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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医卫(猫跳)-第2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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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儒林,颇有登高一呼群山响应之能,并且在万历五年的夺情之议中毅然站到了张居正的对立面,博得耿介忠直之名。

他一直认为当年给张居正送礼的事情做得非常隐秘,张居正绝对不会把这种事拿出来说,他自己更不会说,那么就只有天知地知。

可现在秦林竟然也知道了经过,连礼物的数目都了如指掌,耿定力就相当的吃惊:“秦长官怎么连这件事都知道?”

秦林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昨夜在相府看的黄白册页,嗯,上面写的很清楚。”

耿定力闻言差点没把自己舌头咬掉,秦长官连相府的黄白册页都看得到,这说明什么?简直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呀。

“此事你只管放手去做……”秦林温言鼓励一番,又给耿定力加了把火:“一旦成功,老兄就是继任的蓟辽总督!”

明制,总督并非定职,出任者一般挂兵部侍郎衔、加副都御史或者佥都御史,耿定力已经是佥都御史,便有直接外放总督的资格。

耿定力听秦林说可以替自己谋得蓟辽总督一职,先是不敢置信,接着就心花怒放。

他在京师,靠着各路门生的孝敬倒也不穷,可油水实在不厚,名利名利,这名声既然有了,“望重东山”、“清流名宿”的招牌却不能当饭吃,耿二先生心头便有些活动起来,指望捞点实利了。

说到实利,还有什么比蓟辽总督更实惠?辖下辽东、保定、顺天三个巡抚,每年过手的粮饷以百万计,手指缝里头随便溜一点,那就富得流油啦。

“门下走卒耿定力,在此拜谢秦长官垂拔之恩!耿某毕生为秦长官效犬马之劳,如有异心,天诛地灭!”

耿定力这一番下拜不同前头,拜得那叫做五体投地,拜得那叫做心甘情愿。

秦林笑起来,所谓恩威并施,光靠恐吓威胁,耿家兄弟虽然也不敢乱跳乱动,这主动性上就差了好多,现在嘛,一旦有了点甜头在前面勾引,就好比给拉磨的蒙眼驴子吊上根胡萝卜,他还不撒开四蹄使劲儿卖力?

耿定力的确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初四秦林去便宜大舅哥徐文璧府上拜会,初五他就收到消息:以丘橓为首的一班御史,以李莱为首的一班给事中,突然像发了神经病似的狂咬蓟辽总督杨兆,雪片般的弹劾表章差点把通政司的门都给封住了。

弹劾的内容则五花八门,有的指责杨兆纵容家奴强占民田,有的说他治军不力、致使土蛮部小王子猖獗,更有人说他和戚继光同谋贪污,克扣将士冬衣,每件越冬棉袄里头只装了三两棉花……

甚至还有人质疑,戚继光素称名将,麾下将士乃百战之师,何以屡次不能犁庭扫穴,小王子、董狐狸仍纵横塞上?恐杨、戚两位“养寇自重”实在辜负朝廷恩典,丧心病狂之极。

总之,如果这些弹劾的表章全部落到实处,那么杨兆简直就是头顶上长疮、脚底板流脓,从头烂到脚,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卑鄙无耻肮脏龌龊,连提到他的名字对正人君子来说都是一种亵渎。

更加可怜的是戚继光戚大帅,再一次无辜中枪……

从午门进入紫禁城然后扭头往东面看,有几座和众多宫殿相比完全不起眼的房舍,那就是大名鼎鼎的文渊阁,大明朝内阁的办公地点,目前因为首辅帝师张居正的缘故,也是大明朝真正的政治核心。

本来用以举办大朝会、代表帝王尊严的皇极殿位居紫禁城正中,北有万岁山脚下的司礼监衙门,南有内阁值班的文渊阁,居于整个宫殿群落布置的当然的核心位置。

但由于张居正的帝师身份,李太后对他的信任,以及他和司礼监掌印冯保的同盟关系,目前帝国政治的中枢不在皇极殿也不在乾清宫,而在文渊阁这几间小小的房舍之中。

今天一大早张居正来到文渊阁的办公处,就发觉不对劲儿:桌子上的奏章比平时堆得高了许多。

敢是哪里军情紧急,抑或地方上发了大灾?

想到工部侍郎、治河专家潘季驯说黄河决口只是刚好堵上,还得春天继续大修河工才能保得十年无大灾,张居正心头就是突的一跳:不好,莫不是今年春天比往年来得早,封冻的黄河提前解冻,发了冰汛?

急不可待的走到桌子前面,把最上面一本奏章翻开来看,没想到却是监察御史严微屏弹劾蓟辽总督杨兆的本章,里头字句全是无稽之谈,说什么杨兆私通土蛮部小王子,卖国求荣,实乃当代秦桧。

“老夫还是当代操、莽呢!”张居正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把这满纸胡话的奏折扔了。

翻看第二份奏章,措辞更为可笑,说杨兆给当道某大僚送千金姬、海狗肾,图谋幸进、钻营无耻。

张居正看到这里面上倒是红了一红,心道:戚继光倒是给老夫送过波斯胡姬和海狗肾,杨兆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情?他虽然手稍微伸得长点,毕竟是进士出身的文人君子……

又把这份奏折扔掉,拿起第三本,结果还是弹劾杨兆的。

一连十七八本,本本直指蓟辽总督杨兆,字字无情、句句诛心,偏偏全是荒唐无稽的说法,看到后头,张居正把上弹章的官员名字串起来想了想,不怒反笑:“耿二先生就这么迫不及待?凤磐兄,你看哪里出个缺,咱们把老耿放出去罢了!”

好个张居正,博闻强记、算无遗策,心念电转之间就已晓得是耿定力捣的鬼。

次辅张四维字凤磐,闻言就笑起来,拱手道:“耿某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放在京师着实会闹腾,太岳相公明察秋毫,四维也以为只要咱们给他对付个好缺,他也就消停了。”

三辅申时行是个墨守成规的老实人,这么些年来亦步亦趋地跟着张居正,闻言就皱了皱眉头:“耿某人好说,只是闹出这么大场风波,蓟辽杨总督那边也不能不给出个交代,怎么着也得查他一下,也好堵住悠悠众口。”

张居正点点头,就算是装装样子,也要把杨兆查一下,否则这件事不好收场。

那么人选呢?!

张相爷眼前立刻浮现出秦林那张贼忒兮兮的笑脸。

第409章 钦差办案

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大部分弹劾杨兆的奏折留中不发,从此杳无声息,少数几个措辞格外荒诞不经的,发下来将他驳斥一通。

万历初年张居正改每日早朝为逢三六九朝会,正月初九万历帝御朝治世,通政使司奏蓟辽总督杨某被劾一案,京师物议鼎沸,请朝议论定。

内阁倡议,九卿廷推,因对杨兆的弹劾涉及到贪污、占田、通敌、卖国、纵兵为匪等等几十项,所以就定下兵部侍郎曾省吾、锦衣卫指挥佥事秦林为正副钦差,前往巡抚纠劾。

正副钦差,曾省吾是脑门上贴了字条的江陵党,秦林也和相府相善,用的措辞不是查办案件,而是巡抚纠劾,朝廷的意思,或者准确说张居正的意思就非常清楚了。

司礼监也照例派了一名宦官,不是别人,正是秦林的老熟人张小阳。

钦差出京那天,锦衣校尉、兵部兵卒排了长班,走的积水潭北面的德胜门……因为蓟辽总督驻地在密云县,位置在京师北面,这京师朝北开的就德胜门和安定门,其中安定门是全城的粪车都打那儿过,钦差出城总不能和粪车去挤吧?

不少相好的官员来送行,秦林自有一班弟兄,曾省吾久历官场,同僚来送行的极多,个个脸上带着轻松惬意的笑容:是个人都知道蓟辽总督有钱,这趟差使又是张相爷摆明了做出来给别人看的一场戏,两位钦差外加一位中使轻身出城,回来可就要满载而归啰。

张公公那才叫个兴高采烈啊,当着秦林和曾省吾就说:“曾侍郎,秦长官,这趟差使您二位多担待。咱家年纪小,什么也不懂,这趟从宫里头放出来,明说是咱老伯照顾,叫咱家出来发财的。”

秦林朝他一竖中指:靠,丫以为自个儿是韦爵爷?好久真得抽个空子,查查这位喜欢嫖院的张公公,究竟是个真太监呢!还是个假太监。

兵部侍郎曾省吾做过四川巡抚,当年督率十万大军平灭困扰西南百年的僰人之乱,是张居正麾下一员得力干将,也是做过封疆大吏的官员,在秦林和张小阳面前却丝毫也不曾拿大,听张小阳说的粗鄙,他就哈哈大笑:

“张公公说的是,这边廷上的事情,总不能一板一眼的顶真,大家约略过得去也就是了,蓟辽总督那边就是有点小疏漏也算不得什么……哈哈,咱们走这趟,杨总督总不会叫大伙儿空手而归吧!”

张小阳十分高兴,把秦林袖子一扯:“秦长官,你说朝廷每年发往蓟辽的粮饷都上百万,杨总督这么些年过手,怕不弄了七八万?咱们的竹杠可要使劲儿敲,别三五百两就打发了。”

秦林哧的一声冷笑,嘴上不说什么,心头却暗道:要是杨兆只弄了七八万,老子才懒得跑这趟呢!张公公,你未免太小瞧他了……

从京师往密云的一路上,张小阳都在憧憬着杨兆的厚礼,出德胜门时非纹银六百两不可,过了郑村坝开始涨到一千,到顺义时就升到了一千二,等过了怀柔县城,这数目已直线上升到两千。

曾省吾和秦林两个都哭笑不得,虽然和太监打过许多交道,始终不明白他们无儿无女的,享乐也有限,就娶了老婆买了侍妾也是个假的,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从冯保到最底下的小宦官,就没见过一个不贪的。

曾省吾作为张居正的心腹,他清楚地知道首辅帝师把自己三分之二的节敬收入转送给了冯保,以求内廷不要对新政掣肘,若不是冯保的贪婪,张居正也不必背负污名吧……

秦林晓得曾省吾是当世能臣,一路上都在向他请教统军作战的心得。

曾省吾感激秦林上次替他解决新式枪械的问题,便竖起两根手指头直言相告:“其一,文官统帅只求调度得宜,切忌对武将临阵掣肘,其二,水至清则无鱼,该马虎时且马虎。”

第一条秦林是懂的,当初在蕲州百户所就有几个弟兄是跟着刘显平过僰人之乱的,曾省吾对大将刘显相当放权,作为文官主要负责协调军地关系、筹措粮草饷银,没有在军事上过多干预。

第二条嘛,秦林只听说治军务求严整,为什么还要马虎呢?

曾省吾笑笑,“单以斩首记功而论,就有被斩杀的敌军尸首掉到万丈悬崖下面去的,被河流冲走的,被炮火轰烂的,都无从找到,严格按照军法就不能记功领赏,奋身杀敌的将士岂不心寒?还有许多时候,一个敌人为我两员兵卒携手格杀,这就更不好按首级记功了。长此以往,老实之兵将就受屈,奸猾的兵将则杀良冒功以抵充原数,如不遏制,军中便以杀良冒功为能,反不肯战阵上真刀真枪的拼杀了。所以作为统帅,就要对老实杀敌的军队睁只眼闭只眼,许他浮开两三成的首级,而对杀良冒功则坚决制止,以树立纲纪。”

秦林闻言叹服,他起初听曾省吾说边廷上事情大约过得去就行,心头还有些不以为然,此时听了曾省吾的经验之谈,才晓得很多时候制度本身都不尽合理,譬如斩首记功的规定,那么作为统帅在具体事务上就得适当的模糊处理,而对杀良冒功这种恶性行为,才要坚决打击。

大明朝西南心腹百年之患,曾省吾能一举荡平,本事当然不只这两条,既然秦林肯听,他也就肯说,两人坐在马车里头谈性极浓,秦林向他请教了许多这个时代统兵作战、粮草筹措、后勤运输等方面的事情。

密云县到京师,走通衢大路也就一百八十里,秦林一行人当官的坐马车,校尉亲兵骑马,不紧不慢的摇过去,三天之后就到了蓟辽总督的驻地。

沿途州县官员置酒款待钦差,然后把滚单、火牌流水般往密云传下去,蕲辽总督杨兆早就知道钦差什么时候来,这天就在城郊排了香案,率一众属官郊迎。

第410章 秦林的烟幕弹

十里长亭排开龙亭鼓乐倚仗,钦差大臣兵部侍郎曾省吾、副使锦衣卫指挥佥事秦林、中使张小阳都下了马车,一块走到彩扎龙亭旁边,曾省吾亲手把诏书放在龙亭里头,南面而立。

兵部右侍郎、右副都御史、总督蓟辽保定等处军务兼理粮饷杨兆率领众多属官北面而立,这位总督生得白面黑须仪表堂堂,穿一领大红色朝服,头戴五梁冠,金带玉佩,端的是威风凛凛。

谁能想到,这么一位多年总督蓟辽军务,素称国朝能臣的大员,居然是疯狂中饱私囊的大贪官?

秦林仔细观察,杨兆身后的诸位官员从总督府属官一直到密云县令,通通把脑袋垂得低低的,亦步亦趋地跟着总督,不敢有丝毫逾越。

看来杨兆的确是位“能员”在蓟辽总督任上这些年必定使了不少手段,恩威并施、安插心腹,把底下的官员都治得服服帖帖。

不过秦林也没暴露他的真实意图,和曾省吾这个额头贴着江陵党标签的正钦差一块来,应该能降低杨兆的警惕性吧?!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杨兆率众官行五拜之礼,然后鼓乐前导,一群健卒将装圣旨的龙亭抬起来,曾省吾、秦林重新上马跟在后面,直到城中总督衙门,杨兆为首按文武职东西排班四拜。

曾省吾将诏书交给杨兆,杨兆跪接之后展开宣读,内容无非是一通套话,宣慰的意思还多过纠劾。

读完杨兆将圣旨还给曾省吾,重新放回龙亭里头,众官四拜,舞蹈山呼,杨兆跪龙亭前问“皇躬万福?”曾省吾鞠躬答“圣躬万福”。

杨兆率众官退,将梁冠红袍的朝服换成纱帽补服的常服,又出来见钦差,行两拜礼,最后具鼓乐把诏书送到官亭里头供起来,全套迎钦差、接圣旨的程序才算闹完。

曾省吾是做惯的倒也罢了,秦林解剖尸体、分析案情几个钟头都静的下心,弄完这套程序却是头昏脑胀眼发花,有种崩溃的感觉。

好在众官接完圣旨,把朝服脱下换了常服,又到总督府正厅落座,大家脸上的神情就轻松多了。

杨兆和曾省吾是老熟人了,互相开玩笑,一个说曾侍郎什么时候升尚书,六部里头随便哪个出缺,都轮到你老兄上了吧,一个说杨总督久历边任,朝野公议曰能,将来措置机宜,一举荡平塞上,怕不步王阳明后尘,以文臣而封伯爵?

场面实在和谐得很,根本没有一点纠劾的意思。

本来嘛,大家伙儿都是张相爷提拔起来的能员,杨兆更是在蓟辽总督位置上力推新政,俺答封贡、清量田亩、一条鞭法、编练新军等事情都是百分之百的服从张居正,曾省吾和他的关系相当亲密。

谈笑几句,曾省吾就介绍秦林:“老杨,这位秦将军虽然年轻,却已简在帝心,恩相张老先生也很看重,着实是位年轻有为的能臣,将来定是我大明朝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

杨兆早听过秦林的名字,闻言立马满脸堆笑:“久仰秦将军大名,前次鄙人的帐房麻某人猝死一案,多劳秦将军费心,听几个奴仆提起,杨某好生感激,只可惜边廷事重,无暇亲往拜谢,一直心中抱憾。”

曾省吾哈哈大笑,拊掌道:“杨总督,可别口惠而实不至啊,这次你得‘重重’的谢一谢秦将军。”

秦林故意做出贪婪的样子,听到重谢就把眼睛睁得老大,假模假样的推拒:“曾侍郎说笑了,下官尽为臣的本分,何须杨总督‘重谢’?大家还是彼此心照吧。”

杨、曾两位还没回答,张小阳先就急了,隔着茶几连扯秦林衣袖:“咱家在宫里就听说杨总督很够朋友,若有什么惠赐,秦长官您只管恭敬不如从命嘛。”

说着张小阳就直愣愣的盯着杨兆,恨不得直接从他袖子里头摸几锭马蹄金。

秦林闻言也就点头,“张公公说的是,杨总督名声在外,本官早有耳闻了,蓟辽一带的‘土仪’,托杨总督的福,这趟总得见识见识。”

曾省吾说话还收着几分,秦林和张小阳就粗鄙不堪了,才把圣旨接了,刚坐下来就明说什么“惠赐”、“土仪”这急不可待的样子落在众位官员眼中,登时就把他俩看得底儿掉。

杨兆极其爽朗地大笑:“秦将军、张公公,您二位不晓得,曾侍郎是本官多年好友,所以彼此说笑。杨某是极喜欢交朋友的,两位到蓟辽来,各色风物总要敬请雅赏的。”

“那敢情好啊,我老叔就说了,这趟差使办下来,回宫可以几年都不愁吃穿了……”张小阳极其高兴,太监贪财那是名不虚传。

秦林也搓着手,嘿嘿直乐:“在南京就听家岳提到杨总督大名,今日一见,真乃我大明股肱之臣也!”

曾省吾就对杨兆说,张小阳的叔叔就是当今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而秦林的平妻,就是南京魏国公徐邦瑞之女。

“哦,原来是两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总督府属官都这么想。

杨兆闻言并不怎么吃惊,想是早已知道这两个的来历,却装出刚知道的样子,把手一拱:“失敬、失敬,原来两位都是世受国恩的忠臣之后。”

官员们肚子里好笑,张小阳是宦官的侄儿,秦林是裙带关系,哪里称得上“世受国恩”?倒是秦某人怎么弄到魏国公女儿做平妻,莫非那女儿是妾生的,家里不得宠?

可秦林和张小阳两个却俨然以此为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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