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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府天)-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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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门外的徐勋听到这里,当即大步走上前去,正要叫人时,却正好只见一个身穿草绿色长袍的人脚下飞快地从居中正房迎面走了出来。两边一对眼认出了彼此,徐勋看见对方冲自己打了个手势,当即站住了。而院子里正在摇骰子的一个军汉往这瞅了一眼,就笑道:“怎么,是有熟人来寻蒋爷?”
“是我家大侄子!”
蒋吏目头也不回地撂了一句话,见一伙人浑然不以为意,又吵吵嚷嚷继续赌戏,他立时快步出门,二话不说一把将徐勋拉到了外头马车旁,压低了声音道:“徐老汉的事情朱指挥亲自发了话,我倒是帮过两句话,但哪里架得住徐家那位大少爷亲自前来。徐大少爷手面大,两个行刑的差役都给他打点了,这事情无可设法,而且下手应该不会轻。朱指挥放话了,这太平里失火是捅了天的大事,不狠狠打一顿板子杀一杀如今这习气不行,谁求情他也不听!”
此话一出,徐勋面色微沉,一旁的慧通却已经是冷笑了起来,凑近前来的金六闻言倒吸一口凉气,想起昨晚上在清平楼外那伙计说自家少爷见的是一位了不得的贵人,他便试探着说道:“少爷,要不您去求求那位……”
话还没说完,看到徐勋丢过来一个严厉的眼神,他立时闭上了嘴。而徐勋止住了金六之后,又冲着明显已经有些按捺不住的慧通使了个眼神,这才对蒋吏目拱了拱手。
“多谢蒋爷告知这些。”
“应该的应该的。”蒋吏目想起昨夜徐勋打点他的那点钱,后来吴守正又额外给的五两,原本是准备特意走一趟太平里的,此时能在门口撞上,也省得走这好些路。然而,徐勋接下来说的一番话,却让他不觉犯起了踌躇。
“朱指挥既是不听人求情,那能否劳烦蒋爷把这行刑的时间拖延一二?如今是早上,只请蒋爷至少拖过中午,越久越好。事成之后,我定有重谢!”
这要说求情,朱指挥的话已经绝了这条路子,可要说拖延,蒋吏目盘算片刻,回头看了看那声音越发嘈杂的院子,他想想自己那微薄的俸禄,越来越少的进项,最终重重点了点头:“好,我去设法就是。不过我可有言在先,顶多午后,再拖只怕是难,七少爷赶紧设法吧!”
眼见蒋吏目一阵风似的回了院子,徐勋伫立片刻就侧头对金六吩咐道:“去应天府衙。”
听明白的金六自是一溜烟回去赶车,而慧通却蹙眉说道:“徐七少,你莫非想去求你那位六叔?他虽说刚刚升官,但经历司经历只是七品官,而且在府衙里头得排在倒数。这南城兵马司的朱指挥却是正儿八经的六品掌印官,未必会买面子。与其你去碰钉子,还不如把这事交给我,趁着那蒋吏目拖延的功夫,我把徐八捞出来!”
“你难道想和徐大叔一块上海捕文书亡命天涯?”徐勋沉声反问了一句,见慧通一时无言,他就转身信步朝马车走去,却是头也不回地说,“如果你不想,那就听我的!”
一句听我的,慧通不禁愣在了那儿,眼见得徐勋就这么上了马车,他两手轻轻一合,一时咧嘴笑了起来:“也罢,我就看看你徐七少能出什么怪招!”
第三十六章 借势(中)
昨夜太平里的一场火,震动的自然不仅仅是太平里街坊四邻,也不仅仅是南城兵马司,同样还有身居应天府衙官廨的徐迢。半夜三更得报之后,他就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一大清早去经历司处置了一会事务,小吏报说褚先生有事求见,他自然起身去了小议事厅。
然而,看到小议事厅中坐着等候的那两个人,他一下子就愣住了。除却他引为知己的褚先生之外,下首的另一个赫然是长房的大少爷徐动!和其行事张扬的弟弟徐劲不同,徐动青色直裰,黑色儒鞋,通身上下半点金玉不用,行止之间自有一种儒雅温文的气息,就连行礼亦是让人挑不出一丁点错处,他也只得把那愠怒暂时按下。
“我还以为只褚兄一个,没想到贤侄你也来了。”
虽说徐迢口称贤侄,但徐动哪里听不出这其中的生疏冷硬,忙欠了欠身道:“六叔见谅,是我正好在府东街遇上了褚先生,知道是六叔幕友,这才求他带挈我进府衙的。若有冒昧之处,还请六叔宽宥则个。”
“若不是公务时间,见一见贤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说不上宽宥。”徐迢淡淡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铜壶滴漏,便直截了当地说道,“贤侄有话直说,我那边还有事情,离不开许久。”
“是。”徐动站起身来走到徐迢跟前,躬身一揖后低下头说,“爹已经邀了三叔四叔,后日便开宗族大会,遣我来给六叔送帖子。”
他说着就从袖中取出了一张帖子双手呈上,却是头也不抬地说:“爹忝为族长,这两年却因多有懈怠,以至于族中子弟顽劣不法,街坊四邻怨声载道。所以爹这次和三叔四叔商定了,务必要整顿族风,重振我太平里徐氏一族的声名。”
盯着满脸谦恭的徐动,徐迢却半晌没有伸手去接那帖子,足足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信手拿过帖子,却是看也不看只这么掣在手中:“看来,你爹是已经下定决心了?”
“是。爹让我带话给六叔说,族中不靖,不肖子弟横行,也会连累了六叔的名声。六叔新近升官,名声自然是最要紧的,其他反倒在其次。再者,六叔跨过八品到七品的关坎,若是朝中有人肯引荐,正可谓前途无可限量。所以,这次的宗族大会,六叔身为尊长,本就是小辈们的表率,大家也想听听您的训诲。”
“好,好!”听着这番似劝说又似威胁的言语,徐迢不禁气极反笑,“你多年勤学苦读,如今这说话做事果然是另有一套。你就回去告诉你父亲,这帖子我收下了,届时是否能有空,却还得看衙门的事务安排。”
徐动答应着正要走,外间突然只听一声老爷,紧跟着,却是朱四海急急忙忙冲了进来。见屋子里还有徐动和满脸不自在的褚先生,他忙先行了礼,旋即才快步走到徐迢身边,压低了声音说:“老爷,外头王公子来了。”
见徐迢眉头一挑,似乎还没意识到是谁,他急急忙忙又补充了一句:“就是魏国公府上的那位……。”他说着,就轻轻压低了最后三个字的声音。
闻听此言,徐迢立时把因徐动刚刚这一番话而生出的满腔恼怒丢到了九霄云外,二话不说跟着朱四海快步走出了小议事厅。他这一走,徐动温言对脸色不好的褚先生赔了不是,随即就不再理会这个极可能因此恶了徐迢的幕宾,快步出了门去,嘴角还挂着得意的笑容。
六叔这经历司经历怎么谋来的,他心里自然清楚得很。若不是和魏国公攀上了亲,那八品和七品之间的沟坎岂是那么容易跨过的?既然连那边随随便便一个亲戚都会这般小心翼翼趋奉着,三日后的徐家宗族大会,一贯谨慎的徐迢投鼠忌器,又怎会轻举妄动?
后衙徐迢官廨的一间小花厅中,陶泓正在那陪着小心给王世坤上茶。见这位王公子接过茶盏呷了一口,继而就没好气地摆了摆手,他慌忙蹑手蹑脚地退下,才出了屋子尚未来得及舒一口气,他就只听得背后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只王公子一个人在里头?”
回头一见是徐迢,陶泓慌忙束手行礼,讷讷点头称是。徐迢听了就不再理会他,打了个手势吩咐朱四海等在外面,他就收拾了一下衣冠,又端起了得体的笑容。一旁的朱四海伺机打起了门帘,眼见得自家老爷跨过门槛入内,这才摆摆手打发了陶泓走人,自己守在了门口。
“王公子怎得闲到我我这儿来了?”
十七八岁的王世坤年纪不大,但在金陵城里却已经是颇有名气。要说他家世算不上第一流,王家也没多少财势,可他的长姊却嫁给了魏国公徐俌为继室。魏国公的原配夫人朱氏出自成国公府,身份自不是寻常的尊贵,徐俌身边却还免不了三妻四妾,可这位出身寻常的继室一进门,五十开外向来最是严正的徐俌竟是独宠她一人,前些日子又喜得一子,一时高兴便取名叫做天赐,自然更是把小妻子捧到了手心里,连带对小舅子亦是极其优容。
这些隐情久在官场,又和魏国公府辗转攀亲的徐迢自然了若指掌,因而他一进屋子看到头戴琥珀束发冠,身穿大红织锦绣牡丹锦袍的王世坤,立时笑着打了招呼。本以为这位小舅爷多半会和平常一样倨傲地爱理不理,亦或是懒洋洋地坐在那儿说出什么要他去办的事,谁知这王世坤一见着他就蹭地一下跳了起来,继而上前一把将他拉了过去。
“我问你,你可有个族侄叫徐勋的?”
徐迢刚刚才在徐动面前听了一通明里暗里的话,心中明白长房是希望他在徐勋的事情上撂开手。他虽是不情愿,但权衡利弊,已经有些犹豫了。所以,这会儿王世坤突然也在面前提到徐勋,他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旋即小心翼翼地出言试探道:“有是有这么一个族侄,只和我往来不多……莫非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得罪了王公子?”
“真是你的族侄!”王世坤一点都没注意到徐迢那微妙的表情,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这下子总算找着了正主,这样回头大姐总不至于再骂我了!那个吴守正总算还有点用场,这消息也能打探到……”
王世坤只顾着好一番自说自话,一旁的徐迢却已经是听得呆若木鸡。若不是几十年的阅历放在那里,他几乎就想抓着王世坤,仔细问问这位是不是弄错了人。好容易稳住了心神,他才满面笑容地把人再次请到了椅子上坐下,自己又在主位坐了,这才再次问道:“王公子,我虽有个叫徐勋的族侄,可这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多了,也许他并非你要找的……”
“他可是十五六岁,可是行七?”王世坤没等徐迢说完,就连珠炮似的问了两句,见徐迢愣愣点头,他就使劲拍了一记巴掌,“那就没错了,必然是他无疑!你废话少说,立时把人给我找来……不不不,是立刻告诉我他住在哪,我亲自去!”
第三十七章 借势(下)
再次来到府东街的应天府衙东门,再次看到那墙根处一溜满满的车轿,再次看到那犹如集市一般聊天闲磕牙的车夫轿夫亲随,徐勋竟是觉得有些亲切。远远看见东门上那四个门子依旧是从前见过的,下了车的他正打算过去,恰好看见徐动从东门出来,立时悄悄隐在了人群中,直到长房的那辆车离去,他才再次现身出来,继而就听到斜里传来了一个唤声。
“七公子!”
徐勋闻声转头,就只见吴守正一溜小跑奔了过来,那满身肥肉随着他那卖力的脚步上下抖动着,看上去显得有些滑稽。等其到了跟前,徐勋就笑着问道:“吴员外什么时候到的,就一直等在这儿?”
“王公子已经去见经历司徐六爷了。”吴守正满脸堆笑地说了这么一句,偷觑徐勋面色霁和,他知道自己这趟跑腿的成果很不错,本想再多提一提自己如何设计的说辞,费了多少口舌,可最终还是没那么露骨,只是少不得额外解释几句别的,“我这一趟跑得正及时,听王公子抱怨,说是魏国夫人把他狠狠训斥了一顿,他去求见傅公公又被拒之于门外,所以他正四处找七公子,一听见您这下落,高兴得什么似的。只是,我瞧他那样子,万一他是想找回颜面……”
“这你不用担心。”
慧通也就是昨晚上见过吴守正一面,对其跟在徐勋身前身后简直是个移动钱箱似的做派怎么都看不懂,如今又见其如此奉承,话里话外还提到了魏国夫人,他的面色不禁越发古怪。而金六早看到了吴守正那个曾经衣着鲜亮盛气凌人的马车夫,见其冲自己扬手,他思忖片刻就驾着马车过去,待把车停好,听着对方一口一个大哥地奉承着,他脸上心里甭提多舒坦了。
徐勋听吴守正解说完了见到王世坤之后打听到的消息,便知道那位魏国夫人如傅容所说是个极其谨慎聪明的女人,那王公子多半亦是如自己所料——若对方是纯粹的飞扬跋扈之辈,想来之前傅容应是另一番评价,而且若是如此,他亦另有一番计较。于是,谢过了吴守正之后,他就提起之前欠下的钱,吴守正就赶紧摇了摇手。
“才区区几贯钱,小事一桩,七公子就别寒碜我了。您尽管先去办事,我在这等您的好消息。”
“应天府衙东门就在你面前,你不是一直想求见吴大人么,如今打算过其门而不入?”
“不不不,那丁点小事何必惊动吴大人。”吴守正面色一僵,随即又露出了殷勤的笑容,“更何况,七公子的正事要紧,我这不打紧,不打紧。”
借着今天去见徐迢,顺带给吴守正引见引见徐迢也并无不可,可见其这般光景,徐勋心中一动,也就不提这一茬,点点头后就冲着慧通勾了勾手,带着他朝东门那边走去。吴守正站在原地见这两人一前一后到了东门,不消一会儿就成功过了门子那一关,他不禁得意地一笑。
“好容易搭上关系,我干嘛还费心费力去求别人,之前砸下的钱不是都白费了?”
和上一次一样,出来迎接的仍然是陶泓。因为此前一趟跑腿得了三本书的关系,他得着门子传信时,想到老爷在见客,朱管家亲自在门口守着,索性也不去通报就自说自话来接了人。然而,走在路上,他这心里渐渐就有些七上八下了,对徐勋又是提醒老爷一大早就气性不好,又是提醒这会儿见的客人是魏国公府的小舅爷,末了过了一处月洞门远远看到那小花厅和门口守着的朱四海时,他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
“七少爷,这接下来还是您自己进去吧,我怕朱管家见着说我自作主张……”
“好,多谢你了。”徐勋笑吟吟地冲着陶泓点了点头,旋即又说道,“那三本书看完了,要什么新的尽管去我那儿借!”
陶泓一时喜上眉梢,千恩万谢地冲着徐勋打躬作揖,最后才一溜烟走了。慧通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扭头斜睨着徐勋,似笑非笑地说:“徐七少,你真行啊!这徐六爷身边的亲近小厮,居然就被你区区几本书收买了,担这么大干系把你带到这来了。”
徐勋微微一笑,就这么大步朝那小花厅走去,头也不回地说道:“如果光是一些小恩小惠,那府东街外头也不会有那许多人等上十天半个月却一无所成,他们谁都比我有钱。只是这做事与其比有钱,还不如比谁更有心。”
小花厅门口守着的朱四海先是听到里头那王公子大呼小叫,继而就隐约听到了徐勋的名字,心头不由自主就是一紧。有心想要偷听一二,可这儿常有人进进出出,徐迢规矩又大,他生怕被人看见告密,只好强自按捺站得笔直,人却不免有些心不在焉。于是,当突然听到有人叫了一声朱大哥的时候,他猛然警醒过来,一见徐勋正笑容可掬地站在面前就呆住了。
“你……你……”
“怎么,才两天不见,朱大哥就不认识我了?”
朱四海回头看看小花厅,脸色立时阴沉了下来,竟是看着徐勋低声斥道:“连通报一声都没有,你是怎么进来的?老爷在见客,这会儿没工夫见你!”
“六叔在见客?什么贵客要朱大哥亲自守在外面?”
朱四海是有意压低了声音,但徐勋却仍是平常说话的语调,这丝丝声线自然而然传到了里头。里头的徐迢正在一面劝阻王世坤一面试探之际,突然听到外间这说话声,他立时一下子恼了,当即喝道:“谁在在外头喧哗!”
下一刻,外头瞬间寂静无声。紧跟着,便是一个清亮的声音传了进来:“六叔,是侄儿徐勋。”
此话一出,屋子里刚刚已经满心不耐烦的王世坤一时眼睛大亮,撇下徐迢就三两步到了门边,一把掀开门帘就往外看去。认出果然是昨天晚上自己在清平楼上冲撞过的人,他立时上前拱了拱手道:“徐兄,可总算是又见到你了!昨日晚上都是我一时……”
不等王世坤这番话说完,徐勋就抢在前头干咳了一声,继而也拱了拱手还礼,因笑道:“不过是些许小事,何足王公子挂齿?话说昨晚上我喝得半醉不醒,那会儿究竟怎么回事,我如今还闹不明白。”
王世坤好面子,徐勋这般给自己台阶下,他想起昨晚上对方亦是爽快地喝了自己那赔罪酒,他一时更生好感,冲着徐勋就笑道:“好好,你这人够痛快!”
他一面说一面像对待自己那些狐朋狗友似的,本能地伸手去拍对方的肩膀,可一巴掌下去了,他才猛然想起对面人不是常厮混的那一批,那手讪讪地才拿下来,却听徐勋开口说了一句话,他那一丝尴尬顿时无影无踪。
“王兄,今天既然有缘又见着了,赶明儿我回请你喝一杯,算是为昨晚上的事赔个不是。”
“赶明儿?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喝一杯!”王世坤这一趟跑来,本是因为自己姐姐的一顿好骂,再则是畏惧傅容,可三两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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