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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府天)-第1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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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人面面相觑,但地上那汉子虽被苗逵那从人不知道从哪儿找出来的绳子反绑住了手脚,整个人四脚反折俯卧在地,可偏生还是直挺挺昂着脖子:“别用什么犯上谋逆的罪名来压人,你们是谁?”

    “好大的胆子”

    苗逵也终于站起身来。他瞥了一眼地上四处都是的碎片,暗自称许徐勋这一个杯子砸得及时,否则今天这事情闹开了,张俊纵使是要被一撸到底,他也成了笑话,一时怒极反笑道:“就是你家总兵张俊,也不敢这般和咱家说话咱家苗逵,此番奉旨监管宣府军务”

    如今宣府上下人人知道保国公朱晖挂了征虏将军印,至于监军的是谁,下头军士却还不甚知情,可那大汉是张俊面前颇为得用的一个百户,此时立刻知道自己闯了大祸,额头冷汗都淌下来了。更让他始料未及的是,苗逵冷冷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却又突然转向了身边那个砸了杯子年纪绝不超过二十岁的少年。

    “徐大人,今儿个咱家为你接风,却闹出了这等蹩脚闹剧,实在是过意不去。这么一闹,这顿饭也吃不下去了。咱家这就带着这些人去见总兵张俊,倒是要讨要他一个说法。朝廷现如今尚未有功过赏罚的旨意下来,他下头的人就一张大嘴四处嚷嚷,单单怨望两个字,咱家倒要看他是不是消受得起”

    那大汉一听苗逵这口气,一时更加急了。尽管看不见身后那些同僚下属是个什么表情,但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比自己好不到哪儿去,一咬牙就开口大叫道:“这不关我家老将主的事只是卑职听说那掌柜随随便便把三楼大包厢给了别人,一时心中不忿上来闹事,卑职甘愿受军法处置,打杀都认了……”

    “听听,打杀都认了徐大人,你看张俊带的这是什么兵”苗逵和张俊有一段过去多年的旧怨在,因而和朱晖乍一到宣府,张俊几次求见,他都一力挡了。如今既然在徐勋的面前逮着岔子,哪有不上眼药的道理,不等那大汉再叫嚷什么就喝道,“堵住他的嘴”

    见苗逵那两个从人二话不说找了块乌七八糟的布揉成一团塞进了那大汉口中,徐勋又扫了一眼后头那些军校,发现他们虽大多神色畏惧,但有的面上还留着尚未收口的刀疤,有的走路还有些一瘸一拐,有的胳膊软软垂着……总之伤员就有五六个,见这些人眼神中依稀流露出了深深的不满和怨恨来,他心中一动,索性就对苗逵拱了拱手:“苗公公,今日我初来乍到,就这么闹到张总兵那儿去,既不好看也不好听,索性这些人就由我处置,如何?”

    “也罢,那就依你。”苗逵本就是担心徐勋年轻,被扫了颜面大发雷霆,这会儿当然有意送个人情,就点点头,又扫了一眼众人道,“全都给咱家记着听着,这是府军前卫掌印指挥使,兴安伯世子徐勋徐大人,是保国公亲自上书皇上来增援宣府的,今日才刚到。”

    见苗逵这番话把众人的视线全都引到了自己身上,徐勋却也不怵,微微一颔首就说道:“张总兵虽坠马伤足,让曹指挥使代他去解鹿角山之围,但曹指挥使援军被围,张总兵虽是伤足,却又立刻再次亲自调军往援,于是将各路军马汇集一处,最终被围诸部血战突围而出,这一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此次虽有二营不得援军而死伤无数,终究都是死战到底的。我问你们,你们可曾参与过当时那一仗?”

    “我们都是那时候突围出来的”

    “没错,我还险些废了一条胳膊”

    “你一条胳膊算个毬,我一张脸一条腿全都废了”

    听到这七嘴八舌的声音,徐勋举了举手,这才一字一句地说道:“不论朝廷如何评判张总兵等将官,但只要你们扪心自问是真正殊死拼杀过突围出来的,而不是半途溜号的逃兵,那便是好汉,是英雄”

    此话一出,刚刚还愤愤不平的那些军校顿时安静了下来,地上被堵住了嘴不得说话的大汉也一下子停止了咿咿呜呜的挣扎,只竭力抬起头用希冀的目光看着徐勋。而苗逵则是眉头微皱,旋即侧头瞥了一眼张永。见张永眼观鼻鼻观心丝毫反应也没有,而徐延彻和齐济良则是明显只聚精会神看着徐勋,一丝端倪也看不出来,他不禁有些心烦意乱。

    “可现如今看看你们可有好汉英雄的样子”徐勋一下子提高了声音,又一巴掌重重拍在了桌子上,“虽说宣府内住户乃是军户居多,可我刚刚从下头上来,底下坐着的多半是各地行商,你们这番胡闹,传扬出去要激起多少议论知道的说你们不满张总兵坠马在先,指挥将兵突围在后,朝廷反倒没个说法;不知道的必然要指摘张总兵带兵无方不能管束下属,由是纵容尔等在大闹坊间酒楼,威吓朝廷悖逆犯上”

    这非同一般的褒扬接下来便是疾风骤雨一般的训斥,一时让众军校的脑子有些拐不过弯来。而徐勋见那犹如捆着猪羊蹄子似的四脚朝天的大汉,突然又冲着苗逵那两个从人吩咐道:“给他松绑”

    “大人……”

    “既然知道了是苗公公和我在此,难道他还敢行刺亦或是逃跑?”

    徐勋这一说,其中一个从人瞥了一眼苗逵,见其轻轻点头,便神情僵硬地给那大汉松了绑,又随手掏出了堵嘴的那团破布。尽管才捆了一小会儿,但这种四肢反折的姿势最是折磨人,那大汉趴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随即方才勉强归拢手脚跪了下来,竟砰砰磕了好几个头道:“都是卑职无状,败坏了我家老将主名声,坏了朝廷大事,卑职知道罪该万死,要杀要剐任凭苗公公和徐大人处置”

    他再次道出了这么一句话,后头的军校方才陡然惊醒过来,一时间全都一声不吭跪下了。眼见这会儿众人脸上抗拒的神情总算是减少了一些,徐勋这才缓缓说道:“若真的按照律例军法处置,你们一个个全都别想活命如今看在你们功虽未著劳亦可悯,罪减一等,外头等着,待会随我回营问话”

    那领头大汉怕的就是苗逵和徐勋直接去找总兵张俊的麻烦,此时听到这一番话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头一个磕头下去应了,听到后头其他人也纷纷拜谢不迭,这才头一个站起身来往外退走,须臾之间,一干人等就退得干干净净。

    这时候,苗逵方才面带异色看着徐勋笑道:“徐大人就这么放他们出去,就不怕他们逃了?”

    “宣府就这么大,能够为张总兵这么说话的军官料想总不至于成百上千,他就算跑了也能随时随地找出来。况且此人一个劲揽罪上身,不至于这么傻。”说到这里,徐勋就冲着苗逵欠了欠身道,“今日这些人是冒犯了苗公公,可我还想拿他们派些用场,所以向苗公公讨个人情,把人给我带回去可好?”

    第二百九十八章 败军之将

    尽管曾经在宣府建藩的谷王早已是过去式了,但自从建镇九边抵御鞑虏之后,即便城中以军户为主,可宣府毕竟是地处京城的西面冲要,往来商户大多要经过这里,久而久之就比当年更多了几分繁华。现如今整个宣府的居民之中,正军和军余加在一块足有十余万人,而官户却只三四千,民户更只有区区两千,可每年来来往往的商户何止成千上万人。

    而钟楼鼓楼附近,则是整个宣府最热闹的地方,酒楼商铺林立,几大有名的衙门也都在这附近。镇守总兵府位于鼓楼东街,因宣府镇守总兵历来佩镇朔将军印,因而民间百姓又爱将这里称之为镇朔府。相比那些文官衙门属官往往和主官挤在一个官廨之中,这宣府镇的上下军官就舒服多了。除却这座镇朔府之外,从副总兵到分守参将到游击将军都指挥使,几乎是人人一座府邸,这些威严的地方哪怕只在外头看看,也足以让寻常百姓啧啧称羡。

    由于坠马伤足,之后又因部属被围而亲自率兵五千驰援,这一仗打下来,宣府总兵张俊到万全右卫的时候就已经支撑不住了,等到回了宣府,他更是只能卧病在床休养。他是世袭的老军伍了,从宣府前卫指挥使一路升迁到如今的位置,大仗小仗经历过不少,最有名的一仗便是六百人首尾策应,数日之内累计击退虏军三万,可这一次的大败,却让他整个人都几乎垮了下来。尤其是等候朝廷消息的这几天,他更是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踏实。

    这天傍晚,他一口气喝完了那一碗漆黑的药汁,随手往旁边小厮端着的茶盘上一搁,正要开口说话时,一个亲兵突然撞开竹帘子从外头冲了进来。见其满面惶急,他便摆手示意那小厮退下了,等那亲兵上前他就抢先问道:“是京里有旨意来了?”

    “不是。”那亲兵见自家将主松了一口大气,连忙说道,“是安大牛闯祸了他又犯了牛脾气,听说有人在清远楼西边的抱月馆占了大人您那个包厢,他就立刻带着几个同僚并下头十几个弟兄找了过去,一言不合就冲突了起来,结果……”

    张俊一听安大牛三个字,顿时脑际轰的一声。他为将多年,提拔起来的将领无数,这安大牛随着他鞍前马后征战多年,可就因为这爆炭脾气把人得罪光了,怎么也升不上去,但这次又是此人关键时刻前突后杀,伤重体力不支的他这才得以从鞑子堆里头杀了出来。于是,见那亲兵突然犹犹豫豫止住了,他不禁捶着床怒喝道:“结果如何,快说”

    “结果在那里宴客的是……是御马监太监苗公公”

    张俊原就是有所猜测,一听说真是苗逵,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和苗逵有旧怨,之前保国公朱晖出征延绥,苗逵督师,却舍京营兵不用,硬是要征调宣府大同的军卒为探马,体恤下头将校军士的他哪里肯答应,坚持不肯,因而便招来了苗逵的弹劾。虽说弘治皇帝并未因此降罪,可他终究也没能扛得住征调军卒的命令,那一回派出去的军士百人,囫囵回来的竟只有二十几个,其余不是死便是伤。即便如此,他和苗逵的梁子仍然算结下了。

    “苗公公在那里宴请何人?是保国公,还是之前率军驰援的神将军等人?”

    那亲兵说出了苗逵的名字后,不安地偷瞥了一眼张俊的脸色,继而便低声继续说道:“苗公公宴请的人是府军前卫掌印指挥使兴安伯世子徐大人。”

    “你说什么”

    此时此刻,张俊再也坐不住了,竟是一下子掀开被子下了床。趿拉着鞋子一撑床板站了起来,他一把甩开那个忙不迭要来扶他的亲兵,沉声问道:“那头倔牛说了什么,你可曾打听到了?现在人又在哪里?”

    “安大牛似乎……好像说了些为大人抱不平的话。”那亲兵见张俊脸色刷的一下白了,忍不住在心里埋怨安大牛那狗脾气,旋即忙又说道,“不过,据说是苗公公本是要找大人理论,但徐大人求了情,苗公公暂且作罢,现如今安大牛他们几个被带到昌平门那边的府军前卫营房里头去了。”

    求情……这哪里是求情,这分明是逼命

    张俊额头上已经隐现汗渍,思来想去,他终究咬咬牙道:“吩咐去备马。”

    “大人,您的脚……”

    张俊斩钉截铁地打断了那亲兵的话:“我的脚断不了快去备马,让人来服侍我更衣告诉他们不要官服,找一套过得去的便服来”见那亲兵连声答应后快步往门外走,他原打算叫住人再吩咐加一根荆条,可思来想去却觉得如此太过着行迹,只能放弃了这打算。

    一番忙活之后,一身便装的张俊勉力上马,只带了几个亲兵匆匆驰出了镇朔府。这一路到了昌平门东边的那处营房旁边,他只远远一瞧就发现外头已经布置了守卫,箭塔上亦是隐隐有人巡逻,明显是安顿好了,心中顿时又是一紧。

    若这徐勋只是如传闻那般到宣府来走一趟均沾些功劳也就罢了,若不是,出了安大牛这般事情,原就是岌岌可危的他只怕更加前途莫测。

    他这几个人全都是便服,到营房大门前一停,立时一个带队的小旗就快步走上前来大声问道:“府军前卫营房重地,闲人速退”

    张俊坐在马上又往里头看了一眼,见除却这些守卫和箭塔上小校场里的巡逻人等,一个闲人也没有,安大牛等人也全都不见踪影,这才拉着缰绳缓缓下了马来,却是微微颔首道:“劳烦通报一声,就说镇守宣府总兵张俊,求见府军前卫掌印指挥使徐大人。”

    宣府总兵?求见咱们大人?

    那小旗愣了片刻,虽觉得这有些荒谬,可想想自家大人无所不能也就释然了,啪的行了一个军礼,立时一阵风似的转身冲了进去。拿着宣府总兵张俊这名号,他这一路自然无往不利,到最后出现在徐勋面前时,他少不得又把刚刚重复了无数遍的禀报再次说了一遍。

    “张俊亲自来了?”张永随口打发那小旗门外候着,想起徐勋刚刚的话,立时笑着竖起了大拇指,“好啊,徐老弟真是神机妙算,几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果真竟然能诱来张俊亲自登门赔礼。不过,他是败军之将,虽说朝廷对此次死伤军士抚恤有加,但这宣府总兵的位子,他是决计呆不下去了。”

    “就算他就此革职,从弘治十三年至今,也至少镇守宣府五年之久,宣府上下人事再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了。我们这区区五百人到了此地,就犹如一块石头砸入了汪洋大海,连个水花响都没有,难道还能去指望保国公和苗公公真能分出人来助我等,不盯着我们就很好了。”见张永会意之后露出了赞同的表情,徐勋又叹了一口气说道,“而且,他这败军之将终究是敢率军与鞑虏交战的,我也想看看他这带伤驰援的总兵是何许人物。”

    那小旗通报进去之后,里头便没了音信。张俊站在那里也就罢了,几个亲兵却人人露出了不忿的表情,只是知道主帅脾气,谁都不敢吭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见后头一阵声响,不多时,便是两队人马左右跑了出来,竟是连步子的声响都是整齐划一。等两队人到了门前,便一左一右分别站定,随着一声尖锐的哨声,他们又几乎同时左转右转,最后竟相对而立。两队人马整整齐齐,就连两两之间的间距都是一模一样。

    面对这架势,张俊面色微变,可紧跟着就看到刚刚那小旗一溜小跑过来,后头还跟着三五个人。他正想开口发问,那小旗却没有过来,而是喝了一声把门前守卫都召集到一旁肃然站好。下一刻,随着又是一声叱喝,所有人都低头抚刀弯腰行下礼去。

    这时候,张俊才注意到,那三五个行来的人里头,居中的那人年未弱冠,步伐稳健神采飞扬,一双眼睛黑亮有神,遂一下子猜到了对方身份。诧异之余,他好歹也安心了一些,知道这位赫赫有名的年轻掌印指挥使并不是倨傲跋扈之辈。只他自忖败军之将,终究不敢让对方就这么迎出门来,忙拖着尚未不好行走的右腿勉强上前几步。

    因总兵乃是空有名头的勋贵之外最顶尖的武官,徐勋先行礼拜见,见张俊忙不迭伸手相扶,他便含笑说道:“张总兵位尊,本该是末将亲自前去拜见,不想却劳张总兵亲自来,实在是失礼。只是之前末将投帖之后尚未得保国公召见,所以不敢造次。”

    见徐勋对自己仍然礼数周全,张俊只觉得心中熨帖不少,忙回礼道:“罪将败军之将,原本该在家中闭门等候朝廷处分,不该擅自来见徐大人,可今日闻听下属在大庭广众之下大放厥词开罪了苗公公和徐大人,所以罪将特意前来赔罪……”

    “朝廷既是尚未有处分,张总兵切莫将这罪将二字挂在嘴边胜败乃兵家常事,损兵折将固然是令人扼腕,可面对鞑虏攻势,敢战就已经很难得了。至于赔罪二字更不用提,张总兵节制宣府镇上下,若是每一个将校军士犯错都要追责于你,你得赔罪到几时?”

    “多谢徐大人体谅。”张俊听到这样少有的体恤话语,心头不禁生出了一丝久违的感动,吸了一口气方才又说道,“那些人以下犯上,确实该受军法,本该由徐大人依照军法处置。可其中不少都是之前那一仗中血战杀出来的,身上受伤不轻……”

    见张俊字斟句酌的架势,徐勋便接口说道:“如今用人之际,军法处置未免太早了。如若张总兵肯放人,让他们留在我这儿戴罪立功吧”

    第二百九十九章 尤可言勇!

    刚刚自陈败军之将,张俊心里自是说不出的酸涩。

    他自幼习武,少年跟着父亲上战场,之后就一直在宣府大同之间任职,鞑子见得比谁都多。此番他和巡抚李进一文一武商议好分兵驻守,并不算贸然出兵,原以为有莫大把握,打走了鞑子上上下下都能得到一笔犒赏,接下来这秋冬就好过了,谁能想到竟是被人各个击破以至于大败亏输他家无长物,革职也罢贬官也罢,乃至于皇帝一怒之下发配也罢,都是该当的,可下头那些跟他多年的将校怎么办?

    这年头各家将主都有使惯的心腹,上任第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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