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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雄天下-第2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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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现在,突如其来的风险降临了,长江航道将断,上游的米……运不过来了!
上游的米运不过来,可是迟约还得履行啊!字据都立了,定金都收了,到时候没有米给人家……这就是荣王殿下出面也摆不平啊!这些迟约又不是都放给蒲寿庚一个人的,整个江南官场、商场上起码一半算得上的人物都买了迟约。这怎么可能赖掉?到时候就算没米兑付,也得照赔差价。
而差价……现在一石米不过几十文,三百三十八万石就是三十几万贯,孙家还承受得起。可是长江航道中断的消息一旦传开,米价肯定要飞涨!
道理很简单,江南大部分的米商都和丰乐行一样,放出去大量的迟约,同时再向上游的方镇买米!现在上游的米过不来,谁还敢把自己手里的库存往外放?不仅不能卖库存,还得想办法囤米以应付九月的大难!
要是大部分的米商都不往外卖米了,这米价还不涨到天上去?这三万三千八百张迟约,就是套这临漕孙家脖子上的绞索!每石米价涨一文钱,丰乐行就要亏四千二百二十五贯铜,如果涨上一贯钱,丰乐行和临漕孙家都要破产!到时候在丰乐行持了暗股的荣王殿下能放过孙家?
这番道理,孙诗臣稍稍一想就明白了,想明白后,就跳了运河。
……
“哎哟,哎哟!活不成了,活不成了,让我死吧,一死百了……”
跳河的孙诗臣没有死成,因为宋朝的老百姓都是被圣人的道理教化过的。虽然在对上各种鞑子的时候没有什么用,但却不会见死不救。运河上面路过的漕船上的船夫水手们跳下水,七手八脚就把一个二百多斤的大胖子打捞起来。交还给了随后赶来的孙家人,而且也没有要赏钱。
被人捞起来以后的孙诗臣却没有好好静一静的机会,直接擦干换上干净衣服,塞进一辆大号四轮马车,就直往丰乐楼去了。和他的同车的除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子侄——防他再自杀的——就是他的幼弟,丰乐楼的掌柜孙美臣了。和孙诗臣一副痴肥样子不同,孙美臣倒是生得精干,一副鹰视狼顾之相。他原本是殿前诸班直,在贾似道大办团练之后,朝廷一系的武官前途更加渺茫,这才弃官从商的。
“有甚了不起的?不就是三万几千张迟约吗。”看着自己这个肥得更口猪差不多的大哥哭闹着要死要活,孙美臣顿时就有些恼了。“又不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当然过不去了!米价涨一文就要亏四千多贯,涨一贯就要亏三百多万……咱老孙家六代的积蓄,都要坏在我手了。”
“那就不让米价涨嘛!现在各大粮商手中有的是米,朝廷那里还有常平米,根本吃不完,怎么涨得起来?”
“涨得起来!有迟约呢!各大米商放出去的迟约有好几十万张……就是好几千万石米啊!江南和淮东哪里有那么多米?要是上游的米过不来,米价还不升到天上去?”
“那就赶紧买进糙米,不,赶紧买进迟约吧!”
“什么?买进迟约?”孙胖子一愣,“咱们是米商啊……”
孙美臣横了哥哥一眼,“既然米价涨定了,那迟约也就一定涨,米价升一贯,迟约就要涨100贯,咱们只要买入三万张迟约就有三百万贯赚头,到时候大不了赔钱……咱们孙家不就能撑过去?”
孙诗臣挥着巴掌直拍自己的额头,“还是守礼你脑子活,哥哥我就是个笨蛋,这么简单的办法居然没有想到。快快快,不去丰乐楼了,赶紧去通汇钱庄借钱……”
“来不及了,先去丰乐行买入吧!”孙美臣打断道,“丰乐楼是我管的,客户存在丰乐楼帐上天道庄飞钱有上千万贯,挪用个几百万没有问题……咱们先买进,然后再用迟约去抵押把钱借出来还到帐上就行了!”
孙诗臣连连点头:“对对对,还是守礼你脑子灵活,就这样……能早到一步也是好的,一定要抢在别人明白过来之前买进迟约,越多越好!咱们临漕孙家的存亡,就看这一次了!”
第511章买进,买进,买进
“买进!买进!买进!”
丰乐楼中,已经噪杂喧闹到了极点,一楼的大堂,二楼的雅座,三楼的雅间,四楼的贵人雅间里面,这个时候都是人声鼎沸。每个人都在大声说话,无论他们是何等高高在上的身份,平日里如何风雅,如何沉稳。现在面对这着动辄就是成千上万乃至十万百万的输赢,没有一个人还能沉得住气了。
而这所有的呼喊声,欢呼声,哀嚎声,所表达出来的意思,都差不多,就是——买进!
买进迟约!
越快越好!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迟约要涨——连这个都搞不清的人,在咸淳三年四月初八上午丰乐楼开张后的一炷香之内,就已经把手里的筹码抛出去离场了。现在还在场内的人们,都坚信迟约一定上涨,至于究竟会涨多少,当然还是有不同看法的。
有人看高到100贯,有人看到150贯,更有人看到200贯,还有人高看到250贯甚至是300贯!
这些人如果可以坚持自己的观点,当迟约达到心理价位后就离场把钱拿走去买房买地再多讨几房小老婆的话,他们就都是人生大赢家了。
可这样一来,这场迟约风波的参与者,几乎人人都能赚大钱了,可谁来当输死的冤大头呢?就那几十个在三楼、四楼的雅间和贵人雅间里,或是瘫软在地,或是寻死觅活的倒霉粮商吗?
他们才多少身家?就是输得人人跳楼自杀,就能让所有的人都大大发上一票了?
而且也不是每个输红了眼的赌徒都甘心从丰乐楼顶楼上跳下去一死了之的。至少到四月八日下午,丰乐楼将要打烊之前,跳楼自杀的粮商仅仅只有六个。
而其中并没有孙诗臣,虽然他一度也上了丰乐楼顶楼,也打算要跳了——没有办法,实在太绝望了,虽然他一开市就挂出买单,但是却没有买到几张迟约。因为买盘实在太多,价钱也实在涨得太快。第一笔的迟约成交价就直接跳涨了25贯,从昨天收市前的55贯涨到了80贯!不到一炷香,迟约成交价就直接破了100贯!
按照这个价钱对应的米价,差不多就是2贯。也就是说,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孙诗臣就输了三百多万贯!而且迟约价格还在不断上涨……
绝望到了极点的孙诗臣趁着弟弟孙美臣忙别的事情去的时候,哭着就爬上了丰乐楼顶楼预备要自杀。可是在通往窗户口的地方,居然有人在排队——跳楼居然要排队!真是没有天理了!孙诗臣因为太胖,爬楼梯的时候动作缓慢,所有排在比较后面。还没有轮到他跳,孙美臣就气急败坏带着人赶来阻止大家跳楼了。
于是孙诗臣第二次又从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再次自杀未遂之后,孙美臣不敢再让大哥一个人独处了,就将一票寻死觅活的粮商都集中在一块儿,然后让丰乐楼的伙计看着,再派人去通知各家的家人来领——要自杀回家去,上吊、抹脖子、跳井什么的都可以,别在丰乐楼死啊!要是在丰乐楼死了变个枉死鬼,再隔三差五闹一下,以后生意还怎么做?
……
“收市了?”
不知道是哪个没有死成的粮商先开了口,打破了屋子里面死一般的沉寂。
“回官人的话,已经收市了。”守在屋子里的丰乐行伙计回答道。
能够到丰乐行楼顶跳楼的都是大粮商,多半都有个官身,所以伙计称他们为官人倒是差不离。
“多少?”
“一百三十贯。”
“现粮呢?”
“镇江米市不知道,临安的现米批发已经停了,市面上零卖的价钱每石都已经突破三贯半了。”
“完了,完了……”
问话的粮商突然就大哭了起来,“亏死了,临安零卖米价都三贯半了,镇江米市不会低于两贯半的……这下三十万贯没有了!我可怎么活呀!”
“才亏了三十万贯……”孙诗臣万分羡慕的看了那人一眼,如果按照两贯半的现米价格结算,他亏了都有四百多万了……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去死了!而且,就是死也不解决问题,孙家一族人还得替他背账还债!荣王殿下在丰乐行的暗股可值上百万,现在全没有了,他老人家能放过孙家?
“还没有完呢!”另一个米商又叫了起来,“迟约才开始涨呢,一百三十贯算什么?三贯多的米价算什么?你们没听见外面的人是怎么喊的吗?买进!买进!买进!大家都在买进,还不把迟约炒到天上去?没准三五百贯都能到。”
“唉,总归是死啊!”
“死了也不干净,家里面,族里面,还得跟着一起赔!这下,连整个族都得破了。”
“对不起列祖列宗了,读书不成,经商又不成,还把一族都害了,还是死了的好……”
这些粮商大多是儒商,出身也都是江南各个义门大族——一般小家小户出身的商人是做不了米商、盐商的,顶多就去跑海赚快钱。能当米商,多数是拥有大量土地的士大夫家族中人。
而且这些士大夫家族都喜欢装孝义——就是几代十几代人不分家,田土多是族田,米粮行也多是族中公产。而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有限责任制”,商行的亏空是可以追到股东头上去的。理论上,这些义门大族是要卖田还债的……当然,实际上会怎么样,就得看宗族势力如何了。
就在这时,这间“防自杀屋”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进来的不是孙美臣,而是一个有点眼生的小胖子(没有孙诗臣那么胖),一身员外的打扮,满脸堆笑,显然不是亏钱的样子。
小胖子进来以后,摸出几张天道庄飞钱,把屋子里面的丰乐行伙计都打发出去,然后顺手又把房门关上。借着屋子里昏暗的烛光,只是微笑着看着众人。
过了良久,小胖子才冲大家拱了拱手:“鄙人姓屈,屈华杰,是天道教的道人,听说有人想不开要自杀,特来相劝。”
什么!?天道教道人!这是反贼啊!
一群死的心都有的粮行老板都警惕地看着屈胖子——死就死吧,别再多个谋反的罪名,这是要株连家人的!
屈胖子还是一副温和的微笑,一点都不像个境外反动大空头,还真有点传教士的忽悠人时的样子。他自己动手拉了把椅子,便坐了下来。
“无所不能,唯有太一。”
屈大空头淡淡地道:“太一神之所以无所不能,便在于掌握了宇宙间所有真理。宇宙间所有的真理、学问在手,神便无所不能了。而诸位今日之所以走投无路,并非因为时运不济,而是因为学问不如人……不是孔孟之学,而是你们的商人之学没有到家,因而没有看破迟约背后的陷阱,就糊里糊涂跳了进去。
而今,又不去探索寻求解决之道,只晓得自杀求死,真是荒唐可笑。”
孙诗臣叹口气道:“唉!你这道人说的风凉话,要叫你输上四百多万贯,你也得寻死觅活!”
屈大空头只是微笑:“四百多万贯?真的已经输出去了吗?”
“如何不是真的?”孙胖子道。“道人,讲道你或者拿手,算账你可不如我!”
屈大空头笑笑,“这可未必,我们天道书院中有算学科,道人我恰好修过。你是怎么算的,且说与我听,或许你算学不精,算错了账也没有一定。”
“怎会算错?我的丰乐行放出去三万三千八百张迟约,按照现在的米价,每张迟约都要亏空一百多贯!你且说是不是四百余万贯?”
屈华杰大笑起来,“真是个糊涂虫,生意经都不懂,居然就敢炒迟约,输赢胜负都没有分,居然就要自杀。世上怎有你这样的蠢人!幸好你遇见了我,这也是太一神不忍见你枉死,才让你遇见我的。不如这样,你入我天道,我指点你迷津,叫你反输为赢。如何?”
“唉!你这道人尽胡言!快些走吧,免得被皇城司的人知道,捉你去问罪!”
“走吧,走吧,咱们是死路一条,就是佛祖下凡都救不了啦!”
一帮米商都不信屈胖子的,不过也没兴趣为国捉贼,只是打发他走。
屈胖子却纹丝不动,只是笑笑,“佛祖救不了你们,道人我却能救。至于皇城司的人,道人是不怕的。因为皇城司的人也不会和水镜先生过不去……道人我有个号,便是水镜先生。屈水镜就是我!”
说到这里,屈胖子站起身就往外走,到了门口,突然停下脚步,“你们想要得救,明日开市后就到甲字四号贵人包间来,入我天道。我们一起想办法把局面扭转过来!若是不信……那就来生再见吧。”
屈胖子说完就走,一群寻死觅活的老板互相看看,一脸莫名其妙。忽然间就有个人仿佛想到什么,从袖子里面摸出一张天道庄飞钱,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印章,然后大声嚷道:“屈水镜!他是屈水镜!天道庄总管屈财神啊!”
第512章空头不死
“太师不好啦,太师不好啦……”
廖莹中人还没有到半闲堂,心急火燎的喊声已经到了。贾似道这个平章军国事和太师是很悠闲的,治事都堂,五日一朝。实际上都堂他也不常去,军国大事多半就在葛岭后乐园的半闲堂里和几个幕僚商量着定了。定策好了之后,再由廖莹中去临安传达。所以廖莹中现在就是葛岭——临安两头跑的高级跑腿儿。
半闲堂内,此时只有贾似道和陈宜中两人在内。也没有办什么事儿。就在那里手谈。棋盘上黑白交错,眼见就到了残局。
听到廖莹中的嚷嚷声,贾似道和陈宜中对望一眼,都微微有些讶异。廖莹中是进士出身,又是藏书刻书的大家,为人也算文采风流,气度闲雅。今儿这是怎么了?大老远的就气急败坏的瞎嚷嚷?
两个人正疑惑的时候,廖莹中已经推门进来,看到贾似道和陈宜中正在对弈,当即就道:“太师,大事不好了……今日临安城内米价飞涨!一日就翻了一倍,学生出城的时候,糙米价格已经涨破了三贯半一石啦!而且大部分的米行还无米可售,临安满城惶恐,凡是有米卖的米铺前面都是人山人海!”
贾似道当即笑道:“群玉,这有什么了不得?三贯半的米临安又不是没有卖过,过去闹灾的时候还卖过六七贯钱呢。现在才三贯半,不着急,等米价破了五贯再开常平仓粜米。”
原来在贾似道看来,大宋朝廷现在是手中有粮心不慌。不但不慌,还能趁机捞一票。现在光是临安、绍兴、庆元、泉州四个州府的常平仓内就有糙米超过八百万石!若能粜到每石五贯,转眼间就能回拢四千万。然后再给蒲寿庚、蒲寿晟扣个囤积居奇的罪,打成境外敌对炒粮势力,没收个三千万,那可就是七千万贯入手了。
而有了这笔意外横财,大宋朝廷就能承受至少三年没有一文钱海贸税收了!
到时候大宋在和陈明的斗争中,便能占尽主动了。
廖莹中只是摇头:“学生从涌金门出来路过丰乐楼的时候,看见有人从丰乐楼上跳下来,当场就摔扁了,真是惨不忍睹啊……”
贾似道还没怎么样,陈宜中就是一笑,低头看了看棋盘局势,还在自己吃紧的地方敲了敲。头也不抬地道:“那些商人本就是世之奸蠹。平日就挟其资财、聚敛成性。如今更是只见其利,而无视其险,输了身家,死了也是活该!”
廖莹中却摇摇头,道:“江南的粮行多是豪门巨室的公产。陈与权难道不知‘为政不难,不得罪於巨室。巨室之所慕,一国慕之。’的道理?”
陈宜中闻此言眉头微皱。他是贾似道的心腹,自然知道迟约风波的内幕。这件事情名义上是以粮代兵折腾北明,实际上却是在借机敛财!当然,贾似道敛财的目的,也是为了朝廷。朝廷的财政太依赖海贸,而海贸又和北明“共有”。大宋朝廷从海贸中刮到一文钱,陈德兴也同样能得到一文钱的收入。
而据大宋掌握的情报,现在北明的财政完全是靠海上贸易的获利和税收在支持——这每年一千几百万贯的财入,让陈德兴养起了二十多万大军!
而要打击陈明,最好的办法其实不是以粮代兵,而是在江南实行海禁!
不过海禁的代价却是大宋朝廷每年承受一千多万贯甚至两千多万贯的税收损失……
此外,即便是大宋继续当缩头乌龟,不去对付北明。将来北明打过来的时候,也肯定会首先对庆元府、泉州和广州三个海贸重镇下手。一旦此三城被陈德兴夺取,大宋的财政也会立即陷入危机。如果大宋要长久抵抗下去,就必须要有一大笔“存款”放在兜里面。
不过这次的迟约风波对江南巨室的打击,仿佛有些大了!
贾似道却冷笑道:“不就是有几个人跳楼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再说,这事儿也怨不得我们,都是蒲寿庚、蒲寿晟两个奸商在兴风作浪!呃,都是他们不好!群玉,叫皇城司的人千万盯紧,莫放跑了此二贼。将来少不得要用他们两个的脑袋去平民愤!”
这也是个办法,反正蒲寿庚、蒲寿晟没有了钱,被放回蒙古那边多半也被忽必烈杀了,不如就在宋国死了吧。
“可蒲寿庚是大元的使臣……”廖莹中连忙提醒。
“杀掉!杀掉!”贾似道挥挥手,“忽必烈就是个自身难保的泥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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