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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云龙吟(弄玉)-第2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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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老敖怎么绕到後面去了。对了,我刚看见外面是个死巷,总有些人喜欢溜到这地方撒尿。你们平时多瞧着点,真不行建个厕所得了。”

冯源道:“成。建个厕所也花不了几个钱,总比外面整天臭哄哄的强。”

“毛先生呢?”

“在里面作画呢。”

冯源道:“刚才他跟富老哥聊天,听说程头儿在各地都有分号,毛先生来了兴致,说是要给程头儿好好画几幅肖像,将来每个分号都挂一幅。”

“赶紧让他停了!”

娘啊!这种事都能幹得出来?自己就是找死,也不用这么变着花样的去死吧?

程宗扬道:“你对毛先生说,如果他想作画,可以画山水、花鸟啥的,要不然画美女也行啊。他不就擅长这个吗?”

冯源道:“他倒是想画,就是不知道程头儿有没有什么忌讳。”

“只要不画我,画谁我都没忌讳。”

程宗扬一边往东侧的厢房走去,一边扬声道:“毛先生在吗?”

毛延寿听到动静,慌忙出来迎接,抬手一揖到地,“小人见过家主。”

“毛先生,我刚听说你要画肖像?”

程宗扬道:“千万别画我。”

“是!是!是!是!小的明白。”

毛延寿这么上道,自己也不用多说什么。程宗扬道:“我想问问那个疤面少年的事,你知道他什么时候入店的吗?”

毛延寿斟酌着说道:“比小人早了片刻,小人入店时,他们刚刚安顿下来,当是午时前後。”

“没有坐骑?”

毛延寿回想了一下,“当日只有那位拳师带了一匹坐骑,但小的入店时看到一辆马车,那名老仆正在付钱,多半是主仆俩雇来代步的。”

程宗扬皱起眉头,上汤离洛都不过三十余里,那对主仆午时就抵达上汤,完全可以在入夜前赶到洛都,根本没有理由在上汤留宿。难道他们要去的地方不是洛都?

第七章

程宗扬琢磨半天也没找到头绪,也许自己真不是当侦探的料吧。他与毛延寿聊了几句,然後出来找到冯源,“卢五哥呢?”

“他们让郑宾带了话,说是去了乐津里。”

冯源道:“好像是有什么生意上门。”

程宗扬感叹道,洛都不愧是六朝大都,连杀手的生意都这么好。

那宅子面朝坊内,前面没有院子,只有一个後院和西侧的内院。程宗扬来到後院,敖润已经停好车辆,正在栓马。那些临安来的禁军汉子忙了一整天,这会儿坐在树下,正抱着西瓜猛啃。敖润也不客气,栓好马过来捧起一隻,一掌拍开,掰下一块,边吃边道:“还行!程头儿,你也来尝尝!”

程宗扬接过一块,往树荫下一坐,“难得这时候还有西瓜。嗯,还挺甜。”

一名禁军汉子道:“今年天旱,这瓜才甜。”

又有人道:“听说汉国旱得厉害,街上卖的大饼都涨价了。”

众人都知道这位家主没什么架子,说话时也没有什么避讳。程宗扬吃着瓜,与众人谈笑几句,忽然院内传来一声惨嚎。

那声音凄厉之极,让人听了头皮都一阵发麻。敖润险些把瓜扔到地上,“咋回事了?老刘又杀猪了?”

“没事,没事。”

那些禁军汉子说道:“是哈爷,给衙内治伤呢。”

程宗扬丢下瓜皮,走到内院,先敲了敲门,然後推门进去。

只见高智商光着屁股趴在炕上,背上、脸上都是被人揍出来的瘀青,肩膀肿起拳头那么高。独眼的老兽人一脚踩在高智商背上,一手跟拧麻杆一样拧着他的手臂。高智商惨嚎声几乎把人的耳膜震破,“哈大叔,你就让我死了吧!我挨揍的时候都没这么痛……乾爹!救命啊!——啊!”

哈米蚩拧着他的手臂往里一推,肩关节“格”的一声恢复原状。接着青面兽拎着一张血淋淋的狗皮过来,一脸严肃地在高智商背上来回比划。

高智商又惨叫起来,“我不要!我不要!”

哈米蚩从旁边一隻石鼎里挖出一勺还冒着烟的半凝固物质,往狗皮上一倒,用勺底抹匀,接着又挖了两勺,把狗皮抹得黑糊糊的,然後往高智商背上一盖。

程宗扬差点儿没笑出声来,兽蛮人这狗皮膏药够份量,活活是一整张狗皮全贴在高智商背上。更缺德的是青面兽不知道从哪儿偷的狗,连狗尾都没去,一条狗尾巴活灵活现地翘在高智商屁股蛋上。

热腾腾的狗皮往背上一贴,高智商的惨叫声立刻又高了八度,要不是被老兽人踩着,这会儿就该跳起来了。

程宗扬笑道:“这小子嗓子不错啊。”

高智商惨叫道:“师傅!救命啊……哈大叔要把我变成狗啊!”

哈米蚩拿勺子往高智商头上一敲,高智商不敢再叫,撅着屁股像砧板上的鱼一样拼命挣扎。

程宗扬道:“这小尾巴,啧啧,摇得真漂亮啊……”

高智商道:“我不要尾巴!师傅,你帮我割了吧……”

“贴膏药幹嘛还留着这东西?”

“粘得紧。”

青面兽道:“没有尾巴揭不下来。”

“哦……”

程宗扬恍然大悟,“小子,还割不割了?”

“不割了!不割了!哎哟,痛死我了……”

哈米蚩张开大手,在高智商背上按着,把膏药压实贴紧,那力道像是要把狗皮种到他背上一样。

高智商面容扭曲,痛得叫都叫不出来,忽然嘴一张,吐出一口黑血。

“好了。”

哈米蚩面无表情地停下手,从腰间的皮囊里取出一颗药丸,塞到高智商口中。

程宗扬盯着那口黑血,“跟谁打架了?怎么被人下了毒手?”

高智商费力地咽下药丸,恨恨道:“幹他娘的!那帮游侠儿太粗鲁了!”

程宗扬半晌才听明白,这事本来不过是个屁大点儿的事。高智商与冯子都分手,转头遇到义纵和舞都几个死里逃生的朋友,大喜之下,一起前往酒肆,结果遇到一群游侠儿。义纵与洛都的游侠少年多有相识,于是四海之内皆朋友,大家凑到一起畅饮。

这本来是好事,可偏偏遇到了汉国的游侠少年。高智商酒量并不算差,但刚和冯子都喝过一场,有些不胜酒力,谁知对面一个少年不依不饶,甚至扯着高智商的耳朵强行灌酒。高智商衙内出身,在酒席上从来都是被捧的,何曾受过这种气?一时酒意上涌,捅了那个少年一刀。洛都的游侠儿见那少年血溅当场,顿时都红了眼,上来跟他拼命,要不是刘诏跟着,只怕性命难保。

“你捅的是谁?”

“那小子是谁我不知道。”

高智商道:“不过听说那小子的妈,有个弟弟叫郭解。”

程宗扬顿时黑了脸,“我幹!郭解的外甥!”

高智商梗着脖子道:“敢灌我酒?反了他了!”

程宗扬沉着脸道:“老兽,再弄点狗皮贴他脸上。顺便把他嘴给贴住!”

青面兽咧开大嘴,“诺。”

程宗扬盯着高智商,脑中紧张地转着念头。自己本来打算对那位名垂青史的郭大侠敬而远之,免得惹祸上身,谁知道自己这徒弟竟然把人家的外甥给捅了。

敖润伸头进来,“程头儿,该吃晚饭了。”

程宗扬打定主意,开口道:“不急。你去准备点礼物,丰厚一些,明天给郭大侠的外甥赔礼道歉。”

“行。”

敖润刚答应,程宗扬又道:“不。先打听一下,那小子伤得重不重。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别等明天了,你一会儿就去。”

敖润道:“我这就去!”

“先吃饭。”

“回来再吃。”

敖润风风火火地出门。

高智商意识到情形比他想像得更严重,小声道:“师傅,我是不是……”

“你什么都别想。老老实实给我养伤。”

程宗扬道:“放心,天塌不下来。大不了让蒋安世他们想办法,把你和刘诏先送回临安。”

高智商不敢多说,“是。”

程宗扬虽然说得爽利,心里也在打鼓,那小子要是受点伤也就罢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麻烦就大了。敖润刚出去打听消息,现在心急也没用。他把这件事放到一边,扭头道:“哈爷,借一步说话?”

两人来到内院,程宗扬道:“哈爷,你见多识广,不知道狐族你熟不熟?”

哈米蚩抱着木杖,独目微微闪了闪,“狐女?”

程宗扬讶道:“你怎么知道?没错,是个女人,在五原城有不少生意。”

“狐族十有九雌,雄者绝少……”

哈米蚩告诉他,狐族极少聚居,往往混迹在人群中。即使有聚居的村落,也与普通人类无异。狐族与人类的体形十分相似,唯一的区别在于狐尾,但成年的狐族都有隐藏狐尾的能力,在外观上与人类无法区分。

哈米蚩特别告诫道:如果狐女在某人面前现出尾巴,如果不是她完全信任这个人类,那就是要杀死他。因为狐女绝不会放过知道她们秘密的人。作为一个以勇武和粗鲁著称的兽蛮人,哈米蚩显然对妖娆纤细的狐族女子没什么好感,声称她们是一个只在乎生存,不在乎尊严的种族,面对强大的对手,她们从来不以成为奴婢为耻,但同样也不会有什么忠诚。

程宗扬道:“她们有没有什么弱点?”

“狐族最是贪生怕死,多疑狡诈。”

哈米蚩显然对狐族没什么好感,不屑地说道:“狐族的成年男子,饮酒尚不及吾族小童。”

喝酒不行也算弱点?当然,在兽蛮人眼里这不仅仅是弱点,简直是可耻的罪行,足以令整个种族都为之蒙羞。

程宗扬摸着下巴,陷入沉思。他在甬道反复试过多次,那颗琥珀一靠近出口的地方就迅速发热,稍远就失去感应。这种异常反应,使程宗扬当时就在怀疑琥珀突然发热别有缘故。因此他不惜去而复返,终于在密室中确定,琥珀所感应到的并非是苏妲己,而是那位妖媚入骨的襄城君。

苏妲己曾经显露出九条狐尾,狐族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琥珀对于襄城君同样生出感应,除非她同样出自狐族,身上有着狐族的血统。差别只在于琥珀对襄城君的感应并不明显,超过二十步就失去效果。

襄邑侯的妻子竟然是一个狐族女子,不知吕冀知道真相之後会有何感受。程宗扬并没有打算说出这个秘密。襄城君的真实身份,也许是对吕氏最为致命的一击。更重要的是自己没有任何证据——单凭一颗琥珀可说服不了任何人。

不过程宗扬并不担心,自己有的是机会寻找证据。他不相信经过今日一番雲雨,襄城君会忍住不再来找自己,只要她敢来,迟早能揪出她的狐狸尾巴。

程宗扬把襄城君的事放到一边,问道:“那小子的伤没事吧?”

“无妨。三日即可痊愈。”

程宗扬鬆了口气,“那就好。这小子太不让人省心了。”

哈米蚩忽然道:“若是放手,此子废矣。”

程宗扬一怔,“什么?”

“此子骨骼已然长实,此时若不打熬筋骨,最多数月便荒废了。”

程宗扬道:“哈爷,我不是不想让他打熬筋骨,只不过必须要让他赶紧胖起来。原因我不能说。但我这么做,肯定是为那小子好。”

哈米蚩不再言语。

程宗扬也觉得有点可惜。但相对于高智商瘦下来可能暴露的秘密,他宁愿让那小子胖成个圆球。学武不成也就算了,即使是个废物高俅也养得起。如果自己的猜想成真,天知道会在宋国引起什么样的波澜。

这一夜程宗扬哪里都没去,一直留在宅中等待消息。敖润直到半夜才回来,接着就敲门打窗地把程宗扬叫起来。

“那小子死了。”

敖润开口就撂出来一个坏消息,“那一刀捅伤了内臟,一个时辰前刚咽的气。家里面正在办後事呢。”

程宗扬面沉如水,“郭解呢?”

“郭大侠奉命迁徙,如今在路上。”

敖润道:“不过那小子的妈——也就是郭大侠的亲姊,已经去找郭大侠了。还让人……”

“还让人做什么?”

“她让人把她儿子的尸体放在路边,不许收殓入棺,说是让人都看看名震天下的郭大侠,亲外甥是怎么被人杀死的。”

程宗扬沉着脸,半晌才吐出一个字:“幹!”

自己在汉国这些日子,已经见识过那位汉国最负盛名的郭大侠有着怎样的威望。他甚至都不用亲自动手,只要说一句:“我的外甥被某人杀了。”

就有无数游侠少年争相替他卖命,不惜生死,不计回报,甚至不需要让郭解知道。

汉国豪侠快意恩仇,血亲被杀,这事绝对小不了。程宗扬知道凭自己的力量肯定摆不平此事,连夜找来卢景和斯明信,商量对策。对方与义纵相识,要找到高智商绝非难事,高智商与自己的关系,在舞都也不是秘密。从某种角度上说,如果郭解决意复仇,甚至比惹上吕家还危险。

卢景听说高智商一刀捅死了郭解的亲外甥,也禁不住咧嘴。

程宗扬道:“如果能赔礼道歉,花钱解决此事,多少钱都可以商量。我就怕他们咬死要偿命——那混帐小子你们也知道,偿命是不可能的。他要有个好歹,就他乾爹护犊子的那劲头,闹到六朝大战都有可能。”

“这小子还真能惹事……”

卢景也觉得头痛,就因为灌酒这点破事,居然动了刀,还把人给捅死了。

“如果剧孟出面,还有几分指望。可那孙子当了缩头乌龟,死活不露面。”

卢景翻着白眼,半晌才道:“老四,你看呢?”

斯明信沉默移时,然後道:“我去。”

话音刚落,他身影便消失了。

程宗扬一脸困惑,“四哥要去哪儿?”

“去找郭解。”

卢景道:“放心吧。四哥既然肯去,这事就有指望。”

程宗扬连他十分之一的信心都没有。就四哥那副阴森冰冷的模样,明显不是搞交际的料,他去当说客,怎么可能说动郭大侠?

不过这会儿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只要不用那小兔崽子偿命,别的什么都好说。就是赔个几千万钱也没什么,大不了找高俅去报销。瞧瞧他养的好儿子。话说回来,要不是自己这个师傅,小兔崽子再横也只有挨打的份,哪里就能把人捅死呢?

卢景倒了碗酒,饮了一口,然後递过来。程宗扬喝了一口,甩了甩头,不再去想这件事会造成的後果。

“五哥,听说你们今天接了樁生意?”

卢景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问得好。这生意跟你有关。”

“跟我有关?”

“猜猜我们接的什么生意?”

“杀人?”

“不是。”

“找人?”

“也不是。”

“得,我不猜了。你们那业务我不熟。”

“有人委托我们摸你的底。”

“谁?”

“程郑。”

程宗扬想起那个在游冶台见过的商人,“他是什么意思?”

“他想跟你做生意,又不知道你能不能靠得住,出重金来摸你的底细。”

“哈哈,还有这种事?这钱简直是白捡啊。五哥,你不会一时手软,没有狠狠宰他一刀吧?”

卢景伸出一隻手,“五百金铢。”

“够阔啊,打听个消息就出五百金铢?这钱得分我一半!”

“好说。”

卢景递来一捆木简,“你自己把你的底细写清楚吧,免得我再麻烦。”

程宗扬笑道:“你这可够省事的。五哥,程郑是什么底细,想跟我做什么生意?”

卢景道:“打探消息五百金铢起价。凭咱们的交情,给你打个五折。”

“得,我那一半还没摸着呢,就全落你手里了。”

两人玩笑几句,程宗扬道:“先推他几日,摸清他的底细再说。”

卢景点了点头,程郑主动找人打听,肯定有事相求,倒也不用着急。

“胡琴老人找到了吗?”

“还没有。”

程宗扬叹道:“跟五哥一比,我才知道那些奴婢有多废物。”

卢景翻了个白眼,“拿我跟你的奴婢比吗?”

“我错了。”

程宗扬道:“我的奴婢比五哥你可俏多了。”

“找打不是?”

“说正事,说正事。”

程宗扬道:“我今天问姓毛的画师,他说那对主仆是乘车来的,问题是他们中午就到了上汤,却没有直接赶往洛都,我觉得这里面很有些蹊跷啊。”

卢景道:“他们乘的马车是什么样子的?”

程宗扬一拍脑袋,自己真不是幹侦探的料,竟然忽略了这么要紧的线索。他不顾这会儿已经过了三更,立刻叫来毛延寿,询问车辆的细节。

毛延寿睡眼惺忪,但家主有命,也不敢怠慢,打起精神摊开画纸,当场泼墨挥豪,画出马车的形制。

毛延寿不愧是丹青名手,有过目不忘之能,不多时一辆马车便出现在纸上。

卢景一边看他作画,一边不住询问马车的细节。程宗扬眉头越皱越紧,不等毛延寿画完,便道:“不用画了。”

他打开摄像机,放出一幅画面,“是不是和这辆马车一样?”

毛延寿望着屋中突然出现的画面,吃惊得连嘴巴都合不拢,半晌才道:“正是……这……这……”

光球中,一辆马车侧翻在芦苇荡内。一名少女横尸车内,鲜血染红了衣襟。

没想到上汤这件扑朔迷离的秘事,居然与伊阙那樁无头无尾的血案相关。上汤的事发生在八月初九,伊阙血案是在八月十一。那辆马车用了两天时间,从上汤驶到伊阙,踏上一条不归路,这其中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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