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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府天)-第2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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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拂他。”

    徐迢本以为徐勋打算把徐勃带到京城去,听徐勋竟是要让徐勃去江阴读书,这下子便有些措手不及。最初的失望过后,他少不得仔细斟酌考量,最后把心一横便抬起头道:“也好,这小子也该好好收收性子。”

    徐勃早就想插嘴,此刻听到父亲竟然真的答应了,他一时眼睛大亮,立时躬身对徐勋深深一揖道:“谢谢七哥……一直听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托七哥的福,这下总算有机会了”

    相比徐勃的古灵精怪,徐劭的表现便要沉默得多。等到徐迢把两个儿子都打发了出去,徐勋才笑道:“只希望十一郎到了江阴之后,也会感谢我才好江阴是人才济济的地方,徐氏又是诗书传家的名门,那边族学可不比太平里,过目不忘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才能。科举这条路要是那么好走,如徐经唐寅这样有名的才子,也不至于一再折戟而归。”

    徐迢自己就是两次落第的举人,因而对徐勋这番话深以为然的同时,更明白徐勋把徐勃送到江阴去是一片苦心,自然又千恩万谢。然而,等留着徐勋用过晚饭,然后才把人送出门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伯爷,太平里徐氏就算要出一个进士,至少也得十年开外,只怕是这头几年您的开销……”

    “没事,有些事情只争朝夕,有些事情不争朝夕。”徐勋冲着徐迢微微一笑,随即便摆摆手道,“六叔只管去料理好我说的事情,我虽已经认祖归宗,但至少,一笔写不出两个徐字。”

    第四百一十八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常府街的傅府,自从年前开始,就呈现出几分冷清气象。之所以不再称之为守备太监府,是因为弘治皇帝去世之后,傅容便和郑强一块上疏请辞。然而,因为傅容年长郑强四岁,正德皇帝朱厚照只允准了傅容的辞呈,却留了郑强,并将其升任南京司礼监太监,继续为南京守备。虽则如此,但傅容郑强两人私交很是不错,郑强当然不会为了搬进这座素来是首席南京守备太监住的大宅子把人赶出去,甚至还不时来探望一二。

    尽管如今已经入夜,郑强却还留在傅府。年纪大了宿头短,但两人都不比寻常老人,多年宫里养成的习惯根本改不掉,不到二更过后根本就别想入睡,这会儿坐在一块说话,两人精神都是炯炯的。

    “皇上毕竟过了年才刚十六岁,即位仓促,却又强力推行了几桩大事,朝中大臣已经不止是颇有微词了。徐勋这一趟出京,应当不是看似衣锦还乡这么简单,十有八九是别人容不得他,这才用了这样的伎俩。”郑强说着便有些忧心忡忡的,旋即看着傅容说道,“老傅,咱家就不信你看不出来,你居然还有心思忙着布置那座别院?”

    “不这样闹腾,别人怎会觉得咱家老糊涂了?”傅容淡淡地一笑,见郑强一下子怔住了,他便叹道,“当今皇上的生辰八字,别人不知道,你我是最清楚的。辛亥年丁酉月戊戌日庚申时,命理贯如连珠,主大富大贵,所以先帝爷方才因为皇上降生而欢欣鼓舞大赦天下,不等长大成人便册为皇太子。有这样的命格,再加上生在天家,原本是什么都不用担心的,可谁能料到先帝爷竟然会在正当年富力强的时候去世尽管还算不上主少国疑,可就皇上的性子,绝对不可能像先帝爷那样笃信内阁那三位,还有朝堂那一个个君子的”

    “这么说,你是笃信徐勋会荣宠不衰?”

    见郑强眉头紧皱,傅容突然坐直了身子,一字一句地问道:“马府街那座宅子,现如今是什么光景,你应该比我清楚那位三宝太监昔日可比你我更受信赖,可到头来子孙后人还有多少荫庇?我自己是行将就木的人,但我那一双儿女却丢不下要是我死了,却让他们受人欺辱,被那些文官左一个条陈右一个弹章地折腾,区区一个每个月没多少俸禄的世职还未必能保住,我宁可现在就豁出去再说,当年要不是为了这个打算,我何必把人送进京?萧敬会知道他的事,还不是我一桩桩一件件告诉他的。事实证明,我没看走眼”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了陈禄的声音:“傅公公,郑公公,平北伯来了。我已经让人悄悄引了他进来,是直接到这里来?”

    “嗯,就直接到这里来。”

    傅容看了一眼满脸惊诧的郑强,便笑道:“怎么,没想到他脚程这么快?说实话,我也没想到。要不是他让锦衣卫给陈禄送了个信,我也没预备着他这时候过来,正巧你来了,今天就大伙儿见一面。老郑,你如今已经有一个儿子两个孙子,再加上子侄辈,你总不会以为区区几个锦衣卫世职,就能保住他们一辈子无忧吧?”

    郑强被傅容左一句右一句说得脸上阴晴不定,到最后长长叹了一口气,就这么安心坐了下来。不消一会儿,就只见门帘被一只手挑起,紧跟着便是一个年轻人进了屋子,正是徐勋。四角方巾,莲青色的斜襟右衽松江棉布直裰,乍一看去竟是比当初从南京上路时更加简朴,然而,那种精神气度,却和当年大相径庭。

    谁能想到,当年上京时不过有些胆色慧黠的少年,再次回来却已经扶摇直上九万里

    “傅公公,郑公公,一别就是近两年,二位安好。”

    郑强见傅容已经是撑着扶手站起身,便顺势搀扶了一把,随即含笑答了徐勋的拱手行礼。见徐勋等到傅容和他一块坐下,这才落身坐了,他心中稍感熨帖,旋即就问道:“我二人这一把年纪,不过是过一年少一年罢了。比不上你一年就是一个台阶,直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只以为自己在梦中。都说少年老成不外如是,要我说你该是得天独厚才是。”

    “什么得天独厚,都是自己一步步挣来的,他又不是那些靠家世的贵介子弟。”

    傅容摇了摇头,见徐勋笑而不语,他便问道:“怎么想起不坐官船,一路骑马赶了过来,莫非是你这回到南京,还另外带着什么密旨?”

    “哪有什么密旨,就是皇上提过一句,让我顺路看一看路上那许多钞关,缘何一年只交十几万的银子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徐勋仿佛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旋即就笑吟吟地说道,“之所以这么急匆匆先赶到南京,当然也是有好消息带给傅公公和郑公公。”

    见傅容和郑强对视一眼,俱是满脸惊讶,他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地说:“得知二位公公正在建造寺祠以备将来,我这一趟既然正好下来,就顺便请皇上赐了御笔匾额。只不过得晚几天,皇上写好匾额还得御用监定做,到时候来颁旨的是司礼监的戴义戴公公。”

    所谓的建造寺祠,说的是历来大太监们素来落葬的习惯,都是在城郊择一风水上佳风景优美的地方造一座坟寺,招揽一二有贤名的和尚为主持,然后把自己蓄养的奴仆放十几二十个在寺中剃度了,自己死后便葬在其中,为的便是故去后能升极乐。这些坟寺多半都是要请钦赐匾额的,甚至有些还能讨到敕建的名头。然而皇帝也不能说来者不拒,而且如今朱厚照这般年轻,说是钦赐匾额,可要想真是御笔,傅容郑强却还是头一份。

    所以,傅容和郑强对视一眼,最初的错愕之后都是大喜过望,但紧跟着,两人便几乎同时领悟到了徐勋刚刚透露出的另一个讯息——戴义?司礼监秉笔戴义这样的人物,居然会为了这么微不足道的小事被打发到江南来走一趟?相形之下,那些钞关确实只是小事

    这时候,郑强便试探性地问道:“平北伯,司礼监如今就那么几个人,戴公公这一趟下江南,京城那边能忙得过来?”

    “忙不过来也得忙啊,毕竟南京宫城这边据说也有不少破损,孝陵这边也得看看可有疏漏,再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事,戴公公下来一趟也是应当的。”徐勋笑眯眯绝口不提是自己对朱厚照的撺掇,反而信口开河地说道,“而且,让戴公公给二位的寺祠赐匾,不是更显出了皇上对二位的信赖?”

    话说到这份上,两人都知道这一茬不必捅破,横竖戴义这一趟下来决计不是自愿的。于是,郑强少不得打哈哈略过了此事不提,只一个劲地感谢天恩。三两句话下来,傅容也好郑强也罢,都体会到徐勋进京这不到两年,竟是比当年的滑不留手智计百出更加难对付。于是,就连最初对傅容的提议还有几分犹豫的郑强,不知不觉也有些心动了。

    傅容终究和徐勋当年更亲近些,此时想把这一别经年疏远的关系再拉近一些,轻咳一声便问道:“你还不曾说,星夜赶路提早了这么几天到南京,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我就不信,为了咱们两个微不足道的赐匾,能劳动你这平北伯的大驾”

    “知我者傅公公也。”徐勋该拿出来的好处拿出来了,该透出来的讯息也透出来了,此时便微微笑道,“二位公公,我听说国子监祭酒章大人,从年初开始三上奏疏请求致仕?哦,加上前几日的那一份,应该已经四上奏疏请求致仕了。”

    章懋曾经对徐勋颇有好感,傅容和郑强都是知道的,否则那会儿徐勋也不会在章宅养了一个多月的伤。此时此刻徐勋问起这个,傅容踌躇许久,这才开口说道:“你也知道,章翁和张敷华林俊林瀚其名,被称为南都四君子,但因为当年曾经为你引见了南京不少清流,更是为你主持认祖归宗,所以如今身上压力不小。昔日赵钦的事,已经有言官翻了出来,道是你和沈家勾结演了那么一出戏,说赵钦死得冤枉,于是说来说去,章翁就成了为虎作伥,有人打算挑上他立威扬名。”

    “清流们这颠倒黑白的本事,我早就见识过,这不足为奇。”嘴里说不足为奇,徐勋的眼中却闪动着慑人的寒光,好一阵子,他才又问道,“不知章翁如今身体如何?”

    “老年丧妻,最是难熬,怎么可能好……不过你去年让陶泓给他捎带了不少药材,他又不是那些不通情理的腐儒,陶泓还给他找了个善于做药膳的厨娘,如今身体倒是大有起色。这番上书请致仕与其说是因为身体,不如说是因为心灰意冷。”

    郑强接口说到这里,突然心中一跳:“莫非平北伯想要替章翁争一口气扳回局面?”

    “郑公公这话问错了,不是我要替章翁扳回局面,而是来而不往非礼也章翁这么大年纪了,要真是就此黯然致仕,他可不像唐寅徐经有时间能等到沉冤昭雪”说到这里,徐勋便似笑非笑地问道,“他对国子监的监生们一如自己的子侄,如今他受了委屈,下头的人若是都能够齐齐忍住,也枉费他多年苦心教导一场”

    第四百一十九章 士为知己者死(上)

    鸡鸣山下的国子监最辉煌的时候,从中出来的人得监生出身后,一度能够当上三品布政使按察使之类的高官,然而,等到进士科越来越为时人所重,国子监就日益没落了,甚至连天下府学岁贡监生都成了虚应故事。直到弘治皇帝在大臣的建议下,锐意提拔了谢铎和章懋两位大儒担任两京国子监祭酒,方才渐渐扭转了国子监的颓势。

    而这其中,曾经在家乡开书院授课的章懋,在整饬国子监上头更是不遗余力。他出掌南监的时候,整个南监只有可怜巴巴的六百余监生,别说和永宣时期高达三四千的规模相比,就是其后一度衰颓的正统年间也没法比。尽管已经年迈不堪一身病痛,章懋还是上书请在岁贡之外,令各地提学于府学之中行选贡,不管是廪膳生还是增光生,不拘资格通行考选送监,短短数年间,这南监之中监生就达到了一千余人,其中多出来的那些都是每年提学选贡来的。

    此时此刻,国子监六堂之中居首的率性堂中,章懋正在为堂下黑压压一片众多监生亲自讲解礼记。尽管他已经七十出头,按理除去每月的考核,并不用亲自讲课,但他仍是坚持每五日授课一次。若不是率性堂中座次都是规定好的,这第一排的位子几乎能够让人挤破头。

    作为六堂之中的第一堂,率性堂中积分过八就能够正式得监生出身,而因为章懋的一再力争,其中最优异的那些甚至能够进入诸司历练,再加上这位大司成学识渊博,讲课旁征博引信手拈来,能够跻身率性堂的监生无不钦服。

    鸦雀无声的气氛一直持续到章懋讲完之后离开,这才被人打破。然而,那监生脱口而出说的第一句话,就让四周本打算回号舍温书的监生们全都停住了步子。

    “大家可听说了,大司成又上书请求致仕了”

    “不会吧,大司成去年年底还说过,如今精神渐好,怎么也有时间看到咱们这些人顺利及格得到出身。”

    “你知道什么,有人往大司成身上泼脏水,说什么他老糊涂了和奸佞为伍”

    那监生这一声嚷嚷,一时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四周围一片哗然。选贡之法是章懋一力争取下来的,他们里头大多原本不过府学生,也就是秀才,甚至不少人还拿不到廪膳生的名额,只能在增光生上头熬着,看能不能等到一个名额,也好让家里人能够吃上朝廷钱粮。就因为章懋这一道奏疏,他们从秀才变成了监生,月给白米两石,衣二袭,而且国子监教官比府学强了好几倍,入监这些年,谁都自觉学问文章大有长进。相比原先国子监中那些混日子的,他们中快的一年便从最初的正义堂一路升至率性堂的,最慢的也不过两年。

    于是,当即有人义愤填膺地叫道:“这国子监好容易才有了些清正的模样,难不成他们又想这国子监成了当年那藏污纳垢的光景”

    说这话的是率性堂中的一个年方三十七八的老监生迟行,在监已经足有四年了,虽是天赋算不得上乘,可终究勤学苦读,眼看已经积了七分快要看见最后曙光的时刻,却得到了这样的消息,他自是再也耐不住性子。这一声叫嚷之后,见得到了众多人的附和,他便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各位,不若我们一块联袂去求见大司成,请大司成看在我们一片真心的份上,不要理会那些恶言中伤之徒”

    “说得好,算我一个”

    这一说立时引来了不少人的附议,不多时,一二百人的率性堂中,少说就有七成加入了其中。剩下的三成见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出了率性堂,面面相觑之余,又有一二十个人追了出去,也有些跟过去看风色,明哲保身回了自己号舍温书的寥寥无几。

    然而,众人赶去求见,到了地头却得知有人求见,章懋去国子监南门的四牌楼见人去了。几个领头的监生一合计,便决定来都来了,索性一鼓作气就这么过去。于是,黑压压一片人又绕过了朔望之日才开的正堂彝伦堂,径直往四牌楼赶去。远远看见那座高大的木质牌楼时,有眼尖的监生看见那边光景不对,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就传来了一个声音:“大司成似乎在和人争执?”

    没人说这么一句话还好,有人这么说了一句,其他人自然齐刷刷地往那边瞧了过去,最终商量了一会儿,有几个人就冲其他人打了手势,悄悄上去看究竟。那边南门的门房看见这一大堆监生,原本是要拦阻的,可思来想去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个掩上门上床装睡了。于是,几个藏身暗处的人,自然而然就清清楚楚听见了那边的说话声。

    “章德懋,要不是应天府审赵钦案,你这个国子监祭酒非得去旁听给人撑腰,要不是你为那个徐勋主持认祖归宗,那个奸佞小人怎会爬得这么快你读了一辈子的圣贤书,就因为你这一时昏头,如今皇上年少登基,身边才会乌烟瘴气一片,都这种时候了,你还不愿意上书弹劾那个佞幸小人?”

    听到这话,几个偷听的监生顿时怒了,其中一个立时转过身去召集其他人。

    而章懋见那个南京兵科给事中的手指几乎要戳到了自己的鼻子上,身旁其他两个人则是随时预备加入指斥自己的行列,却只是哂然一笑,原本挺得笔直的脊梁仿佛更直了。等到对方那上下两瓣嘴皮子终于合到了一处,他便淡淡地说:“你们三个特意来找老夫,就是为了这些老生常谈?是忠是奸,是非自有公论,不是你们一句话可定老夫倒想知道,你们自诩清正,虏寇大军压境的时候,可有胆量只带千余人前去迎战”

    “你……冥顽不灵”五十开外的兵科给事中胡亮被章懋说得恼羞成怒,立时怒声道,“别以为你上书致仕就能够体面脱身,只要我等上书请求重新核查当年赵钦一案,你这个南监祭酒就等着名声扫地吧”

    异常激动的胡亮丝毫没注意到身后一大帮国子监监生蜂拥而出,但他身边两个时刻准备帮腔的同僚却都瞧见了。见那百多人突然就这么齐刷刷地涌了出来,吓了一跳的他们慌忙拉着胡亮移开数步,随即色厉内荏地喝道:“尔等这是想干什么”

    尽管后头的还有人没听清楚刚刚那番争执,但前头有的是听清楚的人,不过须臾功夫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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