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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云龙吟(弄玉)-第2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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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邙山,上清观。”
程宗扬当即对卢景道:“五哥,我出去一趟。”
“太乙真宗的教御?姓卓的?”
初九当天颖阳侯吕不疑究竟在什么地方,找到卓云君一问便知,根本不用再费心去打探,但这话程宗扬不好直说,只含糊道:“我和她打过交道,说不定能问出些什么。”
卢景翻着白眼琢磨了一会儿,“太乙真宗的教御非是浪得虚名之辈。你一个人不大好对付。等老四回来,一起出手才稳妥。”
卓云君身份特殊,除了死丫头的几个奴婢,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内情。有太乙真宗教御的名头在,难怪卢景如此慎重,但如果他知道真相,白眼估计能翻到后脑勺去。
程宗扬干咳两声,凛然说道:“不必劳烦两位哥哥!太乙真宗的教御,别人怕,我却不怕!几句话的事,我自己去就行!”
惊理知道内幕,听主人说得大气凛然,只扭头掩住唇角。
卢景并非啰嗦之人,程宗扬既然说得有把握,也不多加劝阻,点头道:“我去找赛卢。”
……
马车辘辘驶过长街,透过车帘,能看到右侧气势恢弘的宫城。那些雄伟的望楼和阙楼远在伊阙都能看到,此时从旁边驰过,巨大的飞檐斗角仿佛从头顶凌压下来,带来强烈的压迫感。
罂粟女像猫咪一样,柔顺地伏在主人膝上,娇躯罗衣半褪,露出一侧雪白的香肩。汉国公卿的车驾因是官用,多为单辕双轮的轻便马车,四面敞露,只在车顶加上伞盖,以示无私。私人马车种类则琳琅满目,最常见的是双辕四轮的油壁车,还有一些以帷幔、薄纱为壁的软质车厢。而晋国常见的玻璃车窗,在汉国几乎绝迹。倒不是汉国道路比晋国差,而是汉国车马速度要快得多。晋国那些涂脂敷粉,出入都要婢女搀扶的贵族,连乘牛车都嫌太快,汉国却是马如龙人如虎,一路绝尘,如果用玻璃作车窗,一路不知道要换几块。
程宗扬乘坐的是一辆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油壁车,外观毫无特色,保证扔到路上就认不出来,车内却是茵席、锦垫、竹枕一应俱全。他以一个舒服的姿势斜倚在枕上,一手伸进侍奴衣间,揉捏着罂奴丰腻的乳肉,一边看着她脸上渐渐浮现的红晕。
在禁制纹身的影响下,只要自己需要,罂奴就是一个随时都会发情的荡妇。
虽然在理论上,任何一个侍奴都必须随时满足自己的欲望,但像罂奴这样,仅仅嗅到自己的气味,淫欲就不受控制的泛滥,整具肉体听任摆布的淫态,只有处于瞑寂术中的凝奴可以相比,而且她还是清醒的。
车内忽然一亮,马车终于驰出的宫阙的阴影。程宗扬抬起眼,远处一条建在半空的复道,像彩虹一样悬在两宫之间。整条复道由桥拱、回廊和飞檐构成,镶嵌着大块的云母和玉石,在阳光下金碧辉煌。复道下方是宽阔的街道和大片的苑林。
驰过天子居住的南宫,前方是规模更加宏伟的北宫。宫内林立的楼观高耸入云,顶部有些装饰着奇异的飞鸟,有些装饰着威武的神兽,在碧蓝的天空下金光闪耀,充满了神话中才有的气息。
汉国最尊贵的皇太后就居住在这座宫殿中,她曾经是这个帝国的掌控者,也是整个吕氏家族力量的来源。
“吕雉……”
程宗扬念着汉国皇太后的名讳,喃喃道:“这是一个很可怕的名字啊……”
……
一片阴云从天际涌来,阳光变得黯淡。秋风卷起枝梢飘零的落叶,从汉白玉砌成的雄伟阙楼间穿过,越过林立着虎贲甲士的城楼,飞入巍峨而森严的宫禁。
庞大的宫殿群落被乌云的阴影笼罩,寂静得仿佛沉睡。落叶打着转落入后宫一道不见天日的暗巷,在朱红色的宫墙间飞舞片刻,然后越过高墙,从一座绘制着白虎的高楼旁滑过,落在一条笔直的御道上。
一股长风袭来,落叶随风而起,在秋风的裹挟下掠过重重宫禁,迎着一座庞大的宫殿飞去。那座宫殿座落在两丈高的台陛上,华丽得如同梦幻。落叶沿着长长的台阶疾飞而起,最后撞在一道竹帘上。
长近四十丈的大殿空旷无比,站在一端,几乎看不到另外一端情形。殿内需要三人才能合抱的巨柱涂满银粉,上面用金箔贴出云龙飞凤的图案。一名小黄门伏身跪在柱下,身形渺小得仿佛一只蝼蚁。
“呯!”
珠帘内,一只镶着金线的黑色衣袖拂过,将案上一只羊脂玉瓶砸得粉碎。
一个森冷的声音道:“再说一遍。”
“诺。”
伏在地上的小黄门深深低下头,“湖阳君入宫后,天子立刻召来董宣。责问他冲撞湖阳君车驾,杀死湖阳君驭手诸事。董宣当庭应承。天子大怒,命甲士取金锤击杀董宣。董宣说……”
小黄门偷偷咽了口吐沫,“董宣说:『陛下秉政,汉室中兴,今日以一豪奴而杀良臣,何以治天下?臣一介鄙夫,不敢污御前金锤,有伤天子圣德,愿请自尽!』说完就纵身朝柱上撞去……”
帘后一个讥诮的声音道:“没死吗?”
“……没有。”
“董宣好硬的脑袋--接着说!”
“诺。天子见董宣血流满面,怒容稍解,转而命董宣向湖阳君叩头赔罪,董宣不从。天子让甲士按着董宣的脑袋往下磕,可董宣两手据地,硬着脖子,周围的甲士一起去按,也没把他的脖子按下来。”
“那些废物甲士,留他们何用!”
帘后声音冷笑道:“天子想必不舍得杀他了吧?”
“天子说,董宣杀贼虽然无罪,但冲撞湖阳君车驾有过,当罚钱十万,以解湖阳君之怒。”
“十万钱--可是五十枚金铢呢。天子好大的手笔。”
小黄门紧紧闭着嘴巴。
“接着说!”
小黄门打了个哆嗦,连忙道:“诺--天子打发了董宣,又安慰了湖阳君几句,湖阳君无奈之下,只能谢恩告退。”
“后来呢?”
“等湖阳君一走,天子让人从库中取钱三十万,下令赏赐给方才……方才那位强项令。”
帘后一片寂静,小黄门屏住呼吸,额头的冷汗一滴滴淌下来。
半晌,帘内冷冷道:“很好。你去吧。”
小黄门伏身贴地,像只蚂蚁一样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
第二章
珠帘内立着几名女子,一名鬓脚现出白发的老妇淡淡道:“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也是应当的,太后何须动怒?”
一个穿着黑色宫服的丽人坐在榻上,长发瀑布般披散下来,她相貌不过三十许人,姣好的蛾眉微微挑起,玉容脂粉不施,虽然冷漠得宛如冰雪,仍掩不住逼人的美色。她一双凤目冷冷望着殿角未熄的宫灯,眼底却流露出一丝伤感。
“先帝生有三子,骜儿生母早逝,哀家唯恐其夭折,接入宫中抚养,二十年来视如己出,为了他的帝位费尽心思--”她无言良久,最后低叹道:“终究不是亲生的啊……”
“无论是不是亲生,太后终归是太后。”
白发老妇道:“天子生母一家已经没有人了,他不倚仗太后,还能倚仗谁呢?倒是天子已经年逾二十,至今还没有子嗣。万一……”
“还不是那个贱人。”
太后冷冰冰道:“早知如此,哀家当初就不该允她入宫。”
“天子到底是年轻,容易被美色所惑。”
后面一名身材修长的中年妇人道:“话说回来,这位皇后娘娘着实有几分姿色,连奴婢见了,也觉得惊艳呢。”
“宫里的绝色还少吗?”
白发妇人道:“先帝御前,当年便有多少绝色?如今不都乖乖在宫禁中等死吗?”
一名年轻的妇人跪在榻上,一边给太后梳理长发,一边笑道:“这都是太后的恩德,不然先帝殡天时,太后一道诏书,让她们殉葬便也罢了。”
中年妇人道:“殉葬岂不便宜了她们?老侯爷当年过世得早,你没见过宫里那些贱人的嘴脸,一个个都盯着皇后的位置,又是巫蛊,又是勾陷,只想把娘娘咒死,要不就是把娘娘打发到永巷里去。”
年轻的妇人给太后盘好发髻,一边道:“幸好娘娘吉人天相,自家抚养的太子终于登基做了天子。”
中年妇人道:“这也是老天有眼,娘娘终于是苦尽甘来。想想当年的日子,让那些贱人舔奴婢的脚趾都不解气。”
众人说笑几句,太后冷厉的神情柔和了许多,她起身在空旷的大殿内缓步走着,一边道:“天子翅膀硬了,他愿意飞,哀家也不能拦着。”
老妇道:“天子毕竟年轻,太后总不能让他独个儿单飞,终究要给天子找几个信得过的辅佐。老身见大司马似有退意……”
“是吗?”
“老身观其眉间神态,颇有此意,不然日前也不会告病。”
太后停下脚步,片刻后道:“霍子孟是朝中柱石,如今既然患病……义姁,你乃哀家身边的女医,该去探望一番。”
“诺。”
那年轻的女子应了一声。
白发老妇道:“说来,襄邑侯也该晋位了。”
太后颦了颦眉,想发怒,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还没有进宫么?”
中年妇人奉了盏茶汤,“那日太后斥责得狠了,襄邑侯虽然听话,可也是要面子的,这几天都躲着太后呢。”
太后叹道:“让他进宫吧。”
“诺。”
“到底还是要靠娘家人啊……”
太后摇了摇头,自失的一笑,然后对旁边的女医道:“你那个弟弟呢?”
这位义姁正是义纵的亲姊,她离乡多年,此时却成了太后最信任的女医。她闻言笑道:“霍大司马亲自下令,把他补入羽林天军。再历练几年,就可以为太后和天子办事了。”
太后点了点头,“等他熟知了军中的规矩,就调到北宫来吧。”
义姁叩首道:“多谢娘娘恩典。”
“备些礼物便去吧。”
“诺。”
义姁退下后,殿内还剩下白发老妇和那名中年妇人。
中年妇人道:“赵王又派人来了。”
太后淡淡道:“这次送的什么?”
“金铢五千,白璧二十双。美人十名。”
白发老妇道:“天子至今尚无子嗣。也难怪赵王心急。”
中年妇人道:“赵王那位太子与天子同岁,近支宗系以赵太子为长,若是天子不豫,轮也该轮到他了。”
太后转开话题,“江充还没有回信吗?”
“已经到了舞都。”
“让他问过就回来。”
“宁成那边……”
太后道:“一个平亭侯而已,且容天子快意。”
“诺。”
太后浅浅饮了口茶汤,“那些贱婢呢?”
中年妇人道:“昨晚那两个受了凉,已经喂了药,打发去永巷了。”
“赵王那边你去看看。只说礼物收到了,其他什么都别说。”
“诺。”
偌大的宫殿中只剩下那名老妇,良久,老妇道:“赵太子年长。”
“哀家省得。”
太后道:“赵王知趣便罢,不然……”
白发老妇低低咳了两声,“那个人来洛都了。”
太后端茶的手指微微一颤,然后挺直腰背,凛然道:“哪里来的消息?”
“有人在颖川见过那个人。”
“什么人?”
“一个叫薛豪的游侠。”
“把薛豪带来。哀家亲自问他。”
老妇道:“谒者刚问了两句,他便横刀自尽了。”
太后举杯往案上掼去,恨声道:“这帮游侠!”
“呯”的一声,瓷盏嵌入漆案,茶汤泼溅出来,在黑亮的漆面上留下一片白色的水痕。……
邙山位于洛都以北,在后世是历代帝王将相最为青睐的埋骨之所。后世有言称:生在苏杭,死葬北邙。以至于北邙山上无闲土,尽是王侯旧坟茔。但此时的邙山并没有后世坟墓累累的景象,山间古木森森,苍翠如云。
细雨纷纷,一处精致的楼观掩在林间,周围的山林轻云缭绕,宛如一幅烟雨如织的画卷。
上清观规模不大,建造却十分用心。整座道观依山势分为上下两处,位于下方的建筑是一座四方的院落,呈甲字型,上方是一排静舍与一座凸出于峭壁之上的楼观,组成丁字型,中间由一道乙字型的回廊连接,暗合六丁玉女,六甲阳神和太乙之数。
那座楼观飞鸟一样凌然于峭壁之巅,面对着莽莽群山,楼观周围三面悬空,建着朱红的游廊,栏内垂着浅黄的竹帘,里面悬挂纱帷。那纱帷薄如蝉翼,在观内望去,山间的景物尽收眼底,然而就这样一道轻纱,便将随着秋雨而来的寒意和潮湿尽数隔绝在外。楼观内暖意融融,宛如自成天地。
细雨落在檐顶,发出春蚕般细碎的沙沙声。楼内铺着白色细藤编成的草席,旁边放着一只小炉。一名穿着青色道袍的女子屈膝跪坐,她微微俯着身,左手挽住右袖,挽起炉上的铜壶,斟入漆盘上的耳杯中。
沸水落入杯中,发出悦耳的轻响,茶叶一片片舒展开来,在瓷制的杯盏中呈现出碧青的色泽。
青袍道姑斟好三杯茶,捧起茶盘,奉到案上,然后跪坐在旁。
未曾髹漆的几案与茶盘一样,保留木质的原色,一名穿着杏黄道袍的女子抬起手,露出一截雪白光润的皓腕,玉指轻轻拿起耳杯,双手微举,温言道:“请用茶。”
水气蒸腾,模糊了她的玉容,只能看到她玉颊优美的轮廓和她身上杏黄的道袍。她举茶的动作从容不迫,却充满难言的韵律,让人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被吸引过去。
对面坐着两名贵妇,她们盘着鬟状的高髻,发上佩戴着宝石攒成的饰物,身上穿着明亮的绸缎。
一名年轻的贵妇好奇地拿起耳杯,“茶叶味苦,别家多用米膏合之,杂以蜂蜜,制成茶饼,这样的清茶却不多见。”
六朝饮茶用的大都是茶饼,然后煮成茶汤,程宗扬喝起来颇不习惯,干脆让祁远买了处茶园,采下茶叶炒制后自己饮用。卓云君当然不会说自己是随主人学的饮茶,只笑道:“大道至简,清茶一盏,真味尽在其中。”
对面一个中年贵妇尝了一口,赞道:“果然是好茶。”
她放下耳杯,叹道:“教御比本君还大着几岁,可这些年每次见到教御,容貌都一如往日,如今看着反倒比本君还小。真不知教御有何仙术,能容颜不凋?”
卓云君笑道:“求道之人,容颜只是余事。平城君岂不闻得道之士,乃与天地同寿。”
旁边的年轻贵妇说道:“教御总说修道,可世间这么多人,能修成的又有几人?本宫听着都觉得好难。”
“北邙乃道宗七十二福地之一,公主若有心向道,于此修行,大有裨益。”
阳石公主笑了起来,“不瞒教御说,教御连讲了几日的道宗真经,本宫竖着耳朵还听得昏昏欲睡。今日没有外人,教御索性传我等一些法诀如何?”
卓云君道:“道可道也,非常道也。哪里有法诀可传?”
“不成!”
阳石公主笑着扯住卓云君的衣袖,“你今日必要传我们一些法诀方可!”
平城君也道:“正是!正是!反正外面下着雨,你若不肯,我们就缠你到天明。”
卓云君被她俩扯住衣衫,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连忙道:“好好,我说便是。”
两名贵妇笑着松开手,卓云君抚了抚衣领,略一沉凝,展颜笑道:“公主说听经听得昏昏欲睡,我就传你们一个睡觉的法子吧。”
阳石公主失望地说道:“睡觉算什么道?本宫闭上眼就能睡着。”
“众妙皆道。公主且饮过茶,静心听我说来。檀儿,去取枕被来。”
平城君、阳石公主与卓云君相识已久,虽然不知道她说的睡觉之法是什么,还是依言去掉簪钗,解开发髻。
少顷卓云君的弟子沈锦檀取来枕被,在席上铺开。平城君与阳石公主并肩睡下,盖好御寒的薄被,闭上双目。
“睡时床须厚暖,所覆适温,腰脚已下,左右宜暖。”
卓云君所言并不十分高深玄奥,宛如闲话家常一样娓娓道来,但她的声音柔和而轻盈,伴随着细细的雨声,仿佛从天际飘来一样空灵。
“枕宜低,颈宜顺,衣带须解,阔展为宜……”
两女呼吸变得柔顺,心神一片安宁。
“两手离身三寸,拳微握。双足相去六寸,膝宜松。”
卓云君柔声道:“此时想东方初白,日光将出,如在面前。乃徐吐气息,口鼻微含,气息自入于内。唇微开,徐徐吐之,留胸肺一缕未出,则徐徐引之……”
卓云君声音愈发柔和,“……肺满乃闭气息,以意引之随两肩入臂,至手而握。次者气下入于胃,至两肾间,随髀至两脚心,乃觉皮肉若如虫行……”
“以三息为度,再吸则不复存肺,直引气入大肠,流于脐下,饱满乃止。竖双膝,鼓腹九度,将气息散入诸体。气散而舒双足,以手抚胸而下,摩腹绕脐十二度。展趾而上,反钩数度。以使手足润温,浊气尽空。”
“由首至足,寸寸松之……”
卓云君低咏道:“乃松尔额……乃松尔眉……乃松尔颊……乃松尔唇……乃松颌……”
“乃松颈……乃松脊……乃松臂……乃松尔手……乃松腹……乃松膝……乃松足……身轻如羽,体柔如化……”
连绵的雨声在四周响起,伴随着卓云君的吟咏,犹如梦幻。温暖的楼观内,两名贵妇沉沉睡去,虽然敷着厚厚的脂粉,她们的睡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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