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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子风流(老虎)-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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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方才姚家那边闹了冲突,没有冲撞到徐生员吧?”
徐谦连忙道:“没有,没有,就算多冲突几次,也冲撞不到我的。说起来,乡人粗野,常常滋生事端,不过看看热闹倒也觉得有趣。”
张世微微一笑,只是颌首点头,道:“不成想徐生员有这样的癖好。”
徐谦正色道:“世间百态,多见识见识总是好的,行万里路,读万卷书,这是学生生平志愿。只是无奈何父母在不远游,可是多走走,多看看,却也是好的。”
张世哈哈一笑,也没有再说什么,起身道:“时候不早了,家里还有些俗事,只能与徐生员告辞了,他日若是有闲,可到寒舍做客,到时再与徐生员长谈。”
周家和王家二位老爷也都站起来,寻了个理由要告辞。
徐谦挽留了一下,最后也没有坚持,一直将他们送到村口,看着他们进入了轿子,目送他们离开。至于老叔公和徐申几人,看到这一切却都是目瞪口呆,再去看徐谦,发现徐谦这家伙浑身上下透着古怪。
徐申见徐谦还不走,心里有许多疑问要问,便忍不住道:“谦儿,客人已经走了,为何还不回屋?”
徐谦眺望着远处姚家人的屋舍,道:“我在等。”
徐申满头雾水,道:“等什么?”
徐谦道:“等着看热闹。”
三顶轿子沿着田埂越来越远,轿子里的三个人待离得远了,突然呼唤了一声,连忙就有尾随在轿后的仆从上前,静候吩咐。
张家少爷张世坐在轿子里把玩着手里的纸扇,慢吞吞地道:“吩咐下去,姚家的牛又踩踏了我张家的庄田,告诉大家,再去姚家一趟,将这姚家上下的人统统再打一遍。”
他吩咐完了,随即双眼微眯,长长吐了口气,口里不禁低声喃喃自语:“亡羊补牢,未为晚也!”
第七十五章:读书好
那张家、王家、周家的三位老爷、少爷轿子刚走,随即又有五六个差役到了村口。
为首之人是个班头,一到村口,竟没有差人下乡时的嚣张跋扈,却是亲和带笑,那班头看到了徐谦正饶有兴趣地和一些族人站在村口,连忙小跑上来,行礼道:“小人胡为,见过徐生员。”
老叔公他们还没走,大家原本是想叫徐谦一起回祠堂问话,想看看那三位贵人老爷是徐谦哪里来的朋友,竟是这样仗义。谁知道突然看到一队官差来,顿时脸色又不好看了。
他们原以为,这是姚家拉拢了官府,带着人来找茬的,可是看到胡为给徐谦行礼,又是呆了。
徐家在县里混得最好的,也就是徐昌,徐昌也是班头,可即便如此,其他的差人往这里路过,也绝不会这般的客气,见了徐家的人还自称小人的。
更古怪的是,徐谦居然生受了胡为的礼,微微一笑道:“不知胡班头前来,所为何事?”
老叔公在徐申的搀扶下也上前,心惊胆寒地道:“还请入内说话吧。”
胡为却是看了徐谦一眼,先是回答徐谦的问题道:“小人奉县尊之命,前来为徐家递送牌匾,县尊老爷说,徐家乃是忠良之后,素来为人景仰,他身为一县父母,自该褒奖忠良,立万世楷模。除此之外,县尊还有一番话要小人带给徐生员。”
送匾额……
老叔公呆住了,徐家这么多辈下来,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当官的来送匾额的,匾额这东西一直都是那些豪绅的专利,便是姚家,也不曾听说过哪任父母给他家送去匾额。
徐谦这才道:“原来如此,那便请入内说话吧,寒舍简陋,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胡班头担待。”
这一次,大家都有了默契,又都是不约而同地往徐申家走,徐家数十户人,居然也就是徐申家能拿得上台面,不过这也只是徐家人自己认为而已。
众人以此坐下,胡班头朝几个差役使了个眼色,差役门立即奉上一块长约半丈的牌匾,上头用红布盖着,有人将红布掀开,便看到这牌匾上书着“忠良世家”四字,徐谦看这字体,认得是苏县令的笔迹,于是连忙道:“县尊厚爱,学生阖族如何承受得起。”
其余的徐家族人的眼睛都亮了,这牌匾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苏县令为何独独给徐家送牌匾,况且要是把这牌匾挂到祠堂里去,这又是何等的光鲜?
胡为却是道:“徐生员乃是谢学士门生,县试府试又是连中第一的才子,莫说是这块牌匾,将来迟早是要立进士牌坊的,徐生员太客气。”
谢学士门生……
徐申忍不住插嘴,问:“哪个谢学士?”
胡为道:“自然是先帝时的内阁学士谢迁谢学士,谢学士寓居杭州,素闻徐生员大才,因此收入门墙,言传身教。怎么,你们连这个都不知?”
这一下子,满屋堂里的人炸开了锅。在这杭州,布政使是谁,巡抚是谁,知府是谁,或许大家都不知道,毕竟铁打的官府流水的官,今日记住了,明日说不定这官儿就重新上了一茬,可是谢迁谢学士不一样,谢迁是杭州人,几乎是国朝百二十年来最是风光的杭州人,状元及第,入阁执政,虽然致仕,可是杭州城乡之中关于他的段子却是层出不穷,杭州谁人不知?
“谦儿竟是谢学士的门生……”老叔公激动了,他突然醒悟到为何那张、王、周三家来拜访,为何县尊大人派人送来牌匾,这胡班头又为何如此恭敬了。
况且方才胡为还说徐谦是县试、府试第一,原本老叔公和其他族人都以为徐谦只是误打误撞才中了个生员,可是不曾想到,这个生员的含金量竟这么高,杭州府这么多童生,出类拔萃的不少,居然能名列第一,可见谦儿的学问……
族人们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这老叔公方才还是微微颤颤的,一副眼看要病倒的样子,可是此时一口浓痰吐出,竟是脸色红润了不少,连身体都坐直了许多。
这时候胡为又道:“此次县尊还托了一句话,说是本省提学官交替,朝廷突然重新委派了提学,这位提学大人性子极为乖张,刚正不阿,不容生员有丝毫污点,甚至招各府学正训话时还特意向沧学正问了你的情况。”
徐谦忍不住道:“他问我来做什么?”
胡为道:“还不是此前的争议,那提学说,他取了你的卷子来看,文章算是上等,可是这般上等的卷子,府内也有四五个,质问学正为何偏偏要名列你为府试第一。”
徐谦不由冷笑,道:“怎么,他想翻案?”
胡为尴尬道:“这却是不知了。”
不过徐谦倒也不怕,现在想翻案是不可能的,这件事布政使大人做了主,已经向人宣示上告徐谦舞弊之人是诬告,若是这提学翻案,这就是打布政使大人的脸,虽说现在巡抚才是一省主政官员,而省内布政使管政务,提刑官负责刑名,都指挥使负责军事,提学官负责一省学务,可是布政使毕竟还是比提学官要隐隐高那么点档次,这新来的提学官敢翻案,不用徐谦去拼命,那布政使大人也非要拼命不可了,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上任的新官,也敢打老夫的脸,老夫的脸这么好打?
不过……徐谦也有些隐忧,院试在即,而主持院试的则是提学,若是这位大人看自己不顺眼,在院试时摆自己一道,那还了得?
他不由向胡为问道:“这新任提学是谁?还请班头赐告。”
胡为道:“名叫桂萼,他有个兄长,在翰林任修撰,是大有前途之人。不过因为其人性格刚直,与同僚多有冲突,朝廷对他并不喜欢,所以此前,他一直都在南京刑部做主事,只是不知什么缘故,突然就调任提学了。”
南京刑部主事……
徐谦想到这里,心里倒是定了下来,一般在南京的官,大多数都是仕途不太得意的,这一次从刑部主事到提学,倒算是升官了,却不知道这家伙撞的什么大运,不过他就算提学,在省里的根基也不雄厚,倒也不必怕什么。
只是桂萼……这个人,徐谦似乎有点印象,似乎是久闻他的大名,却又一时想不到此人到底什么来路。
“这个人莫不是历史名人?看来得好好想想才是。”徐谦心里想定,便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苏县令,就说学生感谢他的指点,现在院试出了新的变数,我会尽快赶回去,做好院试准备。”
胡为笑呵呵地道:“那么……小人这就恭祝徐生员连中小三元,县试、府试、道试齐齐登入榜首,说起来咱们钱塘这些年倒是一直没有出过这样的事了。”
徐谦心里有些苦笑,这小三元固然重要,一旦连中,至少在这江浙一带绝对算是风头正健的才子了,秀才的含金量更是足足提高几个档次,只是这又谈何容易?前两次是投机取巧,这一次有这么容易吗?
打发走了胡为,徐谦脑子里仍在回忆着那桂萼是什么人,竟是让他有些印象,却没发现老叔公居然独自站起来,整个人激动不已地扶住徐谦,兴匆匆地道:“读书好啊,读书好……”
“老叔公……”徐谦被打断思绪,发觉这些长辈已把自己围起来,如看金元宝一样看着自己。
老叔公居然精神抖擞,一点也看不出有病的样子,道:“从此以后,你要好好读书,乡里的事,你不要再管,一切都有老夫在这里做主,谁要是再敢乱嚼舌根,敢打扰你读书,徐家的家法就不是开玩笑的,你尽管进学,我期望也不大,只求你先中个秀才,争取中个举人,咱们徐家就烧高香了。不过连谢学士都这般看中你,这是咱们徐家阖族的幸事,想必你也未必瞧得上举人,总之,徐家光耀门楣就全部看你的了。”
“是啊,是啊,谦儿,考试在即,你还回乡做什么?这不知要耽误多少功课,你现在最紧要的是读书,你爹的事尽管放心……”
第七十六章:恩师棒喝
徐谦如今热闹了,消息传出来,又是什么贵人来交朋友,又是学士门生,族人们顿时看到了希望,居然一下子亲近起来。
他暂住在徐申家里,足足一天都有客人临门,便是那一直宣称要揍他的徐寒居然半夜三更也来了,吓得徐谦要死,俗话说夜黑风高来寻仇,要手起刀落,谁知道这家伙竟是带着礼物兴匆匆的来道谢。
徐寒那个本是因为他丢了差事而无疾而终的未过门的妻子,如今听了这消息,见徐家一下子生发起来,又有了继续撮合的意思,失而复得,让徐寒高兴得合不拢嘴。
只是门庭若市,却是让徐谦长吁短叹,院试在即,新的提学又不知到底打着什么算盘,现在天天被这些俗事缠着,还怎么温习、读书?
最终他去谒见了老叔公,向老叔公告辞,随即又见了老爷子徐昌,也获得了徐昌的首肯,次日一清早,徐申雇了一辆车,直接送着徐谦、邓健、赵梦婷三人回钱塘。
至于徐昌,只怕还要耽误些时日再回去,他只是推说有些事要处理,具体是什么事,却是不知了。
一直将徐谦三人送到了钱塘,徐申便要告别,又好好地勉励了几句,对这个便宜侄儿,徐申更加看重了几分。
“叔父要不在家里歇一歇,明日再成行岂不是更好?现在回去,只怕夜半三更才能到,虽说沿途太平,并无匪患,却总是小心些的好。”
徐申却是再三推辞,道:“家里还有许多事要处置,只怕不能叨扰了。是了,叔父有件事倒是想请教。”
徐谦心想,得,现在都用请教了,要是我爹用这样的口吻对我这样说话,那就真真烧了高香。
“叔父想问什么?”
徐申愁眉不展地道:“你也知道,徐晨那个小子虽是年幼,可是性子太野,我也不求他能像你这样出人头地,只求能中个童生,说出去好听一些,只是我毕竟也是个粗人,却是不知如何教导他。贤侄是过来人,能否……”
徐谦恍然大悟,原来是请教教儿子的事。想到那徐晨得瑟的样子,他沉吟片刻,随即正色道:“棍棒底下出孝子,巴掌下头出俊杰。无非就是打嘛,横着打、竖着打、吊着打都成,一日要有一小打,三日必须上挂上房梁,总而言之,这精髓便是个打字,狠不下心,是教不出好儿子的。”徐谦为了印证自己道理的真实性,忍不住长须一口气,一副追忆往事的样子道:“我就是打出来的,若不是我爹每日一打,只怕现在连那邓健都不如。”他一边说,一边向周围瞄了一眼,生怕邓健听到,见四下无人,这才松了口气。
徐申恍然大悟,随即又苦笑:“可是叔父打的也不少,总是不见效,这又当如何?”
徐谦严肃地道:“这是因为打的还不够多、不够重而已。”
徐申听罢,以为自己从西天取来了真经的唐玄奘,顿时深以为然,狠狠道:“听了你一番道理,我终于幡然醒悟,从此以后痛改前非,再不能纵容他了!”说罢告别出去,上了车子,绝尘而去。
自从回家之后,徐谦都没有出门,倒不是他不想打听那提学的事,而是耐着性子温习功课,毕竟名次虽然紧要,可是底子才是根本,就算那提学跟自己过不去,只要自己文章做得好,提学也没有话说。况且就算打听,那也该去问业师,只是单纯拜访,未免有些不够意思,所以徐谦打算写几篇文章,再去请业师指教,到时再去试探一下他的口风。
所以他每日将自己关在房里,除了读一些邓健帮自己采买来的一些抄录的八股文章,取其精华,去其糟糠,接着便是自己出题,写出几篇文章出来,几番修改之后,已是七八天过去,看时候差不多了,才去谢府拜访。
到了谢府门口,跟门房交代了一句,递上名刺,名刺上写着:学生徐谦拜谒恩府先生。
名刺就是一个人的名片,其中也蕴含了许多信息,比如徐谦的名刺就和别人不一样,许多人拜访谢迁,都会以学生的身份来自称,不过能称谢迁为恩府先生的,普天之下只怕徐谦是独一份了,这就是做人家真正门生弟子的好处。
过了片刻,门房便回来,对徐谦道:“老爷在书房等候,请公子随我来。”
进入这迷宫一般的谢府别院,被门房引到了一处园林,园林的中央是紧靠着一片池塘的书房,书房看似简陋,却是半边由木桩撑着,与池塘相连,此时池塘之中荷花盛开,池水粼粼,空气中带着一股清香,让徐谦不禁有种身临仙境之感。
进入了书房,书房几扇窗都是洞开,窗外是粼粼池水和淡淡芬芳,阳光洒落进来,使得这书房内也是光亮无比,暖和的光线让人心旷神怡。
谢迁坐在书桌之后,抬眸看了徐谦一眼,徐谦连忙道:“学生见过恩师。”
谢迁的眼睛落在徐谦手上捏着的几篇文章上,也不和徐谦寒暄,道:“呈上来。”
徐谦心里觉得这师父脾气有点怪,好歹是你弟子,你也不关心一下,开口就上课,这也太不近人情了一些。
将文章呈上,谢迁眯着眼逐字逐句地看下去,书房里落针可闻,徐谦则是百无聊赖地等待。
不得不说,谢迁看得很认真,以至于足足用了小半个时辰,这几篇文章才算看完,他恍恍惚惚地抬起眸来,目光严厉,棒喝道:“都是一派胡言,乱七八糟。”
徐谦原本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的文章虽然谈不上惊天动地,却也算是质量极佳了,谁知道却是得了这个评价,一时愕然无语。
谢迁招招手,道:“你坐进来。”
徐谦很是不服气地挪了座位过去,便听谢迁指着第一篇文章道:“你的文章,处处破题都是灵隐的性子,何谓灵隐,无非就是另辟蹊跷罢了,剑走偏锋固然能让人眼前一亮,可是真正遇到了大考却未免失正,若是能投考官所好倒也罢了,一旦不能投其所好,又当如何?”
他见徐谦略有些不服气,随即指着文章中的对句又道:“还有这一句,‘尝观不用力而王,虽圣王不能’,此举虽好,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词句再好,不能与下一句对句呼应,又有何用?文章、文章,不是堆砌辞藻就能成事的,最紧要的还是贯字,先是破题,破题之后承题,这一步步下来,要贯彻始终,步步为营,若是老夫来接下一句,应当是‘特圣王之视天下也如一室,视天下之人也如一人……’”
徐谦琢磨了一下,忍不住道:“恩师的话,学生明白了,文章未必要词藻华丽,而在于能否令人产生兴趣?”
谢迁颌首点头,叹道:“太祖设八股,以八股取才,这些年来,读书人为了考取功名,人人都想着如何去堆砌词藻,以做到令人耳目一新,其实大错特错。文章是人看的,考官看文章,就如读书,若是书过于乏味,则失去了往后看的兴致,便是词藻再华丽,又有什么用?所以想要让考官耳目一新,唯在一个贯字,上举贯彻下句,每一言都与下一言呼应,使考官欲罢不能,方有争夺案首的希望。”
徐谦连连点头,不禁苦笑道:“只是这样未免太难了一些。”
谢迁板着脸道:“当然难,八股,八股,每一句都必须对仗工整,句句都有限制,所以要堆砌词藻容易。可是要想说出一番大道理出来,却非要下一番功夫不可,老夫收你入我谢家门墙,自然不能让你被人看轻。不过你也不必急,你的基础足够,可是还差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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