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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府天)-第1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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阉人,谁也不知道这些太监是不是会复起,甚至是不是会和自己共事——又请了副总兵去招待杨一清和神英。

    酒过三巡,他便轻轻拍了拍巴掌,倏忽间,左右就有各四位绮年玉貌的少女款款走了出来。八人都穿着销金的红罗衣裳,涂金束带,云头皂靴。唇上点朱,额上一点朱砂,看上去妩媚而又俏丽。

    四人唱四人舞,四位歌姬的嗓音听着仿佛是一人似的,时而清亮如鸟鸣,时而低沉如呜咽,徐勋虽难以辨明唱词,却也觉得颇为悦耳。至于那四位舞姬则全都是腰肢不堪盈盈一握,足尖清点腾挪自如,那丝带犹如灵蛇一般灵活,仿佛有意勾引似的在他眼前几寸远处打转。

    平心而论,徐勋今生今世还从未有闲情雅致欣赏这些,乍一看与其说是惊艳,还不如说是新奇。毕竟,这等前排就坐的风光,他这还是第一次。只是,他那丝毫不沉迷的漫不经心态度却让庄鉴有些心里打鼓,一曲结束后把人都屏退了,他就连忙解释道:“徐大人,张公公,虽说国丧已过,可这乐舞也太招摇了,我自然不会让二位难做。这是代王府送来的在乐籍的八个歌舞姬。”

    张永也曾带过朱厚照往宫外去看那些艳舞轻歌,也曾和刘瑾几个一块处心积虑夸大外头的班子的好处,把人带到西苑给朱厚照观赏,然而对于刚刚这些歌舞伎的水准,他却仍是得出了一个不错的评价,可得知是代王府的人,他的眉头不免微微一皱。

    “代王?”

    “皇上新登基,代王在府中世袭乐户精挑细选了八个人,想要敬献给皇上。代王知道徐大人张公公深得皇上信赖,所以得知我今日设宴款待,就请我把这八个人给徐大人张公公过目一二,若是觉得好,过一阵子他就送去京城。”

    庄鉴在大同多年,今次因为徐勋和张永在这儿逗留,很给了他一些好处,所以他才来了这一出借花献佛。只不过,他也生怕这两人因此而有什么误会,忙诚恳地说道:“此番因为边疆告警,代王曾经捐了一千石军粮,我却不过这情面。”

    第三百二十八章 笼文络武

    大明的藩王也就是在洪武永乐初年风光过一阵子,现如今已经多少年不召藩王入京朝请了,相反三司还都有监察藩王的职责,别说是无事不得出封地,就连人要微服在王府之外走一走,那都是要惊动当地官府的大事。别看代王名义上是公侯伯都要伏地拜谒的角色,可和庄鉴这个手握重兵的大同总兵真没法比。

    所以,庄鉴说了那军粮的事,徐勋这才心下释然。之前宣府战事吃紧,源源不断的军饷和粮草补给都往宣府送去了,大同这边未免有些顾不上,代王那一千石粮食也算是雪中送炭。承了这么个人情,庄鉴牵线搭桥也就不奇怪了。

    “庄总兵虽说是却不过情面,可这种事今后还是谨慎些。”张永似笑非笑地干咳了一声,举起面前的酒盏呷了一口,这才说道,“皇上的性子确实是凡事都爱个新奇,可这种歌舞伎就是调教得再好,和宫里的教坊司相比,也就多个野趣,但京城这么大,皇上哪里去不得?更何况,毕竟是藩王府里出来的人,万一要是给那些老大人们察觉了翻腾起来,皇上面上不好看,代王也要吃挂落,但真正倒霉的,却还是你庄总兵。”

    张永既然已经唱了黑脸,徐勋见庄鉴面上不自在,自然顺势唱了白脸:“之前一战大同兵战功不小,朝廷叙功的时候,也少不了庄总兵。但这场战事怎么会打成如今这光景,想来庄总兵应该是知道其中关节的。皇上高兴,可想必也有人不高兴,就怕到时候抓不到把柄拿你开刀。庄总兵正当大用,所以张公公才说了谨慎二字。”

    庄鉴那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终于恢复了自然。平心而论,他收下了代王送来的那几个歌舞伎,还不是想着徐勋必然年少风流,想要借花献佛讨好讨好?虽是热脸贴冷屁股讨了个没趣,可如今徐勋已经说出了大用二字,他一颗心不免又热了起来。

    “张公公教训的是,徐大人提醒的也是。”他就这么离席起身深深一揖,见徐勋站起身搀了,又笑着请他坐下,他这才再次落座,嘴里却少不得数落了自己的糊涂。等到半真半假又套了徐勋和张永的话,他终于明白代王这一趟的马屁算是甭想拍着了,于是话锋一转说到了另外一桩要紧大事。

    “虽说宣府总兵张俊此番拨给了徐大人不少人马,而且这些昔日败军多番建功,可此前的败战之罪实在是土木堡之后少有的……不知道朝廷对于宣府,会是怎么个安排?”

    徐勋之前就和张永商议过宣府之事,这会儿听庄鉴果然问出来了,他和张永交换了一个眼色,便直截了当地问道:“那庄总兵觉得如何安排更加妥当?”

    尽管庄鉴很想说一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可看着徐勋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再看张永那明显考较的模样,他到了嘴边的话最终还是收了回去,斟酌片刻,他才叹了一口气说:“当年我之所以移镇大同,就是因为当时还是大同总兵的张俊抵御不力,让贼寇得以在大同大掠。同为九边重镇,大同北面是一马平川,宣府却有万全顶在前面,只因背后就是居庸关,这才得了第一镇之名。我要是不说,此番朝廷极有可能命我镇守宣府,可这大同就难办了。”

    说到这里,庄鉴顿了一顿,这才一字一句地说:“所以,以我之见,此前张俊失利百战,可以让他戴罪立功,但宣府换人还是该谨慎,更何况这次跟着徐大人建功的人里头不少都是他的部将,朝廷也该想想这一点。再说了,我也不怕自己揭短,连我在内,这九边总兵之中,就没有一个如张俊这般清廉的。徐大人和张公公不妨去打听打听,他的宦囊所得全都去助了麾下贫寒的将士,再加上种种抚恤,家乡的妻儿常年穿着旧衣,身旁的女人也就是一个服侍多年的老妾。”

    庄鉴这番话虽也有些小算盘,但更多的是同为总兵,同为颇有盛名的边将,总不免惺惺相惜。这会儿酒意上来,话也说开了,见徐勋和张永都没有阻止他的意思,他就势又斟了一杯满饮了,这才重重放下酒盏道:“这些年小王子诸部年年入寇岁岁扰边,九边之中几乎就没有不受害的,而镇守这些地方的咱们都是打老了仗的人,一个人懈怠自是不无可能,可难道是人人懈怠?不,只是因为虏寇尽知我方虚实,而对于虏寇的动向,我们一无所知而已。不怕徐大人你笑话,违禁贸易的事我也做过,可除了捞钱,也不无打探一下各部虚实的意思。”

    “庄总兵这话要是让京城那些老大人们听见,必然要斥之为滑天下之大稽了。”

    徐勋虽是半打趣地说了这句话,可庄鉴仍不免大为不忿,当即冷笑道:“朝中老大人当中,要说知兵的,不是当今兵部刘尚书,而是户部的马尚书,他在陕西巡抚多年,又曾经当过延绥宁夏甘肃三边总制,是有真材实料的,可就算是他知道的虏寇情形,那也是老黄历了至于刘尚书,更是只曾总督两广军务,对于九边军务压根谈不上真正精通。小王子率众一一折服各部,手甚至伸到了朵颜三卫,可是咱们大明呢?

    一味收缩再收缩,一味的坚守,可如今的蒙古人已经不是吴下阿蒙,他们已经逐渐习惯了火器,逐渐善于攻城略地,否则咱们大明朝花了那么多钱营建长城,从大边二边一直到次边,这次宣府之战怎么样,新开口长城就硬生生多了个大窟窿原因很简单,新开口的长城是次边,远远不像居庸关的大边那样全都用石头堆砌,而且朝廷也难以为继。这次被毁了,也就是重新用土修补一下,要不用张俊,这一笔开销至少有一半落下各层的腰包。而与其花费这个钱,何至于在草原上多多下功夫?张俊要不是被情报所误,之前也不至于败那么惨”

    徐勋这一次出京虽是被赶鸭子上架,但从宣府到张家口堡,再到出兵沙城转战清水河,最后到会同两边援军打了个胜仗,要说他最看重的,并不单单是足以让自己在朝中真正站得稳的军功,而是军中的各层人脉关系。他既然笼络了张俊这个败军之将,就没打算把这样一个人回朝闲置,而同时,大同总兵庄鉴也是他那张名单上靠前的角色。

    “刚刚能说出这话来,足可见庄鉴已经有几分服气了。”

    尽管是六月末的天气,但把醉意深沉的庄鉴安顿好,张永就习惯性地袖着手一路和徐勋并肩往外走。说出这句话后,他突然停住步子,瞅了左右一眼就对徐勋说道:“对了,这次咱们撤回来的时候若不是杨一清故布疑兵,也不至于会如此顺利全师而退,再加上之前我挑庄鉴出兵的时候,没有杨一清也断然不能成功,更不用说跟着一块去了。这人在陕西的名声极大,是个真材实料的人才,机不可失……”

    “时不再来。”徐勋接上了张永的话,因笑道,“老张,朝中有些老大人们,已经老眼昏花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张永会意一笑,施施然随着徐勋又前行几步,这才问道,“那你打算怎么着?”

    “杨一清七岁能文,曾经名动天听,宪庙专门说了请名师对其教导,接着他十四岁中解元,十八岁中进士,听着是一帆风顺,可你知道他中进士的时候是什么名次?三甲第九十五名,算是倒数了。就因为这个,他没选上翰林庶吉士,再加上丁忧,仕途波折重重,这么一个有真才实学的,却一直被人压着,这次再沾染上咱们两个,回去之后必定是风口浪尖。不说别的,御史和给事中们肯定得前赴后继来上第一波。”

    说到这里,见张永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徐勋便没有再明说,心里却盘算着已经七老八十几次提出致仕的都察院左都御史戴珊——当年弘治皇帝是对老臣优容到从不肯放,朱厚照却是讨厌倚老卖老,要是真运作得当,事情闹大了,朱厚照必然因此迁怒都察院——杨一清这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职衔尽管只是挂着好看,可毕竟也算一种资历,足够把都堂换成都宪了。

    而借助都察院左都御史这个跳板,杨一清入主六部,进而入阁,也就不是什么难题。要紧的是,杨一清其貌不扬,可那豪爽脾性比起一表人才的王守仁老爹王华,那可是对他脾胃的多,也不用担心被人背后捅一刀子

    这一日的宴请过后,徐勋却仍旧没有贸贸然从大同启程,而且也说服了杨一清和自己一同等朝廷的消息。足足过了四天,他终于等来了来自京城的谷大用和慧通,除了朱厚照那一份通篇大白话,又催促他回去的亲笔手谕之外,还有司礼监掌印太监萧敬中暑告病卧床的消息。

    第三百二十九章 大珰苦心,天子情重

    一连数日,什刹海边的萧敬私宅一度门庭若市,来探望的人络绎不绝,其中既有宫中的中官,也不乏和萧敬交好的士大夫,可随着皇帝派了太医院的太医前来诊治,几个人都道是萧敬年纪大了,一时半会只怕难能康复,这萧宅立时三刻冷落了下来。倒是从前不住在这儿的萧家几个子侄轮流在病榻前服侍,孙彬等几个干儿干孙不时来探望一二,此外就是瑞生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旁边。

    这天萧敬的精神终于恢复了一些,尽管这地处什刹海边上的宅子比外头稍稍凉快,但他还是吩咐瑞生去支起了那支摘窗。借着几丝凉风从外头吹了进来,他就轻轻出了一口气,又开口唤了瑞生近前。端详了小家伙片刻,他就淡淡地说道:“咱家要是上了辞呈,你可有什么打算?”

    “啊?”瑞生显然没料到萧敬会说出这话,手足无措茫然了一阵子,他就咬咬牙说道,“那我就请皇上开恩,赐了我继续伺候公公”

    此时此刻,萧敬忍不住生出了一丝感慨。怪不得徐勋如此袒护这小家伙,这憨实的性子着实让人喜爱。哪怕换成是孙彬那几个对他还算殷勤的干儿孙,只怕十有八九也会哭着喊着挽留,让他不要说这种话,然后违心安慰他平日身康体健,这点小毛病定然不在话下等等。也就是这么个做事认真性子实在的小家伙,居然会说出要伺候他的话来。

    “傻小子,你跟着咱家,怎么帮你家少爷?”

    瑞生刚刚根本没想到这一茬,此时立时愣住了。呆站片刻,他就低头说道:“少爷是干大事的人,和刘公公张公公谷公公他们都好,而且少爷又立下了大功,皇上又宠信他,再也用不着我了。萧公公若不在司礼监了,身边总得有人,就是少爷知道,也不会怪我的。”

    “你呀,咱家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

    话是责怪的意思,但萧敬看着瑞生的眼神里却满是长辈的和蔼和亲切。在宫里收些人放在名下,是大太监们经常干的事,自然是为了将来给自己多个臂膀,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可以照拂本家子侄,但五个人里头能有一个出息便已经是难得,而两个出息的里头能有一个不忘恩负义,这就更难得了。没有谁会乐意养个狼崽子,所以不到咽气的时候,大太监们等闲不会把自己多年的班底交给别人,尤其是某些旁人根本连察觉都察觉不到的班底。

    “你过来,咱家有几件事要交代你。”

    瑞生不知道萧敬什么意思,当下便懵懵懂懂附耳过去,可听着听着他就面色大变,慌忙站直了身子使劲摇头说:“公公,您别说了都还不到那时候,这些话不该我听。三公子在外头熬药呢,我先去看看怎样了,您快歇着”

    见瑞生逃也似地头也不回快步冲出了屋子,萧敬不禁哑然失笑,但脸上须臾就露出了更深的赞许之色。随手从枕头下拿出了那几张太医院太医先后开出来的药方,他一张张先后检视了过去,旋即便冷哼了一声。

    “也不看看咱家在宫里呆了多少年,会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意思?不就是盼着咱家让出这个位子么,何必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咱家又不是第一次过大热天,何至于就这么容易中暑……罢了,你们要争,那咱家就让给你们去争”

    喃喃自语了几句,他便将这几张药方胡乱揉成了一团,信手往地上一丢。就在他才丢出纸团的时候,湘妃竹帘却又被人掀了开来,探进头的恰是瑞生。他有些诧异地看着地上的纸团,旋即就欢欢喜喜地说道:“萧公公,孙公公派人报信来,说是我家少爷和张公公他们一块回来了,皇上竟亲自带人微服去阜成门外迎接了”

    萧敬却是丝毫没有意外,只是笑呵呵地说道:“之前去的时候皇上亲自去送,如今回来的时候又是皇上亲自去迎,从古至今,还没有哪个臣子能有这样的殊荣福分,你家少爷实在是得天独厚。看你这高兴的,如果心里想就去吧,只说是我这病得没剩几口气的人想见徐勋一面,让你去送个信,这样别人那里就交代得过去了。”

    “我不能丢下公公您一个人在家里。”尽管心里痒痒的,但瑞生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刚刚就对孙公公的人说了,请他设法给少爷报个信,请少爷来看看您。少爷对萧公公向来敬服有加,而且他最有办法了”

    知道瑞生心里最信奉的就是徐勋,因而萧敬虽是闻言莞尔,可也没去反驳他。他更感兴趣的是,瑞生让孙彬去带的那个口信,徐勋到底会如何对待。东宫那些太监尽管已经被朱厚照提拔到了高位,可在司礼监的也就是高凤一个,所以,那帮人想要这个位子,最好的法子就是把高凤推出来。徐勋和那些太监交好,可还看得上他这个半截身子快入土的老家伙?

    京城九门之外,全都设有供往来行人歇脚的亭子,但因官员上任往往是在这些亭子相送告别,士子们也常常选择这些地方聚会作诗,久而久之,这些亭子就成了上层人士的专利,平常百姓大多宁可在路边席地而坐歇歇脚,也不愿意去亭子里头挨人的鞭子被驱赶。

    这一天,阜成门外那个被不知道哪位文人雅士题了长亭之名的亭子就更夸张了。亭子外头散着整整二三十个少年家丁,不远处还有一些身着便装的壮健汉子在游荡,而亭子中,一个下颌有几根很不自然胡子的干瘦老头正侍立在一个少年身侧。

    “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来”

    见朱厚照不耐烦,刘瑾忙满脸堆笑地说:“公子别急,刚刚不是来报说,还有一刻钟么?估计一会儿就能到了,您且放宽心再等等。”

    “等等等,朕……我说干脆去鸡鸣驿,你们一个个都不答应,偏要在这儿干等”朱厚照表情不善地瞪了外头一眼,见马永成丘聚等人谁也不出声,他就轻哼一声道,“当个皇帝还得整天被人从头到脚管着,没劲透了”

    他正在那埋怨着,眼尖的刘瑾一下子看到了官道远处扬起的一阵烟尘。定睛一看认出了那一马当先的人,他立马也顾不得那么多,慌忙轻轻拉扯了一下朱厚照的性子说道:“公子,来了,人来了看到前头那个褐色衣衫的人没有,那是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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