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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子风流(老虎)-第2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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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廷和也甚是惊讶,对于此事,他一开始觉得可能是有人故意中伤方献夫,又或者根本就是个阴谋,毕竟姓徐的背后捅人刀子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挖坟绝户,什么事做不出来?
可是谁曾想到,自从那篇文章公布于众之后,方献夫的许多事迹被挖掘出来,这个家伙,还真是王学门人,连他自己的门生都已经承认。
其实他的这些门生想不承认都不行,一开始大家藏着掖着,自然是不愿意因为学争的事,而惹来麻烦。方献夫又是尤为谨慎之人,当然不可能做这种蠢事,因此早就告诫门下子弟,让他们不可随意声张。可是谁曾想到,他的这些门生发现自己的恩府已经在浙江承认了此事,并且还广而告之,生怕别人不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既然连恩府都已经承认,身为门生的,自然也就不隐瞒,别人问起,他们只得乖乖回答。
结果……现在这位方总督是后院着火,前线吃紧,后线崩溃。前头被人阴,后头被人坑。
杨廷和这才打断了方献夫被人捅了刀子的念头,方献夫既然本身就是王党,而且一开始藏着掖着,现在去了浙江,多半是以为自己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翅膀硬了,毫不犹豫的反戈一击。
如此一来,杨廷和的所有谋划彻底的被搅乱,他此时也是叫苦不迭,方献夫是自己举荐的,现在就算要治罪,人家也没什么罪证可循,总不能说他是王学门人,所以就该死吧。就算现在要调回,也绝无可能,毕竟是刚刚上任,哪有刚刚上任的官员,无缘无故的调回的道理,而且还是堂堂总督,封疆大吏,这不是儿戏吗?
可现在该怎么补救呢,面对杨一清的责难,杨廷和沉思良久,道:“这件事,不能急,先看看再说。方献夫此人,老夫对他颇有了解,他是尤其谨慎之人,怎么会突然做这样的事……”
杨一清不由道:“此人就是个伪学余孽,在京师的时候,不敢声张,到了浙江,自以为王学昌盛,于是索性露出本性,可恶!若是朝廷不给他点颜色,岂不是无能,杨公,你我都被骗了,到了现在,还看什么?立即通传邸报申饬吧,让他闭嘴,至于这些弹劾,也放任御使们去闹,就算没有实质的罪名办他,也要让他如坐针毡。”
杨一清的恼火是有道理的,这位老大人性格本就不好,只认死理,而且,对于浙江的新政忧心如焚,杨廷和举荐了方献夫,声言可以用方献夫制徐谦,谁晓得姓方的居然玩了这么一出,换谁都要着急上火。
杨廷和也只能吁口气,眼下这局面,若是不给点惩戒,怕也不可能平息朝中怒火了,他只得道:“就这么办,往后浙江若还有奏报,及时传上来。”
杨一清道:“不过现在已是年中,过不了多久,又要到年末了。到时候倒是想看看,各省解粮入京,它浙江到处改粮为桑,据说乡下的农人又都不安份,纷纷进城务工,倒要看看,浙江怎么缴粮,一旦缴不出粮来,又看这姓方的还有这姓王的如何交代。”
杨廷和道:“浙江若是解粮数额骤减,这是大事,你我要未雨绸缪,以防万一的好,到时候京师的仓中无粮,这就是大事,若是浙江到时缴不出粮,这些主官,自当严惩不贷。”
二人说了一会儿话,各自唏嘘一番,便不再言语。
……
淳安。
淳安也算是人文荟萃之地,尤其是曾经的状元商辂,更是名扬一时,只是商家此时已经败落,商家在淳安县的宅子,如今也已经荒废下来,不过现在,这里又重新修葺一番,迎来了直浙总督的大驾。
淳安县听说总督大人要来,倒也尽心,虽然杭州府下文,说总督声言不必铺张,不过作为一个县令,迎接的却是比他不知高多少品级的总督,这心里头嘛,自然而然不免胆战心惊,生怕稍有不周,得罪了这位总督大人。
不过淳安县县令也听说了总督和巡抚的事,知道总督来杭州时,巡抚却去了宁波,心里隐隐猜测,这总督和巡抚怕是卯上了,淳安县令心里叫苦,一方面,不能得罪总督,另一方面,自然不能过于亲近,毕竟徐抚台可不是好惹的。因此,淳安县令便采取了敬而远之的策略,一方面,把总督大人高高供起来,吃好喝好,可是嘛,平时能疏远的就疏远,也没必要巴巴的跑去交心,该客气的要客气就是了。
总督大人到后,开始了解淳安现状,召集了诸多士绅,询问新政状况,方献夫的种种举动,很是让人不解,可是他是总督,他要做什么,别人也管不着,他四处聆听士人、乡绅甚至是一些寻常百姓对新政的看法,而后一笔笔都记录下来,这不得不让人想到,这位总督大人在亲自搜罗材料,八成是借这些材料,要向巡抚大人开炮。
与此同时,方献夫还亲自去了淳安县的河道工程和学堂工程处走访,他的几个幕友也没有闲着,四处出动,打听消息。
这位方大人原籍福建,对江南倒是颇多了解,而且淳安的地貌和福建也多有相似之处,因此住在这里,也颇为习惯,只是这个时候,一个消息却将他的所有布局全部打乱了。
第五百五十八章:算账
此时的方献夫,心情可想而知。
与此同时,一封书信也已经递送了来,修书之人叫钟良,是方献夫的门生,飞快修书,命人送到了方献夫这里。
方献夫傻眼了,傻子都明白,他被人黑了,而且被黑的后果很严重。
先是有人以他的名义发了文章,这篇文章立即引起轩然大波,尤其是京师,许多大臣对他口诛笔伐。这还是轻的,最重要的是,内阁的态度很暧昧,至今没有出来说话,这就意味着,内阁对他方献夫,也存在了极大的疑虑。
更坑爹的是,自己的门生以为恩师已经在浙江表明了立场,也就没有再藏着掖着,别人问起自己是否王学门徒的时候,这些亲信,居然认了。
这一认,就等于坐实了他方献夫是新政拥护者,而且反戈一击,目标直指内阁,成了内阁的敌人。
其实无论是王学还是旧学,方献夫并不介意,就算是学争的时候,他也没有站出来表明立场,因为师从的是王守仁,和王艮算是同门师兄弟,与王艮这种极力推广王学的激进派不同,方献夫认为,王学只是一种哲学,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只需自己私下体悟即可,没有必要出去引起纷争,显然他属于温和派,而且和恩师王守仁一样,对王学的激进做法怀有不满。
而且,王艮因为推广王学的需要,将自身和新政绑在了一起,在天下所有人看来,王学就是新政,新政就是王学,可是对此,方献夫也很不认同,他不认同新政的方式,也不喜欢王艮推广的王学,王艮属于江右派,这是因为江右风气开放,而且不受待见的士大夫极多,这些政治失意者们将自己对当权者的不满参杂在了学术之中,形成了风格独特的王学门派。
可是方献夫的背景完全不同,他的仕途平步青云,又身在京师,虽然学的也是王学,却极为温和,也不愿意和新政以及王艮搅合在一起。
此次任直浙总督,方献夫按杨廷和的授意,就是来拉徐谦后腿,这一点毋庸自疑,而方献夫显然也是个聪明人,他绝不会认为单单依靠坐在衙门,就能阻止新政的车轮,他的办法很简单,先是稳住新军,掌握新军就掌握了水路巡检,水路是新政的重中之重,握住了水路巡检,只要愿意,只要方献夫一声令下,就可以让各水路巡检以缉拿要犯或者搜查违禁商货的名义拦截货船,到了那时,这巡抚徐谦,敢不乖乖低头吗?
品级,方献夫比徐谦高。
力量上,方献夫上有朝廷护佑,下握三省军权,徐谦纵有王学支持,有皇家学堂,难道还敢动新军一根汗毛?
方献夫来到淳安,目的也在于此,他必须去观察新政的弱点,寻出一些对新政不满的人群,再加以利用,他相信,在欢呼新政的浙江,一定会有这样的群体,而淳安,本是商家的老巢,徐谦因为揭发商家,至此商家被徐谦一网打尽,可是不要忘了,纵使被一网打尽,淳安县里,定有不少商家的同情者,这些人,或许可以成为方献夫利用的目标人群。
只是现在……一切的布局和谋划,都落了空,力量的对比,只因为一篇文章,立即扭转了过去,方献夫的力量来自于内阁六部,可是现在,六部对他一片叫骂,内阁的态度,怕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不将他撤职查办,就已算是客气,最少也是个邸报申饬。
方献夫现在就像是一下子失去了重心的人,不得不重新开始谋划起来。
坐在他下首位置的,就是他的幕友周到。
周先生乃是京师人士,是方献夫的旧交,此时此刻,周到也是愁眉苦脸,谁都感到,这件事很棘手。
“周先生,这件事你怎么看?”方献夫故作镇定的吃了口茶,慢悠悠的问。
周到苦笑道:“制台大人,现在可以立即出面澄清吗?”说到这里,周到自觉失言,这话说的太没水准,澄清了又能怎么样,王学的事,京师的大佬们都已知道了,说澄清就能澄清吗?
方献夫阴沉着脸:“不可,若是澄清,一旦省内定会极力反对,若是有人从中挑拨,这些人跳出来滋事,而朝中诸公,也未必能信得过老夫,内外交困,老夫还能在这里待下去吗?”
周到忙道:“大人说的是,眼下进又进不得,退又退不得,只能且看看再说。大人只要固守本心,谁也动不得,一切,都等事情明朗之后再做决定也好。”
这话儿,与其说是出主意,倒不如说是在安慰,可是不安慰也没办法,虽然明知被人黑了,可又能如何,人家有一千张口,你却只有一张口,而且方献夫和王守仁的关系已经暴露出来,在诸公们眼里,王党就是王党,他们可没兴致区分什么江右派,什么温和派,无论激进、温柔,都在诛之列。既然如此,眼下也只能干耗着了,主动站出来要挨打,还不如先龟缩着,且看看这姓徐的,下一步采取什么动作。
周到素以机谋著称,连他都没有法子,方献夫也只有蔚然长叹了,道:“也好,就呆在这淳安,哪里都不去,作壁上观吧。”
要作壁上观何等的不容易,因为方献夫显然是没有预想到,他的对手是徐谦。
徐谦这个人有一个癖好,无论做什么事,都喜欢做绝,所谓坑你一次是人情,坑你两次也是那是理所当然,坑你三次才是徐某人的作风。
既然背后捅了你一刀子,那么接下来,就是将你碎尸万段。
在巡抚衙门短暂休憩了几天之后,一队队皇家校尉便拥簇着徐谦的马车启程了,目标直指余杭县。
“大人,再前二十里,就是余杭县城,是否命人通报?”
徐谦坐在马车里,拉开了车帘子,看到了陆炳风尘仆仆的脸,陆炳消瘦了许多,脸上突出了两块颧骨,不过更显刚毅。
徐谦笑呵呵的道:“二弟辛苦,累了来车厢里坐坐。”
陆炳却是摇摇头,道:“我是队官,更该以身作则,再说,步行早已习惯了。”
徐谦只得道:“好吧,你派个斥候去,知会余杭县令,告诉他,就说本官巡视河段,让他做好准备招待。”
陆炳点点头,飞快去了。
斥候到了余杭县,余杭县令听了消息,顿时忙碌起来,近来浙江是多事之秋,总督去了淳安,巡抚又来了余杭,抚台大人和淳安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早在数年之前,这淳安县就和抚台大人有许多的瓜葛。而这余杭呢,前几日制台也来了,前脚刚走,抚台来干什么?
这余杭县令可不是傻子,他预料到有大事发生,等到一队队的皇家校尉出现在了城门,看到这些肃杀之气的校尉,余杭县县令不由打了个冷战。
站在他身边的,乃是新军总兵杨彪,杨彪脸色更不好看,只是新军总兵官驻地就在这里,现在巡抚大人驾到,没有不来迎接的道理。总督大人刚刚给他下了保证,说是朝廷那边,有人状告他吃扣军饷,是兵部有人帮忙压着,才保住了他,这言外之意就是告诉杨彪,从今往后,你这总兵官若是还想混下去,就得对他老人家唯命是从。
杨彪也不是傻子,自然乖乖俯首帖耳,而这抚台来做什么?看来多半是不怀好意,又或者是拉拢自己?
到了城门,余杭县令会同总兵官杨彪带着一干文武官员连忙来行礼,杨彪道:“大人来余杭,为何不及早知会,未能远迎,还望恕罪。”
杨彪在试探徐谦,想看看徐谦到底是怀着什么目的。
徐谦深深看了他一眼:“你便是杨总兵?”
杨彪忙道:“下官正是浙江总兵官杨彪。”
徐谦朝他点点头:“进去说话。”
一行人本该去县衙,可是徐谦却命人直接王总兵官的衙门,这总兵官和巡抚一样,都不属于正式的官职,只有起了战事,所以才增设总兵官,命其总揽军务,只是由于浙江改了军制,索性专门设了个新军总兵官,负责新军军务。
总兵官的衙门,自然也是仓促建起,再加上驻地又在一个县城,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徐谦大剌剌的走进去,后头的文武官员一个个乖乖跟在他身后,至于衙门里的兵丁差役,自然不敢阻拦。
紧接着,一队队的校尉开始布防,里三重外三重将这衙门围成了铁桶一般,徐谦此时,已经高高坐在了大堂里,他没有让大家坐下说话,谁也不敢给他们搬座椅,只好乖乖站着。
“这里还不错。”徐谦淡淡的打量了大堂,慢悠悠的道:“总兵就在这里办公的是吗?”
杨彪心里有些不喜,姓徐的未免太傲了,似乎把所有人都当成了他的私奴。
第五百五十九章:动手
虽然对徐谦不满,可是这位总兵官杨彪却还是耐着性子道:“是,下官就在这里办公。”
徐谦颌首点头,道:“新军近来操练如何,倭寇进犯,数万新军畏缩不前,不知近日,可有改进?总兵大人是否痛定思痛?”
这句话,端的是有点打脸了,杨彪一时无言,良久才冷冷道:“大人……下官已经痛定思痛,日夜操练,新军已不再是吴下阿蒙。”
这话儿倒不是自吹自擂,只是徐谦的话里话外,分明是来找茬,既然如此,杨彪自然也不能示弱。
“是吗?”徐谦朝他笑了笑,按理,他巡抚也是掌握一省军事,这总兵官自然归他节制,他目光烁烁的看着杨彪,让杨彪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徐谦慢悠悠的道:“既然如此,是骡子是马,就拉出来遛遛,杨彪,立即召集官兵,本官要看看,这新军到底是敷衍了事,还是果真日夜操练。”
徐谦这个程序,很不符合官场的规矩,按理,就算是操演,那也该提前知会,可是来了这么一个突然袭击,目的不言自明,这是找杨彪难堪。
可是抚台下了令,两边的皇家校尉又都不怀好意,杨彪倒是想反对,却又没有推托之词,只好心里暗骂徐抚台混账,却只能朝徐谦行了个礼,道:“下官遵命。”
带着几个将佐,召集人马去了。
那余杭县令看的心惊肉跳,心里不断揣摩徐谦的意思,不由道:“大人,余杭的河道工程已经基本贯通,学堂也已经建起,只是聘任的大儒却还得过几个月才到,至于下院杂学科目,也在聘任教头……”
为了表示对王学的尊重,一般上院的师长都称教授,下院的师长称之为教头,教头显然是武人的称呼,不过杂学本来就不入流,称为教头也不为过。
徐谦压压手,显然对河道的事现在不是很留心了,道:“嗯,很好,余杭县乃是新军驻地,你这县令,倒也辛苦。”
余杭县令忙道:“下官不敢居功。”
徐谦又慢悠悠的道:“只是本官听说新军多有懈怠,上层的将官也多有贪赃不法,不知这些事,你知道吗?”
余杭县令脸色骤变,多有贪赃不法,还问他头上,他该怎么答?若是称是,就等于得罪了新军,若是矢口否认,假若这抚台真要治军,肯定能拿到不少证据,到时候,他岂不是隐瞒不报?
这余杭县令心里叫苦不迭,神仙打架,他这小鬼反倒遭殃了,一时不知该如何答的时候。
徐谦却又慢悠悠的加了一句:“锦衣卫杭州百户所的几个人也有密报,说是新军上梁不正下梁歪,问题的症结,还是出在了总兵官头上,此事,也是有的吗?”
看上去一句很平淡的话,可是余杭县令却知晓了厉害,锦衣卫密报,锦衣卫就算密报,那也该密报给北镇府司,哪有锦衣卫向巡抚密报的,毕竟锦衣卫乃是特殊亲卫,直属北镇府司,乃是天子亲军,地方官吏,俱都可以不屑于顾,谁也别想节制他们,更别说什么密报了。
而抚台声称锦衣卫密报,这自然是告诉这位知县,他这巡抚,已经完全掌握了锦衣卫,锦衣卫是天子亲军又如何,在抚台眼里,也不过是个工具而已。另一方面,却又等于是告诉余杭县令,新军的事,锦衣卫一直都在查,天子亲军出了手,肯定已经掌握了不少消息,而你余杭县令和新军比邻而居,可千万不要说什么都不知情。
这其实,说到底,还是站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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