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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手里拿着的这一封，和另一封笔迹相同，李路一看就知道牛二那封是刘小光代写的。

牛二从来没上过学，不懂什么风速参数，但是却是二排中最出色的机枪手。他用机枪打出的点短射，比一些战士用八一杠打得还要精准。

而遗书中，这个憨厚纯朴的汉子，这样写道：“娘，我是二啊，上回我回家忘了跟您说了，我在床下底放了二十块钱，是部队给发的，您老拿着买点好吃的。娘，儿子不孝，不能给您老送终了。不过部队领导说了，我光荣了之后政府会照顾您老，您老放心。领导还说了，我这是为国争光，您要为儿感到自豪。儿成烈士之后，村东的牛奋就不敢欺负咱家了。不多说了，娘，要保重身体！”

短短几十个字，没有什么情感的表露，没有什么祝福的话语，也没有华丽的辞藻，却让李路这个神经线在后世的特种部队里锻炼得坚如磐石的男子汉鼻子发酸，黯然泪下。

牛二不懂得什么国家大道理，他只知道部队领导说都是真理，他只知道，他成了烈士之后，村里的土霸王就不敢再欺负他们家了……

“排长。”刘小光端着饭菜走进来，“小龚说你没去吃饭，我给你把饭送来了。”

李路背过身去快速地抹掉脸上的泪水，朝刘小光摆摆手，示意他坐下，待他坐下来，问道：“弟兄们的情绪怎么样？”

刘小光和平时没有什么变化，还带有一点无所谓，“没啥，又不是第一次，都习惯了。”

李路扫了他一眼，觉得刘小光说得太轻松。

这时，他突然想起突击队里有叫黄观辉的新兵，皮肤黑乎乎的，大家都叫他小黑，是突击手，就问：“小黑呢，他怎么样？”

刘小光低下眉头，说道：“嗯……他看上去情绪没啥变化，但是我带了他一年多，我知道这小子心里还是很惦记着家里的。”

李路脸上出现一丝忧虑之色，之前他担心战士们的训练效果，对短短几天时间临阵磨枪地学习他传授的技术技巧，担心出不了效果。现在看上去效果很理想，但是却出现了另一个问题——战士们的情绪。

打仗主要依靠两种东西，第一是武器，第二是战斗精神。很多时候，后者更加的重要！

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尤其是抗美援朝，面对武器装备处于绝对优势的敌人，国防军是依靠什么赢取一场又一场战斗的胜利，最终都击败了敌人，达成了战略目的？

依靠的就是战斗精神！

不稳定的情绪，有顾虑的内心，是不能把战斗精神发挥到极致的。甚至最坏的时候，一个人的悲观情绪会影响到整个集体。

李路显然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发生。

“小光，你跟我说实话，除了小黑，还有谁？”李路深深看了刘小光一眼。

他比李路大了足足四岁，李路叫他小光，此刻的他却一点奇怪的感觉都没有，因为他内心早就已经信服了这个排长，排长叫你小光那是亲近加看得起。

抬眼望见李路的双眼，刘小光没来由的心里一虚，这排长的眼神端是厉害得很，随即老老实实地说道：“出发前，爆破手麦光华家里来信说家里的耕地被占了，本来他要休假回去看看的，后来要组建轮战部队，他被选为带兵骨干……”

刘小光没有说完，李路已经明白什么事了。

据李路所了解到的，麦光华也是出身贫困的农村家庭，今年二十四岁，仅比牛二小一岁，已经当了六年兵，在炮兵部队待过两年，玩炸药是个中高手，步枪射击也是名列前茅的人物，所以在物色爆破手的时候，沈涛推荐了他——麦光华是五班副班长。

想到这，李路不禁心头一阵无名火起。

他辛辛苦苦挑选出来的勇士，即将要出征，却饱受家里受欺负的委屈，他恨不得马上飞过去噼里啪啦地把那些土霸给清理干净。

并不是说战士们思想政治上面不过关，受到一些因素的影响战斗意志等等就会动摇。

李路后世是经历过无数次特种作战考验的人，历经战火，他比谁都清楚，军人上了战场唯一牵挂的人是谁——家人。一到了面临死亡的时刻，什么空话大话都放到了一边，心里想着的牵挂着的只有至亲之人。

这是人的本性！

李路不能看着自己的兵在没有上战场之前，心中就有了沉甸甸的包袱！

看到排长脸上露出一丝杀气，刘小光不禁心头打了一颤，不知道排长想要闹哪样。

冷静下来之后，李路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等轮战任务借结束，我路三哥一定要在那几个兵的家里去看看！

但是现在的问题必须得想办法解决，这又是考验自己这个见习排长的一道难题。

想必，李路说道：“你去通知一下，突击队全体人员到我这里来开个会！”

很快，吃完晚饭的突击队员们都集中在了李路的小房间里。

为了给李路一个好一些的环境，陆勇特批给他一间独立的小房间。这待遇比其他排长好了上一些，因为按照规定排长是要和排里的兵们住在一起的。

六个人在李路面前整齐列队，恰好排满了这个小房间。李路照例的从打头的狙击手刘小光一个个看过去，观察手龚令辉、突击手赵荣军、突击手黄观辉、火力支援手牛二、爆破手麦光华。

这里面，只有龚令辉和黄观辉是新兵。在这里，新兵的定义是没有参加过实战，其他人都是参加过一次轮战的老兵，现在基本上都是二排中的骨干。

可以说，为了这次任务，李路几乎把全排的精英都集中了起来。

大家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照旧的双眼平视前方，面无表情。李路没有站起来，就坐在行军床上，慢慢地看着这些年轻的面孔。以他两世为人四十年的阅历，眼前的这些兵在他眼里自然是年轻的。

“坐下。”李路下令。

兵们刷地整整齐齐地坐了下来，队伍就像被一只手掌猛地往下摁一样，干脆利落，根本不会去管屁股下面是什么。即使是仙人掌，命令下达也要先坐下再说。

“放松坐。”李路双手撑住两边的床上，笑了笑说道。

兵们乍一听，一下没反应过来，然后你看我我看你，又看排长，不知道排长要干嘛。

“怎么，听不懂国语还是怎么的？”李路笑道，“放松放松，咱们聊聊天，放松坐！”

兵们这下才知道排长没有什么醉翁之意，就放开了坐，调整成自己觉得最舒服的姿势坐着，但是最起码的姿势依然是没有变。

李路伸手抓过床头的一个迷彩背包，从里面扒拉出两条中华烟，然后拆开，一人两包地扔过去。大家都很不解地拿在手里，你看我我看你，又疑惑了，排长这是葫芦卖的什么药？

“又贿赂我们呀……”牛二小声嘀咕着。

大家都强忍着笑意去看排长，牛二旁边的麦光华伸出一只手在他背后掐了一把。

牛二扭头瞪眼：“你掐我干啥！”

“哈哈哈！”

大家再也忍不住了，都笑喷而出，倘若嘴巴里有饭，肯定全给喷了出来。连李路也被逗得乐不可支，这牛二有时候就是很傻很天真。

牛二不明白地看着大家伙在哈哈大笑，下意识地望了望李路，这才知道大家在笑什么，当下尴尬地挠着那颗大脑袋低下了头。

“行了，”李路慢慢收起笑容，“我这当排长的，给弟兄们分几包烟抽，不算贿赂。再说，我说牛二，就两包烟就把你贿赂了？你也忒小看自己了！”

牛二却说道：“排长，上回探家俺们村长就抽这个烟，他说一包这烟顶得上俺们家一个月的口粮，可不便宜！”

李路的脸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环视着兵们，直到都安静下来，他说道：“弟兄们，明天我们就要上战场了，出战之前我有些话想跟大家伙说说。”

“你们告诉我，咱们穿这身军装，是为了什么？”

“保家卫国！”

没有一丝犹豫的异口同声。

李路点点头，沉声说道：“我丝毫不怀疑大家对军人使命的忠诚，我本人，为能够成为你们的排长感到万分的自豪！”

兵们看着李路真挚的表情，强烈地感受到了排长心中那份纯真，内心都有了感动。

“作为你们的排长，也作为你们的兄弟，你们的事情，就是我李路的事情。”李路缓缓说道，把目光放在黄观辉和麦光华身上，看着他们认真地说：“小黑，老麦，你们家里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会帮你们讨还公道，你们相信我吗？”

第029章壮行酒

黄观辉和麦光华相互看了一眼，点点头，“相信。”

李路知道，现在就是说出花来，也消除不了他们内心的忧虑，只得说：“你们都记住我说的话，我李路说到做到。”

他话锋一转，说道，“但是，马上就要上战场了，说实话，你们现在这个样子让我觉得很不踏实。老麦，你是老兵了，我就不多说你什么。小黑呢，之所以在这么多新兵中选中你当这个观察手，就是看到了你的能力，如果因为一些事情影响了你的发挥，连累的就是整个集体，这个道理你懂吗？”

“退一万步说，即使你再牵挂家里，那也得等到轮战结束之后才能回去，有事情就处理事情，没事情就看看家人。但是现在，至少现在，每个人都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暂时把任何与任务无关的杂思乱想抛到脑后！”

看见兵们都低垂下头沉思起来，李路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三天前我在大队长和政委面前立下了军令状，如果完不成任务，他们看到的就是我的尸体。”

一句话把兵们让兵们心头巨震！

李路点上一根烟，露出笑容，在兵们看来，他的笑容仿佛来自远古战神，强大的自信中带有无尽的沧桑。

“俗话说，若无必胜之信心，则凡事必败无疑。弟兄们，只要发挥出我们的正常水平，我敢向你们保证，以后越军特工提起我们的名字都会从脚底到头顶地颤栗！”

“你们有没有这个信心！”

“有！有！！有！！！”

什么样的人带什么样的兵，这句话说得一点没错，李路的强大自信和战略上蔑视敌人的情绪，感染了兵们，兵们忽然觉得，跟着排长，前方即使有再多的荆棘都无所畏惧！

此时，刘小光忽然说道：“排长，我们这个行动是不是要有个代号，以前7军就弄了个蓝剑行动，名字带劲儿！”

李路眼睛一亮，暗道，咋把这茬忘记了。一个好的行动代号，可以起到提升士气的作用，后世美帝不是经常用这种方法来暗示大兵们自己执行的是正义的军事行动么！

“这个提议不错！”李路点头说道，“不过任务代号前指已经命名了，叫做红箭行动。但是，我们突击队可以起一个带劲儿的名字！”

兵们一听，当下兴奋地交头接耳讨论起来。方才有些沉重的气氛顿时变得活跃。李路不禁心里悄悄舒出一口气。

“排长，我觉得就叫红箭突击队吧！”麦光华第一个发言。

刘小光紧接着说道，“这个名字太俗了，我觉得叫暗箭好一些。”

其他人抓耳挠腮一时半会想不出一个好的名字，让他们冲锋陷阵都比这种咬文嚼字的活计来的轻松。

这里面，也就刘小光和麦光华肚子里有点墨水。

这刘小光的思维能力倒是让人惊讶，在现在这个时代居然觉得红箭这个名字太俗。

李路笑了笑，说道：“红箭太高调了，暗箭显得咱形象不正面，虽然说咱们干的就是这样的活，但是不能给上级领导留下阴暗的印象。嗯……你们觉得短刀怎么样，短刀突击队，直接干脆地表明了部队的性质。”

兵们眼前一亮，纷纷叫好，这排长的脑瓜子就是不一样，转得比谁都快，里面的东西好像怎么掏都掏不完似的。

“好！那就这样定了！”李路一拍大腿，“我宣布，短刀突击队现在正式成立！下面，咱们一起抽烟庆祝庆祝！”

兵们急吼吼地叫好，拿出烟开始吞云吐雾起来。声音引起了其他排房里的战士纷纷侧目，都在猜测那里在做什么事情，那么高兴。

陆勇和丁阳站在大队部门前，望着李路的房间，丁阳嘴角含笑，说道：“那两个兵的事情可不好说，这李衙内还真有两下子啊。”

陆勇深有同感地点点头，他们自然是知道黄观辉和麦光华家里的事情，甚至知道得更加清楚，为了让他们能安心作战，自然是没有说出去。如果不是两人在遗书里面提到，只怕李路还被蒙在鼓里。

现在看到李路把突击队的士气搞得有声有色，两人对李路的欣赏自然又是多上一分。

只是，不管是陆勇还是丁阳，此时此刻都没有预料到，一直不久的将来将会在南疆战场让越军闻风丧胆却又不得不打心里佩服的突击队，就在那间小小的房间里诞生了。

这个时候，所有人，包括李路，都不知道，他们在一间小房子里三言两语就成立的短刀突击队，日后会发展成为一支闻名中外的特种部队！

七个光头站成一排，身上是清一色的没有任何标示的87式丛林迷彩服。大家手搭肩，摆出了后世足球队常用的照相姿势，露出洁白的牙齿，看着镜头。

“好！”

镜头把七个人微笑的瞬间定格下来，背景是一面鲜红的军旗，上面印着几个大大的字——短刀突击队。队伍中间那张年轻的脸庞赫然是李路，在他的左边是刘小光、龚令辉和麦光华，右边是黄观辉、赵荣军和牛二。

随同前指作战参谋前来的战地摄影师按照惯例，为短刀突击队拍下了一张留念照。也许，任务结束之后，照片上的一些人会永远成为了人们怀念的烈士，也许，照片上的所有人都安全地返回。

但是不管怎么样，这张照片成为了短刀突击队的第一张合影，也是唯一一张有短刀突击队初创所有成员在内的合影。

很多人都会奇怪，为什么他们都剃成了光头。一个很简单的原因——头部受伤的时候便于急救。

再说个小常识，如果你在街上看到的军人头发超过五厘米，那么他一定是在机关单位或者后勤单位服役，如果是短得不能再短几乎能看见发青的头皮的，那他一定是在最艰苦的野战步兵部队服役。

第17侦察大队全体人员在营房前的空地上列队，为出征的将士送行。

短刀突击队全副武装，在队伍前列队，在他们和大队伍之间摆着几张拼凑起来的桌子，上面覆盖着红布，上面放着八只大碗，里面装着的是从老乡家里买来的米酒。

现场没有任何的响声，偶尔边上的树林会飞出一群小鸟，叽叽喳喳地远遁而去。战地摄像师默默地用相机和摄像机记录下这一切。

陆勇大步走到队伍前，立正转体，和其他人一起面向短刀突击队，他扯开嗓子喊道：“都有了！敬礼！”

第17侦察大队四百多人齐齐向短刀突击队行军礼。

“短刀突击队！敬礼！”李路吼道。

短刀突击队刷地整齐还礼。

“礼毕！”

陆勇走到长台前，端起一碗酒，短刀突击队七个人同时端起面前的大碗酒。

“祝你们凯旋归来！”

陆勇仰起脖子喝光了碗里的烈酒。

短刀突击队齐齐仰脖灌下这碗壮行酒。

“哐当！”

几乎一个声音，八只大碗被重重地刷在地上，成了碎片，昭示着出征将士必胜的决心！

一碗壮行酒，已经成为侦察部队出战前的惯例，壮哉，伟哉！

“凯旋归来！凯旋归来！！凯旋归来！！！”

全大队的齐声高喊声中，李路一马当先，带着短刀突击队跳上军卡，军卡轰鸣着启动，驶出了营地，很快就消失在弯曲的山路上。

陆勇和其他战士们久久凝视着他们前进的方向，频频在心里祝福。此时，眺望着慢慢落下的夕阳，陆勇想起了早晨与李路的对话。

“我做了第二手准备，如果把握不是很大，可以执行第二套方案。”陆勇这样对李路说。

从他的语气可以听得出来，此时此刻，他把李路军中衙内的身份摆在了第一位。

李路没有丝毫犹豫地摇头，果断地说道：“一半的把握已经足够我去做任何事，而且，你的第二套方案无非是组织两批侦察分队，兵分两路进行渗透。大队长，说实话，这种方式已经不适应现在的形势了。越军吃了我们很多亏，他们不会没有防备的。只有小规模的突击队渗透，才有更大的机会成功。”

陆勇并没有因为李路不客气的话语而有什么不满情绪，这段时间这个衙内已经用事实来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无论是理想还是实践，陆勇都觉得，自己这个南疆陆院的高材生都比不上。

但是，陆勇依然心存顾虑，根源依然是李路的身份。

他挑明了说道：“李路，我不知道你是哪位首长家的孩子，但是从高大队长那里我可以猜到，你家里有人当很大的官。我陆勇性子比较直，就坦白跟你说吧。不管你是谁家的孩子，在我眼里就是一个兵。但是我不能不顾虑到其他一些问题，如果你不幸受伤或者……我担心你的家人对第17侦察大队……”

李路明白陆勇的顾虑，他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担心如果自己不幸牺牲受伤什么的，家里的老爷子会迁怒于整支部队，这种情况不管是历史上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