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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云龙吟(弄玉)-第2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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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宗扬吸收完最后一缕死气,终于稳住丹田的气息,他咯了口血,勉强撑起身,“玉佩……”

惊理点了点头,将那块从黑衣人身上搜出的同心佩收了起来。……

狭小的陋室内一灯如豆,从延香角度看去,只能看到那个男子的面孔隐藏在阴影中,唯有一双眼眸微微闪亮。

房间颇为简陋,墙壁虽然刷过白灰,仍能看出夯土的痕迹。窗户是在墙上开一个洞,里面装着木条,然后覆上旧纱。延香刚醒来时,还听到外面的吵闹。但一名艳如桃花的女子把一张小符贴在窗上后,房间里立刻安静下来,连秋虫的声音也完全消失。

程宗扬胸口一阵一阵的烦闷,这与丹田的异状无关,而是吸收太多死气的后遗症。以往解决问题的方法就是找个女人,把多余的杂气发泄出来。但现在他丹田的气轮岌岌可危,再去胡乱双修,跟找死差不多。如果卓云君在这里就好了,她修为在己之上,又深谙房中秘术,是绝佳的修侣。但她远在北邙,自己鞭再长也够不着。

延香不知道那张符是什么,但她知道,这个房间所有的声音都与外界隔绝,即使自己叫得再大声,也不会有人听到。强烈的惧意,使她禁不住哭泣起来。

“我不想对女人太粗暴。”

那个男人身上还带着浓郁的血腥气,他说:“所以你最好说实话。”

延香哭得一塌糊涂,“我什么都告诉你,但我真不知道要说什么……”

罂粟女轻笑道:“主子,这样不行的。”

程宗扬叹了口气,“你来吧。”

罂粟女慢条斯理地剥下延香的长裙,延香顾不得羞耻,只是恐惧地看着她的手掌。那双手轻轻抚过她雪白的肌肤,停在大腿根部。罂粟女嫣然一笑,双手拇指扣住延香大腿内侧急脉穴与阴廉穴之间的部位,然后用力按下。

强烈的痛楚仿佛飞速游动的小蛇,顷刻传遍全身,延香尖叫声还没出口,就被另一名女子按住嘴巴。她双眼翻白,身体反弓起来,两条美腿像触电一样在罂粟女手下不住痉挛,接着下身溅出一股液体。

延香想死的心都有。她完全不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终于身后的女子松开手,延香弓着身,剧烈地咳嗽着,原本娇媚的面孔此时涕泪交流,狼狈不堪。

她没有喘息太久,那个美貌而狠毒的女子就又按住她腋下。又一阵无法言说的痛楚袭来,延香浑身抽搐,那双风流婉转的美目此时在剧痛下一阵阵翻白。

罂粟女停手问道:“你认得赛卢吗?”

延香哭叫道:“认得……”

惊理道:“这块玉佩你认得吗?”

“认得……”

延香泣道:“我们前几日得了些金玉,到市中贩卖,这块玉佩也在里面。”

“是你们掘墓得来的?”

“是……”

“在哪里?”

“在上汤……”

程宗扬忽然道:“赛卢怎么死的?”

延香再也撑不下去,“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她边哭边说,程宗扬半晌才听明白,那个赛卢前几日天不亮的时候,突然跑到游民聚居的地方,说是要避避风头。然后借了锹锄,一个人溜出去,鬼鬼祟祟不知搞些什么。等游民找到他时,发现他在林中挖了一个洞,竟然是在盗墓。那些游民暗地里挖坟掘墓尽人皆知,可赛卢挖的却是那些游民埋骨的地方。双方一通争吵,当场把赛卢打死,偷偷埋了。这块玉佩就是从赛卢身上找到的,具体的来历却无人知晓。

延香等人销赃时,把玉佩也混在赃物中,一并卖出。不料却因此招来大祸,被襄邑侯的人找上门来。

程宗扬把身边的鸳鸯玉佩取出来,与那件同心玉放在一起。任何人都能一眼看出,这几件玉器原本是一套。可一件是自己在伊阙的凶案现场捡到,一件出现在上汤的扒手身上,这南辕北辙的两件事之间,会有什么样的关联?

程宗扬强忍着胸口的烦闷,凝神思索。

罂奴和惊理仍然在敲打延香,想从她口中问出些什么。不过她们两个的审讯只占了三分,其他七分都是单纯在摆冶延香。罂粟女和惊理本身就是手上沾满鲜血的凶徒,在死丫头手下显然也没学什么好,下手专门挑延香身上最痛的地方,或是会导致气血逆行的穴道,或是腋下、麻筋这些脆弱而敏感的部位,既让延香痛不欲生,还不会在她身上留下什么伤痕。

程宗扬也懒得去管她们,倒是延香的撒谎把他们坑得不轻,卢五哥的火眼金睛,这回也走了眼,他去上汤多半要白跑一趟了。

忽然程宗扬目光一闪,看到一角红色。那是一块丝物,和延香剥下的衣裙堆在一起,被压在下面。

程宗扬抽出来一看,认出那块丝帕是延香的随身物品,在赌场自己还看到她用这块丝帕来打弹棋。但这会儿握在手中,程宗扬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那条丝帕触手温凉,像水一样光滑而又柔软,同时充满质感--如果自己没有看错,这丝帕和小香瓜身上那条红纱一样,是鲛帩。

程宗扬盯着那块丝帕,半晌抬起头,“哪里来的?”

延香被折腾得死去活来,泣声道:“是赛卢,赛卢那天来,拿这条丝帕讨好奴家……”

程宗扬展开那块鲛帕,指着角上刺绣的字迹道:“你认得吗?”

延香泪眼模糊地说道:“奴家不识字……”

“这上面绣的是四个字,”

程宗扬一字一字说道:“玉、堂、前、殿。”

程宗扬放下鲛帩,慢慢道:“天子的寝宫。”

程宗扬从未想过这桩莫名其妙的生意,会把自己卷入到汉国的宫闱秘事中。

从他在汉国这些天打听到的消息来看,可以说汉国这位天子名声并不大好。据说天子与富平侯张放交情非常,比情同手足还更亲密一些。更有流言称,天子性喜游乐,经常带着一帮少年在洛都附近游猎玩耍,甚至冲撞宵禁,对外号称是富平侯家人。

比天子这些轶事传得更沸沸扬扬的,则是那位新立的赵皇后。街头巷尾都在流传,说皇后其实是一位风尘歌女,天子游玩时偶然遇到,把她带回宫中,结果专宠于内,竟然被立作皇后。

程宗扬当初听到这则传言时,心里狠狠动了一把。眼前这个六朝的历史支离破碎,与自己知道的似是而非,但人物多半是真实存在的。如果自己没猜错,这位皇后,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绝代佳人:赵飞燕。不过他也只是心动而已,自己一个外来的商人,想行动都不可能找到门路。

但此时,天子寝宫的物品,竟然会出现在自己手边。难道当晚在上汤的,会是天子本人?可颖阳侯有什么理由要赶尽杀绝?因为赛卢偷走了有天子标记的物品,会泄漏天子的行迹?

罂粟女和惊理也停下手,面露惊愕,她们当然知道“天子寝宫”这几个字的份量,不过她们都很乖巧的没有开口,以免打断主人的思路。

良久,程宗扬睁开眼,“罂奴,去看看那个胡琴老人,不要惊动他。”

“是。”

罂粟女悄然离开。

惊理道:“要奴婢去颖阳侯府吗?”

“不用了。你今晚也出过手,还是休息吧。”

惊理静了片刻,低声道:“主人的身体……”

“暂时没事。”

惊理迟疑了一下,小声道:“要奴婢侍寝吗?”

程宗扬摇摇头,“我要调息两个时辰。不要让人打扰我。”

“是。”

惊理把延香的亵衣揉成一团,塞住她的嘴巴,室内安静下来。

程宗扬没有躺下,而是盘膝趺坐,他闭上发,呼吸渐渐变得柔长,将那些杂乱的思绪逐出脑海,静心调息。

两个时辰的调息转瞬即逝。程宗扬睁开眼,此时丑时刚过,正是夜色最深的时候。

惊理和罂粟女跪坐在主人身边,看到他睁开眼睛,都暗暗松了口气。如果主人出事,她们两个最幸运的结局就是立刻自尽,给主人殉葬。否则紫妈妈回来,她们两个肯定会受尽世间一切苦楚,再给主人陪葬。

罂粟女道:“那个老人还在客栈。”

“延香呢?”

延香先是受了惊吓,又在两女手中饱受痛楚,此时已经昏睡过去。程宗扬一开口,两女毫不迟疑地把她唤醒。

程宗扬拿出一卷画轴,在灯下摊开,“这幅画你认识吗?”

延香茫然摇着头,当画轴上那个女子出现时,延香“啊”的惊叫一声,“延玉!”

程宗扬深深看了她一眼,“你确定吗?”

延香看了许久,最后确认道:“是她。”

“你们一起去上汤,用最快的速度找到卢五哥。”

程宗扬道:“告诉他,我知道脚店里最后一个人是谁了--一个丹青师。”

第六章

“这幅画在延玉身上,但延香以前没有见过。那么只会是延玉与陈凤相见之后才得到的。”

程宗扬道:“我们已经知道延玉和陈凤在偃师足不出户,不可能请来丹青师给延玉画像。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这幅画是他们在脚店时候画的。给延玉作画的人也在脚店。”

卢景道:“张余--那个猎户提到一个不知名的文士。”

程宗扬道:“因为他随身带着纸笔,那个猎户把他当成文士。”

卢景反覆看着画卷。程宗扬的推断没有问题,那个不知名的文士很可能是一位丹青师。但最大的问题是画卷上没有落款,即使知道这是某位丹青师的作品,也无从寻找。

卢景放下画卷,又拿起玉佩、鲛绡,一一看过。

片刻后,卢景道:“在伊阙截杀婢女的,是襄邑侯的门客。”

“我也是这样猜的,”

程宗扬摊开手,“但没有证据。”

“那我们就去找证据。”

卢景道:“老四。”

程宗扬忽生感应,抬头往梁上看去。落满灰尘的主梁上微微隆起一个影子,接着一个身影一闪,落在面前,轻盈得仿佛一根羽毛。

程宗扬还抬着头,惊讶地看着横梁,上面连灰尘都保持原样,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他怎么不相信那上面刚刚伏着一个人。

“四哥,你怎么做到的?”

“想学?”

斯明信冷漠的声音道:“跟我当杀手。”

斯明信虽然站在面前,整个人却仿佛笼罩在一层阴影下,让人一不留神就会忽略他的存在。当他开口时,这种感觉更加强烈,自己能看到他嘴巴在动,声音却仿佛从另一个方位传来,近在咫尺,却让捉摸不定。

程宗扬苦笑道:“算了,我已经感觉自己资质不够了。”

他打起精神,“四哥什么时候来的?”

“比老五早一点。半个时辰。”

“啊?”

程宗扬一阵尴尬。卢景进来之前,自己刚跟罂奴腻了一会儿,虽然没有真刀真枪的乱搞,但也少不了春光外泄。

“放心。我那会儿出去了。”

程宗扬干笑两声,星月湖八骏里面,自己和斯明信算是比较陌生的,人家进出两趟,自己一点都不知道,活该被人看好戏。

“对了,四哥,听说你接了笔生意,得手了吗?”

“嗯。”

“嗯”是什么意思?程宗扬心里嘀咕着,“我还在奇怪,怎么城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呢?洛都令被刺,按道理应该设立关卡全城大索啊?”

斯明信简单说道:“他是病故。”

程宗扬想了一下才明白,佩服地说道:“四哥手段够神的。一点破绽没露就弄死那家伙。”

“有人想让他死,有破绽也掩饰了。”

“雇主干的?”

程宗扬好奇心上来,“能透露一下吗?”

斯明信直接给了他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襄邑侯吕冀。”

程宗扬怔了半晌,“不会是陷阱吧?怎么襄邑侯、颖阳侯一起找上门来了?一个请四哥杀人,一个请五哥找人,找到就杀--”

他越想越是不妥:“干!肯定有内幕!”

卢景与斯明信对视一眼,斯明信点了点头。

程宗扬道:“怎么了?”

卢景道:“我们在洛都挂出阳泉暴氏的牌子,其实是放风招揽生意。阳泉暴氏的名声在别处不响,但在晴州有不少人知道。所以前几日我给老四留了消息,让他查一下这两桩委托会不会和晴州有关。”

“查到了吗?”

斯明信道:“吕氏宾客里面,有一个晴州来的商人。”

“是谁?”

“程郑。”

程宗扬愕然道:“是他?”

斯明信道:“吕冀与吕放有私怨,几个月前就在寻觅外来的杀手。”

这么说,吕冀与吕不疑委托的两件事并没有关联,只是斯明信和卢景用阳泉暴氏在晴州打出的名头太响,才使得他们不约而同找上门来。

卢景道:“严君平呢?”

斯明信脸色阴沉地摇摇头。

“先来说说颖阳侯的事吧。”

卢景道:“最迟今晚,他们就会知道去杀坐地虎的人已经出事了。接下来就该对我们动手了。”

“五哥的意思呢?”

“我们先去找他。”

卢景忽然道:“你怎么样?”

“还行。”

罂粟女和惊理去找卢景,已经告诉他,主人动手时出了岔子。不过经过一夜的调息,程宗扬此时已经重新稳住丹田,短时间内不与人动手,还能撑得住。

“事不宜迟,我们分成三路。”

卢景道:“你先去北邙,找到颖阳侯苑林的所在。老四去找那个胡琴老人,问问当晚他听到什么。我去襄邑侯府,打听前几日有没有人去伊阙。申时之前,都赶到北邙会合。”

程宗扬知道卢景是考虑到自己的身体状况,让自己直接到地头等着,免得来回折腾,不过自己一直等着盲眼的胡人琴师开口,眼看斯明信及时赶来,转机就在眼前,程宗扬实在不想错过。他开口道:“我和四哥一起,问几句话的事,用不了多少时间。”

“家主。”

一个声音响起,却是惊理刚刚回来,“那个盲眼的胡人琴师被乐行叫走了。”

程宗扬懊恼地说道:“我应该先出钱把他聘请过来。”

斯明信道:“我先去北邙。”

“就这么办。”

卢景眼睛一翻,拿出一根竹杖,扮成瞎子,摸着出门了。……

郑宾亲自驾车往北邙赶去,程宗扬却在车内与斯明信起了争执,“现在是大白天啊,四哥,你就这么摸上门去?”

斯明信道:“不难。”

程宗扬苦笑道:“四哥,不瞒你说,我有点为难。”

“知道。你在山下等。我进去看过就出来。”

“你去看什么?”

“看他在不在。”

反正要等卢景,斯明信先进去踩点也没错。程宗扬无奈地说道:“那好吧。你千万小心。”

惊理忽然道:“奴婢有个主意。”

程宗扬板起脸道:“我们说话,哪儿有你多嘴的份?”

“是。”

“说吧,什么主意?”

惊理垂头一笑,然后拿出一只厚厚的皮囊,“斯爷既然能潜进去,不若把这件东西放在颖阳侯房内。”

程宗扬一拍脑袋,“我怎么没想到!”

皮囊里装的是自己从太泉古阵带出来的摄像机,小紫走后,摄像机就由惊理保管,里面还有在伊阙遇到的凶手影像。

程宗扬接过来,对斯明信道:“这个东西很简单的,只要按这里就行了,其他都不用管。”

程宗扬随便录了一段,然后回放出来,“你看,就这样。”

斯明信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只摄像机,半晌才道:“影月宗什么时候出了这种神器?”

“呃……我也刚拿到……”

也难怪斯明信误会,六朝宗门数以百计,各种奇术妙法层出不穷。但说到传声留音之术,世间宗门无出影月宗其右。摄像机的来历程宗扬不好解释,随口含糊过去,然后道:“你只用把它带进去,找个隐蔽的地方放好就行。”

斯明信谨慎地说道:“我试试。”

马车在山脚停下,斯明信独自离开。程宗扬对郑宾道:“你也回去吧。山间停一辆马车太扎眼了。”

郑宾是星月湖大营出来的,服从性一流,闻言向程宗扬敬了个礼,便驱车返回洛都。

惊理道:“主子去哪儿?”

“旁边有个镇子,去镇上等着。”

邙山林木葱茏,山幽水静,不仅颖阳侯,不少王侯重臣都在此建起苑林。有些占地数里,苑中亭台楼阁连绵不绝,富贵非常。王侯云集之地,自然少不了大批门客仆从,加上周围的平民都涌来讨生意,倒是在山间形成了一个集镇。程宗扬去上清观时,还从镇旁路过。

“喂,你笑什么?”

惊理轻笑道:“奴婢以为主子会去找卓奴……”

“办正事呢!”

程宗扬道:“让四哥他们看见怎么办?”

惊理道:“奴婢知错了。”

程宗扬不满地说道:“我发现死丫头不在,你们几个越来越不像话了,居然还敢拿主子开玩笑。”

惊理柔声道:“主子若是不喜欢,奴婢今后不敢了。”

程宗扬感叹道:“死丫头在的时候,你们多老实啊,一个个跟木偶一样冷着脸,不言不笑,也不乱动。我要不开口,平时连人影都见不着。”

“奴婢是怕打扰主子。其实奴婢是喜欢服侍主子的。”

“哈哈,你是故意拍马屁哄我开心呢。”

“一半是为了主人开心,一半是真心。”

“开玩笑的吧?要不是死丫头收了你们一魂一魄,你愿意给我当奴婢?像现在这样,只要我高兴,就按着你们弄一回,难道你不觉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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