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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府天)-第3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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遣的地方,四周围都是些不甚得志挤不到前头去的中低级官员,他把到了嘴边的大人两个字吞了回去,蹑手蹑脚地跟着徐勋挤出了人群之中。然而,徐勋出口说出的第一句话,便让他吃了一惊。
“牡丹亭的第一出可是已经写好了?明日开始放吧。”
见唐寅为之一愣,徐勋便笑道:“明日张公公的二位兄长封伯,这事已经定下了。既然如此,权当以此为他道贺,哄了皇上去闲园捧个场。另外,你今日在这儿少厮混一会儿,晚上请了康对山一块到我这儿来,我有要紧事请你们两位笔杆子琢磨琢磨。”
今天早上徐勋也没提到这一出,此时此刻听到这话,唐寅顿时满腹狐疑。然而,知道徐勋做事素来就是如此,灵机一动说来就来,他也就没有什么别的话,答应之后便匆匆离开了寿宁侯府。等到他一走,徐勋背手看着戏台上那一出欢天喜地却俗不可耐的大戏,暗想等到牡丹亭完了,是不是把桃花扇的大意给唐寅康海讲讲,让两人把这一出戏也搬上戏台。只要把晚明变成宋末,把清朝化作元朝,却也不是没法子。
然而,在这种旨在于建立口碑的名剧之外,政治宣传剧方才是真正的重中之重,否则砸下去这么多钱的收获还远远不够。就比如最近这段日子,他的最要紧目标,就是把宁王的名声尽快砸下去,然后牵连到刘瑾,如此一来,刘瑾方才会恼羞成怒,方才会更加急功近利,方才会真正下狠心谋求大权独揽!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只听到一阵接一阵的嚷嚷声:“拜天地啦!”
第五百七十五章 朕信你不疑!
这闹洞房的勾当徐勋前世里经历过多次,从来都是起哄的那个,而今生今世虽说是第一次,但也同样是个幸灾乐祸的旁观者。眼看朱厚照把那个脸皮已经算是极厚的张宗说挑得面红耳赤讨饶连连,他知道曹家小姐脸嫩,终于出面打了个圆场。于是乎,朱厚照这才悻悻然罢休,拿着个果子出来的时候,还狠狠往那果子上给咬了一口。
“话说回来,朕赶明儿大婚的时候,要也有这么热闹就好了!”
天子大婚那是有无数的仪制规矩,看似热闹喜气,但其实却是如同提线木偶被折腾个好几天,因而朱厚照想着就不由得发怵。然而,眼见这话没人接话茬,他想也知道任性折腾一回那是想都不要想了,因而瞪着那咬了一口的果子好一阵子,他才突然开口说道:“你们说,朕要是把豹房变成新房怎么样?”
刘瑾刚刚微微一走神,见一众太监们几乎心有灵犀地退了一步,就连徐勋几乎也是同样动作,一时竟是把他留在了最前头,他愣了一愣之后,最终慌忙苦口婆心地劝解了起来。
这要是宫中没有两宫皇太后在,他自然不用说,一定支持朱厚照想怎么胡闹怎么胡闹,可那两位太后压在头顶,他在其他的地方可以顺着朱厚照的意思,此事却万万不能松口。
等到一行人从寿宁侯府侧门出来,他费尽口舌好容易把朱厚照的那点念头给打消了,又惦记着今夜要和焦芳等人商议事情,虽极其不放心让张永等人和徐勋护送朱厚照回宫,更担心他们会说自己的坏话,但也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毕竟,前几天朱厚照那突然雷霆大怒的举动已经很清楚了,这天子的信赖上头,徐勋绝不逊于他。
“皇上,奴婢私宅还有些事……”
“去吧去吧。朕这边你不用操心。”
朱厚照几乎是想都不想便点了点头,眼看刘瑾行礼之后转身去了,他也不管这是大晚上,仿佛逛街似的溜达着步子,那踢踏鞋子的声音格外刺耳。然而,在这种声音中,小皇帝突然停住了脚步,随即突发感慨似的说道:“你们说。为什么人人都说,共患难易,共富贵难?夫妻如此,志同道合的亲朋往往也是如此?”
此话一出,徐勋也好,张永谷大用和马永成等人也罢。全都是大吃一惊。后者几乎都以为朱厚照是影射他们之间的明争暗斗,而徐勋却隐隐约约觉得,朱厚照素来是那种有什么说什么直截了当的性子,尽管如今小皇帝处事更加明晰,洞察力和容忍力也大有长进,可这根本的性子是不会改变的。于是,他微微一沉吟,随即就嘿然笑了一声。
“徐勋,你敢笑话朕?”
“臣当然不敢。”徐勋笑眯眯地走上前几步。只落后朱厚照一人左右,却是语气轻松地说道,“皇上这问题好回答得很。共患难的时候,面对的艰难处境也好,敌人也罢,往往都是一个人无论如何都抗不过去的,而且不同舟共济的话,兴许会一块死得很难看,所以。面对这种情形。只要是脑子还清楚的人,都会齐心合力的共患难。”
“嗯。有道理,然后呢?”
见朱厚照不以为忤,甚至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徐勋便微笑道:“至于共富贵难,这却得看情形。有道是知足者常乐,倘若只是得到富贵就可以满足的人,那富贵之后自然还是一切如旧。但人往往都是有私心的,男人有了富贵便巴望美色,女人有了富贵便向往比自己更高一等的人,乃至于富易妻,易夫,这都不足为奇。而至于富贵之后,至交亲朋反而反目这一类事情……”
徐勋顿了一顿,发现朱厚照比刚刚兴趣更浓了,甚至不断催促他快说,他便诚恳地说道:“那多半是因为,当年能够共患难,是因为目的相同,但理念原本就截然不同,再加上人的性子绝不会是一样的,起头只是大伙为了同舟共济,抛异求同,而既然目的达成了,随着相处时间渐长,这些彼此不相容的东西都暴露了出来,于是,自然水火不相容,就此翻脸。这无关乎对错问题,更多是在于最初的关系,就只是存着互利,所以合则留,不合则去,也是这么个道理。只要是共不得富贵的,绝算不上真正的至交。”
张永和谷大用原本都以为徐勋会借着这个机会影射影射他们和刘瑾的关系,而马永成等三人则干脆是盼望徐勋会这么做了。然而,徐勋的回答却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就连朱厚照也是大为讶异地瞪大了眼睛,好一会儿才干咳了一声。
“徐勋,朕真是觉得,你小子至少绝对不止比朕大一岁。”朱厚照歪着头想了一想,随即把两只手同时伸了出来,“朕觉得你至少比朕年长十岁!不,二十岁!”
徐勋被朱厚照这一番话逗得大笑了起来,暗想朱厚照的猜测取个中间数,那却是真差不多。但笑过之后,他便一本正经地对朱厚照问道:“臣倒奇怪,皇上怎么想着问这个?”
“这个嘛……”
朱厚照犹豫片刻,随即耸了耸肩道:“朕昨儿个闲着没事出宫逛逛,结果竟是遇到了李伴伴。李伴伴看上去苍老了不少,听说他从前那些干儿子干孙子几乎都和他断了往来,朕原本听了气得大发雷霆,他却说,共富贵易,共患难难,这是世上常情,让朕不必放在心上。还说他已经很幸运了,当年和陈宽等几个人共患难,后来在司礼监中身处高位,十几年都是相处得好,至少没尝过共患难易,共富贵难,当年好得能穿一条裤子的人如今彼此捅刀子的滋味。所以朕一时有感而发,就拿来问一问你们。”
居然是李荣!
包括徐勋在内,一众人竟是全都愣住了。对于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司礼监大佬,随着他和刘健谢迁等人同时退出历史舞台,他们早就把这么一个人忘在脑后了,还以为人已经去南京了。可如今再从皇帝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徐勋便不由得想到,李荣毕竟是朱厚照小时候便在身旁带他的人,小皇帝对此人存着某种挥之不去的旧情。那简直是显而易见的。但这么一个人是真的凑巧遇上,还是李荣的设计,亦或是背后更有别的名堂?
而夜色之下的朱厚照只顾着自己大发感慨,哪里注意到别人都是怎么个面面相觑的表情。背着手又往前走了几步,他突然又开口说道:“被他这么一说,朕就不由得想起了丘聚来。从前他跟着朕在东宫的时候,多谨慎小心的一个人,可一放出去做事倒是好。胡作非为无法无天,根本就是在糊弄朕!”
小皇帝这一怒之后,又转过头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其他人:“朕知道你们如今都把兄弟子侄接到了京城来享福,朕也体恤你们,一个个都封了官。可是,你们也得约束着他们。朕这封官是让他们不至于吃苦受穷。可不是让他们横行霸道。之前丘聚那些个家人便是横行霸道,在人前别人都当是朕给他们撑腰呢!这一点,你们得学学刘瑾和徐勋,刘瑾的那个侄儿刘二汉自打狠狠挨了一顿家法,现如今几乎不露面了,其他人也很少招摇过市。至于徐勋就更不用说了,外头有人敢打徐家招牌,从店家到百姓都知道,直接扭送顺天府就是一顿板子!”
朱厚照突然把刘瑾和徐勋并排拿出来表扬。这顿时让一众太监们大眼瞪小眼。要知道他们多半是儿时净身入宫,吃了一辈子的苦,如今让家人享享福也是人之常情,这出一两个害群之马……哪怕前头最贤明的宣宗孝宗这几位皇帝,还不是禁绝不了,小皇帝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了?尤其是本来已经内定了两个兄长要封伯的张永,更是拿眼睛去偷瞥徐勋。
“皇上,你再夸下去,臣就要无地自容了。”徐勋自打听到了李荣这个名字之后。心里就满是警惕。李荣比萧敬年龄还大一截。要真的知道急流勇退,就该趁着还捡了一条性命好好去养老。还在皇帝面前出没算怎么回事?于是,他这么说了一句之后,便含笑说道,“臣是从前在南京吃过不少狗屁亲戚的亏,所以平生最讨厌那些富贵的时候巴结上来,贫贱的时候落井下石或者躲得远远的人。臣是睚眦必报的人,所以这势头宁可借给如亲信之人,也绝不会借给那些所谓亲戚。”
“你果然老实。”
朱厚照最喜欢的便是徐勋的有什么说什么,此刻毫不意外会听到这样的回答,乐了一阵子,他突然摆手吩咐其他那些太监们离得远一些,招了招手示意徐勋和自己并肩而行,没走几步就突然石破天惊地低声说道:“徐勋,你知不知道,就在没几天前,朕令人杖杀了豹房的一个内侍?”
徐勋虽是消息灵通的人,可也在于什么人什么事。对于朱厚照身边的事,他便一直谨慎地维持着一定的距离,更是严令瑞生不是十万火急,不得送出消息来。此时此刻,听到朱厚照提到这样在外头人命关天,在宫里却无足轻重的事,他忍不住愣了一愣。
“这是宫中的事,臣不甚清楚。”
朱厚照摩挲着自己如今已经隐约有些微茸的下巴,好一会儿才出口说道:“朕之所以会下令杖杀了那个人,是因为他竟然指斥你有异心,说什么你势通文武,交通边镇,而且在西苑掌有府军前卫,在左右官厅则有十二团营精锐,身边统共只有一父一妻一女,倘使有变密送其出京,便再无丁点后顾之忧。朕当时就气炸了肺,一脚踹倒了人之后,便吩咐堵了嘴拉出去杖杀。事后朕才觉得有些莽撞,应该严审逼问主谋的!”
一个微不足道的内侍之死,竟然有这样的隐情!
倒吸一口凉气的徐勋只觉得脑际一瞬间空白了下来,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辩白之类的话他在朱厚照面前说不出来,而轻松地置之一笑,他也没法子这样淡然。可以想见,换成别的皇帝,就算一时大怒杖杀了如此一个敢言大臣有逆心的内侍,也绝对不会说出来的。
“皇上,臣……”
见徐勋几乎隔了很久,这才斟酌着说出了这几个字,朱厚照突然摆手阻止了他,随即咧嘴一笑道:“不用说什么了,朕把人杀了,就是态度。朕要是不信你,这事儿就烂在肚子里,绝对不会对你说。既然说出来,那便是当成笑话,你听过就好。朕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想当初在顺天府衙第一次见着你就觉得你有意思,就在那一天,更是把对谁都没提过的话对你说了,便是因为朕从一开始就觉得你可信。只要是朕信赖的人,就会一直信赖到底。什么狡兔死走狗烹,呸,朕不是那样无情无义的皇帝!”
见朱厚照真的呸呸连吐了两口唾沫在墙上,徐勋有些想笑,但那种触动却让他心中有些苦涩。而朱厚照在说完这些之后,却是又勾了勾手指把后头的那些大们和瑞生都一块叫了上来,扫了他们一眼就轻咳了一声。
“朕今天说的话,自个好好记在心里,不许说出去一个字,否则看朕回头怎么收拾你们!”凶巴巴吩咐了一句后,朱厚照便斜睨了一眼徐勋道,“徐勋,你也是一样,那是朕和你两个人的秘密!”
“是,皇上放心,此话绝不会入第三人之耳!”
见朱厚照高高兴兴地点了点头,待到出了巷子,早有预备好的马车徐徐驶过来接着,徐勋亲自送了朱厚照上车,等到瑞生跟了过去,他方才又关上了车门。然而,张永和谷大用却故意落在了后头,张永更是忍不住上前低声探问道:“皇上究竟对你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徐勋嘴角一挑,旋即嘿然笑道,“只是有人算盘落空而已。没事了,你们快跟上去!”
及至对谷大用也这么打了个手势,眼看一个个人上马护卫着小皇帝那一辆车渐渐远去,徐勋的眼神方才冷了下来。会这么来一招绝户计的,总脱不开嫌他碍眼碍事的人,只不过下这样的猛药却依旧没成功,还让朱厚照泄露了此事,还真的是机关算尽太聪明!
不过,由此看来,从前他拒绝杨一清的提议,事实证明并不是他太过拘泥纠结。朱厚照的信赖并不是对于他一个人,刘瑾也绝对不差毫分。倘若朱厚照会相信刘瑾有逆谋反心,将来再发生此次人进谗言说他有异心的情况,小皇帝的态度就绝不会这样鲜明了!
第五百七十六章 谋己谋人谋将来
夜色之下的沙家胡同刘瑾私宅外头,停着一溜车马。夜深人静的时候,哪怕是白日车水马龙的沙家胡同,也很少呈现出今夜这般景象,只是这儿向来是北城兵马司巡行的禁地,倒也无人来管这闲事。而这一整条胡同的地皮都被刘瑾陆陆续续吃了下来,更加不虞被人窥伺偷听窥视。此时此刻,晚到的两个老者便彼此对视了一眼,又微笑颔首道了一声好。
打过招呼之后,其中那个面容瘦削年纪稍大几岁的,侧目扫了一眼停在自己前头的马车,随即嘿然笑道:“焦守敬还真的是动作快,看来他十有八九是和刘公公一块回来的。”
“以贞兄又不是刚知道焦阁老这人?别看他年纪比我们大,这腿素来比我们快。”刘宇语带讥诮地讽刺了一句,随即就含笑对曹元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只不过,这朝堂上头可不分什么先后,焦阁老终究是老了!”
曹元莞尔一笑,旋即便和刘宇联袂入内。等到了刘宇往日见他们的厅堂时,一进屋子,果然就只见里头灯火通明,除却刘瑾及其最亲近的张文冕和孙聪之外,焦芳和儿子焦黄中一坐一立正在刘瑾身侧,曹元和刘宇不约而同地挑了挑眉。
“刘公公。”
尽管刘宇官居兵部尚书,曹元如今从甘肃巡抚调任回京,在都察院任右副都御史,说起来都是二品三品的高官,但两人这位子都是靠巴结刘瑾得来的,因而不免毕恭毕敬,反倒是和焦芳这位阁老次辅厮见的时候带着几许敷衍。待到他们两人一一落座。刘瑾便干咳一声直截了当地说道:“咱家今夜找你们来,这意思很简单,把杨廷和撸下去!”
刘瑾是什么性子,在场人人皆知,因而一听这言简意赅的意思。几个人对视一眼,知道这会儿不是要劝刘瑾怎生收回这意思,而是怎么帮刘瑾达成目的。毕竟,无论是已经在内阁的焦芳也好,巴望着入阁的刘宇和曹元也罢。杨廷和这样一个看似官位不高,但却极得人望的士林中坚人物,原本就是眼中钉肉中刺。
然而,这原本该一个阴毒的点子接一个的场合,却一时之间停滞住了。在刘瑾越来越不耐烦的眼神下,曹元方才轻咳一声道:“刘公公,杨廷和这个人不但曾经为皇上教授过多年经史。而且他这个人沉静稳重,鲜少……不,或者说几乎不曾做错过什么事。”
对于曹元的这个回答,刘瑾自然异常恼火,而刘宇虽知道这是表现自己的机会。可思来想去,他也只得苦笑道:“以贞兄所言不差,杨廷和这人油盐不入,士林之中和他交好的人多,倘若再有皇上信赖,要把人赶出京城怕不是那么容易的。”
眼见刘瑾的脸色越来越黑。最后看向了自己,焦芳方才镇定自若地笑道:“杨廷和此人虽是极难下手,但也不是没有弱点的。先帝爷在世的最后一科。便是他的副主考,按这道理,他也是桃李满天下的人了。他不好下手,他的门生却未见得人人清白。况且,我令人查过,杨慎之所以会妄言宁王是非。在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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