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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系江山灰-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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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让你长长见识!”杨述庆一提起自己的研究,显得十分有信心,背着手,叹了一口气,然后才开口说道:“中国落后西方,乃是中国文化的落后,经过我的总结,一共有三点:第一,中国人没有信仰,中国人求神拜佛,灵了再来还愿,如果不灵就抛在一边,完全就是在贿赂神灵,丝毫没有尊重之意,远远比不上西方人的虔诚!”
杨述庆说话之间扫了一眼张廷兰,显得十分得意,似乎他掌握了真理一般。
“第二,中国人极端自私,那些老百姓只能看到自己的一点私利,守着自己的小家,政治人物也是如此,各地都四分五裂,哪里比得上西方国家的民众上下一心,国家统一而富强。”
“第三,中国人奴性深重,一双膝盖要拜皇帝,拜官员,拜神佛,拜父母,早就没有了血性,西方能出现征服世界的航海英雄,中国只有能喊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奴才。这个国家已经堕落到了极点,民众也麻木到了极点,根本没有兴旺的希望,可悲可叹啊!”
杨述庆说话声音抑扬顿挫,很有节奏感,此时正好有些学生路过此地,一见杨教授在发表高论,大家都显得十分激动,都聚集了过来,就好像后世的追星族一般,一脸崇拜的看着他们心目中的大学者,国家的良心在发表高论,似有所悟的学生们还不时点头。
邝荣光的脸上露出一丝担忧之色,对于杨述庆的犀利他是很有了解的,张廷兰一个年轻人怎么和这种报纸之上天天论战的老江湖比拟啊,他甚至有些后悔,如果自己早点阻止,不就没事了么!
张廷兰反倒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根本没有把杨述庆放在眼里,两个人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的对手。
“杨教授,这就是您的伟大发现么?”
“那是自然,年轻人你就是民族劣根性的代表,正因为你没有信仰,所以没有敬畏之心,才敢信口雌黄,如果你现在道歉,我自然不会追究,如果你还不知悔改,不管你背后有什么势力,我都要写文章揭露你!”
“杨教授,你先别忙,在场已经聚集了二三十位同学了,可能有些人没有听到杨教授的高论,我给大家再说一遍,杨先生指着洋人的嘴说:这是多么高贵啊,能发出美妙的声音,能品尝鲜美的味道,还能表达爱情,真是上帝造物的奇迹,太了不起了。
赞美完毕之后,杨先生一转头,看到了一个中国人的屁股,杨先生把嘴瞥了起来:黑乎乎,圆鼓鼓的什么玩意,还那么臭,真是丑陋不堪。然后杨先生就得出了一个高论,中国人有劣根性,并且如获至宝,到处宣扬。”
第六十七章 三不去
张廷兰的话还没有说完,杨述庆脸色已经阴沉的如同锅底一般,身体不住的颤抖:“小辈儿,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你这是强词夺理,简直不可理喻!”
在场的学生也纷纷鼓噪起来,他们怎能允许污蔑心目中神圣的教授导师呢。有几个冲动的男生甚至要冲上去动手了。
“各位,先不用着急,我敢这么说,就有我的道理。杨教授,一开始我就说你不懂怎么研究学问,任何学科,都要有严谨的论证,光靠举例子,简单的对比,然后就草率的得出结论,不免要出现拿嘴比屁股的情况。”
张廷兰依旧不急不缓的说着,仿佛眼中根本没有杨述庆怒发冲冠的模样,一旁的邝荣光也暗暗捏了一把汗,张廷兰是来找自己的,结果和杨述庆对骂上了,如果出现的意外,他可承担不起责任啊,邝荣光悄悄的叫来了一个学生,让他赶紧去找其他的教授过来,防止场面失控。
“咱们先来看看杨教授的几个例子,他说中国人求神拜佛是贿赂,但是西方历史上,基督教甚至出售过赎罪券,用来敛财,现在的各大教会也要接受信徒的捐赠:中国人一盘散沙,但是在过去的两千年历史中,中国分裂的时间只占三分之一,法国则有五分之三以上的时间处于混乱之中,我们的近邻日本,明治维新之前基本就没有统一过,德国和意大利统一的时间还不到五十年,如果按照杨教授的逻辑,我是不是可以说西方人贿赂神灵,西方人一盘散沙?”
这个时代能考上大学的都堪称时代精英,他们也接触了不少的西方历史,张廷兰说出这些,他们有些人也听说过,只是从来没有用这个角度去思考问题,现在他们突然绝对张廷兰并不是在胡搅蛮缠,而是有着一定道理。
学生们不再那么冲动,反倒安静下来,听着张廷兰继续说话。
“至于说跪拜的问题就更加谎谬了,中国人的膝盖是弯的,难道西方人的膝盖就天生是直的么,他们同样要向教皇下跪,而且还要去吻臭脚丫子。”
巴玉藻一直在一旁听着,他去过英国留学,对于这些西方情况也十分熟悉,张廷兰说的都是实话,而且还直指杨述庆的疏漏。
的确靠着简单的举例子是没有足够的说服力的,这一点巴玉藻体会十分深刻,这也是他比较讨厌那些夸夸其谈的教授的原因。现在看到杨述庆被戳中痛处,巴玉藻忍不住大声叫好,张学良和张廷枢也是一脸的喜气,他们对张廷兰是有强烈的信心,什么狗屁教授,谈笑间就让你灰飞烟灭。
“同学们,如果按照杨教授的论证方法,我完全可以得出西方人缺乏信仰,一盘散沙,奴性深重的特点。任何一个国家的历史都是多样的,在比较的时候,如果就如杨教授一般,专门找中国的不光彩的一面,然后去比较西方光鲜亮丽的一面,难道不是用中国的屁股去比西方的嘴么?这样能得到让人信服的结论么?”
张廷兰说到这里,在场的不少人都开始反思了,似乎说的也有道理,甚至其中有几个人开始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杨述庆了。
“你是在信口雌黄,中国落后,西方先进,这是有目共睹的事情,你这是在混淆视听,颠倒黑白!”杨述庆也感到了学生情绪的变化,他隐隐有些不安,说话的时候还挥动手臂,增强气势。
“一个落后的国家,需要的是虚心学习别国的先进之处,而不是巧言狡辩,同学们更要如此,不要被胡言乱语骗了!”一说到现实,他极为兴奋,这也是他最大的杀器,任你说什么都没用,现实就是西方强,东方弱!
“杨教授,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西方,你视而不见,而发生在中国你就穷追猛打,说是民族劣根性,这不是典型的双重标准么!”
张廷兰微微冷笑一声,又看了一下越聚越多的学生,然后朗声说道:“你的逻辑基础就是西方比中国强大,所以你随意找一些中国的弊病,然后就无限放大,就好像苍蝇遇到了屎一样,自以为得计。但是你想过没有,如果有一天中国追上了西方,或者说至少和西方差不多了,你的这套说辞还能站住脚跟么!”
杨述庆脸上露出鄙夷之色,轻蔑的说道:“就凭着中国,想要追上西方,再有五百年吧!”
这完全是他的心声,在他看来中国永远没有希望,只是他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在场的学生有不少脸色都变了。他们正是年少热血的时候,大多数都立志报国,希望能够看到中国重新崛起,他们的热血还没有冷却。
而他们尊敬的教授告诉他们,中国根本没有希望,尤其是那份鄙夷的态度更是刺痛了这些学生。杨述庆一贯以愤世嫉俗忧国忧民的面目示人,结果他竟然从心底瞧不起中国,那他到底是不是中国人啊?
“自古中华可曾沉沦过五百年,胡虏岂有百年国运,杨述庆,你今天遇到对手了!”在人群外面一个慵懒的声音传了过来,一个小老头走进了人群,他精气神极佳,只是脑袋后面有一根小辫子,显得不伦不类。
学生们都认出来了,来的人正是辜鸿铭,这个小老头儿平时极力捍卫东方文化,坚持称西方列强为蛮夷,在北大之中堪称一个异数,他也经常和主张西化的学者论战。
辜鸿铭走到了中间之后,先冲着张廷兰拱手施礼,笑着说道:“年轻人说的真好,嘴和屁股之说简直一语中的。五千年来中国都是世界的中心,中国民众都是最勤劳聪明的一群人,偶尔有些挫折,难道中国还真会一直沉沦不成!”
“辜鸿铭,多少次辩论,你可曾赢过?今天别以为有个小崽子帮忙,你就能占便宜。”
杨述庆心中满是怒火,但是此时也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处境不利,因此必须扭转局面,因此说道:“同学们,这个小子的父亲是二十七师的军阀张作相,张作相和师长张作霖又是结拜弟兄,他就是军阀崽子,这个国家就是这帮军阀搞乱的,现在他们竟敢主动挑衅,同学们大家动手把他赶出神圣的校园!”
学生们一听此话,神色又有些变化,纷纷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张廷兰,他们没想到这个言辞犀利,将杨教授逼到墙角上的年轻人竟是军阀之家出身,因此纷纷有些怀疑,就连原本倾向于张廷兰的也有些动摇。
杨述庆心中暗暗得意,这也是他多年总结的一个法宝,百试百灵。
不过张廷兰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脸上总带着一丝嘲弄的笑意,让杨述庆十分不舒服。
“驳论有三种方法,驳论据、驳论证、驳论点。杨教授今天发明了第四种方法,叫驳论人,只要把我这个人弄臭了,你就赢了。杨教授你的如意算盘我没说错吧,这种方法想必你也经常使用,如果你不能从业务上面打败一个人,就从道德上把对方击倒,这在各行各业都通用啊!”
张廷兰再一次无情的戳穿了杨述庆的手法,顿时让他有些尴尬,这些年来,杨述庆都没有遇到过这么机敏犀利的对手,能够轻易把他逼入困境。
“杨教授既然提到了二十七师,我就不妨说一说,张作霖师长出身草莽,这点人所共知。但是大家或许不知道,张师长在甲午战争时期投身军旅,因为作战勇敢,被擢升为哨长。而后接受招安,屡立战功,特别是消灭妄图分裂国家的蒙匪白音大赉、牙仟、陶克陶胡等,家父也是在消灭蒙匪的庆功宴上和张师长结拜。
就在不久之前,破获宗社党叛国大案,抓获宗社党领袖善耆和升允,消除了奉天安全的巨大隐患,桩桩件件都是为国为民,上不愧天,下不愧地,杨教授所谓的搞乱国家究竟是从何说起!”
张廷兰说到这里,在场的众人也在思考,他们都认为军阀不是好东西,但是如果拿出具体的某个人,说他们做过什么恶事,又难以说清楚,特别是张廷兰讲的几件事情,张作霖非但不是万恶的军阀,反倒是保家卫国的英雄。
再次稳住了学生的情绪之后,张廷兰又笑着看了看杨述庆:“杨教授,我也有一个问题,你知道七出之条么?”
“哼,我一直在宣传新思想,难道还不知道么,这是封建中国对妇女无情的扼杀,是旧时代的垃圾,必须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既然你知道七出,那你知道三不去么?”
张廷兰问到这里,杨述庆突然一愣,似乎感到了事情要不妙,正在想如何驳斥,张廷兰已经转回头,对所有人大声说道:“大家或许一直以为中国古代对妇女压迫到了极点,休妻的七出之条就是明证,但是大家不要忘了,与七出紧密相连的还有三不去:有所娶无所归,与更三年丧,先富贵后贫贱。”
“七出三不去密切相连,其实是在承认男权的前提之下,最大限度的保护女性的权力,避免被随意抛弃妻子,杨教授你不是善于从道德方面攻击对手么,那您能不能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从日本回来之后,就抛弃妻子?”
第六十八章 实干兴国
中国的古代社会长期居于世界领先问题,不必去一味赞美,但是至少说中国古代的制度是有很多可取之处的。
比如西方社会长期存在贵族,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地位是靠着血统来决定的,这一点即使在法国大革命之后,人人平等的观念广为流传,也是如此,西方社会盘踞顶层的精英多数都有贵族血统。
而中国三国时期曹操就喊出了唯才是举,隋唐更是确立了科举制度,一举打破贵族对国家权力的垄断,社会阶层变得可以流动了,君子之泽不过三代,科举制度相比于同时期的其他国家的选官制度,实在是太过先进了。
而被当做压迫剥削妇女的七出之条也并非那么一无是处,因为女性只要不违反上面的七条规定,丈夫就不能随意休妻,这也是对女性的一种保护,而七出之条中有几条放在后世也要离婚的,比如不孝父母、淫、口多言、盗窃等。
张廷兰已经掌握了主动,慢条斯理的说道:“我先解释一下三不去,第一条是指妻子家中没有亲人,被休之后,没有依靠,第二条是指一同为父母守孝,第三条更好理解,俗话说糟糠之妻不下堂,如果一个人富贵了,就抛弃妻子,这在任何时代都遭人唾弃的。这就是被杨教授批烂,批臭的封建旧道德,在场的同学们,你们仔细想一想,这其中虽然不完全合理,但是有没有体会到我们老祖宗的那种人文关怀?”
这时候邝荣光的院子内外已经聚集了五六十人,有几位讲师和教授也够赶了过来,此时的北大一个年级也不过一两百人而已,现在聚集了这么多,可见热闹的情况。
杨述庆平时是学术明星,是新思想的代表,学生之中影响极大,偏偏一个年轻人就向他发起了挑战,而且还把杨述庆逼到了墙角,大家的兴趣都被调动了起来。
张廷兰提到了七出三不去,在场的有知道的学生频频点头,又给其他人解释一番,大家都觉得张廷兰说的没有错误,而一旁的杨述庆脸色分外的难看。
他这么痛苦是有原因的,很多出国留学的人,在家中都已经有了妻子,他们在国外混了几年,见识了繁华,也见到了新潮时尚的女郎,家中的小脚妻子就越发看不上了,因此这批人在回国之后,纷纷离婚。
不只杨述庆如此,后赶来的鲁姓教授,陈姓教授,还有郭姓教授都是如此,这简直是一股社会风尚,他们虽然对外宣称这是同封建包办婚姻决裂,是追求恋爱自由,是新式人物的新式思想,但是究竟亏不亏心他们自己知道。
张廷兰在穿越之前,出于兴趣还特别的搜集了很多大师的风流韵事,看得多了,发现这些被捧上天的大师,在对待原配夫人时显得很人渣。
“杨教授,如果我没有记错,您已经和原配夫人离婚了,你的妻子父母早丧,孤苦无依,还带着你的孩子相依为命。在你出国的几年时间里,你的妻子孝敬公婆,抚养幼子,称得起含辛茹苦,贤良淑德。而你出国之前只是一个中等人家的子弟,现在归国是名满天下的大学教授,人人敬仰,当得起前贫贱后富贵吧?三不去你全都违反了,你天天写文章批判封建旧道德,结果你的行径还达不到旧道德的要求,难道不让人可发一笑么?”
张廷兰从头到尾都是不急不缓,娓娓道来,在场的众人渐渐的也把他的话听进去了,大家平时都没有从这个角度去思考问题,结果现在听张廷兰点破之后,所有人都开始了沉思,的确如此,他们整日批判这个,批判那个,却从没有人反躬自省,看看自己有没有问题。
“无耻的小辈儿,你又在颠倒黑白,我离婚是要与旧时代划清界限,追求恋爱自由是每个人的权力,包办婚姻这种旧时代的垃圾,自然要抛弃,你搬出狗屁七出三不去根本没用!”
“我从来没有反对恋爱自由,当然也不主张包办婚姻,但是你为了所谓的决裂,就去无情地伤害一个为你生儿育女,孝养父母,操持家庭的女人,扪心自问,对得起你的原配夫人么?这就是你所谓的尊重女性么?”
“说得好,说的太对了!”在场也有不少女学生,张廷兰站在了受害的女性立场上说话,她们也都听到了心里去,平时她们被这些教授所谓的恋爱自由忽悠的有些迷糊,但是现在她们开始清醒过来,不少胆大的女生开始为张廷兰喊好。
杨述庆已经阵脚大乱,他从来没想过一个年轻人竟然能妖孽到了这个地步,让他不知所措,张廷兰则是继续乘胜追击。
“杨教授,听说您已经找到了新欢,是北京著名的才女名媛,摩登女郎。不知道你从她身上研究出了什么新思想,受到了什么新启发?或者是单纯贪图人家的美色,你的恋爱观就是如此浅薄么?”
“你……你……”杨述庆用手指着张廷兰,但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他最后悔的就是将话题引到道德上面,他攻击张廷兰出身军阀之家,结果人家三言两语守住之后,反击竟是如此的猛烈,直接抓住了他抛弃妻子的问题,穷追猛打,让他根本没法招架。
往日的那套万能说辞现在也没用了,张廷兰那句“你天天批判旧道德,结果你的行径还达不到旧道德的要求”就好像淬了毒的匕首一样,狠狠的刺在了杨述庆的心头,如同魔咒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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