京就如同之前的北京,控制了盛京防卫,则控制了朝廷。

“康熙身边的倭赫等人——”鳌拜眯起了眼睛,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倭赫是费扬古之子,担任康熙身边的侍卫,对鳌拜并不怎么尊敬。鳌拜早想除之,以免这些近身侍卫在康熙面前诋毁自己。但他需要一个罪名,且要斩草除根,倭赫要杀,其父、兄也不能留着。

对于康熙,鳌拜在底下一点也不尊重,连达福也受影响,直呼其名,更没有什么恭敬的表示。

…………

冰面上不能宿营,流出的血很快又冻实,将倒卧的尸体牢牢粘在冰面上,呈现着各种死亡时的姿态。在冷冷的月光下,整个战场象蒙了裹尸布一般凄惨。

胡国柱走过一堆堆的篝火,不时抬头远眺着城下。夜晚偷袭在理论上是不可行的,但也不排除清军会孤注一掷。现在囤粮城中的明军数量已经达到了一万五千余名,作为防守的一方,又有火枪火炮的优势,至少可以抵挡两倍以上清军的攻击。

而增兵觉华岛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东北军区在辽东半岛的行动。同时,也是出于物资、人员补充,以及严寒环境的适应,总参谋部已经给东北军区下达了命令,让东北军区在辽东半岛实施收缩,必要时甚至可以退到金州。

目的很明确,在寒冷的冬季,明军作战的困难要大于清军。而且,满清集团撤出关后,兵力会大大增加,势必对东北军区造成更大的压力。只要明军能保住大连、旅顺这个根本之地,等待天气转暖后的反攻,那北方的明军便能大举来援,重新占据压倒性的优势。

……………

第一百零三章产马之地——河套

马肉、鲸肉在锅中和着干菜在翻滚,加了辛辣的作料,香味中还带着丝刺激。一碗肉汤下肚,浑身都舒松起来,更象有一团火在腹中燃烧,暖暖的感觉。

就算是严寒的气候对于明军影响较大,但明军的后勤却做得比满清更好。御寒的衣裤鞋帽、被服帐篷,以及吃喝所用,都让将士们感到满意。无疑,这也是明军士气高涨,保持战力的关键因素。

就这一点,包括胡国柱在内的前线将领都是钦佩万分的。尽管不是全部清楚朝廷所付出的艰辛努力,但他们也理解总参谋部下令冬季休整的难处。仗打到这处程度,物资供应支撑到现在,着实不易啊!

而这也正是朱永兴急于向南调兵的主要原因,后勤压力使他不得不暂缓继续打击满清的计划。其实,多数人也看得清楚,被打回原形的满清几乎没有了翻盘的可能。甚至不用大打出手,只靠封锁和围困,在辽西、辽东、辽南三个方向上进行持续不断的扰袭,就足以拖垮满清,耗尽其最后一点力气。

当然,对于武将来说,这不是最好的选择。毕竟,只有打仗,只有胜利,才能加官晋爵,才能名耀青史。不管是开国功臣,还是中兴名将,反正跟着朱永兴,总有一个名头是跑不了的。

哈着手,胡国柱在一个军官让出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在火上拢着手,笑着对高得捷说道:“老高,这仗打完,估计那高头大马也差不多到了。”

高得捷哈哈一笑,又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说道:“那是种马。没有几年工夫,怕是骑不上。”

“说是御马也不过吧?”胡国柱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下,说道:“也别急,兴许万岁能加恩赏赐呢!”

“加恩赏赐倒是好。”高得捷想了想,又摇头道:“可也只能平常骑着威风威风。谁舍得上阵冲杀啊?”

“这倒也是。”胡国柱恍然点头,莞尔一笑,说道:“有总比没有强啊,省着光看着流口水。”

“嗯,光听说是高头大马了,不知是个什么样子。”高得捷递给胡国柱一碗热汤,停顿了一下,说道:“不管是大马小马,骑兵是肯定要扩大的。鞑虏。东虏,没有十万铁骑怕是制不住他们。”

“文景之治数十年,国家从连四匹同一颜色的马都找不齐,到拥有数十万匹,才有了卫青、霍去病的史载功绩。”胡国柱边思索边说道:“现在的形势比西汉时强很多,但要有十万铁骑,怕也要等上数年方可。”

世人皆知汉武帝反击匈奴大获全胜,亦有“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的豪言壮语。却不知其的底气是祖上两代皇帝的苦忍积累,卧薪尝胆。没有物资。没有战马,拿什么深入大漠,拿什么封狼居胥。

拿西汉与现在的明朝相比,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无论是人口、疆域、生产力,还是领导人的水平,明朝要恢复强国风范的时间都要大大缩减。但胡国柱所说的也有道理。骑兵的素质,战马的来源,这不象步兵,发支枪,练上几个月就行。

“若是能得一产马之地。或许可缩短时间。”高得捷停顿了一下,猜测着说道:“西北,嗯,晋王所率兵团亦是实力强大,没准能取河套,从此解决中原缺马之患。”

一直以来中原王朝的最重要马产地就是在河套平原和河西走廊,其中河西走廊因地广人稀且多由外族统治,又以富饶的河套地区为重。河套地区一般指贺兰山以东、吕梁山以西、阴山以南、长城以北之地。包括银川平原(宁夏平原)和鄂尔多斯高原、黄土高原的部分地区,以现在的地理划分来说分属宁夏、内蒙古、陕西。

虽中国之大,却只有河套平原地区是中原王朝能控制的理想马产地,河套地处西北,水草丰美、气候冷凉能牧好马,却又由于黄河灌溉,水源充足、土地肥沃能植农桑,适合农耕为业的汉民族在这里生存繁衍,能靠本地的产出维持大规模驻军。而河西走廊和蒙古高原虽然也能产马,但气候严酷,水少沙大,汉民族难以生存,大军也没法长期驻扎。

而在历史上看,中原王朝得到了河套地区,中原王朝的骑兵就会强大,就能横扫大漠,而一旦失去了河套地区,中原王朝其他地区的马场无法承受大量的骑兵需要,骑兵的数量就会显著减少变弱。

在明初,大明王朝也是占领了河套地区的。而明初的大明铁骑也确实很强悍。徐达北征蒙古将蒙古打成了鞑靼、瓦拉和朵颜三部,明成祖北伐鞑靼打到斡难河边。但到了后来鞑靼达延汗逐渐强大,明朝因为内部**而逐渐积弱,在成化到隆庆朝前后将这块土地给抢去了,而明朝的骑兵也因为失去了这块重要产马地而一蹶不振,自隆庆以降少有强大的骑兵部队。

胡国柱对此也深以为然。即便是不能收复河套地区,将此作为买马的重要商路,也是相当有利的。河套西接青海甘肃,北连蒙古,中原王朝历来在此设立马市与西北少数民族交易马匹。唐朝中期以前是以丝绸易马,唐朝中叶以后是以茶叶易马,川陕茶马道是非常有名的。虽然现在通过四川也能和青藏地区少数民族交易马匹,但马匹货物转运不易,比不上河套贸易方便多矣。

其实还有一点,除了出马,河套平原也号称“人材健壮,强勇者多”。以古代的训练水平和后勤供应水平大都无法承受从零开始训练骑兵,都是直接招募西北和北方地区习惯骑马的边民稍加训练直接成军的。而河套平原历来是出精兵悍将的地方,如陇西李广、五原吕布,雁门张辽、府州折家将、种家将等,都是河套附近这块出来的牛人。

但显然,在东北、西北两面用兵,确实是考验朝廷的组织筹措能力,考验领导人治理国家、顺畅财政的能力。

…………

第一百零四章报应

风卷着雪花,狂暴地扫荡着山野,摇撼着树干,并在光秃秃的树梢上,怪声地怒吼着、咆哮着,仿佛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它的驯顺的奴隶,它可以任意的蹂躏他们,毁灭他们。

风雪中,一行人在艰难地跋涉着,搀扶着,拖抱着,象是随时都会被吞没。这正是范永斗的一家,跟着满人仓惶北逃,这也是万般无奈之举,满人不带他们,新朝也要惩治他们,只能是死皮赖脸地一条道走到黑了。在苏克萨哈等先行人马之后,范家还有点积蓄,初时还能勉强度日。过了两天,路越来越难走,气候越来越寒冷,从抚宁退下来的清军又赶上来,老实不客气地对这些落在后面的汉人走狗们大肆劫掠一番后,扬长而去。

什么貂裘、皮衣,什么车辆骡马,什么金银细软,连稍有姿色的范家女眷也哭叫着被绑架而走。这一下子,老汉奸算是家破人亡,两手空空了。

众人在齐膝深的雪地里只走了两三里路,已经是胸口气闷,眼跳心慌,再也动弹不得。极目看去,四周仍是踪影不见。一株株树木挂着冰雕也似的树枝,零星散乱的铺排在四周。天地间苍茫一色,只有若即若离的野兽嘶吼声相随左右。

好不容易看见一个雪窝子,范永斗已经支持不住,哆嗦着缩成一团。这个老家伙素重保养之道,这些天来冰饿难过,身子骨早就快扛不住了。破衣烂衫裹了又裹,依然挡不住刺骨的寒冷。

范三拔知道不能久留,但瞧众人的状态,特别是老爹,那是无论如何不能再走了。

“我去找些柴禾。生火暖和暖和再走吧!”范三拔无奈地叹了口气,在雪地里艰难而行,留下其他人在洼地内。

“唉,老夫是走不到关外了。”范永斗看着儿子的背影,长叹一声,黯然说道:“等暖和过来。你们各谋生路吧!是去关外,还是回转大明,随便了。我是首恶,罪孽深重,一死算是一了百了。新朝要惩治,可也不是要诛灭九族吧?”

范老二木然地坐着,破布条吊着条胳膊,脑袋也包裹着。那都是满人主子打的,谁让他舍不得那个小妾。还想着争辩讲理呢!

啊,一声惊叫打破了沉寂,众人不明所以,吓得纷纷起身,除了实在动弹不得的范永斗。

范老二听出了惊叫的字眼,竟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瘸拐着奔了过去。距离不是很远,他便看见了范三拔的身影。

赶到近前。范老二看见弟弟捡的一些树枝枯草扔到了雪地里,而雪中——露出的是一张脸和一只伸向半空的手。那正是他的小妾艳红。

惨嚎了一声,范老二爬到雪上,用一只手拼命地刨着雪,尸体越来越清晰地暴露出来。一丝不挂,身下是血色的冰,两只眼睛愣愣地望着范老二。仿佛在向他控诉着曾经发生的暴行。

哭嚎声从范老二嘴中发出,鼻涕、眼泪滚滚而下,抚摸着自己最爱的女人,他可曾醒悟,明白这一切的因果。

…………

火着了起来。众人围拢着,没有人说话,只听见风声和野兽的嚎叫。范老二也安静着,他目光有些呆滞,盯着火一瞬也不瞬,然后又看着脚下和旁边的雪,也是一瞬不瞬。红的,白的,在他的脑海里翻腾搅拌。

“你们都往回走吧!”范永斗的声音愈发微弱和颓废,“没办法活着走出边墙,走到辽东的。往回走,兴许能遇到追赶的明军。只要不死,就有机会起出埋藏的银子,就有机会东山再起……”

噗,一捧雪扬在范永斗的脸上,打断了他的话。众人转头惊看,却是范老二傻笑着又拿起了雪。

“银子,爹,给你银子。”范老二眼中闪着疯狂的光,又抓起雪扬了过去,“看哪,都是银子,遍地都是银子,都是咱范家的。快捡哪,快捡哪……”

“二哥,你疯了。”范三拔急忙冲过来挡在父亲前面,伸手阻止。

“疯了,你才疯了。”范老二的力气出乎意料的大,一肩膀竟将范三拔撞了出去,笑得更加大声,“银子你不捡,你不是疯了?快呀,快呀,再不捡就脏了,就沾上血了,就会害死人了……”

“老二,你给我——”范永斗气得眼睛直翻,喘息着斥骂,想让儿子清醒过来。

“银子,银子——能花,能吃,能穿,能保命。快拿呀,快吃呀!”

范老二继续疯魔着,又踢又扬,弥漫的雪尘让周围人都有些呼吸不畅。然后是火星四溅,范老二又折腾起火堆来,将烧着的柴草踢得到处乱飞。众人惊叫着躲避,范三拔和四弟忙上前阻止,三个人跌爬着滚成一团。

等到发了疯的范老二被制住,众人才发现,范永斗死了。很意外,其实也不算意外。范永斗是活不了太久的,这谁都看得出来。但他却死在了自己儿子的手里,确切地讲,是三个人在翻滚打斗过程中,范老二一屁股坐断了老家伙的肋骨,结束了他可耻的狗命。

白雪,银子;火光,鲜血。范老二疯了,但他却意识到了现在悲惨境地的根缘所在。对金钱的贪婪,没有原则的攫取,财富再多,最终也会变成罪恶的报应,只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

那么,有谁能真正意识到钱财作用的有限,有谁能明白在困境之中金银财宝比不上一个馒头或一杯水。或许只有事到临头之时,人才会清醒过来。金银财宝,不能当食物果腹,不能当衣服穿着御寒,不能当水喝着解渴,只有能换到东西时,才具有实际上的价值。

由小及大,退出关外的满清集团同样也将会面临这样的困境。他们确实劫掠搜刮了很多财物,但要与谁交换粮食、物资呢?蒙古诸部,开玩笑,他们要是物资充裕,也不会急着与中原王朝贸易了;周边诸国,嗯,朝鲜是不用指望了,北极熊呢,没有西伯利亚铁路之前,他们对远东是鞭长莫及的。

第一百零五章军属优待,女科

北京,旧日的人烟稠密之地,因圈地而致大量流民涌入,又因战乱而人丁稀少。现在,似乎又恢复了不少生气。其实不仅仅是北京,主要交通干线上的大中城市都差不多是这样,大量缺衣少食的流民从乡野流动而来,接受政府的救济。

天寒地冻,所有的生产、劳作几乎都无法进行,也就是说,在这个冬季,成千上万的北地流民,要靠政府来养活,才能不致变成饿殍。

对于朝廷来说,也只能尽力而为,尽量保全自己子民的生命。这无疑是最考验政府能力,并最能得到民心支持的机会。

“呼——”长长地吐出一口白色的雾气,老孙头带着儿子走进了“家”里。说是“家”,其实是政府临时安置的住所,曾经是清廷高官的府宅,现在每间房子里都安置了一家人。

“回来了,当家的。”孙大娘迎出屋子,后面还有两个儿媳妇和小孙子。

因为老孙头的二儿子参了军,作为军属的优待,他家分了两间房住,比那男男女女一家子挤在一个屋中是方便多了。

“嗯!”老孙头摆出家主的气派,轻轻点了点头,迈步进了屋,大儿子将背上的口袋放在桌上,冲着自己的媳妇咧嘴傻笑。

“明天还走,我和老大再送趟粮。”老孙头接过饭碗,喝着热水,指了指口袋说道:“这次走遵化,还能多得一成哩。”

全民动员,不是一句空话。而政府救济也不是无条件的,老弱病残是没有办法,身体强壮的便要给他们找活儿干。比如在北京,你可以上河码头扛包。你可以给前线运粮,你可以去西山挖煤,你可以打扫街道、清倒垃圾,你可以从官家赊棉花纺线,你可以为官家裁做衣裤,你可以赊材料卷子弹纸筒……

一句话。男男女女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的活计。而且,干了不白干,即便是流民,因为付出的多少,生活水平和待遇也逐渐有了差距。象老孙头一家,二儿子当了兵,老大和他推车给蓟门或遵化运送军粮,老三去西山运煤,老婆子和儿媳妇在家纺线卷纸筒。军属的优待,再加上劳作的报酬,生活水平眼瞅着比别人是高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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