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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子风流(老虎)-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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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谦的脸色拉了下来,压低声音道:“哪里来的?”
邓健倒也不瞒他,道:“不是对姓汪的动刑吗?结果他吃不消,自己死了,周都司和我一起从他袖子里寻来的,周都司说,二一添作五,我却不肯,我说虽说徐兄弟不在,可是人者有份,自然应当分成三份才是。”邓健随即咬牙切齿地继续道:“这姓周的不是好东西,你看他后来这般卖力,真以为他是转了性子吗?呸,无非就是想靠这个发点小财罢了。”
徐谦也是恶狠狠地骂周都司:“蠢虫就是蠢虫,狗改不了吃屎的东西。”随即将这钱钞夺过来,迅速分为两笔,自己收了一份,另一份还给邓健,尚觉得不解恨,又骂道:“国家养士,若都是这种货色,还谈什么长治久安,说什么中兴?圣人教化了这么多年,总有这种冥顽不灵的东西祸害国家,每每念及此处,便令我肝肠寸断,泣血涟如。”
骂完了,精神得到了升华,真金白银到了手里,便结了帐,高高兴兴地和邓健一道回家,邓健自然是乏了,自顾自去歇息,徐谦则回到自己房里,却觉得精神有些亢奋,心里不免想,这一次之后,宫里会是什么反应?若是自己中了举,是不是该进京?老爷子现在在锦衣卫做武官,想必自己能跟着他吃香喝辣罢,但愿他不要给自己找个后娘才好。
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徐谦觉得自己久久不能平静,又不由想到乡试,只要中了举,那半只脚已经算是踏入官场了,有时候若是时运来了,举人做官的也不是没有,虽然出来时品级较低,自然不是进士可比,可好歹也是官,便是到县里做个主簿,那至少也算是九品官身,在县里属于了不起的人物,自己要不要伺机钻营个官身来?
可是随即,他又打消念头,主簿都是苦逼,他是见识过钱塘县政治生态环境的,有县令这种一把手决断乾坤的环境下,还不如好好读书,等中了进士再做打算。
想到这里,心中便不由心血澎湃,立即拿了书,好好地温习起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徐大善人
距离乡试还剩三天,徐谦委托王公公去打探消息,过了没多久,终于有消息传来,那钦差鸠占鹊巢,说是协同主考,可是身份比赵提学高,品级又非赵提学可比,最后这协同二字自然就成了一言九鼎,据说关于考场的安排,钦差已经做了主张,赵提学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不要脸的东西!”徐谦心里忍不住破口大骂,其实抢功的事哪里都有,可问题在于这钦差实在不要脸,仗着有钦命在身,连乡试的事都想大包大揽,从而获取政治资本。
而且还有传言,这位钦差对自己似乎十分厌恶,有一次和巡抚说话时,当着巡抚的面大谈国家取士,德行最是紧要,学问反而是其次。又说何谓德行?应是各尽本分,农人务农可以为德,工者务工也可为德,那么读书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也即是德。又说浙江风气越来越坏,这和一些读书人不务正业分不开。
他当然没有提到徐谦,不过意思却说得很明白。
这些言论让徐谦生出了危机感,又忍不住暗骂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不过骂归骂,骂得再多又有什么用?该考的还是要考。
徐谦心中烦闷,恰在这时,却有个报馆的伙计来,道:“徐公子,王编撰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有事商量。”
徐谦心里有气,忍不住道:“有事商量?他有事找我商量做什么?你没听见吗?某人说我不务正业,德行节操都有亏欠。”
虽然发了无名火,可是又很快冷静下来,说到底,惹他的不是王艮,也不是这伙计,何必把气撒在他们的身上,他叹口气,对报馆的伙计道:“我说的不是你,走吧,去报馆。”
到了报馆,轻车熟路地去了王艮的办公房里,跨槛进去才发现里头不只是王艮一个人在。
除了王艮,竟还有赵提学,赵提学穿着一件便衫,正在和王艮闲聊,徐谦进来,只是朝徐谦点点头,继续对王艮道:“王先生说的不错,学生受教,不过学生还有个疑问,杨明先生说: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那么何为善,何为恶?”
徐谦进来碰了一鼻子灰,没人搭理,只得乖乖地在边上等着。
王艮呵呵一笑道:“人之初性本善,只是幼儿无知,虽有善念,却不知善恶为何物,所以才要有知,何谓知?无非就是读书明理,使得自己没有私心物欲之心而已,人有私欲,便不能知善恶,只是理学总是存天理而灭人欲。阳明先生却不以为然,他认为人欲既已存在,就有它存在的道理,可是要去人欲,并非简单粗暴可以做到,因此才有致良知这一句话。”
赵提学还要继续讨教,徐谦终于忍不住了,道:“既然如此,那么就请王先生说说看,学生是善呢,还是恶呢?”
本来大家在探讨理论,结果突然窜出一个家伙谈世俗,一般的夫子碰到这种没眼色的家伙,多半都是作死。
赵提学顿时觉得不悦,好在王夫子早就对徐谦的顶撞习以为常,笑吟吟地道:“依老夫看,徐小友当是善人。”
徐谦可不会被人戴了一顶高帽就轻易罢休,继续追问:“可是我经常有偷看女子洗澡的冲动,即便是如此,我也是善的吗?”
赵提学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恨不得把徐谦这异端掐死。
王艮不疾不徐,问徐谦道:“那么请问徐小友,你当真看过女子洗澡吗?”
这个问题很尖锐,徐谦一时讪讪,小心翼翼地看了恨不得要冲上来杀人的赵提学,心里说,我要是回答是,赵提学多半立即会说我坏了风气和学规,就算是革掉我的功名都理所应当。于是连忙矢口否认道:“学生只不过偶尔会生出邪心,可是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怎么做得出。”
王夫子微微一笑道:“这便是了,你心中有恶念,这是因为你有人欲,人欲是灭不了的,欲由心生嘛。可是你之所以不肯去做,这是因为你知善恶,你知道此事是恶,所以才会约束自己的行为,克制自己的人欲,所以老夫说你是善人,任何人心中都会有恶念,可是当你知了善恶,才会知道什么事应该做,什么事不应该做,这样的人自然是善。犹如孔圣人,也有突然生出坏念头的时候,如这《子见南子》,夫子与美女南子同车,面露窘迫,这是何故?这是因为夫子同样有人欲,可是他乃是大贤之人,纵然心中有恶念人欲,却因为知善恶,所以对南子依旧是相敬如宾。”
一番话说出来,引经据典,连孔圣人他老人家的糗事都搬了出来,说得徐谦一时无言以对,徐谦虽然最喜欢胡搅蛮缠,此时也不得不佩服王艮,难怪这家伙能将王阳明的思想开枝散叶,很快就风靡天下。
徐谦只得岔开话题,道:“王先生请我来,不知有何事见教?”
王艮道:“恰好赵提学来这里闲坐,因此请你来一起说说话而已,并无他意。”
徐谦却不相信王艮叫自己来只是闲聊,赵提学也不可能无缘无故跑来闲坐,况且乡试在即,一个提学不好好的做好准备工作,却有闲心来和人闲扯,这本身就有悖常理。
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赵提学被钦差架空了,眼下只有在边上玩泥巴的份。
徐谦呵呵一笑,道:“提学大人百忙之中光临报馆,学生自然是欢迎。”
他故意说百忙之中,虽然语出至诚,看不出有其他意图的意思,可是在赵提学的耳里听来,却不免觉得有些讽刺,按理说他确实是该处在百忙之中的,可如今却成了闲云野鹤,堂堂提学被人如此不守规矩的耍弄,实在是毕生耻辱,不过他显然不能将这里头的矛盾张扬出去,只是微微一笑道:“徐谦,近来可有读书吗?”
徐谦点头:“这几日都在苦读。”
赵提学道:“不知读的什么书?”
徐谦道:“礼记。”
赵提学颌首点头道:“不错,你很聪明,钦差本就是礼部出身,此次乡试出题,多半会从礼记中搭截。”
徐谦故作愕然地道:“怎么是钦差出题,不该是大人吗?”
赵提学不动声色,看似淡然地道:“这是无妨的,他毕竟是上差,见识比本官高得多了,请老大人出题,却也没什么。”
他说得大度,徐谦却隐隐的从赵提学口中听出了讽刺的意味,于是他握紧拳来,愤慨地道:“话是这么说,可是规矩就是规矩,朝廷的规矩一向如此,便是内阁大臣下来,也不该如此罢?既然如此,那么朝廷设立学官做什么?”
赵提学的脸色一变,呵斥道:“不可胡言乱语,你懂什么,竟敢大放厥词?”
徐谦不由苦笑:“我这也是为大人抱不平而已。”
赵提学风淡云清,道:“本学还需要你来抱不平?你好好读你的书,考你的试就是。”说完语气更加缓和,道:“其实你的学问在整个浙江都在一等之列,中举只是稀松平常。”
徐谦忙道:“大人谬赞。”
赵提学顿了一下,又道:“不过这一次你却是要小心了,功名事关前途,自然该小心一些的好。”
徐谦忍不住道:“这又是为何?”
其实理由的话,大家都心知肚明,偏偏徐谦要打破沙锅问到底。赵提学沉默了一下,才道:“近来的风声,你听说了吗?你休要诓骗本学,本学一直将你当后进晚辈,不要跟本学打马虎眼。”
徐谦不由地眯起眼来,整个人变得有几分激动,心里道:就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且看看你怎么说。
徐谦道:“这个……学生是有一些耳闻,不过学生却有些不信,这些坊间流言未必当得了真,学生反正是不相信堂堂钦差,历经两朝的老大人会这般小气,只因为学生得罪了他,他便伺机报复。”
其实赵提学的心思是想怂恿徐谦去外面闹出点动静,整一整这钦差,毕竟他是官身,被人家压得死死的,可是徐谦不一样,徐谦好歹还有钦命在身,只要舍得一身剐,肯定能闹出点幺蛾子来。谁知道徐谦弯弯绕绕,无论如何都不上当,令他一时有些上火,偏偏徐谦说不信,不管你信不信,你也拿他没办法。
赵提学终于还是有些忍不住了,冷笑道:“依本学看,这也未必,朝中的官员龙蛇混杂,品性如何,谁能说得清?总之本学在衙门里是听到了风声,说这一次有人非要你名落孙山不可,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徐谦微微一笑,道:“抡才大典,学生不信有人敢这般明目张胆,学生中不中,不是别人说了算,而是学生说了算,只要文章做得好,没有不中的道理。”
赵提学瞪了徐谦一眼,冷漠地道:“实话和你说吧,若是别人,或许没这个本事,可是本次考试的主考能不能让你名落孙山,也不到你说了算。”
这个家伙……是真的单纯还是故意挤兑老夫来着?
第一百六十章:坑人
事到如今,赵提学终于不愿意绕弯子了,方才他绕了很大的弯子,无非就是不希望把自己和钦差的矛盾显露出来,谁知徐谦比泥鳅还滑溜,让他终于意识到,若是不对这小子透个底,只怕自己这一趟是白来了。
他沉默片刻,随即道:“钦差的意思很明白,就是不想你中举,你以为他这么做,会遭受御使弹劾吗?实话告诉你,上头有许多人都乐见此事,钦差和你并非有什么私怨,问题就在于,他这一次钦命来杭州,却没有办法给上头交差,既然如此,那么总得给上头一个交代,你……便是他的投名状。”
深吸一口气,赵提学的脸色冷冽起来:“说实在的,徐谦,你这些时日做的事已经触犯到了有些人的底线,你还不明白吗?吴晗、汪名传他们固然有错,可是就算要整治,也轮不到你,虽然本学知道你是奉有钦命,可是钦命这东西说出来吓人,只是下头自然有章下头办事的章法,你拿着钦命坏了别人的规矩,这就是错。”
赵提学见徐谦的脸色凝重起来,心里暗暗点头,这个家伙总算是正经了,赵提学又道:“其实上头的事,本学不管,你们斗得死去活来,和本学也没有关系,有的人是靠着踩着别人升官,这是他们的事……”说到这里,他很有深意地看了徐谦一眼,道:“你是本学的门生,本学是你的宗师,你能有出息,本学与有荣焉,所以本心上,本学是希望你能顺顺当当的。本学呢,安分守己,慢慢熬着自己的资历,不愿意搀和你们的事,只是现在,那钦差一面架空本学,一面又想对你报复,到了如今,本学不妨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吧,若是让着钦差如愿,你今年是别想中举了,要等,那也必须等到三年之后,而本学……”赵提学从容一笑:“无非就是处境尴尬而已,钦差用不了多久,终究还是要回京复命,本学还是提学,照样督学一省。可是这位钦差大人,却是坏了本提学的规矩,本学愿与你同气连枝,给这钦差一个颜色看看。”
赵提学说出这等话,实在让徐谦没有想到,因为在他的眼里,赵提学就是和稀泥的角色,别看平时总是板着脸,其实和巡抚一样的性子。
今日,徐谦才知道这位赵提学也不是省油的灯,官场上睚眦必报的事多了去了,不曾想睚眦必报的事还能和赵提学沾上边。
既然赵提学掏了心窝子,徐谦还是很厚道的,他皱起眉头道:“那么提学打算怎么办?”
赵提学语气平淡地道:“本朝的规矩,内阁制六部,六部统领天下官吏,而堂堂六部大员却又受制于小小的御使和给事中。正如厂卫督促官员,文官制武官一样。不同身份的人,只要能名正言顺,以下克上,却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本学来寻你,便是因为如此,钦差到了地方,固然是地方官员都要看他的脸色,可是士林清议会看他的脸色吗?明报就是现成的武器,只要用得好,就能让那钦差妥协,使他有所忌惮。”
徐谦心里叹口气,这位赵提学莫非也是穿越来的?居然还知道舆论的重要。不过话说回来,这是大明,却不是满清,这里毕竟是真正读书人的时代,官员也即是士人,大家同在一个圈子里,所以对舆论多少会有一些顾忌,当然,也不是什么官员都怕舆论,比如地方的县官和知府们就不怕,这些人坑爹的事做得不少,还会在乎别人骂?可是有的官员就不一样,有一种官属于清流官,这种人身份高贵体面,前途大有可为,自然不得不重视士林舆论。
很显然,钦差大人就是后者,他毕竟从京师来,身份清贵,多少还是要点脸面的,一般到了他这个层次,再想再进一步,已经不是上官认可这么简单,若是平日声名狼藉,谁敢保举他?就如内阁大臣一样,若是得不到百官支持又或者是名声太臭,就算天子下了敕命让你入阁,你也不好意思进去,否则你一接受,保准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
钦差大人毕竟是礼部右侍郎,这样的高官是要面子的,赵提学的目的自然也就清楚了,无非就是希望把这钦差批倒屁臭。
徐谦不由苦笑,看了赵提学一眼,道:“大人当真要如此吗?”
赵提学语气平淡,道:“自然还是要看你的心意如何,总而言之,你只要明白一个道理,你若是和钦差生了冲突,本学定会站在你这一边。”
“好,学生便卖大人一个面子,给这钦差一个下马威。”徐谦很爽快地答应下来。
不过这个家伙实在鬼得很,其实他早就想这么做,现在赵提学提出来,他口里说卖赵提学一个面子,倒像是赵提学出了面,他才这样做的。
对于赵提学给钦差使绊子的事,徐谦倒是见得多了,官场之上步步惊心,你害我我害你的事多了,倒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随即对王艮道:“王先生,能请你写一篇文章吗?”
王艮坐在一边,一直没有发言,此时微微一笑,道:“老夫实在不擅长写嬉笑怒骂的文章,不过若是徐小友求到头上,也只好赶鸭子上架了。”
徐谦心里骂他,这家伙,还真是会卖弄人情,说得好像自己还有贞操一样,随即他笑嘻嘻地回答:“学士并非请王先生写嬉笑怒骂的文章,而是想请王先生撰文,好好地吹捧一下这位钦差大人,唔,就以他的学问为主题罢,只说他学问有多好,功底有多扎实,最好将他夸到天上去,时间不多,因此事不宜迟,还请最王先生立即动笔,至于学生,也有几句话想要加进去,总之此文便让学士斗胆与王先生双剑合璧,定要写出一篇旷世奇文出来。”
听到这里,一旁的赵提学忍不住道:“徐公子为何吹捧钦差?可莫要帮了倒忙才好。”他心里甚至是在隐晦的猜测,徐谦这家伙不会是趁机给钦差溜须拍马,好化解恩仇?
徐谦却是故作神秘地道:“若是让报纸骂人,未免有失公正,报纸要控制舆论,绝不能是非黑白分得太清楚,赵提学身为一省提学,难道不晓得读书人拐弯骂人的典故吗?你等着瞧吧,明天这个时候,保准让那钦差焦头烂额,学生办事,还请提学大人放心。”
“本学若是放心你才出鬼了。”赵提学心里暗骂,不过此时他也只能依靠徐谦来一场漂亮的反击,问题其实很简单,他在官场上远远不如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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