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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装者_张勇-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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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偌大的食堂,在“咔”的一声之后变得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只能听见彼此间的呼吸声。
    “……你们提前毕业了,恭喜逃出生天。”王天风说,“每一个站着走出这座特殊军校大门的战士,我都会让他们有一段回味无穷的经历,以至永生难忘。”
    王天风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我教了你们很多,死地求生、百炼成钢、天道铁律。其实,就是一句话,舍得牺牲!”
    一组电波声划破夜空。
    “上峰手谕,毒蝎淋漓血性,忠勇可鉴,特委任毒蝎为军统上海站A区行动组组长,受上海站A区情报科科长毒蛇直接管辖,接到命令后,三日内赴任。盼坚忍奋斗,为国建功。”
    “砰”的一声,一瓶香槟酒被打开,香气四溢的酒倒在高脚杯里。明楼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他也好久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了。
    阿诚背对着他在画一幅油画,风景别致,一派田园风光,阿香站在一旁看着,满脸佩服。
    “很久没见你画了……什么时候又画上了?”明楼端着一杯香槟优哉游哉地走到阿诚身边。
    阿诚专注地盯着油画,也不看他:“……那次多灾多难的舞会以后。”
    明楼浅笑:“打算画好了裱起来?”
    “嗯,挂客厅里怎么样?”
    “客厅啊?”明楼想了想,“你这幅画小了点。”
    “精致啊。”
    “精致。”明楼喝了口香槟,“颜色和光线调整得还不错,就是你这空间层次感虚了点。”
    “……我就想追求这虚和淡的效果。”
    “不谦虚。”
    阿诚笑而不语。
    阿香突然插话道:“我觉得好看,先生,你看,阿诚哥画的有大房子,有水,有树林,还有太阳,像真的一样,大小姐一定也喜欢。”
    阿香的话提醒了明楼,问道:“大小姐也该回上海了吧?”
    阿诚一边画一边答:“大姐说是先去趟苏州,再回来。”
    明楼转身正准备要走,倏地想起来了什么,对阿诚问道:“这幅画叫什么名字?”
    “更上一层楼。”
    “叫什么?”
    阿诚重复道:“更上一层楼。”
    “你试试。”
    “正在试。”
    阿香“咯咯”笑起来,明楼也笑了:“好吧,你们开心就好。”
    电话铃声响起,明楼示意阿香去接电话。
    阿香走到电话边,拿起话筒询问道:“喂,是,是明公馆,您找谁?明诚先生,好,好的……”
    阿香看着阿诚,阿诚随即打了个手势,明了后又问道:“先生您贵姓啊?哦,梁先生。”
    阿诚立马走过来,一只手拿着调色板,一只手接电话:“喂,梁先生,有事吗?”
    明楼对阿香使个眼色,阿香聪慧地退出了房间。
    “什么?吴淞口的货?哦,一船水果?啊?你那是金水果吗?整船都压满了,瞎子也知道是什么。”
    “海鲜,海鲜成了吧?那货可一点压不得。阿诚兄,你帮帮忙。”电话里梁仲春的声音有些急躁。
    明楼主动把阿诚的调色板给接过来了,阿诚松开手,继续道:“海鲜、香烟、糖果,最主要的是鸦片膏。梁先生你开了三家空壳公司,潜在利润和现有利润合起来足以再建一个76号了。”
    “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梁仲春故意打岔。
    “不知道我说什么,你还给我打电话?”阿诚刚想要挂电话,只听梁仲春在电话里嚷嚷着。
    “等等,等等,有话好商量。”
    阿诚又重新接起电话:“嗯,你想好了再联系我……”
    “别……一层怎么样?分你一层?”
    “明先生要是知道了,会活剥了我的皮。”
    明楼一回头,阿诚浅笑。
    “我上上下下还有通关的兄弟要打点。”梁仲春几乎在恳求。
    “你打点了我还需要再打点谁?”阿诚不买账。
    “两层利。”
    “三七开。”
    “成交。”梁仲春咬着后槽牙憋出了两个字。
    “明天给你提货。”
    “不行,我今晚上就要提货。”梁仲春急道,“兄弟你辛苦一下。”
    阿诚看看手表:“好吧。”
    “我开车过来接你。”
    “不用,我自己开车出来。正好有一份市府公函要送给你。”
    “什么地方?”
    “吴淞口。”阿诚道,“半小时后见。”
    “好。”
    挂了电话,阿诚一句话不说回房间换了身衣服,拿了文件。明楼端着调色板在画板上轻描着,道:“狮子大开口啊。”
    阿诚边走边说:“……你别弄我那画,颜色深了。”
    “我帮你调节一下光线。”
    “你再把那画给毁了。”
    “小心开车。”
    阿诚没有回应,穿上衣服径直出了门。
    明楼在画布上添加了两笔,定睛看了看,觉得好似的确不如原先:“更上一层楼……”摇摇头,搁下调色板,“玩物丧志。”
    铁镐声和树叶的簌簌声混合在一起,王天风的军靴踏着落叶和泥土,顺着铁镐声走来。
    明台正在帮于曼丽挖泥坑埋东西,什么绣鞋、手帕、青布衫,凡沾了过去锦瑟痕迹的物件、首饰,全被二人一镐一镐铲到泥坑里,狠狠地敲打平了。
    “从今往后,再没有锦瑟这个人。”于曼丽费力地掩埋着泥坑里的手帕、青布衫、绣鞋、首饰……这些曾经沾染了锦瑟过去的所有物件。
    “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明台道。
    “对!没有这个人!”于曼丽下了决心,永远与锦瑟决裂,因为锦瑟死了;永远与于老板的情感不再交集,因为于老板死了;永远都不再记得什么养父,因为养父在她心底也死了。
    王天风一言不发地看着眼前这对学生,突然间觉得他们身上凭添上了几分可爱。
    经历了这么大一场生死洗礼,依然稚心不改。他想,埋了旧痕迹就能忘旧吗?如果真的可以,这两个孩子当真就实属不易。
    于曼丽看见了王天风,吓得往后一哆嗦。明台发现于曼丽异常的举动,转头看了一眼,忙扔下铁镐小跑过来,立正,敬礼。
    “陪我去走走。”王天风悠悠道。
    “是。”说着,边在背后伸出手向于曼丽打了个“休息”的手势,边跟踪着王天风向树林的幽静处走去。
    于曼丽看着明台的手势,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此刻,明台不回头也能感应到“搭档”的笑容,继而嘴角上扬,面带几分自得。
    王天风和明台沿着萧萧落叶铺满的小径走到寂静的山林里,树梢上不停有水珠滴落,湿气很重,空气里裹着新翻泥土的芳香,军靴踩在泥上,深一脚浅一脚,留下新鲜的痕迹。
    “明天你就要离开这里了。”王天风口气很淡,但明台却能从这淡淡的口吻中听出老师的“难舍”之意。
    “恨我吗?”王天风问。
    “怕你。”明台由衷地说。
    王天风失声一笑:“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吗?”
    “记得,在飞机上。”明台说,“老师盛气凌人。”
    王天风瞟了他一眼:“你也好不到哪里去,目中无人。”
    明台笑起来,笑容单纯优雅。
    “会想念军校的生活吗?”
    “会。”
    “军校里的人呢?也会偶尔想起吧?”
    “会,除了您。”
    “一枪衔恨?”
    明台低下头,不作答。
    “我在军校里,送走了一批孩子。有的送到了秘密战场,有的送到了郁郁葱葱的荒冢里,有的送到了血火纷飞的战壕。这些孩子有的敦厚,有的清婉,有的温和,有的烈性,都是好人。就算有贪生怕死的,也是好人。他们只是生错了时代,来错了学校,找错了对象,走错了一步。我的心,也是肉长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王天风长叹口气,“送走你们,最难熬的就是等待,有的时候等来你们立功的喜讯,有的时候等来你们失踪的消息,一旦失踪,你们的骨头和血屑,你们的头发和指甲,我都不可能碰到,那个时候我就会到荒冢去,看看埋在那里的孩子们……”
    “为什么不让我们都战死在沙场呢?采取这种极端残忍的方式来考验……我们。是人,谁不贪生呢?”明台说。
    “是啊,我把贪生怕死的孩子送出去,会带来什么后果呢?一个贪生的孩子,会毁掉我们整个行动网,一个贪生的孩子,会图自保出卖组织。你们一旦走出这个门,所有的危险都是真的了。行动中无所依凭,没有后援,精神上人格分裂,备受摧残,时时刻刻置身于险境。死亡对于你们来说,就变成家常便饭了,稍有不慎,就会自我毁灭。一个优秀的特工,唯一的生存根基,就是不畏死;唯一的生存法则就是谁也别信,甚至包括自己。”
    王天风的话让明台深有感触,同时也对王天风制服自己的一系列手段和谈话感到折服,心底不由生起英雄惜英雄的意味。
    “这块表是我所有家当里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礼物,送给你。”王天风说着从手腕上把手表摘下来,送到明台面前。
    明台认得这块瑞士手表:“我从不用别人用过的东西,表也不例外。”看似不给面子,可他心里知道这块手表的珍贵,礼物太重不敢轻易接受。
    王天风无语,拿着名表的手在半空停顿了半晌,开口道:“那就留着做个纪念吧。”
    “压箱底,您不介意吗?”
    “不介意。”
    “好吧,我收下了。”一副勉为其难的口气。
    “你没有什么要送给我吗?”王天风知道明台给自己买了一套西服,故意问道。
    “原来有的,可是我改主意了。”明台说,“像老师这样清廉如水的人,我就不贿赂了,免得挨军棍。”
    “你按我的尺码买的衣服,你能穿吗?”
    “能啊。”明台理直气壮,“等我老了,长缩点了,发福的时候穿。”
    “好。”王天风就喜欢明台这股调皮的劲头,骂人都骂得不拖泥带水。“你记着,下次千万别再落我手里。”算警告,也算玩笑。
    “您是专程来跟我告别的吗?”明台追在他身后问。
    “不,干我们这一行的,不需要告别。”
    “将来还会再见面吗?”
    “有可能,但是如果再见面,也许就是你死我活。”
    “那就别再见了。”
    王天风笑笑,向前走去。
    “老师!”明台轻声叫道。
    “记住,你才刚刚起步……”
    “我会让您感到骄傲的!”
    王天风停住脚步,回眸一看,明台立在树林里,站着笔挺的军姿,清雅、英俊、自信满满。一个帅气中透着坚忍不拔的军礼,让王天风步履轻健,频频回首。夜幕下,明台岿然不动,满身都是月光。
    王天风烧着明台和于曼丽的档案,每每烧毁一份学生档案,王天风的心里都油然升起丝丝怆然心酸。
    “老师,我们杀敌去了。军装等物替我们收着,若战死,替我们烧埋了;若胜利回来,我们还要穿着授勋。老师好好活着,正如我们努力死地求生!学生:毒蝎。”
    明台第一次把自己的代号写在书面上,王天风看着简短且干净的文字,想起了他第一次给自己留书时也是用的这个代号。
    看着桌上的衣物和勋章,王天风感觉内心异常温暖、满足。
    刺耳的警报声划过。
    大雨倾盆,豆大的雨珠砸在雨伞上,乌云密布的天气,连白天的颜色也变得像黄昏一样,昏暗、浑浊。
    76号的大门打开,一辆囚车进来,紧跟着荷枪实弹的特务们从车厢里跳下来,恶狗狂吠。
    雨声、拉枪栓声、喊口令声、尖叫声融在一处。
    阿诚打着伞从76号西华棚出来,梁仲春陪着他,边走边说着什么。他们面对面碰上囚车的车厢门正被打开。
    一名特务推搡着明镜从车里下来,一个踉跄险些摔着。她一身黑旗袍,从头到脚于瞬间淋得透湿,脚上的鞋子只剩下一只,脸上满是恨恨的表情站在雨地里。
    阿诚走出来看见明镜,吓得目瞪口呆。
    
    第七章
    
    两天前,苏州。
    一大箱子的炸药摆上柜台。
    陈亮一把揪住老板衣领:“说,私藏炸药,想干什么?”
    老板吓得直哆嗦:“长官,我们就是做一点黑市小买卖,快,快过年了,卖点烟花、礼炮,赚个过年钱。”
    “这他妈是烟花爆竹吗?啊!仅凭这一箱货,就能把桥给炸了。”陈亮把老板一下摁在柜台的台面上,顺手从腰里掏出手枪抵在老板的太阳穴上。
    不等老板开口求饶,“砰”的一枪,只见老板的尸体扑倒在柜台上。站在一旁的伙计吓得面如土色,被阿三一把拎到陈亮面前。
    伙计浑身发抖:“长官,我是他雇来的,我是他雇来的,他,他走私香烟,卖炸药给、给……”
    “给什么人?”陈亮逼问。
    “……上门预订的客人。”
    “他卖过几次?”
    “三、三,不,不,五、六次。”
    “客人都是些什么人?”
    “我,我都没见着,他,每次有客人上门都放,放我假。”
    “这两天他答应放你假了吗?”
    “放,放的。”
    “什么时候?”
    “今天下午,他叫我三点钟,三点钟回家。”
    陈亮看了看表,中午十二点:“马上打扫干净,等客人上门。”
    明镜走到“老古玩店”的门口,回头警觉地观察了一圈周围的情况,虽然感觉有些可疑,可还是走了进去。
    明镜若无其事地走进“老古玩店”,陈亮笑脸相迎上去:“小姐,几点了?”
    明镜看看手表:“两点半了。”
    陈亮笑道:“小姐,您是来买货的吗?”
    当明镜看到陈亮的第一眼就知道此时的“老古玩店”已经不是原来的“老古玩店”了。“好狗不挡道!”明镜绷着一张脸,在陈亮拔枪的瞬间,一脚踩在了陈亮的皮鞋上,高跟直如刀刃般插进他的脚背上,痛得陈亮“哇哇”大叫。
    明镜瞥了陈亮一眼,一转身,身后几条枪早已对准了她。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明镜狠狠地道。
    陈亮穷凶极恶地冲到明镜面前:“我不管你是谁!我先让你知道我是谁!”说完,一拳打在明镜的脸上,明镜随即摔倒在地。
    阿诚愣了一下。
    明镜看到阿诚的那一刻心中一下也踏实了,脸上却仍旧平静无波。
    阿诚用最快的速度跑到明镜面前,脱下外套,披在明镜的身上,大声叫着:“伞!”
    梁仲春虽不认识明镜,但是阿诚的表现让他感觉到76号可能闯祸了,忙跑过去亲自替明镜打伞。
    阿诚在替明镜找鞋子,大雨如注,哪里有鞋子的踪影。
    把明镜从苏州押解回上海的阿三和陈亮面面相觑,其他在场的人也都有点儿不知所措。
    不一会儿,汪曼春不急不缓地走出来。大雨中,汪曼春和明镜对视着,汪曼春一语不发便把自己的鞋子脱了下来,递给阿诚。
    阿诚接过鞋子,蹲下来要替明镜把鞋穿上,没想到得来的竟是明镜狠狠的一脚。
    “你干什么!”汪曼春怒喝道。
    明镜平静地问道:“我能走了吗?”
    汪曼春不说话,梁仲春更是不敢多言。
    阿诚从雨地里站起来,吼了一句:“谁干的?谁抓的我大姐?”
    76号的特务们有的往后退,有的表情很不屑,有的甚至是看热闹的嘲讽目光。
    “我们是执行公务……”阿三话还没说完,就被阿诚一拳打倒在泥泞里,几个小特务还没形成包围圈,就被阿诚拳打脚踢得一个个横扫在地。
    “阿诚!”汪曼春喊道。
    陈亮持枪慢慢靠近阿诚,不等靠近,阿诚一把拧住他的手腕,一脚踹翻他。反手夺枪,陈亮一个踉跄就跪倒在阿诚面前,枪抵着陈亮的头!
    “阿诚,别冲动!”梁仲春大声叫着。
    阿诚收枪:“梁处长!我看在你的面子上……”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明镜把自己披在她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恨恨地扔在地上,冷冷地看了汪曼春一眼,转身向前走去。
    她很聪明,不想阿诚在此纠缠。
    果然,阿诚看见明镜一走,赶紧捡起外套追了上去,又将外套披在明镜的身上,这次明镜没有拒绝,任由阿诚搀扶着离去。
    梁仲春无措地看着汪曼春,“开车送他们走……”汪曼春干脆道。
    “你。”梁仲春说。
    “谁去都比我去强。”
    梁仲春想了想,拿过那双水淋淋的红色高跟鞋,还给了汪曼春:“你的鞋。”
    明镜站在门里,明楼站在门廊上,阿诚跪在门外,淋着雨。
    明公馆门外,停着76号的汽车,有小特务试图用望远镜窥探公馆内的动静,可惜,隔得太远,视角也窄,几乎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在门口监视。
    明楼对阿诚铁青着脸大声喝道:“怎么回事?说话!”
    “大姐被人设计了。”阿诚道,“我以为没人敢碰大姐,到了苏州,我就把跟的人撤了。”
    明镜一听,吃惊地瞪大眼:“你们,你们跟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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