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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雄天下-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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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璮的这个义子是个中年男子,他穿着绸衫,头戴貂帽,腰间悬着把普普通通的弯刀,貌不惊人,看起来像个庸碌的小吏。他身边还有个俊俏的“小伙子”,双眉长长伸出在洁白的脸颊上,仿佛飞翔的燕翅,眼睛明丽之极,抿紧的嘴唇嫣红动人——他,应该是她,便是李璮的女儿李翠仙。以男装跟着义兄的大军一路南下,据说李璮还为她在和某位蒙古宗王谈婚论嫁,说不定哪天就是王妃殿下了!
第8章红袄银刀踏阵来
听到也柳干的话,李雄却不回答,也柳干不懂汉话,李雄则不懂蒙古话。所以只是笑呵呵的扭头望着自己的义妹,益都行省的三郡主,身着男装的大美人儿李翠仙。
“都元帅要俺们红袄儿郎上阵了。”李翠仙目光流转,望了一眼正在厮杀的战场,然后用脆生生的声音对李雄道,“四哥儿,俺们莫如战上一场,也不要同时攻南蛮三阵了,汇合六千儿郎突南蛮子中间那阵,定可一鼓而破,余下两阵定然胆寒,自任由大蒙古的铁骑践踏,没准那扬州城都可一战而定!”
她和李雄是用汉话在说,也柳干身旁自有担当通事的北地文士,一五一十的译给他听。
也柳干笑着点点头,“李璀安答的办法不错,李家儿郎只须破南蛮子一阵,其余就由大蒙古的铁骑去践踏吧!”
李璀是李翠仙的化名,她虽是女儿身,却也精通武艺战阵,可以参与军事政治。只是用女儿之名总不方便,所以她就给自己取了个男子的名讳,还以男装示人。这种豪放的作风在南朝士人看来自是伤风败俗,不过现在北地男儿却是不在乎这些的。益都李家更是如此,想当年李全当家的时候,便是和夫人杨妙真共掌大权的。
李雄和李翠仙对视一眼,同时躬身向也柳干行礼领命,随后便去安排攻势了。
“大宋,万胜!大宋,万胜!”
这个时候,欢呼声已经在武锐军的三个军阵上空响彻。董家万户的甲士已经被武锐军的战士逐退,丢下了一成多的性命,乱纷纷的在蒙古铁骑遮护下退去。
陈德兴和刘和尚二人却没有跟着战士们一同欢呼,而是目光阴郁的望着前方的蒙古军阵。如果算上那些被驱赶来扑阵的大宋百姓,武锐军的战士们已经连着战了四阵!大部分战士都已经耗尽了气力,刚才和董家甲士的血战就险象环生。而武锐军中军的伤亡率,恐怕已经接近了三成,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呜……”
沉闷的军号声一阵阵传来,那是蒙古军队调动的信号。随着这信号,整个儿的蒙古军阵便是一阵扰动,然后就开始缓缓的向前移动。
这一刻,战场之上,数万大宋儿郎的心头都是一震——所有人都知道蒙古人的总攻就要开始了!
“主动权操于敌手,这仗打得窝囊啊!”陈德兴微微叹了口气,他自然晓得这一战是凶多吉少了。战场之上的四万宋军会不会崩溃不好说,但是自己所在的这一将武锐军是肯定要溃了……
“枢密相公大令:有进无退,谁敢后退半步,杀无赦!”
“枢密相公大令:武锐军左中右三军将士力战三阵,杀敌无算,皆赏会子二百贯!”
传令官的声音又遥遥传来,贾似道似乎也晓得不妙,急忙忙的给部队打气鼓劲儿了——皆赏二百贯会子可不是小数。在陈德兴的记忆中,也有关于经济的。这会子其实就是纸币,是南宋朝廷发行的。不过自端平年和蒙古开战后,会子就因为滥发而贬值。如今的二百贯会子折合铜钱,不过十贯上下,但也不是小钱了。现下的一石白米,不过就是一贯半最多不过两贯的铜钱。
“大宋,万胜!大宋,万胜!”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武锐军的士气顿时就达到了高点,但是士气不等于力气!
“咚咚咚咚……”
沉闷的鼓声如潮水般翻卷而来,渐渐压住了宋军将士的欢呼,战场上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了。
一片火红的海洋出现在了陈德兴眼前。这次上来的蒙古汉军甲士,都是红甲红袄,多得不计其数。前排的战士,人人手持红色的盾牌和闪着银光的战刀。几面火红的军旗上,用醒目的黑线绣着斗大的李字!
“是红袄军!益都李家的精锐!”刘和尚失声道,“都朝俺们这里开来了,这下糟糕了……”
他的话音未落,密集的踏步声就从后方传来,然后就是一声大喊:“儿郎们,尚能战否?”
“能战!”众口一词。
陈德兴回头看去,一面卢字将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树了起来。将旗之下,一员武将持枪而立。胡须花白,面孔黝黑,正是武锐军都统制卢兆麟。和卢兆麟一起到来的,还有数百名手持环首大刀的甲士,他们都是卢大都统的亲兵。
“儿郎们,结阵……强弩破虏阵!”卢兆麟大吼。
强弩破虏阵是宋军战阵的名称,弓弩在前,重甲居后,敌至一百二十步弓弩齐发,四箭为止,弓弩后退,甲士向前以刀枪肉搏。之前武锐军与蒙古甲士相斗时使用的是重甲御虏阵,是重甲居前,弓弩在后,和强弩破虏阵相反。
陈德兴是阵前校射,自然要随弓弩手行动,当下就收了大刀,拿起步弓和刘和尚一起向前,站在了六排弓弩手的最前列。在他的眼前,就是一片红色的海洋!
“要守不住了!”陈德兴已经知道不对了,手中的步弓都被他攥出水来了,敌人太多了,足足有五六千,而且都是生力军!而自己这边,还有几人有力气再战?自己是变态当然没有问题,但是别人呢?武锐军中大部分的战士,从军之前不过是扬州附近的农夫和渔夫……
他用眼角扫了下身边的战士,一张张表情坚毅的脸孔上全都布满了汗水,呼吸也显得急促,不少人还用步弓当拐棍拄着地面。
“已经力竭了!”陈德兴暗自叹了口气,又将目光投向了正在逼近的红袄甲士,他要从他们中间寻找一个射杀的目标!
“打到现在竟然没有杀死一个蒙古人……”陈德兴又是一叹,举起步弓,摸出羽箭,搭上弓弦,然后用力拉成了满月的形状。
“绷!”的一声轻响,箭簇飞射而去,一名身形魁梧的红袄甲士顿时中箭倒地。
“绷绷绷绷……”连续的弓弦弹射声响起。飞矢如蝗,在红袄军阵前扫过,就看见数十个身躯倒伏下去——齐射的威力比之前的几阵已经弱了很多。陈德兴清楚的看到不少箭簇明明落在了敌人身上,却轻轻弹开。不是红袄甲士的皮甲坚固,而是弓力耗尽,只有神臂弓威力如常。但是拉开神臂弓的弩弦同样是极费力气的事情,神臂弓乃是一种踏张弩,张弩时先用脚踏住神臂弓前部的铁蹬,然后双手拉动弓弦,用足全身力量才能将神臂弓张开。如果不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精锐根本就张不开身臂弓!在北宋的时候,甚至有多次神臂弓手“临敌不能张”的记录,虽然在战时组建的武锐军的神臂弓手没有那么不堪,但是连番大战下来,神臂弓手们张弩的速度也已经大大放慢。原本足够让神臂弓发生四次齐射的距离,最后只射出了两轮箭簇,手持银刀的红袄甲士已经冲到二十步开外了。
“弓弩,退后!”
撤退的命令传来了,陈德兴匆忙收好弓箭,拉起身旁已经力竭的刘和尚就往后方跑去。此时,一个由盾牌手、长枪手和刀斧手组成的方阵已经严阵以待。宋军的弓弩手刚刚退开,这个方阵就在声声金鼓的伴奏下向前开动,很快就和对面红袄甲士组成的大阵撞在了一起!
第9章救命稻草
“轰”的一声巨响从陈德兴的背后传来,这是两支由重甲步兵组成的军阵撞在一起时发出的声音!和碰撞同时发生的,还有惨重的伤亡!红袄甲士的银刀斩下,大宋军士的长枪刺出。银刀带起片片血光,长枪刺穿了强健的躯干。垂死的惨叫和疯狂的呐喊同时响起!
“杀蛮!”
“杀虏!”
可是被杀的既不是蛮也并非虏,全都是汉家的大好男儿……华夏民族最强的武力在自相残杀,华夏民族的死敌却在纵声狂笑。而陈德兴只是在奔跑,麻木的奔跑,只想着尽快逃出这炼狱般的战场,心中没有一点挽狂澜,救天下的宏大理想。
活着,且活着,甚至是苟且忍辱的活着也比死了要好!已经死过一次的陈德兴现在只想活着。他很清楚,战斗已经打输了,无论卢兆麟和武锐军将士如何努力,都不可能抵挡住几倍的红袄军,甚至……对方只需要一个冲击,就会把已经打得筋疲力尽的武锐军甲士击溃,然后就是追击掩杀!
而武锐军所处的位置,正是整个宋军战线的中央,一旦被击溃,战场上的四万宋军就会被拦腰斩断!上万名蒙古铁骑就可以从缺口处突入,冲击整个宋军战线的侧后!之后很有可能就是全线总崩溃,扬州城多半也可能不保,那位贾大奸臣多半也会……不对啊!贾似道现在只是个挂着知枢密院头衔的两淮安抚大使,还不是执掌大宋朝纲的一代权奸呢!
陈德兴突然大声问了起来,“和尚,今夕是何年?到底是何年?”
这个问题很关健,关系到陈德兴的大好性命!
“二郎,你怎么又糊涂啦……”刘和尚喘着粗气,刚想回答陈德兴的问题,身后突然传来了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胜了,胜了,红袄军胜了……”
陈德兴回头望了眼,宋军果然已经溃了!哪怕武锐军统制卢兆麟带着亲兵督阵力战,哪怕武锐军的甲士们都拼了性命战斗,但还是挡不住人数和体力都占绝对优势的敌人……现在是舞刀弄枪的年代,已经战了数阵,从黎明开始没有休息过一分钟的南宋战士们早就已经筋疲力尽了。
当然,陈德兴是个例外,他还有力气再打上几阵的,因为他是个变态杀人狂!可是今天的战场上南宋这一方只有很少几个变态——要是贾大奸臣麾下有四万个陈大杀人狂一样的战士,那史书上的贾似道就不是奸臣,而是恢复中原,犁庭扫穴的民族英雄了!可惜贾似道终究是奸的。
“慌什么!”
高台之上,奸臣不慌。贾似道的情绪非常稳定,捋着胡须轻声一喝,便驱散了身边一众幕僚将官们脸上的惶恐。
“相公,下官请战。”李庭芝上前一步,躬身一礼。
贾似道道:“有祥甫出阵,老夫便能在此安坐了。”
李庭芝行了一礼,转身便下高台。和宋朝那些“通兵事”的文官不同,他可是真正从过军的,随南宋名将孟珙和蒙古人交战多年,上阵指挥也不是一次两次。下了高台,便披上甲胄接过了五千亲劲簇帐军的指挥权。
“相公,还请移驾扬州城内以候佳音。”廖莹中连忙劝道。
贾似道哈哈一笑,“有何惧哉?老夫就在此观阵!”
“相公,君子不立危墙……”
贾似道却笑着摆摆手,打断廖莹中道,“群玉勿忧,老夫自有主张。”
……
号角声凄厉的在战场之上回响,压倒了声嘶力竭的喊杀,宣告着益都李家的甲士突破了武锐军的战阵!不仅武锐中军溃于一旦,就连武锐中军两侧的左右二军,也同样在武右中军的带动下溃不成军了……
扬州城外,宋军阵线的中央已经乱成一团,到处都是丢弃的兵器盔甲,到处都是哭喊逃亡的士卒,喘着粗气,好像没头苍蝇一样的逃亡。战场上的士卒,最怕的就是失去指挥和组织,失去了指挥和组织的军队不是败,而是溃!是敌人可以不废吹灰之力屠杀的对象!
陈德兴在这一刻也在逃跑……一手拎着大刀,一手扶着早就气喘吁吁的刘和尚一起往护城河边跑。心里面却在努力回想着自己在后世所知道的南宋历史——理宗皇帝肯定不是大宋的末代皇帝,之后还有度宗,还有宋度宗的三个儿子。而灭亡大宋倾覆华夏的蒙元皇帝也不是蒙哥,而是他的四弟忽必烈。蒙哥的命运,应该是败死钓鱼城!
也就是说,这一轮蒙宋之战,死得不是贾似道而是蒙哥!今日这战应该还有得打!还不一定会输……
“放下俺,放下俺……二郎,俺跑不动了!俺不能拖累你啊!”刘和尚这五尺多的汉子这时一边哭一边喊了起来,他实在太累了,气都喘不过了,腿肚子还在发软。
“和尚,别说话,省着些力气!咱们还有机会!”陈德兴吼了一嗓子,丢下唯一的同伴逃命,他还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是一个挺重义气的汉子。
“完了,完了……俺们过不了保障河了!前面是三十余丈的护城河!保障河对岸有督战队!”跑了没一会儿,刘和尚又吼起来了。
陈德兴抬头望前一看,果是如此,就在保障河对岸的扬州城下,不晓得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排手执大刀的刀斧手,一面大旗树了起来,写着斗大的“督战”二字!
“杀蛮!”
“杀蛮!”
背后是红袄军震天的喊杀声,而前方是一条宽打三十余丈的保障河,保障河东岸则是宋军督战队的刀斧!
前后皆是绝路!
退下来的宋军,都在保障河边上停了脚步,都在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心里面都是一个念头——没有活路了!后有敌兵,前有三十余丈宽的保障河,河对岸还有督战队……这天大地大,哪里还有这里数千厮杀汉的活路?
真的没有活路了么?陈德兴定定的站在保障河边,望着宽阔的河面,一股难以言表的悲愤顿时浮上心头。这贼老天要自己魂穿重生做什么?难道是要自己再死一次吗?
不!我不能这么死了!我要活,还要活得精彩!这一战宋军不会输,一定不会,只要能撑过一时,就有活路!这一刻,陈德兴突然觉得自己浑身的热血都在沸腾!
“直娘贼的,跟鞑子拼了!”陈德兴大吼了起来,他瞪着通红的虎目环视左右,“吾乃武锐军中军训练官,承信郎陈德兴是也!诸君可敢随吾一战?”
“诸君可敢死中求活!”
“诸君随吾杀虏!”
“杀啊!”
这么一个堂堂六尺多的巨汉就在这人人惶恐,人人不知所措的绝境中一声怒吼。喊出的却是众人的心声!
没有活路了!只能死战!哪怕最后是死,也总要拉一个北虏垫背!
“愿随承信死战!”刘和尚第一个怒吼着附和。
“愿随承信死战!”一个粗豪的壮年汉子此刻跟在了陈德兴身后。只见他穿着沉重的步人甲,头上顶着铁盔,手中持着张弓,背上还背着一把大刀,看起来一副宋军小将的打扮,也跟着一起怒吼起来。
“愿随承信死战!”
“和狗鞑子拼了!”
“杀一个够本!”
更多的人发出了怒吼,凡是还有点气力的赤佬军汉,在这个时候似乎看到了一点指望。据说普通人到了溺水的时候,连一根稻草都不愿意放过,何况是这些全副武装的军汉?
现在,陈德兴就是他们的救命稻草!而他们也是陈德兴保住性命的稻草!
第10章背水一战
“诸君,听我号令,布阵,刀枪破虏阵!”
陈德兴大吼着下令。这一刻,在生死边缘的他,头脑却是异常清晰起来!两世人生的记忆和经验,在一刹那间完全融合在了一起。所以,他知道自己必须立即将身边这些被自己鼓动起来的宋军士卒们组织起来,布成军阵。也知道该如何调度士卒。
战场之上,只有组织起来的士兵才是军队,只有组成战阵的步兵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战斗力,才能抵抗纵横欧亚大陆鲜有对手的蒙古铁骑!
“儿郎们!向我靠拢,大刀在前,长枪次之,弓弩居后,布阵!”
“儿郎们!肩并肩靠拢,刀枪举起,向前!”
“儿郎们!跟我喊……破虏!杀贼!”
陈德兴喊着,用足了全身力气喊着,仿佛能用这声音给战场上慌不择路的宋军溃卒吸引到自己身边;仿佛能用这声音激烈起宋军溃卒们的全部斗志;仿佛能用这声音给已经筋疲力尽的宋军将士们注入无尽的气力!
“破虏!杀贼!”
围在陈德兴身边的众人大声呐喊,这声音刺破了战场上的喊杀,一直席卷到了千步之外,两淮安抚大使贾似道所在的高台之上。
“好!吾麾下果有壮勇之士!”贾似道捋着胡须,微微点头,这一幕仿佛早就在他预料之中。
“相公高明!相公用的乃是背水一战之策!此战吾军必报大捷!”高台之上,一人突然高喊起来。贾似道回头望去,只见是个三旬上下的文士,身一穿对襟长袍,头戴东坡巾,腰悬一口尺余长的小剑,面目丰神俊朗,倒是一个偏偏佳公子。
此人乃是他幕中的客卿,姓梁,名崇儒,字易夫,乃是扬州本地的名士还娶了雄胜军都统制卢兆麒的女儿为妻,而卢兆麒则是武锐军都统制卢兆麟的从兄。梁崇儒本人也不简单,原是个太学生,因为上书抗蒙而颇有名气——宋朝的太学生非常喜欢上书论政,有时候还会弹劾当朝权臣,而大宋官家一般情况下也会优容这些读书种子,很少有太学生因言获罪的。因而太学也有无官御史台之说。
“原来是易夫啊,不错,不错。”贾似道点了点头,似乎对自己这客卿颇为欣赏。“易夫,你看那些武锐军可否破敌见功,力挽狂澜么?”
梁崇儒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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