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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子风流(老虎)-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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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文斯目光一闪:“那就将物证拿给本官看看。”

谁知徐谦双手一摊:“回禀大人,物证今日清早已经解送京师,想必这个时候已经到了杭州,多半已经上了漕船。”

这一下子,赵文斯勃然大怒了,他来这里,就是想大事化小,尽量把这件事压下去,毕竟这是自己的治下,若是捅出这么大个篓子,就算他没有牵涉其中,可是这失察之罪也免不了。

只是谁知这徐谦倒是够光棍的,多半是早已料到自己会来,所以先行把东西送去了京师,如此一来,京师只怕要震动了,就算他想捂盖也捂不住了。

他恶狠狠地看了徐谦一眼,随即冷笑道:“好,很好,本官想不到我浙江竟是出了个大大的忠臣,好,好,好……”他已经无话可说,拂袖旋身:“打道回府,打道回府罢!”

汪名传听到徐谦送了许多证物进京,心里也是不安,连忙要拦住赵文斯,低声道:“大人不宜动怒,眼下这纷乱的局面,还需大人出面主持为宜。”

赵文斯的脸色铁青,冷漠地看了汪名传一眼,淡淡地道:“汪大人怎的反而越来越糊涂了,既然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咱们浙江什么事了,眼下是京师的事,是朝廷的事,老夫在与不在这里,又有什么干系?倒是你汪大人,哼哼……”赵文斯冷笑:“能不能有造化,只怕要看你在京师的人了!”

留下这句话,赵文斯转身便走,汪名传却是脸色微微一变,他当然清楚赵文斯的意思,赵文斯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其实已经是告诉汪名传,真正的对决已经不是他甚至也不是徐谦所能决定的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内阁震动

巡抚大人甚至连坐下吃茶的功夫都没有,便带着一大帮子人气呼呼地走了。

汪名传一直将巡抚大人送至城外,目送巡抚大人的轿子离开,整个人也变得凝重起来,现在唯一要做的,似乎也只有等待,正如巡抚大人所说,这里的事已经不是浙江的任何一个人所能裁决的了。

此时的他竟有几分失落,人到了他这个地步,本该知足才是,可是现在回想自己处处受制,被一个小小生员戏弄,与其说是因为这徐谦狡猾,倒不如说这个原因出在他自己的身上,不做亏心事,堂堂布政使又怎么会被一个生员步步紧逼?

不过汪名传的多愁善感并没有维持多久,他的脸色愈来愈冷,眼眸深处带着几分杀机。

……

气走了巡抚,徐谦又回到他的住处,这里既是他的起居之地,如今也成了他整理黑材料的场所,几个漕军调来的书吏也在这里办公,时不时会交头接耳。

隔壁就是邓健的‘刑房’,动刑是要得罪人的,周都司那老油条自然不肯去做,那么只能交给邓健,反正邓兄弟已经跟着小徐兄弟一条路走到了黑,也不在乎什么了。

不过这时候,书吏都退了出去,徐谦则是随手拿着一本收缴上来的账簿有一搭没一搭地在看,周都司则是搬了个凳子坐在一边悄悄打量徐谦这个家伙,在他看来,徐谦这厮简直就是不可理喻,这家伙莫非真要把所有人得罪了才够吗,他心里不由叹息,真是个读书读傻了的呆子。

可是要说这个家伙呆,似乎又有些欠妥,因为这厮的计划是一步步的,先是拉他周都司下水,随即又带着漕军来立威,紧接着又是鼓励揭发,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书呆子,倒像是个深谙世情的办事老手。

如此一想,徐谦给周都司的印象就有些摇摆不定了,这厮到底是聪明还是个蠢货?

邓健坐在另一边,这几日他动刑上了瘾,看到了人,手里就痒痒的,短短几天就惯出了职业病,他心情的复杂并不亚于周都司,不过他和徐谦相处久了,已经对徐谦有了些无条件的认同,在他的心目中,徐兄弟虽然是王八蛋,可也是我们的王八蛋。

“巡抚大人走了?”徐谦突然抬头,仿佛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周都司苦笑,道:“早就走了,巡抚大人气得脸都绿了,哎……”他重重叹气,恨自己手贱,为何要被这徐谦抓住把柄,恨自己意志不坚,被这徐谦牵着牛鼻子走,更恨自己倒霉,怎么就碰到这么个家伙,这厮简直就是官场杀手,人见人厌,这才几天功夫,满浙江的官员,他一个人就得罪了八成,连巡抚大人都气得吐血,跟这样的人厮混一起,真不知往后是什么下场。

徐谦颌首点头,叹了口气道:“我也早料到他会走的,他来这里无非就是想和稀泥罢了,稀泥和不成,自然还是走为上计。”

周都司皱眉道:“你何必要得罪他,反正该查的都已经查了,你说这是钦命的差事,可是差已经办好了,不如卖他个人情,如此,也不至于把人逼到绝路。”

徐谦却是笑着摇头。

对于徐谦的这个态度,周都司忍不住了:“你笑什么,莫非我说的不对?”

徐谦叹了口气,道:“大人说的对,其实也不对。大人可听说过一句话,叫做一将功成万骨枯吗?”

周都司冷笑道:“我岂会不知?我本来就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在宣府的时候……”

徐谦不等他回忆他往日的光辉经历,又是叹气道:“其实两国动兵,下头的士卒想要往上爬,就必须立功,立功就要杀人,杀的人越多,功劳便越大。士卒如此,我又何尝不是如此?钦命让我查商家查抄的事,你真以为就这么简单?你错了,这是天子要杀鸡儆猴,要杀一批阳奉阴违,杀一批不知厉害和好歹的人。我的前程就在这上头,我现在便是一把刀,绝不能妥协,一旦妥协,那么对天子又有什么用处?天子富有四海,人人皆是他的臣子,他大手一挥,有的是人为他效命,却又为何独独选中我?”

周都司呆了一下,他想不到在徐谦的心里竟有这么多打算。

徐谦继续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淳安的这些人就是我的枯骨,他们碍着了我的前程,挡了我的去路,我为什么要手下留情?我若是稍稍有一点动摇,只怕就要成为他们脚下的枯骨了,其实钦命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我绝不能做一个懦弱无为的书生,注定了我必须比别人更狡猾更狠辣,这即是天道,大道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即是如此。”

邓健在旁忍不住道:“我自结识了徐兄弟起,就注定了要担惊受怕,莫非这也是命?”

徐谦嗔怒地看他一眼,道:“成大事者,担惊受怕算什么?”

……

内阁里,大清早的时候,几位阁臣便过了太极门,纷纷抵达这里。

如往常一样,大家进了并没有急于办公,大家闲坐吃茶,也不会谈及公务,随时等待宫中传诏。

这是嘉靖年的规矩,当今皇上刚刚登基,正在奋发有为之时,几乎每到卯时时分,便会传大臣入东阁议事。

而如今大明朝内阁学士三人,首辅自是杨廷和,其次便是蒋冕、毛纪,杨廷和相貌端庄,仪态优美,可是偏偏谨身殿大学士蒋冕却是身材肥胖,而武英殿大学士毛纪却又身材矮小,三人年纪参差不齐,相貌差异也极大,性格各有不同,不过平时倒都能相互忍让,因此颇能团结一致。

只是今日的气氛却显得有些沉重,昨天的时候内阁就已经传了许多弹劾奏书来,说来也奇怪,这么多大臣弹劾的竟都是一个小小生员,而且此生员远在杭州,按理绝不可能是万众瞩目的角色,可是偏偏这徐谦硬是成了朝廷关注的焦点,不只是如此,弹劾的内容也尤为严重,擅调兵马,诛杀朝廷命官,这样的事和造反也没什么分别了。

内阁三位学士乍看了奏书,其实都觉得事情定有猫腻,所以并没有急于决断,而今日清早到了内阁,大家却都各怀心事。

最终没有忍住的是毛纪,毛纪性子有些冲动,不只如此,这件事还和他有些牵连,他现在兼着吏部左侍郎的衔,地方官员的功考归他督促,而那浙江布政使汪名传,上年是他亲自褒奖过的,说此人奉公守法,两袖清风,政绩颇佳,给了一个上等的评价,并且命人将其记入邸报,以示嘉奖。

可现在汪名传牵涉到了这么大的案子里,着实令毛学士很是尴尬,他看了杨廷和和蒋冕一眼,随即微微一笑道:“一个生员怎么就闹出这么大的事?哎……新皇登基,国家革除了弊政,又平反了冤案,反倒让法令松弛起来,小小生员擅自调动漕军,还诛杀大臣……”毛纪说到这里便摇头,痛心疾首地道:“漕军是什么?漕军关系着漕军安危,牵扯到了税赋、粮草入京的大事,如今却被人擅自调动,这牵涉到了多大的关系?这个徐谦,若是不重重惩罚,将来要是人人效仿,非要天下大乱不可了。诸公以为如何呢?”

杨廷和慢悠悠地吃着茶,似乎不急于表明自己的主张。

蒋冕不由微笑道:“毛公说的不错,这生员确实是大胆了。”他纹丝不动,却又道:“只不过话虽如此,可是说要重惩,却未免不妥。我听闻这生员乃是杭州才子,素有才名,如今已中了小三元,诗词亦是极好,老夫曾看了他的一首词,颇为喜欢。年轻人少年轻狂些也是难免,而且又是负有钦命,免不了会犯些错事,只要本心是好的就无妨,依我看,只要稍稍惩戒也就是了,直接栽这调动官军和诛杀朝廷命官的帽子,只怕要误人前程。”

蒋冕之所以这么说,是生出了爱才之心,除此之外,也是觉得徐谦毕竟是钦命办差,虽然过火,可是若是惩罚得太重,以后哪个钦差还敢放开手脚去办事?

只是这些话在毛纪耳中却是觉得有些不妥,他眯起眼来,侧目看了杨廷和一眼,见杨廷和在蒋冕说话的功夫微微皱了下眉,毛纪心念一动,随即道:“什么才子,所谓神童才子不过都是欺世盗名罢了,这天下神童才子多如过江之鲫,真正有几分才学的有几个?”

毛纪说完,面带怒色,可是杨廷和的眉头又是不由一皱,似乎已经感觉到了双方的火药味。

要知道,蒋冕蒋学士从前也是神童才子,天资极高,有神童之称,被世人看重,十岁之时便能书过目成诵。这个事,毛纪不会不知道,可是现在将这神童才子狠狠地大骂一通,岂不是骂到了蒋冕的头上?

蒋冕脸上始终挂着微笑,似乎并未察觉出毛纪口里的机锋,朝毛纪莞尔一笑,也就不再多言了。

第一百五十章:陛下昏聩

话说到这个份上,杨廷和不得不出面了,他莞尔一笑,很有领袖内阁的风度,道:“敬之说的有道理,维之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老夫以为,事情不能这样看,诸公,老夫有二问,这其一,皇上敕命生员徐谦为巡查大使,为何内阁此前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宫中这般率性而为,长此以往下去,社稷当如何?”

杨廷和一句话直指要害,让蒋冕和毛纪的脸色都凝重起来。

“不错,朝廷有朝廷的法度,若是今日钦命一个大使,明日莫名其妙择选一个按察,那非要乱套了不可。”毛纪反应过来,这里头已经涉及到了整个朝廷的稳定了。

蒋冕淡淡一笑道:“杨公说的是。”

杨廷和继续道:“其二,宫中敕命巡查大使,内阁竟是不知道,而这巡查大使职权多大,宫中有过考量吗?便是巡抚也不敢擅自调动漕军,也不敢擅杀朝廷命官,为何一个生员就敢?老夫以为,根子其实并不在这徐谦的身上……”

话到这里,杨廷和点到为止。可是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三言两语就已将这件事定了性质,既然根子不在徐谦身上,一个生员这么胆大妄为,权利是谁给的?谁给的权利,根子就在哪里,所以说来说去,还是宫里的问题。

本来铲除奸党之后,朝廷已然太平,再加上宫里又裁撤各地镇守太监,使得内阁开始独揽权利,可现在若是对中旨随意委任钦差的先例不闻不问,那么这镇守太监裁撤和不裁撤又有什么分别?宫中擅自可以送出大权,那么要朝廷、要百官有什么用?

这就是问题的根本,若是不狠狠遏制这种风气,以后这样的事只会越来越多。

杨廷和慢悠悠地道:“江彬、钱宁的先例赫然在目,诸公不可不慎,定要做到防微杜渐,不容有失才好。”

最后一句话算是彻底地定下了调子,皇上必须有所约束,绝不能再出第二个武宗,而至于生员徐谦,也是以江彬、钱宁二人定性,这个人,一个不好就可能成为江彬、钱宁这样的人。

毛纪连连点头,道:“正是如此,还是杨公想得深远。”

蒋冕也是点点头,认可了杨廷和的话,不过他的心里会不会有什么芥蒂却是不知了,毕竟方才他还说徐谦这个人是少年英才,是神童。结果毛纪大骂神童一通,接着首辅杨廷和又是将此人比作了江彬、钱宁。

好在能入阁的大臣,多少脸皮都足够厚,对于这种事,他只是一笑置之。

过不了多久,等卯时三刻的钟鼓响起,便有太监准时过来,道:“陛下请三位老大人去东阁议事。”

这都是既定的程序,大家早已习惯,杨廷和率先站起来,道:“走吧。”

三人鱼贯到了东阁,太监进去禀告,过不了多久便又出来,躬身道:“请三位老大人入阁。”

杨廷和抬腿当先进去,接着是毛纪加紧了脚步尾随其后,蒋冕落在最后。

虽是炎炎夏日,但此时正是清早,东阁里温暖如春,嘉靖天子正在吃用早茶,他毕竟是个少年,精神状态极好,龙目打量了内阁三人一眼,脸色如沐春风,道:“俗礼免了,都坐下说话。”

杨廷和却是郑重拜倒,道:“臣见过陛下。”

毛纪、蒋冕亦是一起道:“见过陛下。”

嘉靖只得亲自从御座上起来,挽起杨廷和的胳膊,痛心地道:“朕不是说了吗,不必多礼。杨师傅体虚多病,朕多有倚赖,万望你保重身体,能歇着就歇着。”

杨廷和一脸感激地道:“陛下隆恩,微臣何德何能。”

二人一个虚扶,一个趁势站起,旋即杨廷和落座,毛纪、蒋冕亦依次欠身坐下。

嘉靖此时站在东阁的中央,淡淡道:“昨日朕看了一张票拟,说的是广西叛民黄成等人的事,内阁的意思是继续加饷助剿,可是奏书里不是说黄成等人不成气候,何以已过了半年,匪首至今没有拿到?”

杨廷和打起精神,道:“为剿黄成民叛,皇上已连发数道旨意,限期剿灭,不但内阁、兵部咨文多次提起,就是上月圣旨也曾严厉申饬,为何朝廷加兵加饷,而匪焰愈剿愈烈。依臣之见,广西巡抚郑志科似乎不为所动,进剿方略也不见更改……”

嘉靖皱眉,心里说,既然你知道是广西巡抚的问题,在票拟中却是继续加兵加饷做什么?他打断道:“杨师傅,既然如此,何不应该谕旨切责,稍加惩戒?”

杨廷和微微一笑道:“按理是该当如此,广西巡抚郑志科剿匪不力,是该严办。可是话说回来,他在广西多年,对省内的事颇为熟稔,若是申饬罚俸,惩戒太轻,打仗打的是白花花的银子,巡抚纵然是俸禄全无,吃克扣也能吃出个富甲一方来,只是罚俸,毕竟是隔靴搔痒。可要是惩戒过重,又不免要临阵换将,新上去的巡抚对广西军政尽都是两眼一抹黑,反而不如深谙广西事务的郑志科更得心应手。所以臣的意思是,郑志科固然有错,可是需给他戴罪立功,因此在票拟之中并没有申饬他,反而多几句抚慰,加拨粮饷,命他加紧围剿。”

嘉靖显然对这个回答很是不满意,明知这郑志科办事不利,明知他可能吃了克扣,却还要依赖这样的人平叛,可是杨廷和经验老道,道理也说得很是实在,令他一时不知如何辩驳。

毛纪看了嘉靖的脸色,微微一笑道:“广西不比其他地方,那里民风彪悍,又是汉夷杂居之地,因此所用之人必须深谙本地世情,若是另委他人,可能激起更大民变,现在这叛民黄成毕竟是癣疥之患,杨公这么安排,确实有他的道理。”

嘉靖抿着嘴,随即笑起来,道:“朕还是太年轻,你们说的对。”

他坐回了御椅,目光慈和,道:“那么事情就这么定了,一切都按杨师傅说的办吧。”说罢侧目看向身边的黄锦,道:“黄伴记下来,要快些批红,军国大事,你们司礼监若是有懈怠的地方,那便是延误军机。”

黄锦笑吟吟地道:“是,奴婢知道了。”

嘉靖又道:“诸位师傅还有什么奏请的吗?”

杨廷和与毛纪、蒋冕对望一眼,毛纪有些忍不住,道:“陛下,有这么一件事,陛下可曾发了中旨,委任生员徐谦为巡查大使,钦命督办浙江抄没商家一事?”

毛纪话音落下的时候,杨廷和的脸色仍是面带微笑,眼眸却是深沉地看了嘉靖一眼。

而嘉靖先是一愣,随即一副想起来的样子,笑道:“是有这么一件事,这个徐谦颇为忠心,又是浙江土人,朕怕那边出乱子,所以便随手下了一份旨意。”

他这口吻倒像是自己一时心血来潮,只是举手之劳,仅此而已。

杨廷和的目光微微一眯,嘴角露出一分冷笑,这不易察觉的笑容像是对自己说,陛下心机深沉,怎么可能会心血来潮?他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老夫。

只是陛下既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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