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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府天)-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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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打量,见其下拜行礼,他便微微点了点头。
  “起来吧。”徐俌随手撂下书,转到书案后头坐了,又抬手吩咐徐勋坐下,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早上我见了徐迢,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能懂得这样的大义,你们太平里徐氏一族那些鼠目寸光的尊长全都给比下去了。昨天他们逐你出宗,日后有的是后悔的时候!今天我叫你来,是想问一句,你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徐俌这话自然是问得很有技巧。据他向徐迢打探下来,徐勋这次是真的倾其所有,没有给自己留下一星半点,因而他不免也要做些姿态,顺便打探打探徐勋和傅容的关系。果然,在他的炯炯目光下,徐勋立时欠了欠身。
  “回禀国公爷,傅公公打算过些时日让小子上京一趟。”
  尽管徐俌问话之前,想过傅容对这少年郎兴许会有什么提携,但此刻听到上京两个字,他立时醒悟自己仍是小觑了两人的关连。久经沧海的他面上不动声色,点点头又问道:“你年纪轻轻,是该多走走多看看的好。听说你从前也糊涂放纵过一阵子,如今才浪子回头了?世坤从前也是,来往的都是些不着调的人,你们既经历相仿,年龄也相近,正该好好相交相交,免得他这个金陵第一少成日里游手好闲胡作非为!”
  王世坤虽说对徐勋观感不错,可听自家姐夫口口声声只说别人的好话,却把他贬低到了犄角旮旯里,顿时大为不满,可面上却不能表露出来,还只能哼哼唧唧地应着。徐勋把这一幕都看在眼里,自然不会就这么看着人心里落下疙瘩。
  “国公爷言重了,小子自幼没有父母教导,这才一时糊涂被奸人所诱误入歧途,怎能比得上王兄一直都是双亲长姊严加教导?王兄被人称一句金陵第一少,不过是玩笑话,那些名声多半是以讹传讹。小子自己的经历自己知道,其实真要说和那些市井之徒厮混,干了多出格的事却未必,但三人成虎,一盆盆的脏水泼上来,就是干净人也泼脏了,更何况我们本就有口实落在别人眼中?”
  听徐勋竟是为王世坤这样辩护,徐俌斜睨了一眼尚不满二十的小舅子,顿时笑了起来。他这一笑,王世坤终于松了一口气,忙在旁边陪笑道:“姐夫,就是他说的这道理。我做了一丁点不当的事,那些人就放大了十倍宣扬,我的名声还能好么?”
  “好了,你自己也有举止失当的地方,否则怎会有这名声!”呵斥了王世坤,徐俌少不得又问了徐勋一些别的,从自小读过的书,到平素喜好等等,甚至还令其当场写了几个字,最后才仿佛不经意地说,“你家六叔称我一声叔父,你也不妨叫我一声叔公……”
  话音刚落,他瞥见王世坤偷笑不已,突然意识到这其中多有不妥,立时又改口道:“只不过,你和世坤的辈分还是各算各的,多多来往多多帮衬……”
  拿出长辈的架子说了好一通,魏国公徐俌正要再探问探问傅容对徐勋究竟有什么安排,外间突然传来了求见声。待到徐俌吩咐了人进来,一个书童快步进门,磕了头之后说:“老爷,京城那边有信使来。”
  闻听此言,徐俌立时面色一正,当即吩咐王世坤带着徐勋在外院随便转转,然后才让人传了信使进来。待到问了信使两句之后接了信,他就屏退了人,随即亲自裁开了那封信,才看了几行,就一下子蹙紧了眉头,旋即竟是离座而起。
  定国公徐永宁病重也就罢了,魏定二府原本就只剩下了面上的亲戚关系,徐永宁闲住不管事多年,在朝堂上已经没什么影响力了。然而,最近朝堂上那些科道言官等等奏请裁汰冒功冗员的风声越来越大,那些太监们的子嗣家人加了官的,如今一个个都被揪住了不放,连带勋贵子弟的滥任都给人翻出了老账来。
  侍奉太子的两个勋卫因为所谓恣意遭了斥责,好几个在国子监读书的勋贵子弟都被学官申斥,他的嫡孙徐鹏举就在其列!这阵突如其来的风究竟怎么回事?

第六十六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求推荐!)

 从小到大,徐勋就不曾当过循规蹈矩的学生,看书看得废寝忘食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但那会儿是迷恋武侠小说的学生期。若是从前有人让他没日没夜地翻阅着那些竖排本繁体字没标点的线装书,他肯定会嗤之以鼻,但现如今他却看得全神贯注完全忘了白天黑夜。
  他竭尽全力才得到了如今的机会,要想不被人踩在脚下,根本没有挥霍时间的本钱!
  而瑞生在那一日见过傅容之后,就被直接丢进了这间书房,照旧和从前一样照料徐勋的起居。对于这一点,小家伙是求之不得,连膝盖上的伤也是苦苦忍着,一丝一毫都没告诉徐勋,送饭送菜点灯等等更是轻手轻脚的,唯恐惊扰了自家少爷。然而,瞧着徐勋连吃饭都是食不甘味的匆忙模样,他虽忧心忡忡,但却劝无可劝。更让他没辙的是,徐良并不是住在这小楼里,他又不敢随便乱走,连个倾诉的人也没有,满腔的话只能憋在肚子里。
  好容易等到徐勋囫囵吞枣闷头看书的日子到了头,可没想到的是,接下来就是学礼,而且这回不是徐勋一个人,就连瑞生自己亦是多了一个教习。教习徐勋的是傅容特意向魏国公徐俌请来的一个魏家长者,而教习瑞生的则是之前引他进来的中年宦官。对于主仆俩来说,这种折腾比什么都难受,所幸徐勋没过两天就等来了徐良作伴,瑞生却只能独自苦捱。
  有道是山中无日月,寒暑不知年。这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时光过得又快又慢,徐良从最初的沉默到渐渐恢复爽朗的本性,这谈吐中渐渐恢复了几分世家子弟的从容,徐勋则是在填鸭式地被灌输进了无数知识后,整个人都有一种脱胎换骨似的感觉。哪怕骨子里还带着后世那些根深蒂固的认识,但他终于在渐渐融入这个陌生的世界。
  学既有成,这一日见过傅容之后,徐勋便提出想要回家一趟。然而,这简简单单的要求,他却发现傅容皱了皱眉,沉吟片刻方才答应,却指了两个亲随护卫送他回去,至于徐良和瑞生则是仍留在了镇守太监府。徐勋对此不免心中狐疑,一到自家门口,他就把两个护卫留在了外头马车上,自己径直进了门去。
  和从前大半时间不是在那侍弄菜地,就是在屋子里偷懒睡大觉相比,如今金六可勤快多了,日日都守在门口,偏是徐勋这一走就没个消息,他又不敢往镇守太监府去打探消息,只能眼巴巴在家等着。这会儿徐勋一进门,在那边百无聊赖坐着的他就立时眼尖瞅见了,这一下立时从小凳子上蹦了起来,三两步窜上了前,脸上满是奉承的笑容。
  “少爷回来了!”
  “嗯,家里还好吧。”
  徐勋惦记着让慧通去打探的消息,一面说话,一面脚下继续往前走。而金六亦是不含糊,脚下跟得飞快,话语亦是一刻不停:“回少爷的话,家里一切都好。那天宗祠的事情过后,族里先后来了好几位长辈,三老爷四老爷都亲自来过,见您不在方才悻悻而归,长房那边也有人在门前张望动静,这些天才消停了。王公子也来过几次,得知您没回来也没多说什么,只道是让您有空出去会会。六老爷差人捎过话,说若是族中还有人敢到这儿聒噪,尽管找他……”
  金六这连珠炮似的话还没说完,徐勋就一下子停住了脚步,随即转头问道:“和尚呢,人没回来?”
  金六原本不忿这回宗祠闹出这么大的事情,他事先完完全全被蒙在鼓里,就连慧通这么个外人似乎也比自己得信赖些,因而有意略过那和尚不提。然而,徐勋听完这些别的不问,偏就只问慧通,他心里顿时越发郁闷了,却不得不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随即赔笑道:“看小的这记性,竟是忘了那和尚。那和尚三天两头不着家,也不知道是上哪儿厮混去了,今儿个也是一大早就出门,这会儿肯定不会回来……”
  “谁说我肯定不会回来?”
  这背后突然冒出来的声音把金六吓了一大跳,而徐勋扭头一看就笑了。他早就习惯了慧通神出鬼没似的行径,这会儿当即就吩咐金六继续到门外守着,眼见那不情不愿的门房走了,他才直接带上慧通回了自己的正房。推门进去,他就发现四下里仿佛不一样了,信步走到居中那张椅子前,伸手往高几上一搪,见是纤尘不染,他忍不住就拍拍手笑了起来。
  “就是从前我还在这住着,都没收拾得这么干净,这金六嫂倒是难得的勤快。”
  “太平里上上下下都说你发达了,她怎敢不勤快?”慧通嗤笑一声,见徐勋回过身来看着他,他便收起了那嬉皮笑脸的表情,“别说是他,就连我也没想到,瑞生也就算了,你和徐八居然能在镇守太监府一住那么久。那里不是别的地方,我不敢贸贸然进去打探。怎么样,傅公公究竟是什么打算?”
  “就是我先前对你说过的打算。这一个月,我除了看大明会典,就是和徐大叔学礼仪。”
  徐勋在主位上坐下,见慧通面色震惊,竟是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坐下,他这才接着说道,“所以,当初我对你说的话,眼下不能说是都准,至少已经准了一半了。”
  慧通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惊容尽去,也就不再是那副一本正经的面孔,翘起二郎腿弹了弹衣角,这才笑嘻嘻地看着徐勋竖起了大拇指。
  “徐七少,你小小年纪愣是能扳回先头那局面,有胆有谋,我服了你!只不过,你虽是在镇守太监府,但有件事情想必你不知情。南京这边不是先头有官员弹劾陈禄那几个人吗?据说京城那边的风向也变了,十几个御史正揪着冗官冒功的那些人死缠烂打,其中多半都是太监的嗣子家人一流,还有就是勋贵子弟。赵钦这几日正在串联,试图劝南都四君子这四个南京最有名的清流一同上书,敦请皇上汰撤这些无能之辈。”
  不用慧通加重这无能之辈四个字的语气,徐勋也能想象这场政治风暴的来势汹汹。这几天呆在镇守太监府,除了看书之外,但有疑问他就咨询旁边的老仆,这一位就如同之前把书卷名字记得丝毫不差的表现一样,对于朝中种种如数家珍,也不知道是傅容打哪儿找来的人。所以,他很清楚,换做前头历代明帝在位的时候,这波风潮必定无疾而终,领头的甚至有可能会倒大霉,可在号称君子政治的弘治朝晚期突然来上这一遭,胜败如何竟是难说得很。
  “而且……”慧通顿了一顿,这才看着徐勋面色古怪地说,“赵钦手头似乎捏着傅公公的几样罪证,据说那折子已经拜发上去了,正在内阁疏通关系想要呈递御前。他这么破釜沉舟,只怕是和傅公公此前对你的维护脱不了干系。”
  “他竟然做到了这份上!”
  尽管知道傅容并不是无缘无故提携自己,但既是靠了上去,那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徐勋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傅容这棵大树就这么倒了。想到那时候在宗祠尘埃落定时赵钦看自己那阴狠的眼神,再结合如今此人破釜沉舟似的举动,他越发觉得此人不除就不得安宁,思量了许久就突然抬头问道:“那我之前让你去句容打探的事呢?”
  “句容?亏的是我去,锦衣卫那些家伙都碰了钉子,陈禄指不定怎么骂娘呢!”
  慧通面露得意,就这么站起身来,走到了徐勋身边,他这才低声说道:“徐七少,句容附近旱情严重,不少乡民都指着赵家那条引山泉的水渠,即便我是和尚,那些乡民也只是随便说道几句。不过好歹打听了出来,你捐出去的那四百亩地正好和沈家的两个田庄接壤,那几块地肥沃归肥沃,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我说动了几个年长的信佛老头子,他们倒是透露,赵家似乎想和沈家联姻。对了,我还听说了一段奇闻。据说前头建文那会儿,曾经有皇庄就设在这儿,后来败仗之后一场火毁了,这里荒过许久,后来才开出来。当然,都已经快两百年了,未必有什么要紧的,但也许能在这上头给赵钦上上眼药……”
  见慧通那眼神中流露出了令人不寒而栗的阴狠,想起此人的老本行,徐勋微微一皱眉头,继而就若无其事地轻轻用手指敲着扶手,继而沉吟了起来。良久,他才侧过头看着慧通说道:“和尚,你既然能让人惟妙惟肖仿着我爹的笔迹做出那封信来,那么,想来伪造一份一百多年前的藏宝图,也应当不难吧?”
  哪怕是心里转过某些想头,可此时此刻听见徐勋这话,慧通仍是愣了一愣,随即才露出了古怪的表情,竟是一字一句地说:“徐七少,昔日汪公公手下先后那一对虎狼将,韦瑛吴绶都早已经去见了阎王,可听了你这话,我还是觉得他们俩从坟里头爬出来了!”
  “过奖过奖。”徐勋微微一笑,丝毫不在意慧通这话是褒是贬,“我只知道,来而不往非礼也!”

第六十七章 珠联璧合(上)

 徐家大门口,金六提着水浇了一遍院子,随即就到门口拿着瓢冲刷了一下那两级台阶,继而就撂下桶坐了下来,不时还回头张望一下里头。约摸一个时辰,里头竟是丝毫动静也没有,根本不见人出来,他只觉得这心里火烧火燎似的难受,索性解开了斜襟衫子顶端的那颗扣子,嘴里低声抱怨了起来。
  “都是那些狗东西,要不是上次在清平楼遇着他们,我怎么会误了事,少爷回来怎么会对我这么冷淡!他娘的,少爷交了好运被傅公公赏识,瑞生那没了把的都走了大运被接去了镇守太监府,现在连个后来的贼和尚都爬到老子头上了,这还有没有天理……”
  正怨天尤人的他自然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发觉眼前的视线仿佛被什么挡住了,他才抬起了头,见是一个衣着整齐的中年仆妇,他才赶紧站起身来,上下打量了一眼就笑道:“这位嫂子,您是……”
  “徐七公子可是已经回来了?”不等金六回答,她就笑道,“劳烦这位大哥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是有位故人想见见他,有要紧事寻他商量。”
  这些天上门寻自家少爷的人络绎不绝,因而金六觑着这中年仆妇的穿着打扮,原本还有些犯踌躇,直到对方不动声色地塞过来一个银角子,他的心思才活络了起来,但面上仍是为难地说道:“这位嫂子,我家公子毕竟是才回来,若是他说不见……”
  “你只对七公子说,是书画铺子里相识的旧友就是。”
  眼见金六熟练地将银角子往腰带中一揣,点点头就一溜烟跑进了里头,站在那儿的李庆娘立时没了刚刚的笑脸,眉头紧紧蹙成了一团。因等在门口太过扎眼,她索性就进了门来,左顾右盼地打量着这座还算齐整的宅院,想起这几天沈家的愁云惨雾,她不由又叹了一口气。
  还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徐家子散尽家财轰轰烈烈过了这一关,如今整个南城都传了开来,可沈家却不得不面对巨大的压力。怕就怕大小姐性子太烈,若有什么万一……
  李庆娘站在前院正思量的时候,徐勋听到外头金六的通报,刚刚还在和慧通商量藏宝图种种细节的他顿时站起身来说道:“总而言之,这些我也就是给你几个提议,你才是真正的专家,究竟怎么干你定。只要事情尽快办妥,我立时就在傅公公那设法。”
  “行,包在我身上!”
  慧通盯着那张满是墨点线条的纸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答应了一声。可等到徐勋往外走,他突然一股脑儿抓起那张纸揉成一团塞在怀里,竟是又跟了出去。一路到了二门口,他远远瞧见那个站在那儿等候的中年仆妇,突然皱了皱眉头,快步追上徐勋,一把将其拉住了。
  “徐七少,你去见你的相好我不管,只这女人你当心些。”慧通见徐勋有些不解地瞧着自己,他立时压低了声音说,“我在句容见过她几次了,她一口流利的本地话,装成回乡探亲的和几个乡民套近乎,打听的也是赵家的事。”
  听到是这缘由,徐勋转念一想就明白了过来,当即冲着慧通点了点头。到了李庆娘面前,他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问道:“如意姑娘找我?她人在哪?”
  李庆娘原本还以为要费多大口舌,听徐勋这么问,她索性也不拐弯抹角,诚诚恳恳地说:“如意姑娘就在隔壁巷子的一个茶摊上。若是七公子方便,劳烦请过去见一见她。若不是为了要紧事,咱们也不会您才一回来就来搅扰。”
  “哪能说搅扰,前几次也多亏了她提醒。”
  徐勋本打算示意李庆娘引路,可临到门口,想起傅容那两个护卫,他眼珠子一转就交了金六过来嘱咐了几句,自己则是示意李庆娘闪到了门房当中。等到金六一溜小跑出门,没一会儿就哄得那两人并马夫一块到了前厅喝茶,他这才冲李庆娘点了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出门,径直转到隔壁巷子一个不起眼的露天茶摊上。
  在那个年轻茶客的对面坐下,徐勋饶有兴致地端详了好一会儿,这才笑道:“好了,别装了。这茶摊上卖的是大碗茶,要的就是牛饮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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