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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雄天下-第3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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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守卫定海港的明军海军,自然也是一路放行。
梁崇儒也打算通过庆元——定海航线返回舟山去见陈德兴。因为是秘密使命,所以他并没有亮明身份,而是扮成个失意士子,和一群看上去同样不怎么得意的士人,这会儿就在大宋那边的定海县海晏乡境内一处繁忙的码头上面,静静地等候着送他们渡海的船只。
第636章带路光荣
海晏乡境内的这处码头,并不是什么天然良港,就是个小小的渔港,只有在涨潮的时候才能进来些大船,一退潮就是大片的滩涂。不过就是这样一个港口,现在也热闹非凡,人声喧嚣。
因为庆元府境内几个大商港因为禁海的原因给封闭了——禁海嘛,当然是只禁合法的贸易,不禁非法的走私。因此在禁海令颁布之后,类似于这种连名字都不为人知的小渔港,都变得非常繁华了。
一艘硬帆海船靠在一处新建的码头上,看船甲板上公开架设的床弩,就知道这是艘在大明合法登记的武装商船。船体木色陈旧,还有多处损坏,打折木板补丁。也不知道是遭遇风暴还是和人海战时候弄坏的,这船不大,就是千余石的样子,毫不起眼。
零零星星是旅客正在上船,大都是和梁崇儒差不多打扮的上了年纪的儒生。儒衫破旧,脸色沧桑,一部胡子花白凌乱,背着个小小的包袱,一手按剑,一手拿着本私刻的《天道诸经讲义》在看。
剑和《天道诸经讲义》,都是在这个无名渔港花上一二百文铜板买来的。这里是浙江嘛,浙人打仗不一定行,生意经却是与生俱来的。哪怕只是偏僻渔港的渔民,也都有敏锐的生意上的眼光和嗅觉。他们又是经常往来舟山和大陆的,知道对岸是什么样的,又有什么规矩。
对岸的舟山也有儒生,也有考试做官。不过规矩和大陆上不大一样。舟山的儒生人人佩剑带刀,岛上有专门的武道场,有武师传授些粗浅的击剑之术——这是在大明做个小官必须掌握的技能!
想要去大明的科场碰运气,必须要带着刀剑,会耍弄几下。所以这大明的科场,在那些年轻气盛又满腹经纶的才子们看来,很有点江湖卖艺杂耍的意思,是看不上的。
不过对于那些在大宋这边累试不中,年纪又日长,家财差不多耗尽,眼看就要一生潦倒的穷措大们而言,只要有个官,别说舞几下剑,就是演猴戏他们也忍了。
后人只道宋朝士子风流,哪里晓得这穷措大的苦衷!
宋朝是没有秀才、举人两项功名的,考不上进士,就是措大一个!哪怕是义门豪族出身,一样是穷酸一个,最多能从宗族那里得到些衣食救济,苦捱日子。如是年轻风流的时候娶了妻子,生了儿子,还能将希望寄予后代。若是当年眼界太高,一心想要先金榜题名,再洞房花烛,那可就是寂寞潦倒凄苦一块儿来了——宋人早婚,但士大夫们往往结婚较晚,三十大几还没有老婆的措大比比皆是!
措大们若是到了四十开外,还没有高中,那可就真的和后世书本上的范进、孔乙己差不多了。
人到这一步,什么风流,什么雄心,什么志气,都俱往矣了。唯一能让他们感兴趣的,就只有做官了!
现在已经老了,再不做官,就要死了……那可真是凄苦一生!
只要能让他们做官,哪怕只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官,扔掉孔孟之道,去学陈德兴的天道教三经典又能怎么样?
所以,一部《天道诸经讲义》就应运而生,被商贩们拿到这个小小的码头上来贩卖了。
“这位客官,您是去舟山岛应举的吧?小的先祝您高中,再给您推本好书……”
一个满脸堆笑的书贩子盯上了正准备上船的梁崇儒,梁崇儒带着把刀鞘和刀柄都很破旧的倭刀——这是把好刀,是北条时赖(已故的得宗)送给他的,据说是时赖少年时用过的,看着刀鞘、刀柄磨损的样子,时赖应该是个经常玩刀的家伙。
因为梁崇儒已经有刀了,所以贩卖刀剑的小贩不找上来,但是梁大才子手中没有书。梁崇儒在日本的时候就已经读过天道教三经了,甚至倒背如流,自然不会对《天道诸经讲义》这种为了应付大明的官员招募考试而出现的速成版教材感兴趣了。
“客官,您就买一本吧,二十个铜钱,您在路上看上几遍,到了舟山保管能考一个官。”
小贩看到梁崇儒仿佛有些犹豫,连声劝导道:“小的知道客官您满腹经纶,瞧不上天道教的道理,可是对岸就是天道教的天下,若要官,就得读人家的经不是?”
“好的,我买了。”梁崇儒不想生枝节,见人人都买了这本书,也就摸出二十文铜钱买了一本,拿在手里,和别的旅客一样上了船。
甲板上面很拥挤,几乎都是席地而坐的老书生,四十开外的梁崇儒在他们中间居然算是年轻人了。有几个老家伙,看上去都有六七十岁了,半截身子已经入土,当官的心思却还不肯熄灭……
梁崇儒对《天道诸经讲义》是没有兴趣的,于是就主动和身边一个老书生搭讪起来。
“这位老伯,您贵姓啊?”
“免贵,姓孔,孔进。”老书生浙西口音,说话的中气倒还充沛,“莫叫什么老伯,在下还不到五十,算不上老。”
不到五十?梁崇儒瞧着对方的白胡子和满脸皱纹,心说,这怎么可能不到五十呢?太显老了吧?
“这位仁兄贵姓?”这位孔老夫子仿佛也看不进《天道教诸经讲义》,放下手中书本,笑吟吟的和梁崇儒说话了。
“在下梁一夫。”梁崇儒拱手道。
孔老夫子摸了摸白胡子,眯着三角眼看着梁崇儒,突然苦笑一声:“梁老弟真是一表人才,这次舟山之行定然能得偿所愿,不像老夫……老朽一枚啊!”
“老?”梁崇儒仿佛没有明白。
周遭却有人叹息起来,“唉,大明那边做官还要看岁数,初时30岁以上就不要了,后来放宽到40岁,如今却是50岁。”
原来大明基础官员招募是有年龄限制的,一开始规定要30岁以下——北地地方不太平,要不是身强力壮会武功的,出了县城没准就被人劫了,还当什么官?所以年纪太大是不合适当北地小官吏的。因而才会有30岁、40岁的年龄限制。至于50岁,那是为了拉拢江南士子当带路党才开的特例(带路也是个体力活啊,宋朝的人均寿命短,人也见老,六七十岁的大爷带不动路啊)。在北地那里,50岁的老人家多半都是太爷爷了,还当什么芝麻绿豆官啊?
“怪不得孔老头说自己四十多,原来太老了陈明不要……说起来也怪可怜的!”梁崇儒心里想着。他知道,这孔老头定然是蹉跎一生的老书生,估计连老婆都没娶过。
“孔老哥是哪里人士?”梁崇儒微笑着动问。
“衢州。”
“孔氏南宗?”
“哪儿有那福分?只是和圣人同姓而已……”孔老夫子顿一下,摇摇头,“现在的圣人也不姓孔了。”
现在的圣人姓陈!
这话一出,甲板上就是一片叹息之声。都是读孔孟之书的人,看到华夏道统被天道教所夺,心里自然不舒服。
正是尴尬的时候,一个水手突然吼了起来。“都站起来,都站起来,让着点道!”
大家伙看过去,原来是苦力们两人一组,抬着蒲包上船了,在码头上面,还有几两满载蒲包的四轮马车,马车边上海有一个穿着绸缎衣服的胖子,正在吆五喝六指挥着苦力搬运货物。这船主要是载货的,拉客不过是附带一下。
船上的旅客们又议论起来了。
“这是运什么货啊?”
“还能有什么,就是丝绸、茶叶、瓷器呗。”
“不是说禁海吗?他们怎么还能贩货出海?”
“禁海和走私有关系?”
“没有吗?禁海不禁私,有什么用?”
“自然是有用的,瞧见那个胖子了吗?那是定海马家的商号管事……”
“定海马?他们家的马哲恩不是庆元府团练副使吗?”
“是啊,所以他们家才能做这个走私的买卖……要是不禁海,海贸的油水和老马家有什么关系?马家又不是海商,也无一艘舟船,怎做海贸生意?”
“那海上的大宋水军不管?”
“管什么呀,都收了钱啦!一个禁海,不知道多少人发财!”
搭船出海的也有庆元府本地的书生,有些甚至就是庆元大族的子弟,只是考不上功名,在族中也无地位罢了。但是对种种内幕,他们还是非常了解的。
“禁海令”本意是禁海,可是在实行过程中,却成了一场海贸利益的大洗牌。利益受损的,除了大明和大宋两家朝廷的荷包,就是风里来雨里去的海商。他们本来赚走了海贸利益的大头,而现在,海贸还在继续,进出口规模也不见得少了多少,可各家海商的利润却减少了七八成!而海贸利益的大头,现在都归了那些染指团练大权的沿海各州府的豪门!
海商们只能从他们手中高价购入江南的特产,万里迢迢贩运来的货物,也只能低价卖给这些豪门开设的商行。否则,他们就别想再吃海贸这碗饭了。
第637章假票子
禁海和禁私果然是两码事情!
就在梁崇儒和一堆失意书生坐着走私的海船,大摇大摆驶向理想彼岸的时候。大宋两浙制置使司参议,朝散大夫,龙图阁直学士廖莹中正在大浃江口的商港码头视察。
昔日繁华的港口,如今只剩下一片萧条。贸易司衙门的大门紧闭,门口还贴着朝廷颁布的禁海令:中外贸易立即禁止,商港市舶即日封锁,汉番商人立刻离开,不得再行停留。
空空如也的街道上面,所有的商铺都上了门板,并无一人在内,街上也没有什么行人,只有一队队穿着战袄,头戴范阳笠的庆元府团练往来巡逻。他们都是定海三营的士兵,定海三营则是定海县团练使兼庆元府团练副使马哲恩的兵。
马哲恩是定海名士,武学生出身——就是陈淮清的学生,不过他的立场却和老师不同。
在武学归属枢密院管辖那段时间里,他还跟着陈淮清学习陈德兴的兵法。所以他的定海三营,都是模仿早年的霹雳水军建立起来的。主要装备是枪弩、天雷箭和长枪。三个营都有“秀才官”,专门负责讲孔孟大义,大道理真是一套一套的!
“廖学士请看,”马哲恩人如其名,非常古板的一个人,五短身材,白面长须,三十许岁年纪,面孔上永远是正气凛然,他这会儿正陪在廖莹中身边。他抬手指着在大浃江口巡逻的几艘打着大宋旗号的战船,大声道,“那是沿海制置司水军的战船,每日巡逻江口,就连一条舢板都不会放过!朝廷的禁海令,在我定海是无人敢于违背的!”
大浃江江面上果然空空如也,除了大宋水军那些比舢板大不了多少的战船,连一艘小渔船都没有——庆元府海上的渔民现在不打渔,都去走私了!
廖莹中摸着胡子,微微点头,一副颇为欣慰的样子。心里却在想,那些伪造的天道票也不知道有没有流入舟山市场。他是以视察禁海令执行情况的名义来庆元府的,实际上的使命却是坐镇庆元指挥挤兑天道庄。
而挤兑天道庄的第一步,就是用假的天道票扰乱人心。
至于假票子怎么出境的?当然是通过走私的渠道出去的啦!走私的事情廖莹中自是知道的,他虽然喜欢藏书、刻书(可是宋朝有名的藏书刻书大家),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书呆子。
禁海不禁私的道理,他如何不知?禁海禁的是合法的对外贸易,走私的非法的,当然不在禁海令的管辖范围之内了!
这可不是仅仅是打老虎拍苍蝇的问题……这禁海的目的是搞死亲明的海商,压缩他们的利润空间,让他们渐渐失去活力。而走私,利润是沿海豪门所得,要是一块儿禁了,那可就要得罪巨室了。“为政不难,不得罪于巨室”的道理,廖莹中如何不知?
而且,真要禁了私,庆元府、临安府、绍兴府这些地方那么多手工作坊怎么办?直接间接靠这些作坊吃饭的市民可有上百万,他们要没有饭吃可是要造反的?先得罪两浙巨室,然后再逼几个大城市的平民造反,这样不用陈德兴的大军,两浙就得易帜了!
贾似道和廖莹中还没蠢到这个程度!
……
舟山岛,昌国县城。
梁崇儒拢着袖子走在大街上,他已经和一帮立志成为大明带路党的老书生们一块儿到了舟山。途中果然无惊无险,打着大宋旗号在海上巡逻的战船,根本就无视这艘走私船的存在——人家是走私的,又不是来合法贸易的,当然不在海禁之列,况且还给了贿赂……
不过这种禁海不禁私的政策在某种程度上说还是有效的,昌国县的市面比起一个月前梁崇儒离开的时候更加萧条了。昌国县和临近的沈家门市在过去的两三年间,已经发展成了中外海上贸易的中心和东南沿海地区的金融中心。又有大量的海商移居到此。因而市面极度繁荣。
不仅沈家门的市区面积比原先大了几倍,就连昌国县城的城墙都给平了,护城河也已经填了,整个儿的在向四方扩张,到处都是正在施工的工地——因为移居于此的海商水手太多,昌国县城内的土地根本供不应求,价格一再上涨!最后昌国县议会为了增加供应,干脆通过决议拆掉城墙,填平护城河,让城市“自由”的扩张。
不过现在,昌国县的房地产市场好像遭遇了一场寒冬一样。几乎一半以上的正在开工的工地都停了工。显然购买了土地预备该豪宅的海商们,现在手头都有点儿紧!
昌国县城的商业区现在也比一个月前萧条了,街道上的人流车流明显减少,鳞次栉比的酒楼妓馆也门可罗雀。海商和水手都是习惯大把花钱的主儿,干他们这一行,不就是来钱容易送命也容易吗?有钱的时候当然不会舍不得花,现在市面恁般萧条,看来真是生意难做了。
带路党们也是要住店的,哪怕口袋里面真没几个铜板,这个份儿也不能丢。大家都是来求官的,没有个安生地方好好睡一觉,再梳洗打扮一下,吃顿好的,怎么有力气上考场?这陈明的官考对这些书生来说难度不在文章,而在舞剑,在相貌——看上去不能太老啊。所以都得养足精神,再好好打扮。
不过这些措大都没有什么钱,上等的旅店是住不起的,只能找家门面简朴些的小店进去。
刚一进门,就听见店堂里面有人在吵架。
“直娘贼的有没有长眼睛?认识天道票吗?敢说老子的天道票有假?是不是嫌命长啊!”
大声嚷嚷的是个五大三粗的黑汉子,一脸横肉,腰里面还挎着长刀。和他一起的还有另外三条黑汉,正围着一桌吃剩下的酒菜。不用说,这几个家伙一定是跑海的水手了。
“这位客官……这个票子,这个,这个票子当然不假了……可是小店这个本小利薄,您那么大的票子咱找不开啊。要不……您麻烦一下,去城里的天道庄把票子兑开?”一个掌柜打扮的小胖子一脸苦相,捏着张十贯面值的天道票,满头满脸都是汗珠子。
他手里的天道票当然是假的!这段时日,不知怎么回事,舟山市面上出现很多假天道票。印刷水平还颇高,防伪的印章也做得很像,只是纸张和真票子有所不同——印天道票的纸是最上等的高丽纸,是由高丽最好造纸工匠在明都的纸坊开工生产的,全部供给天道庄。因为配方保密,因此宋国的匠人无法仿制。
但是这点差别对普通人而言,几乎是不存在的。因此有不少海商在同宋商贸易的过程中吃进了假票子,然后又把假票子发给水手当工钱,这些假票子也因此流入了舟山市面……
昌国县和沈家门市的不少商家都吃过亏,所以对收天道票非常小心,许多掌柜的还专门去请教过天道庄的伙计,因此能准确辨别真假。
‘原来廖莹中的假票子……’梁崇儒早就知道这事儿,不过却不急着去给陈德兴报信儿,现在陈德兴还没给他合适的官位。所以他也不忙着给大明出谋划策——虽然他已经有了“和平解放”临安府、庆元府、绍兴府这些两浙大城的妙计。
“且看陈圣人有什么好办法吧!要是他没有办法了,梁某的机会就来了……”
梁崇儒想到这里,便寻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了下来,一边津津有味的看吵架,一边招呼几个和他一块儿的老书生坐下。看到陈德兴有了麻烦,梁大才子的很心情不错,预备要请客吃饭了。
……
“假票子……印得还真好,一看就是临安书社的手艺!”
陈德兴这个时候真捏着几张假票子在用一只水晶放大镜仔细端详,看了半天,才丢下放大镜,冷冷道:“所有的假票子都是一个板子刻出来的!”
屈华杰微微蹙眉:“这几日,单是舟山岛上的几间天道庄分号就报上了上百起假票案,涉及的金额超过十万贯!现在,市面上都已经产生了惶恐,许多人都不敢持有天道票了……”
陈德兴摇头:“这天道票的确容易仿造……水镜,有什么办法吗?”
防伪一直是纸币面临的大难题,自从天道庄发行天道票以来,就一直在找寻防伪之法。
屈华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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