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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云龙吟(弄玉)-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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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桧道:“公子莫急,敖润打探消息也该回来。师师小姐的姨母是否有嫌疑,一查便知。”

“等等!”

程宗扬一手扶住额头,陷入沉思。

众人不敢打断他的思路。片刻后程宗扬抬起头,秦桧立刻道:“公子可是发现什么线索?”

“有,但和那位凝姨无关,是另一桩。游婵说她来临安是为一件大事——有什么事让黑魔海必须把她从广阳调来?”

程宗扬慢慢道:“游婵的身份只是广阳一个赌坊的老板,但她的亲兄游雍是太湖盟和翻江会的双龙头!孟老大在晴州挑了黑魔海的巢穴,这边赶往江州助战的雪隼佣兵团就在太湖出事——黑魔海的手伸得好长!”

俞子元、秦桧都露出凝重的神色。片刻后俞子元道:“黑魔海收容游雍是在公子到晴州之前,难道那时他们就算定要在太湖伏击雪隼团?”

“不可能!”

程宗扬道:“除非那个仙姬是活神仙!”

秦桧道:“公子的猜测有九分可信。黑魔海拉拢游雍只是下了一着闲棋,正好在此时用上,只怕这样的闲棋,黑魔海在六朝布过不少。”

说着他不禁佩服起来,抚掌道:“落子绵密,布局深远,这位仙姬好生了得!”

俞子元道:“如果不是公子撞见,谁也想不到黑魔海在临安布有棋子,而且还嫁了人。”

“打听到了!”

敖润带着一股寒风推门进来,兴冲冲道:“程头儿!你猜那座宅子是谁的?”

敖润带来的消息不是什么秘辛,随便找个懂行的打听就能问出来。

但程宗扬听在耳内表情却有说不出的古怪,用做梦般的口气道:“林冲林教头……李师师的姨妈是林娘子?”

“没错!”

敖润道:“阮家姐妹俩,长姐叫阮香琳,嫁给威远镖局的总镖头李寅臣。小妹阮香凝,嫁给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阮香琳是林州小碧潭门下,人称“销魂玉带”,门派不怎么起眼,她的修为在门中算是出类拔萃的。阮香凝没习过武,早早嫁给禁军的林教头。林家夫妻一直没有子裔,林娘子经常请尼姑、道姑、药婆之类的上门,乞求早日得子。”

俞子元道:“难道黑魔海在临安的头目是这位林娘子?”

说着他倒吸了口凉气,“黑魔海的人嫁给禁军教头,难道已经把手伸到宋军禁军里?”

“也许是林教头。”

秦桧沉声道:“有八十万禁军教头的身份做掩护,他们在临安行事方便百倍。”

敖润也道:“程头儿,老敖插一句,那位林教头盯上咱们,不会是黑魔海的意思吧?”

秦桧与俞子元异口同声地说道:“很有可能!”

程宗扬用手拍着额头,紧张地思索着。

如果林冲真是黑魔海的人,自己一到临安就被他盯住,很有可能自己根本没有脱离黑魔海的视线,始终处于他们的监控之下。

程宗扬放下手,斩钉截铁地说道:“不会。”

虽然在这个世界里,武二郎是个臭不要脸的流氓暴徒、潘姐儿里外都透着一股圣女味儿,林教头成为黑魔海的卧底也没有什么好奇怪,但程宗扬有种强烈的预感:林冲与黑魔海并没有什么关系。

如果自己猜的不错,林冲与黑魔海没有关系,那么黑魔海精心培养的御姬奴嫁给一个不起眼的禁军教头,其中的缘由很耐人寻味。

忽然程宗扬露出一个充满狡黠意味的笑容。“想知道他们的底细并不算什么难事。”

秦桧眼睛微亮:“计将安出?”

程宗扬胸有成竹地说道:“兄弟们,咱们该去拜访一趟鲁大师。”

一个和尚赤手倒拔垂杨柳的壮举,这些天在临安传得沸沸扬扬,花和尚鲁智深的名号也随之不胫而走。

每日从早到晚,明庆寺菜园子的矮墙外聚了不少闲人来看稀奇,一边看,一边还指指点点。

“瞧见没?这就是倒拔垂杨柳的鲁大师!”

一个商贾啧啧赞叹道:??“这两膀足有千斤力气!难怪能将垂杨柳拔起来,果然是好神通!”

旁边有人暗笑道:“客官是外地来的吧?其实鲁大师拔的杨柳不是树,是个大活人……”

“佛心庵的小尼姑……”

“……叫杨柳的。”

“要不是花和尚呢……”

叽叽歪歪的笑声中,几个泼皮翻墙出来:“走走走!有什么好看的!”

有人认得这些泼皮破落户,立刻一哄而散。有些不认得的还不服气:“菜园子又不是你家的,看看怎么了?”

“怎么了?”

一名泼皮从墙上抽出半块破砖,横着眼道:“滚不滚?”

那人也杠上了:“这堂堂临安城,首善之地,你还敢打人不成?”

那泼皮龇牙一笑,拿起破砖朝自己的脑门上砰的一拍,顺势翻着白眼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周围的泼皮立刻揪住斗口的闲人,嚷道“救命啊!打死人啦!”

矮墙外乱成一团,十几个泼皮揪住那外地汉子,要他赔命还钱。

墙内鲁智深气宇轩昂,像擂鼓一样拍着胸口:“洒家行得端!走得正!身正不怕影子斜!还怕几个鼠辈瞎嚷嚷?”

秦桧挑起拇指,高声道:“豁达!”

鲁智深哈哈大笑,指着秦桧道:“洒家看你的打扮还以为是个酸丁!唔,不错不错!怪不得能和小臧称兄道弟。”

程宗扬笑道:“臧和尚还俗后娶了一妻一妾,鲁大师,你可不如他了。”

“娶婆娘拖家带眷操不完的心,洒家不耐烦这个。”

鲁智深摸着光秃秃的脑袋道:“六根清净!六根清净!”

程宗扬拿起一根竹筷,敲着陶碗赞道:“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烟蓑雨笠卷单行,芒鞋破钵随缘化。”

鲁智深又是一阵大笑:“好句子!痛快!痛快!当日五台山一别,二十年未见,不知洒家那臧兄弟如今在何处?”

程宗扬放下筷子,微笑道:“江州。”

鲁智深笑声一顿,眼中爆出一缕寒芒。贾太师兴兵讨伐江州,临安城已经尽人皆知。

鲁智深虽然在寺庙的菜园子也听说过三,却没想到多年不闻音讯的师弟如今会在江州。

“鲁大师再来一碗!”

程宗扬拿起酒坛,“这是小弟特意买来的烈酒,据说常人喝不过三碗,有个名号叫“三碗不过岗”!”

“喝寡酒有甚趣味?小的们!把洒家炖的香肉拿来!”

鲁智深亲自动手,满满给程宗扬捞了一碗肉:“这锅香肉炖了四个时辰,滋味正足!来来来,尝尝洒家的手艺!”

鲁智深说的香肉就是狗肉,敖润道:“一黑二黄三花四白,大师这香肉一看就是上等的黑犬!”

鲁智深立刻对他刮目相看。“这位敖兄弟原来也是吃狗肉的行家!好好好!来一块!”

“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老敖好口福!”

敖润也不客气,下手捞了块香啧啧的狗肉入口大嚼,吃得汁水淋漓,一边挑起拇指含糊赞道:“好!”

鲁智深大笑道:“冬日进补,狗肉第一!原本今日请我林师弟大快朵颐,各位兄弟来得正好!”

程宗扬笑道:“说到就到——那不是林教头吗?”

林冲脸色有些僵硬地从园侧过来,朝众人拱了拱手,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他一大早盯上程宗扬的梢,没想到这人在城中转了一圈,却来到明庆寺与鲁智深把酒言欢。

林冲藏身不是、露面也不是,弄得骑虎难下。但他是豪杰心性,既然被人叫破,不再藏头露尾。

鲁智深却没在意,把着林冲的手臂笑道:“林师弟!这几位朋友当日已见过,却不知是我臧师弟的好友!大家都是好兄弟,同坐!同坐!”

林冲也不推辞,坐下来拿起酒碗饮了一口,赞了声:“好酒!”

然后向程宗扬抱拳道:“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程宗扬笑道:“林教头,你这就不厚道了。我的身份旁人不知,林教头难道还不知晓?”

林冲嘿了一声,“官府公事,程员外莫怪。”

鲁智深嚷道:“鸟的公事!我说林师弟,你就这点不好!凭你的身手,二十年只是个教头,不如抛开那点鸟功名,与洒家一道快活!”

林冲的手指微微一紧,良久后放下酒碗,苦笑道:“身世悲浮梗,功名类转篷。不瞒哥哥说,林冲蹉跎多年,这点功名之心早已淡了,只是拙妻尚在,学不得哥哥快活。”

“洒家方才说的吧!有了婆娘就是麻烦!”

鲁智深摇了摇他的大脑壳,一叠声道:“喝酒!喝酒!”

秦桧、俞子元、敖润与鲁智深谈得投机,尤其敖润是个好吃狗肉的,两人说起吃狗的心得分外投契,差点就在席间拜了把子。

林冲与程宗扬的交谈却是暗潮涌动,林冲话里话外都在打探程宗扬的来历、在筠州做什么生意。

“听说程员外祖籍盘江,林某冒昧,不知盘江在六朝何地?”

“小地方,南荒。”

程宗扬笑眯眯道:“要按路程,离晋国倒是挺近。”

“程员外是晋国人士?”

“也算不上。化外之地,穷山恶水,尽出刁民。”

程宗扬扯着闲话,心里却在冷笑:林教头啊林教头,你这皇城司的差事已经干到头,还操什么闲心?

说话间,一个小婢慌慌张张跑来,见著林冲便哭道:“官人,不好了!”

林冲一撩衣服,起身道:“锦儿,出了何事?”

“娘子今日到庙里上香,在五岳楼被一个歹人拦住不肯放。”

林冲怒从心头起,罗圈一揖道:“改日再来吃酒!哥哥休怪!”

鲁智深已经有了七、八分酒意,一听之下,顿时暴跳如雷,喝道:“小的们!拿洒家的禅杖来!”

秦桧、俞子元和敖润都看着程宗扬,暗赞家主料事如神。

程宗扬慢悠悠吃了块狗肉,然后站起身。“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还有王法吗?走!给林教头助拳去!”

众人一哄而起。

五岳楼旁早已聚了一群人,一伙家丁将闲人挡在楼下,楼上高衙内正张着双手,将两个女子拦在栏杆拐角处。

李师师退在后面,美目冷冷盯着高衙内,默不做声。

那位凝姨又羞又气,粉面胀得通红。“清平世界,是何道理拦着奴家?”

“哎哟!哎哟!我这心病又犯了……”

高衙内捂着胸口道:“小娘子,你就是本太岁救命的丸药,无论如何也不能见死不救哇……”

“公子自重!”

“小娘子救命啊……”

林冲急匆匆赶到楼前,那些家丁过来阻挡。他两手一分,顿时将那些家丁推得像滚地葫芦一般。

林冲三步并作两步跃到楼上,一把扳住那恶少的肩膀拉过来,一边攥起拳头,一边暴喝道:“敢调戏我家娘子!且吃我一拳……”

待林冲看清那人的长相,不由一怔,话音未落,手先软了。

高衙内先是吓了一跳,待看清来的是林冲,一脸气恼的大叫道:“林冲!干你何事!要你多管!”

林冲的脸上时青时红,拳头虽然举得高高的,怎么也落不下来。

敖润佩服地小声道:“程头儿,你怎么知道林教头下不了手的?”

程宗扬微笑道:“高太尉主管禁军,正是林教头的顶头上司。调到皇城司之前,林教头每天都要在高太尉帐下听宣。他舍不得这个官身,当然下不了手。”

这边有家丁看出势头不妙,过来劝道:“教头莫怒!衙内多喝了几杯,到庙里散心,不认得是教头尊妻,多有得罪。”

高衙内叫道:“是他老婆又怎么了?给我抢过来!”

一名管家道:“少爷又喝多了,快扶着些……”

那些家丁知道林冲的身手,七手八脚地把高衙内扶到楼下,牵马离开,管家又连声向林冲赔罪。

见到丈夫,凝姨眼眶不禁红了,紧紧拥着丈夫的手臂不敢松手。

忙乱间,这边鲁智深提着镔铁禅杖,带着一群泼皮破落户杀气腾腾的过来。

“哪里来的狗贼!且吃洒家三百禅杖!”

林冲安慰娘子几句,过来低声道:“是高太尉的衙内,不识得拙妻。林某本待痛打那厮一顿,太尉面上须不好看,且饶他一回。”

秦桧也道:“原来是高太尉的衙内。俗话道:“不怕官,只怕管”。高太尉是林教头的本官,不好胡乱动手。”

鲁智深气沭怵地道:“什么鸟太尉鸟衙内!若是洒家撞见,少不得一顿好打!林师弟,你自家婆娘被人……”

敷润连忙拉住他,“老鲁,喝醉了不是?瞎嚷嚷啥?”

鲁智深这一注意到林娘子,慌忙抱拳道:“阿嫂休怪,莫要笑诂!”

程宗扬笑道:“我来送林教头和嫂夫人。师师小姐,请!”

林冲心头愤恨,秦桧和俞子元多方安慰,只阴沉着脸不说话。

李师师与程宗扬乘了另一辆马车,她靠在车窗边望着外面的人群,半晌才轻叹道:“你说的没错。师师一直以为姨夫是当世豪杰,没想到只一个高太尉的名头就意气全消,只能忍气吞声。官位、权力,真的比武功还吓人。”

程宗扬歉然道:“是我虑事不周。原想请师师小姐到庙里散心,没想到会撞见那厮。”

李师师眼波微转,“真的吗?”

“你不会以为是我把高衙内招来的吧?”

李师师沉默片刻,忽然道:“喂,凝姨是不是生得比我还美?”

程宗扬大笑两声,“瞧你问的,这难道还用说吗?”

“你也会用这种支吾的手段?”

李师师挑了挑眉毛,“少滑头,你就答“是”或“不是”。”

程宗扬只好道:“师师小姐国色天香,凝姨虽然美貌,终究年纪大了些,怎么能和你比?”

“少哄我。那个高衙内见著凝姨就像丢了魂一样,看也不看我一眼。”

“他那种鸟人纯粹是心理变态。我估计是他娘死的早,从小缺乏母爱导致心理异常……”

李师师忽然眼眶一红,泪水仿佛断线的珍珠一样滚落下来,“我娘……”

她只说了半句便说不下去。

程宗扬小心翼翼地道:“你别哭。他们这种公子哥儿我见得多了,别的本事没有,吹牛皮一个顶俩,一百句也没一句真的……”

“都是你!若不是你让我和凝姨来明庆寺,哪里会撞见这个畜牲!”

李师师失控一样泣声道:“那畜牲害了我娘,又想害我,又想害我姨娘……姓程的!你赔我娘!”

程宗扬不闪不避挨了她几记粉拳。李师师停下手,然后伏在座椅上痛哭失声。几天来的委屈使这个少女再也无法承受。

程宗扬只能坐在她旁边,轻轻拍着她的背,免得她哀痛过甚,哭伤身体。

到了巷口,林冲扶了娘子下来,勉强过来见礼。“多谢程员外,请到寒舍小坐。”

程宗扬笑道:“不用客气,改日再来打扰。嫂夫人,请慢走。”

阮香凝侧身施了一礼,低声道:“多谢公子。”

林冲、阮香凝、李师师带着小婢锦儿回到家中,程宗扬仍留在巷内,看着这座与黑魔海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宅院,良久才道:“走!我们回去!”

一面尺许大小的水镜悬在室内,程宗扬、秦桧、俞子元、敖润、林清浦,包括金兀术、豹子头和青面兽都聚精会神地看着水镜。

镜中是上午在明庆寺五岳楼的影像,从高衙内拦住阮香凝,到林冲赶来,整个过程历历在目。

秦桧断然道:“这位林娘子确实全无修为,除非她是第八级至臻境的绝顶高手,才能瞒过秦某的眼睛!”

程宗扬道:“巫宗若有第八级的高手还费什么劲?直接去南荒把死老头吊起来打!”

林清浦苦笑道:“各位已经看了三遍,再看林某就撑不住了。”

“我就说让你把灵飞镜取来,不是省你的力气吗?”

程宗扬道:“行了,歇歇吧。”

林清浦收了水镜,豹子头“咕咚”咽了口口水,咧开大嘴道:“好女子!颇水灵!”

程宗扬笑道:“老豹看中人家林娘子了?告诉你,那是正宗的豹子头,你这赝品不算数啊。”

豹子头喷了口粗气:“吾才是真豹子头!”

“别废话了。”

程宗扬坐下来,面对众人,“计划刚成功一半,后续要做的事还很多。子元,你联络咱们那位卧底,我要知道宋军的最新动向,尤其是物资的供给和安排,最迟明天下午要拿到。”

俞子元双脚一磕,挺胸敬了个军礼,“是!”

“老敖,你和雪隼团的兄弟分头盯住威远镖局和林教头的家里,一有消息立刻回报。顺便让人把冯大法替回来,说不定又要用到咱们的大法师了。”

敖润一手横在胸前,中气十足地说道:“遵命!”

“清浦,你联系云六爷,看他最快什么时间到。临安的粮价才八百铜铢,该涨涨了。”

林清浦微微躬身,“是。”

“老术、老豹、老兽!你们三个去趟城外,找一个叫野猪林的地方。”

金兀术道:“为什么要找野猪林?”

豹子头道:“有野猪!”

青面兽道:“吾甚爱食野猪!”

“金兀术!我每跟你说句话,你都要问个“为什么”是吧?你再敢问一遍,我就——”

程宗扬一指豹子头,“扣他的羊!”

“为……”

金兀术还没问完,豹子头就扑通跪下来,抱住他的双腿,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羊!吾的!”

金兀术终于闭上嘴,程宗扬扭头道:“会之,咱们两个去一趟悦生堂。”

“公子要去见那位廖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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