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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医卫(猫跳)-第5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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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大力也算粗中有细了,把这些称呼倒是弄得门儿清。

“既如此,本督当出去见见岳母大人。”秦林笑着站起来往外走,又朝李建中做了个请的手势:“岳丈大人请。”

李建中眉头稍微皱了皱,他是实诚人,有话想说出来,可女婿做到东厂督主,位分实在大了,又是初次见面,难免有些不好说出口,犹豫着又把话吞了回去,跟着秦林一起走出。

徐光启、孙承宗和秦林相处有些日子了,晓得他老人家脾气,倒也不以为怪;那些义兵首领和千总把总就把舌头一吐:昨天还说他御下优容,今天就看到督主的威风了,高明谦好歹是响当当的两榜出身、正四品的知府,可秦督主连半个字都不提他,只说去接自己的岳母大人!

……

高明谦身材适中不胖不瘦,四十岁上下的年纪,白面黑须颇有文臣风度,头戴乌纱、穿葵花色圆领、腰系金带,一身上下簇新闪亮,看得出来,这身是他拜见上官时才特意穿上的。

一大群佐杂官和乡宦士绅跟在后头,个个控背躬身满脸堆笑。

他们面前,昔日的巡检司小院已变成了钦差行辕,门口竖着一丈八尺的锦绣钦差督帅节旗,两边东厂番役褐衫皂靴乌压压一片,人人手按着腰间绣春刀,横眉立目杀气腾腾。

果然是东厂督主,好威风,好煞气,和文臣督师相比,又是另一番光景!

所以,当这些番役把他们拦下来,不准他们擅自进入行辕时,永昌府这些牛皮哄哄的士绅居然没有喧闹,就这么老老实实地待在门外,簇拥着高知府低声议论。

“在下已打听明白了,原来李通判就是秦督帅的岳丈,啧啧啧,没想到啊没想到……”一个胖子士绅嘴里不停地发出赞叹声,看他那样子,如果家里有十个八个女儿,只恨不得一块儿嫁给秦林才好呢。

不过话倒是没错,永昌府的士绅们都感觉吃惊,不显山不露水的李通判居然有个来头这么大的女婿,奇哉怪也,他为什么要待在永昌这地方?

另一个士绅见高明谦笑容有点勉强,想起高知府前段时间曾在备战的事情上和李通判有些分歧,便赶紧打圆场:“李通判坚守蒲蛮关有功,那是不消说的,高知府整修城防、筹措粮草、征调丁壮,也是有功之臣嘛,秦督帅明察秋毫,自然能体会这点苦心。”

众士绅连连称是,永昌府只有少数豪强感念李建中恩义,派遣子弟组织义兵,大多数并没有这么干,而是出了些钱粮,此时未免有些不好意思,恰恰是这人的话,把大家都摘了出去。

整修城防、筹措粮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看,高知府不也一直保持微笑,云淡风轻?这才叫文臣气度!

高明谦口中应付着本地绅宦,心头却远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时不时还看看后面那群一起过来的妇女,其中也有他的两个妾室,正低眉顺眼的和赵夫人说话。

一府之内,知府正四品,同知正五品,通判正六品,而且知府一般都是两榜进士出身,腰杆硬绷,提拔也快,通判差了两个大品级,还往往是举人、贡生的身份,平时那是无法分庭抗礼的。

就拿高明谦府上这两个妾室来说,虽然自己不是什么正室夫人,平日里仍然不大待见赵夫人,觉得李建中官位卑小、前程黯淡,赵夫人也土了吧唧的,看上去也就像个富裕农家的娘子,根本就没有官太太的派头。

但这时候,她们俩一左一右扶着赵夫人,家长里短的说个不休,那讨好的意思是再明显不过了。

这两个妾室俗气得紧,赵夫人其实老大不耐,可她和丈夫一样都是老实人,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只能笑着应付几句。

两个妾室抽冷子就朝高明谦那边看看,显然受到知府大人的指使。

见赵夫人和自己两个妾室还算融洽,高明谦稍稍松了口气,到底有多大的罪过,自己心知肚明,特意要和赵夫人一起来,就是指着李建中两口儿都是老好人,看在同僚一场的面上能代为说项。

想必秦督帅当着岳父岳母,总要稍稍给点面子吧?

高明谦正把如意算盘打得劈啪响,里头脚步匆匆,秦林一马当先走了出来,稍后一点就是李建中。

高明谦晓得这蟒袍玉带的年轻人就是督帅,连忙趋近一揖到地:“卑职云南永昌知府高明谦,拜见督帅秦大人!”

大明朝的官场称呼,以先生、老先生居多,相熟或相敬则称字号,曰“江陵相公”、曰“太岳先生”,或者雅称官职,比如都堂、司马、给谏,像卑职、大人之类,要到后来满清时才多见,明时大人多称父母长辈,如令尊大人、岳父大人,如果用来称长官,则谦卑谄媚到了极处。

换句话说,等于当面叫爹!

永昌府的士绅官宦全都大吃一惊,高知府可是两榜出身的文官哪,谁能想得到这出戏?

没想到的更多,秦林居然对高明谦熟视无睹,两只眼睛望着天上,像是没看到这么个人似的,对官绅们也眼皮子都不夹一下,径直就走了过去,走到那群劳军的妇女前头。

赵夫人年纪四十岁上下,眉宇间依稀有青黛的影子,前面陆远志先跑了来,赵夫人从小认得他,拉着他问长问短,又问青黛如何如何,待听说秦林又娶了两位夫人,相府千金还诞下麟儿之后,赵夫人未免有些担心:青黛那老实丫头……

“嗨,咱们秦哥和小师妹,那是不消说的,您放一百二十个心!”陆胖子拍胸脯打包票。

秦林这号眼尖的一下子就看见陆远志,想来和他说话的定是赵夫人了,一口蕲州乡音未改,立马走过去。

赵夫人停下话头,看看秦林年轻锐气,倒也有三分欢喜,毕竟这女婿位分大了,初次见面还不知如何招呼。

说来也是,李建中和夫人在蓬溪知县和永昌通判任上蹉跎蹭蹬,到现在才和女婿见面呢!

却见秦督帅把江牙海水蟒袍一掀,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便拜:“小婿拜见岳母大人,再替青黛磕个头!”

这拜得扎实!陆胖子在旁边端着胖脸直乐,秦督主果然名不虚传,平生只拜岳父岳母。

赵夫人心头那点阴云一下子烟消云散,女婿这般相待,和青黛如何就不消说了,她笑盈盈地把秦林扶起来,连声道:“好、好个小伙子,莫说做什么东厂督主,就是仍在蕲州医馆做个学徒,也配得起我家青黛!”

秦林那副得瑟呀,笑得露出八颗牙齿,笑容灿烂无比,这才叫一语之褒胜于华衮。

高明谦的脸色则阴到了极处,秦林去拜岳母,却全然不理会他这知府,这就叫此时无声胜有声了。就连跟着他来的那些士绅乡宦,也一个个瞠目结舌,从来没有今天这样尴尬。

高知府只好把求援的目光投向李建中,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李建中医者慈悲心重,见状就从后面提醒秦林:“秦督帅,高知府……”

“高,知府?”秦林回过头,满脸困惑地挠了挠头皮,然后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岳丈大人是说高明谦?不不不,他不再是知府了。”

第1004章 独断专行

李建中稍一愣神,还有点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儿。

永昌府本地士绅顿时哗然,先是呀的一声惊呼,接着不约而同的紧紧闭上嘴巴,一个个低眉顺目瞅着自己脚尖,只拿眼角余光偷偷打量钦差秦督帅的神色,紧张得大气儿不敢喘一下。

好厉害,好威风,两榜出身的正四品知府,轻描淡写的一句就罢官,这位钦差好大的气魄!

众目睽睽之下的高明谦,身子都矮了一大截,白愣着眼睛呆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许久才从口中发出了类似呻吟的叹息,可怜巴巴的朝着秦林打躬行礼:“秦督帅,秦督帅,小人十年寒窗,功名得来不易……李通判,你美言几句,啊,看在同僚一场的分上!”

秦林冷笑连连,对高明谦不理不睬,这家伙情急之下竟求到了李建中头上。

以前吧,其实高明谦经常摆上官架子,不把李建中放在眼里,这时候病急乱投医,倒还真被他抓住了救命稻草,李建中是个忠厚人,见对方可怜兮兮的,忍不住就要劝秦林两句。

哪知秦林并不给岳父大人开口的机会,冲着李建中咧嘴笑笑,然后扭过头冷冰冰地盯住高明谦:“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朝廷官员守土有责,你身为永昌知府,明知缅军寇边也不预作防范,致令施甸县沦落敌手,无辜百姓深受其害,如今施甸知县已经畏罪自尽,你呢?若不是看在你后来筹措粮草、征集民夫还算卖力,本钦差这就将你下狱待罪!”

说罢,秦林一甩袖子,再不理会高明谦。

李建中目光复杂地看了看老同僚,没想到这位知府大人的前程居然断送在自己女婿手上,可想到施甸那成千上万遇难百姓,他也再没有代为说项的立场,不禁长叹一声:“唉!高知府,当初下官几次三番相劝,可你……”

高明谦脑袋耷拉着,早已无话可说,不过眼睛还滴溜溜地转动着,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秦林目光扫视着永昌府的官员士绅,见这些人一个个低眉顺眼服服帖帖,他才满意地大声宣布决定:“正好永昌官绅泰半在此,本钦差便正式宣布永昌知府高明谦革职待参,本府官员依战时之例挨次递补!”

永昌士绅里头有几个反应快的,立马就满脸堆笑冲着李建中道贺:“恭喜恭喜,李通判往日爱民如子,这次又呕心沥血抵御敌寇,代掌本府实为理所应当。”

本来高明谦还在这里,看他面子是不该这般急着去向李建中道贺的,但人人都知道秦林这位钦差督帅的身份不同寻常,手头还有提督东厂的大权,曾经斗垮过蓟辽总督杨兆、首辅大学士张四维等高官显宦,区区四品知府算什么玩意儿?只怕高明谦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便也毋须顾忌于他。

为什么士绅要恭喜李建中?

明朝治下的府,正四品知府是必设的,五品同知和六品通判或设或不设,没有定员,一般说来人口多地方广的大府,或者汉夷杂处事情繁杂的地方,或者地处山区盗匪众多的府,就设同知、通判来辅佐知府治理地方。

永昌府又是边境,又各民族杂处,所以既设有同知,又设了通判,算是比较少见的官员配置。

知府出缺,本应同知代掌,也轮不到李建中,但永昌府又有个特殊情况,它的同知称为“永昌府抚彝同知”,驻本府所辖的腾越州,不在府治保山县城里头,那么按照战时惯例,地方官员负有守土之责,这员同知就只能蹲在腾越州,不能跑到府治来代任知府,于是只能由下一顺位的通判来接任!

秦林自然是有的放矢,义正词严地说出处置决定,便在旁边笑嘻嘻地看着士绅们向岳父大人道贺。

官场上混了这么久,秦督主这点小花招那还是有的。

李建中被道贺的官绅们闹了个手忙脚乱,一张脸涨得通红,这才想起昨天秦林问过永昌府的官员配置,原来他有此打算。

“木槿木槿,你这不是把老夫架在火上烤么?此事万万不可!须避忌瓜田李下呀!”李建中跌足苦笑,本来在外人面前一直称秦督主,这会儿也顾不得许多,叫起了秦林的字。

秦林非常霸道地挥了挥手:“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本钦差行得正坐得直,有什么好避忌?”

见李建中还要推拒,秦林干脆把脸一板:“李通判,本督帅这是以钦差身份委你暂代永昌知府,你可要违令么?”

李建中还在犹豫,赵夫人可真急了,走到几步处低声道:“老头子,你就恁地死心眼!就算看在阖府百姓份上,你也得接下这差使,这还在打仗呢,你怕担守土之责?”

“妇人之见!”李建中白了夫人一眼,可见事已至此,他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答应秦林代掌永昌府。

秦林笑笑,心说这还差不多,李建中有仁心仁术,做一府的父母官再合适不过了,何必计较什么瓜田李下?再说了,李建中是自己岳父的事情迟早传开,难道刻意和他保持距离,云南官场就能对他一如平常?只怕做梦也难!

众位本地官绅全都看出来了,秦督帅并不避讳提拔他的这位老岳父,督帅的位分大了,大伙儿不好直接去恭维,便把潮水般的谀词全都喷向李建中,口口声声叫他李知府。

“代任而已,切切不可如此僭越!”李建中慌得双手乱摇。

众官绅众星捧月地围着,异口同声地道:“暂代就可署任,署过任有了劳绩就能转实缺,如何不是知府?府尊过谦,倒叫学生们不知如何自处。”

本来不被看好的李建中,顿时红得发紫。

这时候革职待参的高明谦就黑如煤炭,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旁边,两个妾室也不知所措。

“一朝忽觉惊梦醒,半世浮沉雨打萍!”高明谦长叹一声,带着两位妾室、几个随从狼狈而去。

走出数里,见小妾和随从都像霜打了的茄子,高明谦忽然又笑起来:“你们都以为本官从此前程黯淡?呵呵,那倒也未必,这云南可不是秦钦差一个人说了算……”

听着自家老爷话里有话,随从们若有所悟,立刻鞍前马后的殷勤服侍,一行人消失在山路远处。

秦林快刀斩乱麻,甚至近乎独断专行地处置了永昌知府,不容置疑地提拔自己岳父,不仅震慑了整个永昌官绅群体,就在自己随员之中也颇为震动。

陆远志、牛大力这些老弟兄不消说了,一个个喜笑开怀,这个时代就是讲的封妻荫子、鸡犬升天,如果秦林真的清如水明如镜铁面无私不徇私情,那大伙儿跟着他出生入死又有什么奔头?

陆胖子笑嘻嘻地去恭喜李建中,还按当年医馆里头的口气,口口声声叫他师伯,惹得李建中哭笑不得,作势要打,这胖货才有窜到赵夫人那边,找师娘讨采头,结果赵氏把个劳军带来的大米糕塞进他嘴里,噎得他直打嗝。

两位师爷又不同,他们是新到秦林幕府之中,而且这次出来,与其说替秦林出谋划策,不如说学习的成分更多。

“秦督帅果然有断然决策之力,颇具古之名臣风范。”徐光启啧啧赞叹着,又有些不解:“然而这般举动,李先生今后不免被同僚目为异类,且东翁此举,也必落人口实。”

孙承宗冷笑:“难道督帅不提拔李先生,云南官场知道他是督帅的岳丈,还能以平常心相待吗?至于落人口实么,只要督帅此次能大获全胜,甚而献阙京师,什么弹劾都是雨打浮萍!”

这倒也是,徐光启点点头,大明朝武将经常有打了胜仗还倒霉的先例,上报的斩获人头少了几颗呀,开支的军费有浮滥啊,反正御史言官们总能鸡蛋里挑骨头,不过秦林是谁啊,他本来就是钦差督师,回任之后又是东厂督主,能把寻常武将吓死的罪名,搁在他老人家身上只是挠痒。

官大,皮肉就厚,三百廷杖都打不翻秦督主,如今的大明官场上,他也是敢住那级别的庞然大物了。

永昌府的豪强官绅们见识到秦林的威风,都忙了个屁滚尿流,一个个爬回去筹措粮草、征调民夫,不敢有半分违拗。

除此之外,刘綎和邓子龙军中派来的使者也在场,看到这幕都吓得吐舌头,四品知府说撤就撤了,还“内举不避亲”,公然提拔自己老丈人,这位督帅可够骄横跋扈的,只怕自家将主不好侍候他老人家!

要整治武职的参将、游击,那可比撤文官知府轻易得多!

秦林发飙的消息由使者悄悄传回各自军中,饶是刘綎和邓子龙当世名将,也被唬得不轻,唯恐秦督帅久等,行军的速度立马又提高了不少,一个领兵北上,一个自东向西匆匆而来,两军碰巧在下午同时抵达了蒲蛮关。

第1005章 观念冲突

蒲蛮关后的大路上,刘綎和邓子龙撞个正着。

邓子龙穿一领枣红色棉布战袍,身材高大威武,紫樘色的脸宛如刀劈斧削,霜雪染成的须发随风飘扬,烂银盔上一团红缨犹如火焰般跃动,擅使一杆烂银枪,邓神枪成名已久。

刘綎身材不算高,却是个横向发展的,双肩宽得出奇,此时他正当盛年,身材厚实得像堵墙,膀子粗如牛腿,有拔山举鼎之力,能使一百二十斤重的大刀,在马背上轮转如飞,军中呼为刘大刀。

这两位将军率领麾下许多都司、把总、守备、哨官匆匆而行,翻过一重山脊正好当头撞上,互相是认得的,老远就拱手招呼,随口寒暄几句。

“老夫在顺宁打败了莫罕,缅兵抱头鼠窜,不过他那支只是偏师,算不得什么……接到秦督帅调令,老夫就匆匆领兵来永昌了。”邓子龙说着说着就面有忧色,低声探问道:“刘世兄,听说这位秦督主专横跋扈,很不好侍候?娘的,四品知府说撤就撤,咱们稍微服侍不周,那还不砍脑袋呀?”

邓子龙说罢,笑着摸了摸满头霜雪的脑袋。

刘綎摇摇头:“督帅急着援蒲蛮关,只和大军同行两日,就抢在我头里去了,也不知他秉性如何……不过小侄看来,恐怕连黔国公都惧他三分。”

邓子龙长长的叹了口气,看着远方高处飘扬着的钦差节旗,心下不无失落之意,记得当年率兵平乱途经蕲州,秦林是个小旗还是总旗呢?却没想到他这么些年平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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