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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府天)-第2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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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服侍的竟然不是丫头是小厮……到底是暴发户,什么规矩都不懂……”

    此人话音刚落,就发现身旁递出了一个茶盘,上头竟是躺着一张小小的纸片。他有些莫名其妙地接了过来,这才发现刚刚朝下的那一面上写满了蝇头小楷。只扫了一眼,他就顿时面色大变,四下里一看,见有好些人都拿到了和他同样的东西,一时间,他使劲吞了一口唾沫,随即慌忙站起身来。

    “各位慢用,我家里还有些事情,得先回去了!”

    随着他起身告辞,跟着走的足足又一二十个。面对这种匪夷所思的局面,三叔公顿时眉头紧皱,眼见得又有人往自己手边递来这么一张纸,他伸手要去取,却不料身旁一个年轻子弟竟是抢着伸过了手去。

    “三叔公,让我瞧瞧!神神鬼鬼的,什么东西,竟是一下子让这许多人都走了?”

    这年轻子弟接过之后也没提防,径直大声念了出来:“三月初十,放银二十两,虎口东陆家,以其八岁女为押……四月十二,放银三十两,清偿大头孙赌债,以其二进祖宅一座为押……”仅仅念了这么两条,他就一下子醒悟到了这是什么东西。见三叔公面色铁青,四座一片寂静,他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一股脑儿放下东西就抓起帽子说道:“我家里还有事,先走了!”

    被这么一闹,一时间人人都知道了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三叔公平日在族中最是古板清正的人,谁都没想到竟是在放印子钱,鄙薄之余,更多人却都怕自己的丑事被人揭出来,更有人想到徐勋和提督西厂的谷大用交好,听说锦衣卫亦是吃得开,那点打秋风占便宜的心思顿时全都没了。不消一刻钟功夫,偌大的地方就变得干干净净。

    面对这情景,带着人进来收场的金六顿时咧嘴一笑。他这一笑,旁边的金弘不禁拉了拉他的衣衫问道:“爹爹,爹爹,为什么就那么些小纸片,大家就都跑了?”

    “想知道是不是?”金六的心情极好,笑眯眯地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这才语重心长地说道,“我告诉你,少爷抓着了这些人模狗样家伙的弱点,自然把人耍得团团转!就这么些货色,居然还想跟少爷较劲,早八辈子呢!”

    外头的合欢宴,徐勋和徐良根本连面都没露。这会儿徐良的正房明间里,摆着一张黑漆的方桌,一家三口乐呵呵地团团坐在一块,中间是一个烧着炭火的铜火锅,两旁是一溜各色涮菜,从嫩红新鲜的羊肉猪肉,到碧绿生青的白菜萝卜韭菜,再到豆腐粉条,一旁还有一盘切得薄到几乎透明的鱼片。这中间最贵的不是鱼肉,却是那些大冷天里最难得的菜蔬。除了一部分是早早就买了储存在菜窖中的,大多数都是家中暖房里出来的东西。

    沈悦是双身子的人,因而只是在一开始吃了些肉片蔬菜,又吃过一碗厨房特意做好的鸡汤面,她就只能眼睁睁瞧着这爷俩你争我抢在火锅里伸筷子抢食吃。看着看着,她就忍不住扑哧一笑。徐勋被她这一笑,到了筷子底下的羊肉却给徐良眼疾手快抢走了。

    “悦儿,你笑什么?”

    “我在想,要是这一胎是个大胖小子,到时候你们爷仨吃饭也是这么一个做派,那就更有趣了!”

    不等徐良说话,徐勋就没好气地摆摆手道:“什么大胖小子,这一胎一定得生个姑娘才行,日后等你生了儿子,她也可以管教管教那些弟弟!都说女儿是爹爹的小棉袄,哪里像儿子,一个劲只会淘气,你没看今天那些不成器的男人么,徐家的脸都给他们丢尽了!”

    徐勋突然抛出这么一堆奇谈怪论来,顿时听得徐良和沈悦全都愣住了。老半晌,徐良才吹胡子瞪眼道:“臭小子,你也是我儿子,你不是挺成才的?”

    “那是爹您运气好!”徐勋大言不惭地迸出了这么一句,随即方才得意地说,“再说,有了女儿,日后你就可以手把手地教导她如何管家。这家里的担子可以给你挑去大半,管教儿子的担子也可以给你挑去大半,还会软言软语哄长辈开心,这么好的买卖上哪儿找去?”

    “好你个小子,这下子说漏嘴了吧,你这哪是想要女儿,你这分明是想要个女管家?”

    徐良终于被徐勋这么一番话给气乐了,调转筷子气咻咻地要去点他的脑袋,父子俩闹腾好一阵子,他才说道:“你们才成婚不到一年,生儿生女都不打紧。只是这日子要真正和美,总得给我生个孙子出来,否则这爵位难道再便宜了外人?积重难返,今天你虽说敲打了他们,但你越是富贵,觊觎的人就越多,别忘了我这爵位打哪儿来的!咱们好容易才让你娘迁回祖坟,风光下葬,难道你还想把家业交给别人?”

    说到这个,徐勋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他轻轻吁了一口气,随即认认真真地看着沈悦那已经极其明显的小腹,这才开口说道:“爹,悦儿,等过了正月春暖花开之际,我恐怕要离京一阵子。我尽量在悦儿临产前赶回来,但若是不能……”

    “你要去哪儿?”

    徐良和沈悦此前都压根没听说过此事,此时沈悦最是紧张,竟一把抓住了徐勋的手。徐勋见徐良亦是盯着自己,他便笑道:“不是多远的地方,就在西北,而且也不会太远。我只是担心若有什么突发事件耽搁,这才会回不来。”

    对于徐勋什么事都自己扛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徐良和沈悦都是心知肚明,同时也深恶痛绝。此时见他一脸没事人似的,徐良皱了皱眉便沉声说道:“你少给我打岔。要是你今天不给我说清楚了,哪怕到时候就算你真的要走,你信不信我这个当爹的上书阻拦?给我说清楚,去哪儿,去多久,究竟去干什么?”

    沈悦见徐勋为之愕然,到了嘴边的质问也就吞了下去,却是似笑非笑看着徐勋。面对这一双至亲,徐勋实在是无法,最后不得不举着双手说道:“好好,我说,我说就是了。之前我遇刺之后,曾经招揽过霸州文安的刘家兄弟两个。畿南一带响马盗盘踞的很不少,除此之外白莲教也颇为猖獗。近畿之地盘踞着这样大大小小的势力,稍有不慎就会激起大变。所以,如今我打算先下手为强,拔除掉这些内忧。”

    “你是要去剿匪?”

    面对徐良凝重的脸色,徐勋便笑着摆了摆手道:“爹你放心,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谈不上去剿匪。此次我甚至并不打算出动明面上的官军,顶多只是一次小规模行动罢了。但是,既然知道白莲教的那位白圣主大发英雄帖会盟白洋淀,错过这个机会就可惜了。当然,这一头我并不会亲自去,须知我如今好歹算一号人物,倘若不在京城,自然人人都会打探我的行踪。所以,这是声东击西之计,我会请旨从宣府大同一直到甘肃延绥宁夏一带,巡视边防。我这么一走,那边就会安安心心地会盟了。”

    见沈悦咬着嘴唇不说话,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话,徐勋便轻咳一声道:“真的,我这一回要做足了声势出去,绝不会以身犯险。不但我,御用监掌印张公公,御马监掌印苗公公,还有左官厅的参将陈雄都要去,再加上宣府总兵张俊大同总兵庄鉴,还有甘肃延绥宁夏三边总制杨一清是和我老交情了,出不了事!”

    “你保证不会半路上金蝉脱壳,比如像咱们这次回南京似的,一声不吭悄悄折返回来?”

    听到沈悦嗔怒地迸出来一句话,徐勋不禁无可奈何地说道:“娘子大人,你怎么就这么信不过我?我保证决计不会金蝉脱壳!”

    徐良也立时跟着逼问道:“那你保证不会和上次用兵似的,自告奋勇带着不足千人的偏师,胆大包天地杀到鞑子后头去?”

    “爹……这种冒险的计策只能用一回,要是我敢用两回,估计这条命也就是送到人手里去了!”徐勋已是满头大汗,见两人全都是大为怀疑地看着自己,顿时哀叹自己的信用太差,少不得又是好一番保证。直到他许下了无数承诺,几乎磨破了嘴皮子,一旁却突然传来了一声冷哼。

    “你也别保证这么多了!总而言之,这回你要是再敢以身涉险……等孩子生出来,我一个月不让你见!”沈悦见徐良赞同地连连点头,她方才放软了态度,低头摩挲着腹部,轻声说道,“哪怕只是为了孩子,你也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

    “放心,你家男人强着呢,这好几年走南闯北,谁给我吃过亏……”

    把平日用来蛊惑那些文臣武将的花言巧语拿来哄妻子,徐勋自然也是一把好手,好容易把小丫头哄得笑了起来,他见老爹又有些脸色不善地瞪着自己,少不得又涎着脸笑道:“爹别瞪着我,我心里发怵得慌。我都说过了,这次不是去打仗的,再说也轮不到我。我知道您是少年习武,这辈子都没上过战场,要不是悦儿,我倒乐意把这一趟的差事让给您……”

    “你这臭小子,居然调侃起你爹来了!”徐良骂了一声,随即便叹了一口气,“我如今一把年纪了,那雄心壮志早就没了,上不上战场倒是无所谓。正因为如此,你小子给我悠着点,别到时候让你老子我亲自上阵救儿子,那可就真是一出戏了!”

    “好好,我一定悠着点,绝不冒险!”

    信誓旦旦地答应了之后,徐勋见桌上的菜肴几乎一扫而空,就叫了丫头进来收拾,随即便上去搀扶了沈悦起身。等东西都收拾好了,当外头禀报上来,外头宴席已经撤下,沈悦对进来请示的如意吩咐比照去年上上下下加赏两成后,徐勋就忍不住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随即笑着对如意说道:“今夜是除夕,难为他们在家里招待了那么些客人,如今收拾完了之后,吩咐把灯全都挂起来,把爆竹预备好,今夜上上下下好好热闹热闹!”

    等如意答应出门了之后,徐勋才若有所思地对沈悦说道:“如意这丫头,似乎不小了吧?”

    “不劳你操心,我再留她几个月就给她找婆家!”沈悦皱了皱鼻子,旋即就有些怅惘地说道,“难得过一个年,待会儿放爆竹我却是不能去看了……记得替咱们孩儿多放一挂!”

    “你放心。”徐勋微微一点头,旋即就看着外头渐渐亮起的大明角灯,满脸欣然地说道,“过了今天,便是正德二年了!”

    第六卷  一山有二虎  完

    第四百八十六章轻重缓急谋

    过了年,于天下臣民百姓来说,不过又是一个新的年头,而对于朱厚照来说,却是代表自己又年长了一岁。自从前年乍然痛失父皇,他那任性的脾气虽说还在,可做事情已经沉稳了许多,至少在开经筵听讲读的时候,一动不动坐上一个时辰,也能勉强捱下来。而文华殿便朝议政的时候,他这个小皇帝发火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正月十五元宵节的这天早上,銮驾却并没有等在承乾宫,而是停在了乾清门前。不一会儿,一身衮冕的朱厚照就从正殿中徐徐走了出来。昨夜他少有地在乾清宫中宿了一夜,前半夜丝毫没能合眼,但后半夜却渐渐睡着了。朦朦胧胧之间,他仿佛隐约听到耳边传来了父皇的幽幽叹息,可眼睛却一直睁不开,直到终于早上睁开眼睛时,四周围却是根本难觅那熟悉的踪影。因而,此时此刻他步子虽沉稳,可眼神中却流露出了几许倦意。

    父皇,要是儿臣娶妻的时候,能够领着媳妇来拜见你,那该有多好?

    尽管精神不振,但这一日的望日大朝,朱厚照却没有露出半点疲态来。照例赐宴群臣之后,等到了晚上,他又少不得奉了两宫皇太后东华门楼上观灯。张太后冷眼旁观,见朱厚照总有些闷闷不乐的光景,误以为儿子心不在焉是因为心里装着旁人,便招手叫了他过来,这才低声说道:“太皇太后难得兴致这么好,你也好歹笑一笑,平日里不要你闹腾的时候,你鬼点子层出不穷,如今要你彩衣娱亲,你却这么一副样子!”

    朱厚照闻言顿时侧头看了一眼太皇太后王氏,见其果真正看着自己,他连忙露出了一个笑脸,随即才把身子往张太后旁边躲了躲,又轻声说道:“母后,昨晚上儿臣在乾清宫住了一晚上,似乎梦见了父皇,可天亮了睁开眼睛,却连梦的内容都想不起来。”

    一听这话,张太后微微一愣,面上露出了深深的怅然。二十年夫妻,如今丈夫撒手西归留下了他们这孤儿寡母两个,要说她午夜梦回,也不知道悄悄流过多少眼泪,可没想到成日里嘻嘻哈哈的儿子竟也是如此。于是,她也忘了这东华门楼上还有不少人,紧紧拉住了朱厚照的手往前走了两步。

    “别想这么多,你父皇要是知道你这个天子能够把朝政料理得井井有条,必然高兴得不得了!”说到这里,张太后顿了一顿,又端详了朱厚照一会,这才又笑道,“听说你为了练弓马武艺做的那些衣裳,又都不能穿了?这一年多,你委实长高长壮了不少!”

    自己的身体状况,朱厚照自己自然是最清楚的。别说人蹿高了快一个头,胳膊上头的肌肉结结实实,就连饭量也增长极快,一日三顿饭两顿点心一顿夜宵下去,可还得瑞生随身备着点心,以防他在西苑习武练兵的时候肚子饿。

    这一日西苑演武场之中,当他轻轻松松拉满了弓,朝着远处的箭靶射出了那一箭的时候,他甚至不等人高声报数,就知道自己必然是一箭中的。

    “皇上,正中红心!”

    这大冷天里,大珰们虽然都免不了来凑个趣,但也不会呆太久。随着刘瑾借口事忙先告退,其他大珰在这冰天雪地里站着也有些难为,自是陆陆续续告退了。钱宁倒有心多呆一会儿,奈何他如今不是悠闲的府军前卫指挥使,而是提督内厂,须臾就有下属来奏事,他也不得不放下展示一下如今滑雪本领的心思,紧赶着回去料理。最后,只有早早把事情都推给了神英陈雄张永的徐勋,还有如今正闲着的老苗逵陪侍在侧。

    碍事的人都不在,徐勋挽着一把弓回头笑道:“皇上,天气太冷,东西官厅如今不好再日日练兵,所以臣想抽空讲讲东西,这些天得用到不少图籍,想请命到兵部职方司调阅……”

    朱厚照正在试着一把刚刚换上的弓,一面呵气一面漫不经心地说:“图籍?这事情好办,对兵部尚书刘宇说一声就行了,要什么给什么,他不敢打回票!好了,老苗逵都已经滑雪上去了,咱们别输给了他!”

    这一天最终得胜的人,却不是原本踌躇满志的小皇帝,而是老而弥坚大发神威的苗逵,几乎可称得上箭无虚发,让有心拔得头筹的朱厚照好生郁闷。当然也就是因为知道小皇帝不在乎别人赢他的性子,苗逵这才敢如此表现,而徐勋又表现神勇,朱厚照再次忝陪末座,回到凝翠亭坐下之后就气呼呼地瞪了两人一眼,随即就吩咐瑞生热热地筛酒来。

    几杯热酒下肚,众人心里都暖和了。朱厚照方才饶有兴致地看着徐勋说道:“说吧,你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要找的是什么图籍?”

    徐勋见凝翠亭周围是厚厚的围障,瑞生斟完酒后亲自在外头守着,他便说道:“皇上,臣想找的,是当年永乐宣德年间,郑和郑公公下西洋的图籍。”

    此话一出,原本神情镇定的苗逵一下子脸色就变了,随即竟是忘了这是在御前,当即脱口而出问道:“你要找这东西干什么?”

    “只是遥想当年宝船南下纵横西洋,番邦小国无不臣服,那份伟业实在是叫人敬佩,所以想缅怀缅怀而已。”徐勋一副悠然神往的样子,见朱厚照和苗逵都是面色古怪,他不禁无辜地说道,“倒是皇上和苗公公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徐勋,你以为朕会相信你这话么?”朱厚照轻哼一声,随即似笑非笑地说道,“你这个人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朕,你一说那些听上去慷慨激昂的话,必然又是心里转什么鬼主意。别以为朕刚刚答应了你,你就有恃无恐了,小心朕立时收回前言,看刘宇会不会让人找了东西给你!不过,朕长这么大,也就看过太液池上的小船,通州漕河上的漕船,其他的船还从未看过,不知道那宝船是何等威武样子!郑和宝船……要真的找到了海图,朕真的想效仿太宗皇帝,派船下西洋,到时候万国来朝……那气派真是!”

    徐勋就知道自己此言会勾起朱厚照的这念头来,正想开口,沉默了好一会儿的苗逵却突然开口了:“别的典籍图册好说,但若是宝船的海图,只怕不是那么好找的。当年宣庙最后一次派郑公公下西洋之后,这些图籍就一直深锁,英庙也好宪庙也好,都曾经生出过重下西洋的念头,但最终都是被群臣谏止。奴婢还记得,当年宪庙年间,曾经向兵部要过这些图册,那时候刘大夏是职方司郎中,答复说是找不着了。后来连找数日无果,也只能就此作罢。所以,别的东西好说,此物在不在都不知道。”

    “竟有此事!”朱厚照一下子勃然色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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