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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卓摆手之间，皇宫城门前鸦雀无声，董卓慢悠悠道——奉先，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是了，该他吕布上台表演的时候。
　　他到现在终于明白董卓为何让他杀了丁原、为何要让他来宣判这些大臣的死活，因为董卓要让他知道，他吕布做的恶事，不比董卓要少很多。
　　群臣中最镇静的就是王允，不过王允的脸色看起来亦和死人一般。王允没有再去看他。或许在王允的心目中，这原来又是一出儿猫耍老鼠的游戏。
　　他亦没有去看王允，持戟到了董卓面前，他垂着头。
　　异形香已经侵入了他的血肉骨髓，他那一刻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力量、但随之而来的亦是前所未有的恐怖。
　　为什么？异形香为何带给他力量的同时亦让他多了百来倍的恐惧？
　　正是午时。
　　艳阳照在他身上，给如同在冰窖中的他带来最后的一缕温暖的明光。没有那缕明光，他知道自己不等走到董卓面前就已崩溃。
　　——吕布，为何不努力做点有意义的事情？没有人敢杀董卓，那就由我来做好了。
　　是的，貂蝉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既然没有旁人迈出第二步，就由他这个懦夫迈出第二步好了。
　　他垂头的时候，看到董卓腰间插着的一把短刀。刀鞘很是奢华，镶满了精美的宝石，但刀身一直没有人看到过。
　　项羽的刀？董卓就是依仗这把刀得到了异形香？他以前倒是从未想过这点。
　　念头一闪而过，他握着长戟，挺起了胸膛，用着前所未有的镇静又清醒的声调宣布道——吕布认为王允做的没错。董卓，国之大贼，杀主残臣，天地难容，人人得以诛之！
　　声音激昂，远远的传了出去，不但深入了“威严”的九重大内，还远远的激荡着长安城，震撼着渭水灞桥。
　　天下静的听得到红尘轻舞的声音。
　　他以为自己要等孙钟带的那些高手出手后才会对董卓进攻，但说完那句话后，他第一个就冲了上去。
　　挥戟！


第五百八十八章　天下第一英雄
　　他为何会有那般的勇气？
　　每次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吕布都觉得不可思议，很多人都会轻描淡写的质疑——那种环境下，为什么不反抗呢？
　　为什么不反抗？！
　　他嘴角咧咧，全然没有留意到自己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咧得更开，他已有了知觉，能开始控制住自己动作，但他全然没有察觉，只是深切的沉湎在往事的追忆中。
　　因为恐惧。
　　不反抗因为骨髓里面的恐惧，如果能反抗的话，那多半早不是恐惧。能够战胜那种恐惧的人并不多见。
　　说着闲话、到了恐惧的时候吓得屁滚尿流的人却很常见。
　　催动他挥戟的是恐惧！
　　他怕自己虽有勇气在全天下人的面前呵斥董卓，但却没有勇气再对董卓宣战。
　　挥戟就是割断了自己最后退路。
　　正午时。
　　他瞥见了董卓眼中的一丝惊讶、随之而来看到董卓眼中的混沌无神。
　　辉煌的皇宫黯然失色，高高在上的文武百官不过如一抹尘土，他们讶然的看着吕布，不信自己的耳朵，不信自己的双眼。
　　只有王允那一刻如打了鸡血般振奋，他是唯一上前一步要看结果的人。王允还是有点勇气的人。
　　他顾不上许多。
　　貂蝉不会骗他，董卓有了异常，这是他吕布最后的一次机会。他一戟就击中了董卓的左臂。
　　像击在金刚石一样！
　　他全力的一戟深深切入了董卓的重甲，却无法将董卓的左臂砍下！
　　董卓还是无神的目光，随即有了痛楚和难信的表情。
　　谁都不信！
　　这些年来，愤怒痛骂的话不等出口就已封口，要杀董卓的人没有冲到董卓面前时就已被斩成了肉酱。
　　居然有人痛骂了董卓，而且砍了董卓一戟？
　　董卓身边的铁甲狼兵看起来亦是不信，又像傀儡般没有动手，他们也来不及动手，因为当时他吕布被异形香催发的能力让他看起来和闪电一样。
　　怒吼声几乎震塌了长安宫城！
　　他心中的恐惧无限放大，但另外的一个念头亦是无穷的膨胀——杀了董卓，必杀董卓，杀不了董卓，他和貂蝉的后果难以想象。
　　第二戟几乎没有间隔的重重击在董卓的左肩。
　　他瞄准的是董卓的脑袋，不想董卓在那种时候，还和第一次般微微动了下，让他的长戟仍旧落在董卓的左肩上。
　　貂蝉说的没错，那神奇的药物的确对异形香有作用，董卓好像迷失了本性。董卓还有本性？他迷失的或许只是敏锐的反应。
　　饶是如此，董卓的身法依旧快的惊人。董卓就算坐在那里稍微动了下，他能击杀丈许外一只蚊子的长戟居然还是砍不中董卓？
　　不是他吕布无能，而是董卓的动作实在太快。
　　砰的巨响！
　　他听得到那惊人的声响中夹杂着骨头碎裂的声音。恐怕还要再来两戟，他才能将董卓的左肩砍下？
　　他骇然的难以相信，不信世上有人会有这般恐怖的躯体，他没有选择，亦知道自己恐怕没有了机会。
　　董卓发红的眼眸中突然有精光闪烁，喝道——吕布，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反我！
　　杀了眼前这恶魔，为了自己，也为了貂蝉！
　　若是旁人被董卓这么一喝，就算不肝胆破裂，亦会屁滚尿流的跪下。恐惧将他吞没，但心中的最后一缕明光却支撑他继续挥戟战斗。
　　孙钟派遣的那些高手终于出手，那些人一出手就用奇异的兵刃钳住了董卓如野猪般肥硕的身躯，他手中的长戟如风车一样。
　　两戟落，董卓的左臂终于断落！
　　鲜血飞射，利箭般射中了身旁两个铁甲兵的咽喉，竟将那两人活生生的击杀！
　　皇宫城门前的渭水都似凝结。
　　满朝文武面色如土。
　　隔着渭水远远望见这面肉搏的百姓指甲深入手心，牙齿咬碎……
　　董卓终于清醒了过来。怒吼声中，董卓全力挣脱了身边的那些如水蛭般的高手，向他出手！
　　他要杀了董卓，董卓亦明白一定要除去他。
　　他们两个如今只能留下一个。
　　他不知被董卓击中几拳，亦不知道砍了董卓多少戟。
　　所有人都知道他吕布是天下的第一猛将，却从未想到这个猛将面对的却像是个洪荒怪兽！
　　单打独斗，他杀不了董卓。幸好孙钟派来的那些高手是真正的高手——脱离尘世的高手。那些人为他吕布缠住了董卓。
　　那些人几乎是以命换命的出招，一出手就能钳住董卓的身躯，让董卓如电闪般的奔行中僵凝片刻。
　　片刻已是难得的机会，每次机会的代价都是死一两个如水蛭般的高手，换取他击中董卓一戟的机会。
　　他终于又砍下了董卓的右臂！
　　失去双臂的董卓有了慌张之意——董卓终于明白过来，他吕布不再是以前那个任由董卓摆布的傀儡，而他吕布找来的这些高手亦是少见的高手！
　　董卓不再想着击杀吕布挽回败局，董卓要逃。
　　杀！
　　他发出了怒吼，恐惧稍弱，杀心却是前所未有的磅礴。
　　杀！
　　文武百官去除了平日的高雅斯文，亦和野兽般的发出怒吼。
　　杀……
　　渭水那侧的百姓哑着嗓子叫着。
　　杀杀杀！
　　车辇旁、夹道侧、宫门前的铁甲狼兵出乎意料的没有拦截他吕布，反倒挥动着手中的兵刃为他吕布助威怒吼。
　　怦怦怦！
　　他无数次的全力运戟，若是以往，他早就虚脱倒下，但异形香激发出他无限的潜能，他终于再次砍下了董卓的左腿。
　　足足击实了董卓六戟，他这面死了十二个高手！
　　杀声响彻了长安城。除了那些默默出手的高手外，无一人上前再帮他吕布，他预料到这种情形。
　　你荣耀的时候，有无数人为你欢呼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你落魄的时候，蹒跚独行的从来只有你一个。
　　没有人会给你指点方向，为你欢呼的人甚至会指着你的后背放肆的嘲笑。
　　只剩下一条腿的董卓再没有威严无边，看起来反倒有着说不出的可笑。但若没有他吕布，还是没有人能拦住只有一条腿的董卓。
　　奋力挥戟砍下董卓最后一肢的时候，渭水默流、长安静哀，所有人目瞪口呆、却又激荡万分的看着那洪荒怪兽的倒下。
　　轰！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知多少人欢呼雀跃，不知道多少人奔走流泪，他宛若没有听到般继续挥戟，砍向董卓的脖颈。
　　长戟的锋刃早卷，但地上不知道有多少长戟供他吕布使用。
　　董卓死死的盯着他，没有四肢的董卓居然还能说话。董卓居然狂笑起来——吕布，你敢杀我？你敢杀我？！
　　他默默无言，由始至终的他都没有说上一句，他只知道运戟。
　　——吕布将军实乃天下第一英雄也！
　　赞叹的是王允，随声附和的是一群蝼蚁，王允自认为和他吕布精心策划了这场大戏，在看到董卓四肢尽被砍断的时候，王允勇敢的走上前来——董卓，国之大贼，杀主残臣，天地所不祐，人神所同疾。吕将军要杀他不必急于一时，我等要给天下百姓一个公正的宣判。
　　他看了王允一眼。
　　王允连连退后，脸上很是惊怖的模样。
　　他知道自己那时候和董卓应该没什么两样，他那时候双眸应该红的和董卓一样吧？他回答王允的方式是一戟砍到董卓的脖子上。
　　董卓的脖子居然没有断。
　　王允脸色如同白垩，嗄声道——请吕将军立即处死这个恶鬼！
　　所有人看到吕布一戟还干不断董卓的脖子时，都明白了问题的严重，知道要董卓死还是需要他吕布。别人根本不敢上前，更不要说动手。
　　他一戟戟的剁下去，砍猪肉一样。
　　——吕布，我会回来的，我会回来找你们的！
　　董卓知道就算是精钢，被他吕布这么持之以恒的来砍亦会被砍断，在他知道要死的那一刻，他咬牙切齿的说了最后的一句。
　　他吕布全力的挥戟，长戟带着人头和鲜血飞在空中，舞出了一幅优美的图画。
　　人头落地，天下人鸦雀无声，难信这个暴君……或者说这个从地狱来到世间的魔王会突然在这么个艳阳高照的天气中被人杀了。
　　——董卓死了！吕布，天下第一英雄也！
　　皇宫内外，整个长安都在传着这两句振奋人心的话语。
　　他继续运戟，一戟戟的砍在董卓的躯干上。他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董卓的躯干居然还有心跳，那里面像藏个恶魔。
　　不是恶魔藏着，人如何能做出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情？
　　众人欢呼的时候，他还是一戟戟的砍着那坚硬如铁的躯干、那被割下的脑袋、那散落的四肢……
　　没人敢拦他。
　　所有人都看出他的执着、董卓躯体的怪异，谁都知道若是开口阻拦，他吕布的下一戟说不定就砍到他们的头上。
　　那些如水蛭般的高手均已离去，只剩下他一个人孤单、疲惫的挥戟。不知许久的光阴，王允终于脸色惨白的走上近前——吕将军，我们不如用一把火烧了这个东西？
　　他很是疲惫，浑身痛的不知碎了多少根骨头。董卓击中他的拳头如尖锐的铁锤一样。他空虚的点点头。
　　王允让士兵们找来油脂干柴，收拢了董卓如肉酱般的血肉堆积在一起，王允迎着众人钦佩的目光、勇敢的点起了那堆大火。
　　——光明达曙，如是积日。
　　史官是这么记载的，他亲眼目睹史官这么询问王允后才在竹简上留下的这句话，用以衬托董卓的残暴。史官说的有点问题，那堆火如同妖火般足足烧了几天，但没什么光明，灰尘掩住了那蔚蓝的天。
　　从此后，他吕布不但是天下的第一猛将，还是天下第一英雄了，所有人都忘记了他卑劣的过去，交口称颂他的英勇事迹。看着他的时候，那些人眼中却带着看董卓般的惊怖。
　　他站在城头上，接受着百姓、甚至天子的膜拜，看着那被怪火染污的蓝天，想着的只是貂蝉说的那句话——等这件事了，你我就离开这个肮脏的长安！


第五百八十九章　是梦是醒谁能
　　等这件事了，你我就离开这个肮脏的长安！
　　泪水顺着他的眼角缓缓的流淌而下，这是貂蝉希望他做出的承诺，亦是他从未有勇气做出的承诺。
　　为什么，他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是为了生命中最后的明光？可是当光明到了眼前时，他为何选择了避让？
　　貂蝉离开了他。
　　他看到貂蝉眼中失望的色彩，明光黯淡。或许恋人之间，从来或应是相濡以沫、或应是相忘于江湖，走第三条路的时候总有隔阂。
　　成为第一英雄的他渐渐淡忘了心中的恐惧，开始喜欢长安。
　　没有董卓的日子、被人膜拜的日子、尽情释放情感的日子让他吕布换了一个人般，王允亦是变了个模样。
　　长安、或者说天下由他和王允接管。
　　只有他敢杀了董卓，只有王允敢烧了董卓，这种功绩任凭哪个都是自愧弗如。看着王允益发肃穆的神情、看着他吕布手中的长戟，没有人敢来反对他们当权，天子也不敢。
　　掌控天下的感觉真好。
　　他不想离开长安，希望貂蝉亦留在长安。貂蝉悄然的离去，眼中的明光黯淡。他没想到貂蝉会如此决然的离开。
　　或许这一直是貂蝉的希望，因此她才会这般斩钉截铁的离开。
　　坚持希望的人不多，貂蝉却是其中的一个。
　　他在貂蝉转身离去的时候，没有伸手去拦。他在不见貂蝉的时候已有后悔，伊始是后悔没有挽留貂蝉，很快他就后悔没有和貂蝉一起离开。
　　妖火已灭。
　　明光亦失。
　　不用几天的光景，他就厌倦了长安的繁华喧嚣，众人对如何对待跟随董卓的蛆虫争论个不休。
　　他厌恶蛆虫，但知道蛆虫也有蛆虫的无奈，遂决定要对蛆虫网开一面，不想王允表面唯唯诺诺，内心却认为天下大局已定，做什么都无妨了，王允很快逼反了董卓的旧部凉州兵。
　　李傕、郭汜杀到了长安！
　　他知晓这件事后忍不住心中怒火，忿然向王允质问，他发现王允不再是以前那个王允，王允没有董卓的本事，但在独断专行上渐渐的向董卓靠拢。
　　王允不将叛军的事情放在心上。对他吕布，王允倒不敢摆什么官派，只是道——长安有天下第一英雄吕布，杀得死非人的董卓，还怕什么李傕和郭汜？
　　他心中颤动下，失声道——非人的董卓？他虽然一直有这个想法，但听王允这么说，还是忍不住的心悸。
　　——是非人的董卓。
　　王允带着诡异的神情道——若是人，如何会有那种坚硬的身躯？吕将军，我听说董卓用了异形香将自己搞的非人非鬼，你若是不杀了他，他说不定还会变成什么样的怪物。
　　董卓会变成什么样的怪物？
　　他脑海中有丝困惑，转瞬想起貂蝉也曾说过，董卓用了我下的药物后不但会迷失本性，甚至会变成……
　　貂蝉那时候满是恐惧。
　　她没说，他也忘记了去问，无边的恐惧又如黑夜般将他包围，他竭力的去忘记董卓，冷然道——我不会帮你对付李傕和郭汜。
　　他已厌恶，准备离开这个肮脏的长安，因为他发现在这种地方，本来一个不错的王允看起来亦变的和暴君一样。
　　是什么让王允发生了改变？权利？好像又不是。
　　——你会的，你一定会的。
　　王允诡异道——吕将军，你我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你莫要忘记了，董卓说过，他会回来找我们。说到这里时，王允诡异的脸上似带着永恒的难安。
　　那句话如同一箭般射在他的胸口，他的心剧烈的一跳，董卓临死前的言语如同诅咒般回荡在他的耳边。
　　——吕布，我会回来的，我会回来找你们的！
　　这句话一直如枯藤乱发般缠绕着他，日夜都响在他的耳边，让他寝食难安。
　　王允也看出他的惊怖，安慰道——吕将军，老夫是为你我着想。你不要信什么既往不咎的屁话，清算一定会有的。只有真正的权利在手，你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他那时候脸色肯定青的发黑，因为王允倒退了数步，吃惊的望着他道——吕将军，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他是极度的不舒服。
　　——你不要信什么既往不咎的屁话，清算一定会有的……
　　这分明就是董卓当初对他说的原话，为何王允原封不动的说了出来？他那时候心中的骇然难以言表，一把抓住了王允，就想掐死王允。
　　看着王允泛白的眼眸，他终于还是松开手踉跄后退。
　　王允诡异的一张脸极为的难看。
　　李傕和郭汜杀到了长安。
　　他吕布出兵迎战。
　　谁都以为他乃天下第一英雄，杀得了董卓，如何对付不了李傕和郭汜带领的凉州兵？百姓欢呼雀跃的送他出城，以为他一定能凯旋而归。
　　他吃了败仗。
　　不是他实力不济，而是往事又如梦魇般到了他的脑海，他胜了能如何？王允渐渐变成了董卓？董卓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