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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府天)-第2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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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寅书房翻了个底朝天,那前头几折的戏稿子倒是齐全,可后头的却是一个字没有,朱厚照不免大失所望,可沈悦也没办法。
直到晚间徐勋接了酒楼痛饮,还在人家墙壁上题了一首诗的唐寅回来,看到那书房犹如遭了一番洗劫,徐经正和唐寅那小书童一块整理的样子,两人不免面面相觑。家里要是等闲来了这般不管不顾翻人书房的恶客,那将来必定得列入拒绝往来对象,可人是年少的小皇帝,那就不一样了,更何况,人是看了那出戏方才急不可耐上门催更新,传扬出去是天大的名声。
“伯虎,等到戏完了之后,你这名声只怕是京城三岁小儿也耳熟能详”
“这也是徐大人本来的故事就好,我再妙笔生花润色润色,便是一出非同寻常的好戏。只不过……”
毕竟这出戏策划期间,唐寅一直都是和徐勋一块商量着搭框架,相较于从前那些传奇话本为骨架戏曲的夸张和戏剧性,之前那一折一折都是平实细腻,仿佛主角便是身旁的邻家少年,只不过是多了几分胆色骨气智慧,因而顿了一顿,他就忍不住问道:“徐大人转述的这些,真的是您当初在金陵时的经历?”
那怎么可能要是真的把他拉瑞生演戏忽悠傅容,拉王世坤下水,以捐田打动魏国公把赵钦逼到死角,造势国子监……这林林总总一幕一幕展现在人前,朝中大臣非得对他群起而攻不可他不过是回过头来给当初那一幕幕找了些最好的理由,想了些巧妙的点子,如此一来,等这些剧情深入人心,真实的版本就算为人所知,也会被戏剧的巨大成功掩盖过去,同时又是宣传他自己的最好法子
“事情如此,只应对稍有不同而已,毕竟,你也该知道,要打动那些人物不是那么容易的。”徐勋颇喜唐寅那种自由散漫的性子,而唐寅已经明言今生不再尝试科举,他自然可以放心把人当成幕僚来用,因而虽不至于尽吐实言,可也没有全部藏着掖着的意思,“相比朝中那些根基深厚的老大人,我的底子太薄了,这十二折戏下来,虽在士林当中未必有多少效果,可却也是另一种根基。为了这个,我只能剑走偏锋牺牲一下自己了”
唐寅不禁哑然失笑。此时天色已晚,两人少不得秉烛夜谈继续商议,待到最后徐勋打了个呵欠站起身打算离去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复又手一支桌面,看着唐寅一字一句地说道:“伯虎,到了最后一折的时候,麻烦你加上这么几句……”
一字不落地重复过之后,见唐寅诧异地挑了挑眉,继而赞叹了几句,徐勋不禁负手惘然地说道:“这不是我写的,是从前从一位先生写的一出戏里听来的,只是那戏本子被他烧了,怕是再没有面世的可能了,在你这出金陵梦里用一用,想来他也不会怪罪的。”
唐寅当初在闲园闲逛许久,从张彩口中听说过某些传闻,可自打得知闲园是徐勋的产业,从前里头住的还是沈悦,要说他再没有联想猜测,那就是木知木觉了。当下,他就眉头一挑道:“哦,哪位先生?莫非是从前吟出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的先生?”
“你猜得没错”
徐勋耸了耸肩,在心里轻声说道:“也是那位吟出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的先生。”
他曾经以后人的身份回望滚滚时间洪流,如今一跃到了五百年前,那五百年间每一位名人,每一段历史,都是如今的他最好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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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三章 木已成舟
相较于五本二十折的《西厢记》,这三本十二折的《金陵梦》无论是在曲调华美,亦或是词句警人上头,都远远不能相提并论。并不是唐寅笔力有所不及,而是别人都是十年磨一剑,如汤显祖王实甫这样杂剧名家,一生也不过那么数得上的几部作品,而唐寅要在短短两个月内拿出这样的一出戏来,即便内容都是徐勋所述现成的,他也已经是一等一的急才鬼才了。至于曲调排练,谷大用凭着西厂之力帮忙挖来了最好的几个戏班子,可终究远远不能尽善尽美。
然而,才过了正德元年的春节,当最后《定案》和《重逢》两折,有消息说要在闲园一口气首演放出来的时候,限量发售的两百张票子依旧被一抢而空。其中朱厚照更是早早吩咐下来要给自己预留一个雅座包厢,再加上徐勋自个,和他交情好起哄要来瞧的,闲园新造的戏园子那二楼十个包厢亦是早早被人一抢而空。
这一天,他特意带着男装打扮帽子遮得低低的沈悦早早坐进了帘子还未打起的包厢中等候,才说笑了不一会儿,一个脑袋就突兀地探了进来。
徐勋一惊之下正要喝问,却发现朱厚照赫然是一身小火者的打扮,认出他便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心中纳罕的他和沈悦对视了一眼,终究都耐不住好奇心,等朱厚照脑袋缩回去,他们不多久就齐齐起身到了门帘缝隙悄悄窥视,发现朱厚照还带着同样一个小火者打扮的人,那一个满脸别扭不自在,进旁边包厢时,还冲着朱厚照怒目以视,移开眼睛的徐勋不禁面色异常古怪。
“怎么回事?”
沈悦知道朱厚照就在隔壁,问得极其低声,徐勋正愁她在外头不肯和自己太过轻信,便凑过去嘴贴着她的耳朵说:“皇上拐了太后宫里一个宫人出来,也不知道刘瑾他们暗地里花了多少功夫。这会儿戏还早呢,他必定会哄人说咱们这儿没人,我们不说话,听听隔壁他们什么动静。”
知道朱厚照这个皇帝素来是胆大妄为惯了,虽说沈悦吃了一惊,可也就是斜睨了徐勋一眼,轻轻嘀咕了一声:“有其臣必有其君……”随即就由着徐勋拉她回了椅子上坐了。就在两人竖起耳朵之际,隔壁就传来了一个压得低低的女人声音。
“你怎么这么大胆子太后分明是让咱们跟着容尚仪送东西去寿宁侯府,你倒好,往门上把东西一扔,就硬把我拉出来,还说什么来看戏,这戏就是再好,也不是咱们如今该看的看这包厢造的,待会指不定会有什么富贵人家过来,看到咱们两个在这里成什么体统”
“哎,七姐,你怎么做事老是瞻前顾后的,宫里没打点好,我会让你来么?”朱厚照的语气里透着毫不掩饰的满不在乎,“我实话和你说了吧,太后对这戏也很感兴趣,容尚仪一折不落次次都来看了,等今天全本演完了,赶明儿宫里教坊司也要排练演给太后看,我好容易才求了李公公,让咱们俩给容尚仪打个前站。我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才争取到了这个好差事,七姐你还骂我,我也太委屈了”
听到这里,徐勋对朱厚照的胡说八道叹为观止,却不得不承认小皇帝这一回拉来打掩护的人实在是绝妙。果然,尽管隔壁的周七娘还是嗔着教训了几句,可都是无关痛痒的让朱厚照收敛些勤恳些,没别的新鲜意思。肚子都笑疼了的他憋得都快内伤了,就在这时候,他突然觉得腰眼里被人重重捏了一下,一个没忍住不禁叫出声来。
“哎”
沈悦是想起徐勋简直和朱厚照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当初亏自己为其百般担心,可人硬是左右逢源逢凶化吉,最后甚至在京城闯出了这样的局面,这才恨恨地给了他一下子,却没料到人竟然这样不争气失声叫了出来。一想到隔壁那两位,她一时心提到了嗓子眼。
“啊,隔壁有人?”
“没人,我刚刚才瞧过,一个偷懒耍滑的小厮在那睡觉呢”朱厚照一句话说得极其顺溜,紧跟着又仿佛周七娘起了去意似的,又拍胸脯满口打包票道,“你要是不放心,我打着李公公的旗号去对这戏园子的主人说,让他把这种偷懒耍滑的家伙赶出去”
徐勋听得直龇牙,见沈悦笑着对他撇撇嘴,暗示他就是朱厚照口中那偷懒耍滑的小厮,他不禁摊开手做了个无可奈何的姿势,回到座位上就拿起那一碟瓜子慢条斯理地磕了起来。见小丫头贴着板壁听了片刻,旋即就回来了,他正要把高脚碟递过去,沈悦却把头凑了过来:“你这戏园子为什么要让徐经设计成这样不隔音的,这样动静岂不是隔壁的人都听见了?”
“隔音干什么,戏园子又不是酒楼饭庄,待会听戏的时候,帘子得拉起来,否则你难道只听不看?要谈秘事,上这种地方来众目睽睽,那是自己找罪受……我又没想到皇上自己来了不算,还拉着人一块到这里来听戏,他倒是不想想容尚仪待会坐着有多难受”
正如徐勋所说,随着开演时间的邻近,底下的人大堂里早早就坐满了人,大多数人都会买上一些瓜果点心等等放在手边备着,而楼上的包厢却全都大多数还空着。直到眼看快开演的时刻,那些衣衫华丽的人方才姗姗来迟,其中朱厚照另一边隔壁赫然给王世坤占了,再隔壁则是徐勋早起才刚刚见过的齐济良和徐延彻。一溜往左边再往前的四五个包厢里,全都是他认识的人,害得沈悦不得不借着时下文人通用的扇子半遮着脸,眼睛却去瞟徐勋。
叫你招惹了那么多人来看热闹
这年头的大家闺秀不能抛头露面,更何况她还只是徐勋的未婚妻
享受到同样待遇的还有朱厚照。因为容尚仪久久不来,再加上朱厚照往日“劣迹斑斑”,周七娘理所当然地认为他那些话是哄骗自己,一气之下就要走,两人就在包厢中拉拉扯扯了起来。虽说动静不大,可徐勋这边听得清清楚楚,料想另一边隔壁的王世坤也不在话下。眼看这情形有些不好,徐勋正踌躇着是否要放下帘子来,免得周七娘拂袖而去的时候路过这儿认出自个,他就看到一行人从面前走过。为首的人梳着圆髻,头上只插着一支金簪,面上虽端着笑容,可怎么看怎么有几分勉强,不是容尚仪还能有谁?
正主儿到了,朱厚照自然拉着周七娘上前唱了个大喏,等容尚仪坐下,他就毫不在乎地拉着周七娘在容尚仪背后站了,一只手还偷偷摸摸地想去拽人的手,见人脱手甩开,他还无辜地挤了挤眼睛,表示自己丝毫没有撒谎。尽管背后没长眼睛,可容尚仪想也知道朱厚照什么脾气,再加上皇帝站着自己坐着,这如坐针毡的感觉实在让她背上不知不觉就出了大汗。
好容易等到大戏开场,随着那曲子渐渐高起,四下里渐渐安静了下来,就连容尚仪看着戏台上的戏子们且演且唱,渐渐也就忽略了背后还站着个不得了的人物。朱厚照起初还一面看一面去偷瞥周七娘,见她须臾便入了戏,看得目不转睛,他顺势就把她的手抓在了手心里,旋即才认认真真地看起了戏来。
而另一边的沈悦看着以自己二人为蓝本演绎的故事,最初还有一种路人一般的隔膜感,但渐渐就沉迷了进去,心中甚至后悔不曾早来看这么一场,又在想不知道演绎投水一幕的那戏子,是不是也能品味到自己当初那时的破釜沉舟。因而,当戏台子上三堂会审赵给事判了绞刑,紧跟着又是查抄赵府时,她忍不住紧紧绞住了双手,直到前头传来了徐勋轻轻的声音。
“恶人自有恶人磨,赵钦要是当初就知道我是个比他更凶恶的绝顶大恶人,只怕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俺曾见,金陵玉树莺声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听着徐勋自诩恶人,又听着这三句唱词从那演赵府乐班的老者嘴里吐出,一时让沈悦生出了深深的悸动。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和徐勋从椅子后头伸出来的手紧紧相握,好一阵子方才低声说道:“徐勋,多亏了有你。”
听到这一句满是情意的话,徐勋不禁露出了一个深深的笑容,一时更加握紧了她的手。《桃花扇》中哀国运的词放在如今这一折上,算不得最贴切的,可谁叫他一早觉得那三句抒尽了他那会儿心中的不平?便是唐寅不同意他也一定要加,更何况唐寅对这几句台词赞不绝口?
然而,此时此刻角落中的一个包厢中,隔帘子听着那一出快要结束的戏,李东阳长长吁了一口气,却是看着焦芳说道:“东厂去金陵那边打探消息的怎么说?”
焦芳毕竟和李荣有着多年的往来,此时便沉声说道:“那还用说?赵钦是自作自受不假,可无论是徐勋捐地,还是苦主相继闹上国子监和顺天府,还是那个沈氏在文德桥上跳河,应该都是一早都设好的圈套,便是为了扳倒赵钦现如今这一出金陵梦,不但把两人摘得干干净净,反而让他们这名声深入人心,要说那金陵子的心计,简直是妖孽”
李东阳并没有回应焦芳对徐勋的指摘,沉吟片刻就说道:“这事情你不要再掺和。首辅和木斋对于你得了刑部尚书,还是颇有微词的,更何况你还主张发还唐寅徐经功名,木斋就差没说你是阿谀圣意了。徐勋的婚事木已成舟,纵使有人往水面上砸石,也激不起多大的风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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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四章 赐婚,坑人
李东阳之所以会这么说,原因自然很简单。李荣派去打听沈悦和金陵旧事的是东厂中人,而张太后自然在朱厚照的三言两语下,派的是西厂中人。西厂上头有差不多算是和徐勋拜了把子的谷大用,下头有掌刑千户慧通,哪里会查出半点不利来。因而,听过西厂禀报,当容尚仪回宫诉说了结局,教坊司用三天时间紧急排练了那一出金陵梦,趁着正月在仁寿宫演了一天,张太后终于满意了。
如此那些谣言就如同无根之木,再也散布不起来了
“人我也见过了,戏我也看过了,该打听的也都打听了……他劳苦功高,又曾经帮过寿宁侯府莫大的忙,这次索性就给他一个天大的面子,我赐婚吧,省得日后有人指摘沈氏的出身。”
当朱厚照听到容尚仪送出来的这么个消息时,他眉头一挑先是哈哈大笑,旋即却沮丧地在那里来来回回踱着步子,最后竟是咬牙切齿了起来:“给那小子骗了……他神神鬼鬼捣鼓出这么一连串事情来,结果自己就先把美娇娘娶回家了……不讲义气”
听着小皇帝这嘟囔,刘瑾头上青筋直冒,却还得陪着笑脸帮徐勋说了几句好话。然而,小皇帝却根本没有听他解释的意思,自顾自地背着手转了好几圈,突然停下来说道:“母后从来不管大臣们的家事,这一趟赐婚之后,多半沈姐姐是要来谢恩的。你对徐勋说,沈姐姐去谢母后,他是不是也得来谢谢朕?要不是朕在容尚仪面前吹风,他哪来这么好运气?”
大明朝的太后皇后,确实等闲不管大臣的家事,但这也不是没有先例的,民间还有一段传奇。宣德朝时皇宫赐宴,文武官员皆偕诰命,诚孝张太后见诰命之中独缺杨士奇的夫人,问之左右方才得知杨士奇元配夫人过世多年,身边唯有一婢女料理起居,便让中官去把人带来。见那婢女其貌不扬衣着简朴,诚孝张太后便一时起意让人盛装打扮,又送回了杨士奇身边。之后杨士奇便以她为续弦,那婢女又封了诰命,等到正统年间杨士奇长子因罪处死,杨士奇病故,唯一留下的次子杨导便是这个婢女所出。
这段传奇尽管已经过去多年,但在官场民间多有流传,是真是假如今却已经有些含含糊糊了。只不过,既然那位以贤明著称的诚孝张太后居然会做出这种事,如今这位张太后赐婚徐勋,至少就有了站得住的理由。然而,尽管有的是太监愿意去当这么个传旨的人,可朱厚照最终还是认为得从司礼监挑个人,给徐勋做足面子,可李荣“病了”,陈宽正好因过年主管祭祀,高凤倒是愿意去,可前一天却崴了脚,于是这差事最终就落在了戴义身上。
戴义和徐勋根本谈不上多少交情,接了这么个烫手的山芋,却只能无可奈何地前去传旨。到了兴安伯府正堂,硬着头皮宣读完内阁不知道哪个中书妙笔生花写出来的骈文旨意,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撂下旨意本打算回宫复命,可临到门边,身后却传来了徐勋的声音。
“戴公公请留步,之前刘公公捎了话,说是这样的大喜事,让我那位未婚妻进宫向太后亲自拜谢,让我进宫去向皇上拜谢。这事宜早不宜迟,公公既然正好来了,便顺带捎我一程进宫如何?”
尽管徐勋并非外戚,还不能算是通籍宫中,可戴义哪里不知道这位平常进出宫禁简直和自家后院似的,这会儿却非得让他捎带,他不禁异常窝火,可又不能说出一个不字来。毕竟,泰陵风水之事是徐勋挑起来的,可也是徐勋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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