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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医卫(猫跳)-第5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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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闭塞贤路之明证!”
不愧为顾大解元,这两句说得有如黄钟大吕振聋发聩,顿时丹陛上下面色各异:万历微笑颔首,三辅臣面色阴冷,清流文官气势汹汹,秦林则咬牙切齿,凶巴巴地望着顾宪成,恨不得一口把他平吞下去。
顾宪成那叫个得意啊,猫捉老鼠似地戏弄秦林,这痛快真是非比寻常,前段时间憋的一口恶气,总算出了两三分。
高踞御座之上的万历皇帝朱翊钧,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冲着顾宪成微笑以示勉励,然后缓缓开金口发玉音:“顾爱卿所言有理,王之垣本应治罪,但所作所为实乃为势所迫。其子王象乾上书朝廷,其心则解释乃父心中郁结、消除罪孽,其行则移孝作忠,朕说他并非不孝,乃是大忠大孝!”
这次文武百官的赞同声大得多了,众官尽皆点头称是,因为王象乾说得很清楚,是因为父亲王之垣内心难安、神思恍惚精神憔悴,这才上书朝廷坦承其事的,无论怎么看,他这样做都是出于一片孝心。
没人认为他会在这上头耍什么花招、用什么心计,因为从来都讲“子不言父过”,王象乾这么做,首先就已是纲常罪人,断没有人会这样故弄玄虚。
而甘冒朝廷降罪、自绝于士林的危险,也要说清楚当年的事情,让父亲晚年得以心安,这是多么高尚的情操啊!
但这话也只能由万历自己说出来,如果另外某个官员为王象乾开脱,那就很容易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顾宪成低着头得意的微笑着,他早想明了这一节,才故意把话留给万历来说,陛下和文武百官的反应,全然被他算中。
万历又道:“朕冲龄继位,张居正把持权柄以致太阿倒持,实为国朝两百年未有之异数,朕年幼时尚且不免被他蒙蔽,众官尽皆钳口不言,王之垣又岂能独善其身?”
余有丁、许国这两位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了,他们俩显然就是钳口不言的“众官”之一。
可为什么申时行还老神在在,好像与己无关的样子?
眼看着尘埃落定,秦林终于按捺不住,站出来奏道:“臣有一言。那何心隐乃名教叛逆,无父无君之辈,言论颇多狂悖忤逆之处,实在令人触目惊心,所以王之垣将他下狱。”
啊?文武百官全都惊诧不已,秦林在这风口浪尖上还出来硬顶,他当真以为东厂督主可以指鹿为马只手遮天?
武臣班首的定国公徐文璧老眼一眯,精光迸射出来,在秦林脸上转了一圈,又垂下眼睑默然不语。
万历不怒反笑,秦林自己站出来替张居正辩护,正好借机打压一番,免得他不知道自个儿有几斤几两。
顾宪成先是不敢置信,接着就大喜,疾言厉色道:“秦督主谬矣!何心隐师从心学大儒王艮,乃是阳明先生一脉嫡传,何曾哪有什么无父无君之语?你不要信口雌黄!”
余懋学也道:“心学讲求知行合一,阳明先生学问既深、道德亦高,实为儒门士林之一大宗派,绝非歪理邪说,并无狂妄悖逆之语。何心隐是心学大家,平素为人如何天下皆知,秦督主意欲混淆是非,可笑可笑!”
吴中行、赵用贤、江东之、羊可立、李植等辈纷纷对准秦林猛烈开火,有的痛骂张居正专权误国,有的狂喷秦林颠倒黑白,有的大讲心学流派,有的猛夸何心隐刚正不阿。
其实,何心隐在心学里头也要算异数了,这人性情古怪,经常语出惊人,说什么“无父无君非弑父弑君”,也就大明朝能容下这等人物,搁两百年后的满清,早就文字狱满门抄斩了。
顾宪成治学偏于程朱理学,羊可立是关洛之学,旧党清流以道学先生为主,本来都不待见何心隐这“异端”的,可现在要借死人压活人,对付秦林要紧,那就管不了许多了,溢美之辞不要命的往上堆,不知道的还以为何心隐是他们祖宗呢!
秦林顿时闹了个灰头土脸,面皮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极为尴尬地杵在那里,似乎被旧党清流喷得晕头转向了。
万历在御座上呵呵笑着,这位陛下的帝王心术,以平衡制约为主,朝堂各主要派系当中,谁有尾大不掉之势,他就出手打压一下,谁真的要倒下去,他又伸手扶一把,从而维持朝局,同时牢牢地掌握权力。
秦林前段时间风头太过,公报私仇把旧党清流们整得鼻青脸肿,万历觉得是该敲打他一下了,可那五十万银子来得厉害,把陛下的嘴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现在,有旧党清流来替他打压秦林,万历完全乐观其成。
“秦爱卿,你可知错了?”万历笑嘻嘻地问道。
秦林一怔,似乎刚刚回过神来,举起袖子擦了擦满头冷汗,禀道:“臣、臣知错了。”
“好啦,你是武臣出身,年纪又轻,很多事情不懂也是有的,今后切记言多必失……”万历轻描淡写的发落几句,他可没真的打算把秦林怎么样,五十万银子还摆在内承运库呢。
秦林擦了擦额角汗水,重新站回班次里头,垂头丧气的。
没能真把秦林怎么样,顾宪成等人稍有失望,但他们都明白,只要万历不想打破朝局的平衡,那么无论哪派占上风,都不可能把对手赶尽杀绝。
万历又看了看申时行,微笑着道:“申先生,你是真的首辅,你说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申时行犹豫再三,还扭过头看了看秦林,似乎不想得罪他的样子,但最后在万历和众位旧党清流的逼视之下,终于咬了咬牙:“臣以为,王象乾虽言父过,其实孝心可嘉,王之垣虽然有罪,忏悔之心也发自肺腑,父子相抵可不赏不罚。张居正陷忠良入狱,姑念其已死,免罚。何心隐平反昭雪,于死难处湖广武昌府立碑纪明此事,以示天道昭彰。”
嘶……众官倒抽一口凉气,申时行这家伙奉承上意不遗余力呀!
张居正早就死了,万历那么恨他,丘橓等人上表告他十条大罪,到现在已经尘埃落定,总不可能因为何心隐的事情,就再把张江陵挖出来鞭尸吧?
倒是立碑纪事,这一招来得厉害,张居正是湖北江陵人,何心隐死在湖北武昌府,在武昌府立碑申明此事,简直就是上门打脸的味道。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秦林就气得脸色铁青,狠巴巴地盯着申时行,而身为首辅的老好人就目光躲躲闪闪,不敢和他相触。
万历格外高兴,如果臣子都像张居正时代那么铁板一块,他这皇帝当起来就郁闷了,首辅和东厂督主不睦,更方便从中制衡!
可申时行的话并没有说完,他接着道:“何心隐刚正不阿,因而受害冤死,方才众臣工也说得好,心学乃阳明先生嫡传,讲求知行合一,才会有何心隐这等不肯阿附权贵的清正君子,所以恳请朝廷承认心学为儒门正学一脉,奉阳明先生从祀孔庙!”
尼玛,上当了!顾宪成在所有人之前,头一个反应过来,他这才想起来,申时行也是心学传人!
秦林站在武臣班次靠前的位置,双手在背后竖起中指:小样,坑不死你丫的。
第965章 配合默契
就在此刻!申时行话音未落,左都御史赵锦一掀袍角,慨然出列奏道:“启奏陛下,阳明先生赤胆忠心,曾平宁王之乱,获封新建伯,阐发心学、集历代先贤之大成,乃是儒学正道一脉,由何心隐之凛凛行迹,则窥一斑可见全豹也,望陛下降旨褒扬,奉阳明先生从祀孔庙!”
朝堂上下安静了那么一小会儿,人们都品味着方才发生的事情,余懋学、李植等人还傻不隆冬地瞪着眼睛,有点没闹明白:本来是说何心隐冤死一案,大伙儿往张居正顺带也往秦林头上喷粪,正喷得不亦乐乎,怎么忽然就转到褒扬心学、奉王阳明进孔庙上头来了?
要知道,绝大多数的旧党清流,是理学门徒啊!
可朝中的心学门徒绝对不会让这样的好机会白白溜走,兵部主事宋应昌出班奏道:“启奏陛下,奉阳明先生从祀孔庙,乃顺天理、应人心之举,阳明心学阐发幽明,实名教之正道也!”
“臣附议。”监察御史周希旦大声叫道,他是赵锦的门生。
“微臣附议。”给事中陈与郊不甘落后,他也是赵锦的门生。
顿时朝中心学门徒的附议声响成一片,因为朝廷以程朱理学取士,大部分时候心学派系受到压制,现在逮住机会不说,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旧党清流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尽管程朱理学的门徒数倍于心学弟子,但他们刚才捧何心隐、贬张江陵,抬死人压活人,隐然剑指秦督主,把戏玩得太开心太得意,把何心隐把心学捧得太高,这会儿就实在不好收场了。
刚刚还满口大赞王阳明学问深、道德高,心学是儒门正派一脉,何心隐知行合一、不阿权贵,立马要把话头翻转过来,就算是余懋学余大嘴巴,吴中行、赵用贤哼哈二将,江东之、羊可立、李植三大骂星,也感觉心有余而力不足。
有几个老古板的道学先生出头说了两句,可惜要把说出去的话又吞回来实在不容易,字斟句酌着说出那么一两句,词锋远不如平时犀利,很快就被心学弟子的口水所淹没。
这是万历年间,纲纪早已废弛,文官们一争起来就什么朝仪都不顾了,尚书卷袖子、侍郎挥拳头,御史、给事恨不得赤膊上阵,看样子如果不阻止的话,他们迟早得上演全武行。
七嘴八舌的争吵声中,一阵荒腔走板的小曲儿若有若无:“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
理学门徒和心学弟子闹得不可开交,武臣们钳口不言,到底是谁这么悠闲自在?
但见秦林秦督主迈着小步子,一抖袍袖,右手食中二指捏个剑诀,浅吟低唱《空城计》:“……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
“好!”定国公徐文璧从武臣班首叫了一声,两只眼睛猛地睁开,老眼中精光四射。
小公爷徐廷辅忍俊不禁,甩着头道:“秦姑爷这唱腔也忒差了,荒腔走板的,咱们家养的南戏班子,随便哪个盖过他……”
“我说唱得好!”徐文璧拉长了脸,不满地瞥了儿子一眼。
徐廷辅心头毕剥一跳,忽然间明白老爹说的是什么了,不由自主地转过脸看了看同在武臣班次的秦林,岂止是唱得好,简直妙不可言,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呀!
徐文璧冲着儿子哼了一声,小兔崽子,你还嫩着呢,学学秦姑爷那手段,啧啧啧。
可不是嘛,刚才还几乎成了旧党清流众矢之的,搞得满头大汗,满脸诚惶诚恐的秦林秦督主,已经迈着小碎步,优哉游哉的唱起了小曲儿,武臣勋贵里头很有几个调皮的,还压低了嗓门喝两声倒彩。
事情发展到这地步,朝议的焦点已经从旧党清流穷追猛打江陵党、暗中剑指秦林,变成了理学和心学之争,原本身处漩涡中心的秦林反而跳了出来,进退裕如,大可笑看天外云起云灭。
秦林这边逍遥自在,武臣班次中绝大多数人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唯独刘守有刘都督心急如焚,他不是正宗的武臣,而是以文臣世家子转做锦衣武臣,和旧党清流的联系非常紧密,前段时间严清被秦林气得告病还乡,刘守有痛失一强援,要是这次又被秦林支吾过去……
刘守有赶紧一个劲儿的朝对面文臣班次中的顾宪成打眼色,希望他能再次施展谋略手段,赶紧把文臣团结起来,重新将矛头对准秦林。
从申时行建议王阳明从祀孔庙开始,顾宪成就再没有发言,接到刘守有的暗示之后,他也不急着跳出来,而是看看申时行,看看赵锦,再看看秦林,最后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江东之、羊可立、李植却忍不住了,刚才主要是户部侍郎余懋学、詹事府右赞善赵用贤、詹事府右中允吴中行这几位站出来发言,因为刚刚说过的话不好转回来,被高歌猛进的心学弟子骂得落花流水,看来必须出动都察院三大骂将才有可能力挽狂澜。
本来吧,江、羊、李三位都是监察御史,赵锦这个左都御史掌院事对他们还是很有威慑力的,所以他们才一直犹豫着没有开骂,可眼看着旧党清流溃不成军,哥仨也跃跃欲试了。
等了半天顾宪成也没拿出个主意,江东之心说好歹自己科分资格比顾宪成还要老,何必等他决断?便一咬牙关,抬腿就要出列。
羊可立、李植紧随其后,准备大开骂戒。
“唉,到底小看了秦贼……”顾宪成突发浩然长叹。
江、羊、李三位同时回头,巴望顾宪成想出计策,能够力挽狂澜。
顾宪成摇摇头,晚了!
刚才只顾着对张居正,也就是间接对秦林穷追猛打,大家兴头上用力过猛,酿成了现在的尴尬局面,可以说完全是自作自受。
赵锦为首的心学弟子,怎么会放过如此之好的机会?他们跳出来为师门争一名分,为阳明先生求从祀孔庙,实在理所当然。
试想一下,王阳明死了五十多年且不消说,赵锦作为阳明先生年纪最小的关门弟子,如今都已年近古稀,半截身子埋在了黄土里,他要不抓住任何一个机会为师门争取名分,将来百年之后,有何面目见王阳明于九泉之下?
至于申时行、余有丁、许国一班人,都倾向于心学,万历在位期间江陵党的牌子是再也不能扛了,那么借扶立心学来打击理学为主的旧党清流,也分属题中应有之义。
顾宪成唯一纳闷的是,事情怎么这么凑巧?秦林、申时行、赵锦的举动环环相扣,简直就是给旧党清流挖坑跳,而旧党清流也就真的义无反顾地跳了进去,莫非,这三位之间……
“但愿顾某想错了。”顾宪成摇了摇头,毅然闪身出列。
顾宪成近来奔走拉拢,以他万历八年庚辰科进士的小字辈科分,也闯下偌大的声名,京中都知道他几乎要算旧党清流的文胆、谋主了。
此时见他出列,各方争吵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吴中行、赵用贤隐然期待,赵锦则脸色深沉,眼神中带着森然之意。
方才互相辩难,赵锦被激出了真火,别的方面他可以去留无意、宠辱不惊,唯独阳明先生当年的莫大恩德,那是绝对不能不报的。
顾宪成朗声道:“启奏陛下,微臣以为阳明心学上承亚圣孟子,下继先儒陆九渊,开一代之风气,实为儒门正宗,应配享孔庙。”
什么?吴中行等辈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实没想到顾宪成会这么说,他平时治学以理学为根本,写了好几篇文章驳斥心学呀!
赵锦也颇为惊讶,睁开眼睛看了看顾宪成,脸色稍稍转和。
顾宪成嘴里发苦,他何尝不想顶下去?可现在的局面,承认心学地位、王阳明配享孔庙已难阻止,何必跟赵锦结下深仇大恨?
你说跟皇帝别别苗头,骗一顿廷杖吧,还可以沽名卖直、闻达天下,跟同为文官、并且德高望重的左都御史赵锦闹起来,又有什么意思?毕竟最大的敌人是秦林,以及他身后蛰伏的,那个庞大而可怕的集团!不管他们是叫江陵党,还是叫秦党……
顾宪成只希望赵锦和申时行的举动只是个巧合,尤其是赵锦,出于文官的天然立场,能够一如既往的站在秦林的对立面。
既然顾宪成举白旗认输,不管理解不理解,余懋学、吴中行等人情知大势已去,也只能偃旗息鼓。
御座上的万历颇为高兴,他也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虽然这盘算至少要在一年之后才有可能拿出来,但现在先预作准备,压一压凡事讲礼法、扳着块脸俨然道学先生的理学清流,扶一扶相比较更加“随心所欲”的心学派系,那是绝对不会有错的。
郑桢,朱常洵……
万历想到这里再不迟疑,朗声道:“阳明心学乃儒门正派一脉,王守仁阐发幽微、知行合一,应予配享孔庙!”
哦耶,大功告成!秦林满脸坏笑,朝着赵锦递了个眼神:你懂的。
第966章 打开天窗说亮话
京师城垣周围四十八里、设九门,北面两座城门,靠西的是德胜门,靠东的是安定门,大明朝的国立最高学府国子监和供奉至圣先师的文庙,便坐落于德胜门东边一箭之地,和京师北城墙只隔着一条胡同。
自古以东面为左、西边为右(和后世的地图正好相反),按照左庙右学的礼制,国子监在西,孔庙在东。
明代儒学昌盛,几乎各个城市都有文庙,论规模当然首推山东曲阜,不过政治地位的崇高嘛,那就是京师这座了,毕竟京师的君臣都很忙,没有太多的时间千里迢迢跑到曲阜去祭孔,只能就近表达对至圣先师的敬仰。
这天孔庙外人头攒动,有方巾斓衫的秀才,有纱帽圆领的举人,挤得个个满头热汗。
紧邻孔庙的国子监更是倾巢出动,老师不论什么司业、博士、学正,学生也不分贡生、荫生,全都跑了出来站在台阶上伸长了脖子往前看。
朝廷明旨下发,今天就要奉阳明先生王守仁从祀孔庙,这代表阳明心学得到了朝廷承认,从此将与程朱理学同为儒门正道。
有句老话叫文人相轻,读书人多了口舌之争也多,这里心学弟子、理学门徒都为数不少,撞上了就互相辩难,声音越来越大、脖子越来越红。
大明朝的读书人对待学术思想,当然不会像乌斯藏黄白两教那样水火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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