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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府天)-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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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慧通接过那玉坠儿,不一会儿眼睛就笑得眯成了一条缝:“那还用说?放心吧大小姐,有这东西,这事情我一定办得妥妥当当,除了这隐患”

    “喂,虽说那齐济良小小年纪不学好,可你也别做得太过啊”

    “那是当然,终究是长公主的儿子,吓一吓就好。放心,这事得兴安伯那个老好人出面,他还做不出赶尽杀绝的事。”


    第一百九十六章 锦衣之怒,皇后之怒,太子之怒

    广济寺后头的驴肉胡同向来是西四牌楼附近的闹市之一,因附近有不少勋臣贵戚的府邸,不少朝官也往往在附近杂居,平日里自家有客人的时候,往往会需要订上几桌西面,一来二去,附近自然成了各色酒肆饭庄扎堆的地方。偶尔,也会有那些顶尖的贵人公子们白龙鱼服到这儿来尝个鲜,伙计们也都练就了一副利眼。

    这会儿,正圆楼门口的伙计就接待了这么一拨。眼见那位身穿大红纻丝大袄,外头披着紫色姑绒面子金线勾牡丹的少年贵公子带着几个厮仆就这么大喇喇地进了店来,他立时本能地满脸堆笑要上前接待,谁知道打头一个小厮二话不说就把他拨拉到了一边。而那少年公子更是看都不看他,蹬蹬蹬就打头上了楼去。

    齐济良这一趟自然是得了下头的准信,道是瞧见他苦苦寻找的那个丫头进了这座酒肆。听说人确实是丫头打扮,显然就是个大户人家的奴婢,他就立时带人从家里出发了。这些天大臣们和御史们群起而攻徐勋,他虽没等到对头落马,可也觉得只是时间问题,一时满心解气。这会儿一想到能教训教训另一个可恶的丫头,他更是只觉得满心兴奋。

    因而,他一进这正圆楼就直奔三楼的那个包厢。在门口只一站,他一把拨开前头那个狗腿地要去踹门的小厮,自己飞起一脚就闯了进去。然而,一进包厢,他却没看到自己想见的人,只一个小胡子汉子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喝茶,见他进来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见齐济良一愣之后立时勃然大怒,旁边一个小厮自然蹭蹭蹭快步冲上了前,一拍那桌子大声喝道:“喂,刚刚进了这儿的那丫头到哪去了?”

    “什么丫头?”那坐着笃定喝茶的小胡子汉子这才放下茶盏抬起头来,见齐济良面沉如水,周遭簇拥的一众随从俱是气势汹汹,他便皱眉说道,“这儿没什么丫头,你找错地方了”

    齐济良盛怒而来,乍然听见这话,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大步走上前去就一把扳住了那桌子,竟是猛然将其全都掀翻了。见那汉子躲得贼快,身上没沾着一丁点,他就恶狠狠地喝道:“小爷是仁和长公主之子,到这来搜寻我家逃走的一个丫头和小爷卖关子,你活得不耐烦了”

    “我活得不耐烦了?”

    李逸风刚刚是被徐良特地请了出来,又从其手里接过了那枚出自东宫的玉坠,这会儿正满心琢磨这其中的名堂,一听这话登时大怒。要知道,先前北镇抚司因为郑旺的案子吃足了排揎,他看齐济良哪有好声气?这会儿他倏然绕过那一地狼籍,一把抓住了齐济良的衣领,沉声说道:“齐大公子,端着仁和长公主的名字,就以为能在京城里横着走了?却不知道当日那个杀千刀的郑旺,是从谁家府里头搜出来的”

    齐济良不想这汉子竟是这般蛮横无礼,正要喝骂的时候却听到这话,顿时犹如一盆冰水当头浇下来。然而,他倏忽间就反应了过来,竟是厉声喝骂道:“你好胆,竟敢威胁我来人,给我把这个凶徒抓起来,押去宛平县衙……不,押去顺天府衙”

    见那些亲随小厮一哄而上,那汉子正眼也不看一眼,就拎着齐济良犹如挡箭牌似的左右乱晃,趁着人投鼠忌器的时候,他下手却毫不留情,三五息的功夫就几乎把一应人等都撂倒了。这时候,他才皮笑肉不笑地对齐济良说道:“齐大公子,闹事前头先把招子亮一亮,本司不是你吆五喝六的那些寻常百姓,本司是北镇抚司掌刑千户李逸风”

    又是北镇抚司

    齐济良只觉得耳朵嗡的一声,满脸的不可置信。下一刻,李逸风就松开了手,他一个支撑不住顿时软软坐倒在地。

    见齐济良这般脓包势,李逸风想起刚刚徐良拜托他的事,他不觉心中一动,顿时就明白了齐济良这一趟跑来的缘由。他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一枚玉坠,就这么提着丝线在齐济良面前晃了一晃。

    “看到这个了没有?你家的逃奴?太子殿下都亲自送出去东西的人,你居然敢说是你家的逃奴?齐大公子,你的胆子未免太大了你是贵人之子,北镇抚司也不敢对你怎样,你自个好自为之吧”

    见李逸风把东西往怀里一揣就要走,齐济良本能地反身伸手一抓,却是正好拉住了慧通的衣裳后摆,当下声嘶力竭地说:“你别吓我,小爷不是给吓大的什么太子殿下的东西,想当初那个郑旺还不是拿着宫里的簪子招摇撞骗”

    “招摇撞骗?”李逸风陡然之间笑了起来,却是随手把那玉坠儿塞到了齐济良的手里,“那好,齐大公子既然这么说,横竖令堂乃是长公主,兴安伯把这东西转托给我去还,眼下这东西你去还给太子殿下好了,也省得我绞尽脑汁去寻承乾宫的近侍。是真是假,让令堂去分辨吧”

    李逸风撂下这话便扬长而去,而齐济良坐在那儿发愣了好一会儿,这才陡然低头去看手中的玉坠。那材质和成色都不逊于母亲匣子里的那些珍藏,比先头的那金簪应当珍贵更胜几分——毕竟,好玉原本就比金子值钱得多。脸色阴晴不定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支撑着起身,见一地的厮仆竟然还都木木地在那里,他一时气急败坏,上前一个个踹了过去。

    “没用的东西,还赖在那儿干嘛,统统给我起来”

    “哎哟,哎哟”

    正如徐勋预料之中的那样,朱厚照这次虽说是破天荒的长性子,可一连三天的弓箭练下来,他只觉得手酸腰软,哪怕是日日身边的亲近内侍都在帮忙热敷揉捏,太医院也调了好药酒送过来,他仍然是大感吃不消,这会儿趴在软榻上,他龇牙咧嘴好一阵,感觉到背上犹如有人在挠痒痒似的,不禁转头怒瞪道:“刘瑾,用点力气,你要是没劲就换张永真是,这练射箭怎么这么辛苦,都三天了还这么腰酸背痛,不练了不练了,明儿个本太子不去了”

    一旁的张永恨不得自己没出现,慌忙陪笑道:“殿下,还是刘公公的力道分寸掌握最好……”

    呸

    站在软榻上的刘瑾恶狠狠地瞪了张永一眼,恨不得骂出声来。这下头的可是堂堂太子,你有本事你站在上头来踩两下,再说什么力道分寸此时此刻,他在心里把那王守仁骂了个狗血淋头,这你好端端地让太子殿下练习射术就算了,干嘛要说这揉捏药酒见效慢,不如找一个精于按摩的站在那儿用脚踩,谁不知道承乾宫就他最擅长这个?在太子背上用脚,被人瞧见了他还要命不要?

    然而,朱厚照却不管刘瑾在想些什么,不耐烦地侧转头往上看了看:“刘瑾,快踩”

    “是是是……”

    尽管万般无奈,但刘瑾还是小心翼翼地把握着脚下力道。听着身下朱厚照或舒服地呻吟,或哎哟一声大叫大嚷,他只觉得自己这颗心快要迸出嗓子眼了,这明明是只穿着单衣,可愣是没过多久就憋出满头大汗来。偏生每次他一停,朱厚照就在那催促个不停,他不得不继续,踩到最后两条腿完全酸软了。就在他几乎已经是本能重复踩踏动作的时候,后头突然传来了一个又惊又怒的声音。

    “大胆,你在干什么”

    刘瑾原本就已经是精疲力竭,吃这一喝,他一扭头看见满面怒容的张皇后,这一吓登时非同小可,整个人立时重心失衡,竟是从暖榻上摔了下来,一下子跌了个四仰八叉。即便是脊背生疼,他还是赶紧双手扶着地面慌忙爬起身匍匐在地,却是不敢吭声。

    “你们这些人就是这么服侍太子的?”

    见张皇后怒气冲冲地劈头盖脸把一众内侍训了一遍,暖榻上俯卧着的朱厚照慌忙一骨碌爬起来,一把抓住张皇后的袖子说道:“母后,不关他们的事,是我腰酸背痛,所以让刘瑾给我踩一踩放松放松。你看,现在果然好多了”

    朱厚照才逞强地活动了一下胳膊,但旋即就哎哟叫了出来。这时候,张皇后再也顾不上刘瑾和其他人了,没好气地喝了一声滚,见众人屁滚尿流地溜出门去,她才扶着朱厚照坐下,却是满脸心疼地说道:“你也是的,堂堂太子去学什么射术,总不成你还打算亲自上战场不成?好好的读书就已经累成这样子了,还要去学武,你知道母后看着有多心疼么……”

    “是是,儿臣知错了,明儿个就不去了。”

    要是换成从前,听到这样的唠叨,朱厚照早不耐烦了,现如今听着却觉得亲切,一时低头做乖儿子状。直到张皇后说够了,他才岔开话题说起了别的,不多时就把母后逗得眉开眼笑。母子俩说了好一阵子话,张皇后这才想起此来的一件事,忙从怀里拿出一个玉坠儿道:“今儿个你大姑姑进宫来了,我本不耐烦见她,可她说是寻到了一样你失落的东西。我拿着一看,记得确实是你父皇给你的,你看看是不是?要真是遗失的,这宫里就该好好整治整治了,居然让你这个太子丢了东西……”

    “母后,大姑姑说着东西是哪儿来的?”

    话说了一半突然被朱厚照打断,张皇后顿时有些发愣,待注意到朱厚照捏着东西脸色铁青,她不禁皱起了眉头:“说是她儿子齐济良得来的,怎么……”

    朱厚照气得脸色通红,竟是咚咚咚死命在那捶着暖榻的板子:“来人,快来人,传齐济良这个混账,这个混蛋,要真是他抢回来的,我……本太子要他好看”


    第一百九十七章 储君世子,夜话较艺

    傍晚时分,随着幼军们开始在大棚里排队领饭菜,白天热火朝天喧嚣不已的西苑,终于渐渐安静了下来,只有那狼吞虎咽的声音和筷子碰到粗瓷大碗的声音,连交头接耳的声音都没有。因为在如今的军纪里头,吃饭的时候不许说话,规定的时间不吃完,那就是半饱也不许再动筷子,于是乎,一个个人都是低头猛吃,生怕到了时间还没吃饱。

    而徐勋这会儿却没有在大棚子里监督,而是站在小校场后头的那条驰道上。一旁插着一个熊熊燃烧的松脂火把。这大冷天太阳升的晚落得早,他总共就这么一点功夫练射术,自然不敢浪费时间。尽管麾下士卒目前还没人敢质疑他的手底下功夫是否硬朗,那几个定长孙徐光祚举荐来的军官用得也很得心应手,但他总不能永远靠嘴皮子功夫糊弄人。

    这会儿凝神静气再次射出一箭,听到那一声咚的声音,他舒了一口气,伸手三指在所佩的箭袋里头一摸,箭一入手忍不住又低头一看,却发现这个箭袋中的十支箭已经就只剩这么一支了,算起来这会儿已经射出去两袋子二十支箭。重新抬起头来面对箭靶,他徐徐将箭送入弓弦,端平右手肘正要引弓去射,却突然只听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大叫大嚷。

    “徐指挥,徐指挥”

    这一分心,徐勋下意识就放开了弓弦,见那一箭因用力不对,只出去没多远就被一阵风吹歪了,斜斜地射在了泥地上,他不禁摇了摇头,再一侧头,却只见那马桥的背后赫然跟着一个绝不该在这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人。

    “徐指挥,小侯爷说是有要紧事,无论如何都要见你”

    因为徐勋生怕知道的人太多惹麻烦,他在这驰道练射的事只有马桥一个人知道,为的就是这黑大个人老实。然而,人老实不代表木讷,此时此刻,马桥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背后那位刚刚大发雷霆的主儿,说过这话后就立时深深躬身:“卑职还要在那边看着,先告退了”

    眼见马桥溜得比兔子还快,徐勋这才发现,朱厚照的脸色黑得确实有些吓人。然而,他更担心的是这会儿堂堂太子就这么跑了出来的影响,慌忙迎上前去,才叫了一声太子殿下,朱厚照突然一把伸出手来,竟是打算拽他的领子。他眼疾手快地往后一闪躲开了那一抓,可衣袖终于没能幸免,被这位小太子一把捞了个正着。

    “徐勋,你为什么让人把我的玉坠退回来?”

    “什么?”

    徐勋最初简直被这恶狠狠的质问给问糊涂了。然而,等朱厚照再次重复了一遍,他终于隐隐约约明白了几分。尽管还是不知道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他知道朱厚照这个被人宠坏的任性孩子是要哄的,当即一摊手无奈地解释道:“殿下,要知道这些天我可是一步都没离开过西苑,外头发生了什么我一概不知道,您总得把前因后果对我说一说吧?”

    朱厚照之前软磨硬泡让张皇后允准把齐济良召进了宫,对着人劈头盖脸一阵质问得知了这玉坠儿的来历,他立时恼了,不管不顾就径直寻到了西苑。此刻见徐勋那模样,他不觉气咻咻地说道:“什么前因后果我送出去的玉坠儿,怎么会落到兴安伯手里,兴安伯把东西给了北镇抚司那个李逸风,说什么让人转交给我,李逸风又遇到了齐济良,不知怎的就让齐济良转交大姑姑把东西送还给我你说,这究竟怎么回事”

    这一大通丝毫没有逻辑的话,听在不知情的人耳中兴许会云里雾里,但徐勋深悉沈悦和徐良的秉性,再加上一牵扯齐济良,他立时就明白了七分,在仔仔细细一思量,他差不多就明白了这一出的深意,当即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事儿我也没想到,不过这缘由我倒是可以对殿下解释解释。不过这一时半会说不清楚,这天黑了,外头风大……”

    朱厚照对只相处过大半天的沈悦很有些好奇,因为那和他从前见过的任何女子都不相同,不像张皇后,不像几位长公主,也不像张婧璇和建昌侯府那几个表妹,更不像那些唯唯诺诺或扭扭捏捏的宫女,就连他在戏文里头看到的也不一样。此时他恼火的是自己送出去的东西被人送还回来,这简直是从来没见过的拂逆

    “你别想扯开,别说外头风大,就是如今外头下刀子,你也得给我先讲清楚”

    “好好好”

    徐勋着实拿这位小太子没办法,就拉着朱厚照到平日里自己练习射术累了歇息的那张杉木长凳旁边,把朱厚照按着坐下了。见朱厚照虽是裹着厚厚的大氅,可鼻子使劲吸着,仿佛有些不通畅,他怕对方一个不好着凉病倒,索性把身上那件羊皮氅衣解了下来给朱厚照披上。

    “殿下,这事情说来话长,请听臣讲一个故事。”

    见朱厚照眼睛一眨不眨,徐勋想了想,就从自己当初在金陵城中第一次醒来的时候说起。从身受重伤跳水救人反被人救的茫然,到被人谋夺家产时的愤怒,沈悦三番两次男扮女装报信时他始终把人当成丫头,再到魁元楼上接到傅容的帖子,如何在宗祠逼退赵钦和徐大老爷等人的威逼算盘,最后到赵钦逼婚沈氏,沈悦在文德桥上纵身一跃,其实是如何诈死遁走,他又如何找到的人,最后那一桩大案如何开审如何审结……他的口才素来极好,说得栩栩如生,朱厚照最初还不时追问两句,听到最后结束时竟然一声不吭,显然整个人都沉浸了进去。

    “竟然有这样的事,竟然有这样的事”

    朱厚照自小生长在深宫,顶多看到的就是太监宫女之间小小的斗心眼,顶多遭到的就是朝臣们的诤谏讽谏劝谏,顶多就是父母训斥,顶多就是听到一两句流言郁闷一会儿,顶多就是瞧不惯两个舅舅的嘴脸。他从来不知道,民间竟然还会有这样他闻所未闻的事情,而自己以为挺了解的徐勋,能够站在这儿,竟是历经艰险的结果。

    “那沈姑娘就是……就是……”

    朱厚照的话才说了半截,就只见徐勋冲着自己点了点头,他先是惊叹地深深吸了一口气,下一刻就猛地挥了挥小拳头嚷嚷道:“太……太厉害了,太……太强悍了徐勋,我本来就觉得你鬼主意多,没想到你还这么大胆子还有沈姐姐,居然真敢跳河”

    卡壳了老半天,朱厚照终于放弃了继续拿语言表达自己赞叹的努力,一把将那玉坠塞给了徐勋,不由分说地道:“这东西你回头还给她,就说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来的”

    徐勋之所以甘愿冒险让沈悦进京,就是为了赌朱厚照这个可能性——这样的事情,也只有这位随心所欲的太子有可能接受甚至赞叹不已,换成别人,早已一个欺君之罪的大帽子扣上来了。此时此刻,他也不推辞,径直把玉坠收在了怀里,又郑重其事地说道:“殿下,这事情除了我爹,就再没有别人知道了,还请您千万替我们保密,否则沈姑娘处境堪忧。”

    “那是当然”朱厚照一想到自己也曾经和徐勋分享过那一桩最初谁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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