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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子风流(老虎)-第2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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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杨廷和在市井里的名声还是不错的,可是这消息传得广,人人都在议论,所谓三人成虎,想不信都不成,当然,也有人提出质疑与人争辩,有人认为这是纯属污蔑,也有人以己度人,心说老子若是成了宰辅,有人敢指着我的鼻子痛骂?自然也要报复。
其实这明显是很幼稚的流言,想想看,内阁学士就算要整你,犯得着买通人手当街揍你吗?人家要玩的法子多的是,何必用这种法子?这东西就好像寻常百姓琢磨皇帝一天吃几斤肉一样,也算是以己度人的一种。
不过越是弱智的流言反而在市井之中更有市场,这就是为什么许多官面上的人物想私下里传出什么消息,却往往无人关注的原因,因为你说的东西越是真实,人家反而迷糊,什么某某弹劾某某,已是和吏部清吏司打了招呼,又如何打算在京察时如何如何。这种流言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实在太费解,你说一千道,人家也难以想象弹劾是怎么回事,清吏司又是什么东西,京察又是如何运作,反而不如直接命人提了棍棒埋伏于大街小巷,一声令下,死士涌出,一阵痛扁,这些更让人容易消化。
因此,古往今来总有这么个有意思的现象,越是最幼稚、最经不起推敲、最耸人听闻的流言,反而最是让人深信不疑,反而流传越广。而那种古板的官样文章却是无人问津。
杨廷和要打徐谦,这绝对算是劲爆的消息,说的人吐沫横飞,有鼻子有眼,什么已经挑选了十八死士,曰十八罗汉,又有七十二喽啰,埋伏于大街小巷专等徐侍读出门,只要见了他的踪影,众人一齐下手,非要活活打死不可。
又有人说起杨廷和和徐谦之间的恩怨,二人的夙愿由来已久,从前的时候,王鳌王学士对徐谦多有青睐,杨廷和自然不便下手,现如今王学士已是英雄迟暮,徐谦又敢虎口拔须,杨学士若是不收拾了他,如何服众?
这种市井之间的小段子对于官员和读书人们来说不值一提,他们若是听了,也绝不会参与讨论,教训这些无知百姓。堂堂内阁学士不是市井泼皮,断然不会使出这样卑劣手段,毕竟对他们来说,对这种愚民,说了也是白说,和他们讨论这样的事,没得脏了自己的口,这些人是没有将这种东西当一回事的,只以为这是愚民们无知,口没遮拦,理他作甚?
而在内阁里,杨廷和依旧拟票,到了正午时,杨慎却是气急败坏地来了,到了父亲的值房,恰好一个书吏送来了一批奏书,杨慎挥挥手道:“出去。”
平时杨慎虽有几分官二代的蛮不讲理,可毕竟是读书人,见人也还算和气,今日发了这么大的火儿,这差役自是不敢造次,忙不迭地放下奏书掩门而出。
杨廷和慢悠悠地抬眼,道:“用修,今日是怎么了,你如今贵为侍读学士,怎的还这样没个正形?”
口里虽是指责,终究还是有舔犊之情,所以语气并不重。
杨慎气呼呼地道:“外头的事,父亲听说了吗?现在有人造谣滋事,四处诽谤父亲呢,这事儿不管管怎么成?顺天府不知是干什么吃的。”
杨廷和微微一愕,道:“什么造谣滋事?”
“父亲竟是不知?”杨慎忙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他是火爆脾气,最是受不得气,所以说到气头上,不由冷笑道:“依我看,这是有人想浑水摸鱼,把咱们杨家欺负得狠了,就以为咱们杨家不敢杀人的了?”
杨廷和想不到事情这么严重,想到昨日在崇文殿的事,他阴沉着脸,随即道:“你休要喊打喊杀,杨家不是山贼土匪。这件事……你不要管,市井的俚语,不用去计较,过几日也就烟消云散了。”
杨慎跺脚道:“父亲,我看事情没有这样简单。”
杨廷和挥挥手,沉着脸道:“出去!”
待杨慎带着愤恨走了,杨廷和的脸色倒是更加阴沉起来,他有一种预感,预感事情不会这么快结束,这个徐谦既然有了护身符,老夫暂时也不会对他如何,他还想做什么?
沉思良久,也是没有头绪,这时倒是有太监过来,道:“陛下在暖阁相侯,有事要和杨公相商。”
杨廷和只得起身,赶赴暖阁,嘉靖今日一副神采飞扬的样子,一见杨廷和进来,便道:“杨先生不必多礼了罢,朕召你来,是有大事商量,王先生病重,内阁如今都担负在杨先生一人身上,朕便在想,内阁单靠杨先生可不成,得让人来分担一二,杨先生,你这几日要与百官商量商量,推举出几个人选来,朕斟酌着用。”
想到新晋阁臣的事,杨廷和倒是不敢怠慢,他最怕内阁又请来几个菩萨,虽然不及王鳌这样的威胁,却也心烦,现在嘉靖让他和百官推举人选,却不知又是故弄什么玄虚,不过眼下的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却也没有其他法子。
杨廷和点点头道:“微臣遵旨。”
嘉靖叹口气,看着杨廷和继续道:“杨先生近日操劳,比之从前又清瘦了,国事虽然要紧,却也不能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啊。”
杨廷和道:“陛下知遇之恩,微臣敢不尽力?”
“是了!”嘉靖似乎不经意地想起了什么事来,慢悠悠地道:“听说翰林院的那个侍读学士李时就任江南总督,这侍读学士又出了空缺,不知杨先生有什么人选?”
突然问到侍读学士的人选上,杨廷和先是微微一愕,因为一般的官职,皇帝关注得不多,毕竟全天下这么多官员的空缺,皇帝一个人怎么关心的过来?最多也就是吏部这边有了安排,百官们没有异议,之后让皇帝裁决,而皇帝天晓得这些人事安排有什么玄机,所推荐的人选是什么德行,因此一般都会照准了办。
所以表面上五品以上的吏治大权是在皇帝手里,其实最后还是落在那些个朝廷首脑们手里,你就算强行要安排某人,假若首脑们不满意,随便暗示一下,百官们少不得要群起反对,身为天子的,总不能因为任用自己的私人去和朝廷百官翻脸不是?说来说去,决定权这个东西是虚的,皇权于某种意义来说,也就是个走走过场的橡皮图章而已。
当然,是否橡皮图章也要看是什么时候,比如刘瑾在的时候,橡皮图章是捏在刘瑾的手上,人家和天子不一样,天子不会为了鸡毛蒜皮的事和大臣反目,太监就没这个顾忌了,说白了,这国朝百五十年,除了太祖和文皇帝算是掌握了大权,后世的大多数时代,这权利都在内阁和司礼监之间转换,很不巧,现在的朝廷,内阁的份量更大一些。
杨廷和听了嘉靖这番话,立即就明白了,嘉靖突然问起侍读学士,肯定是想任用自己的私人,侍读学士固然清贵,可是在皇帝眼里毕竟一文不值,特意问起,自然用以深刻。
杨廷和连想都不想,就晓得是怎么回事了,嘉靖提起这个,为的是徐谦,徐谦现在是翰林侍读,嘉靖怕是希望徐谦高升一步。
想到徐谦这厮昨日对自己的抨击,杨廷和再好的涵养也气不打一处来,好嘛,昨天骂完了人,今天就来要官了,你当杨某人是冤大头,敢情是给你们糊弄着玩的?
杨廷和虽然动不了徐谦,可是也绝不可能轻易让徐谦再升任侍读学士了,侍读学士不但清贵,而且已经正式跨入了五品的门槛,是从四品的官员,换句话来说,翰林院里的从四品若是外放到其他地方,至少也得三品起步,那就是侍郎甚至是布政使甚至于巡抚的级别,真让徐谦得逞,那么徐谦距离真正的中枢又跨进了一大步,杨廷和除非是疯了,才给自己找这样的不痛快。
杨廷和立即道:“吏部这边已经有了人选,百官们也无异议,本来微臣是打算递上奏书请陛下恩准的,既然陛下问起……”
嘉靖眉头一挑,有了人选?这个人选肯定不会是徐谦,他毫不犹豫地道:“朕这里,也有一个人选!”
第四百六十一章:轩然大波
嘉靖慢悠悠地道:“侍读徐谦虽然年纪轻轻,可是教习皇家学堂算是政绩卓然,前些时日,皇家学堂围剿倭寇有功,朕便在想,让徐谦升任侍读学士岂不正好?”
嘉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虽然漫不经心,可是眼角余光却是一丝不苟地落在杨廷和的身上。
虽然明知杨廷和会拒绝,可是嘉靖还是抱有一丝的希望。
杨廷和正色道:“陛下,徐谦毕竟还是太年轻了,国朝并没有这样的先例,陛下信重徐侍读,这是好事,不过老臣以为,陛下若是当真为徐侍读着想,应当让他多些磨砺,而并非只是授意官职。”
杨廷和的口吻没有一丝的余地,显然他根本就是希望嘉靖打消这个念头,他顿了顿又道:“璞玉能成器,在于长年累月的打磨,还是请陛下收回成命。”
内阁首辅既然反对,嘉靖假如要强行任命,最后的结果就可能是旨意出来,送到了吏部,吏部给事中直接驳回圣旨,拒不执行,接着便是无数言官上书,借机抨击。
嘉靖的脸色顿时拉了下去,他眯着眼,深深地看了杨廷和一眼,那眼眸深处掠过了一丝冷意。
他对杨廷和的态度是复杂的,一方面,他不得不倚重这个人;另一个方面,他深深地忌惮这个人。从某种意义来说,杨廷和像是嘉靖的楷模,嘉靖的神态和处事的方法都在刻意地模仿这个老狐狸。
因而,嘉靖对待杨廷和的态度也是多变,有时恨意滔天,可是有时却不得不依赖为腹心,可是今天,嘉靖突然有一股想杀人的冲动。
他旋即微微一笑,淡淡地道:“是吗?杨先生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朕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杨廷和正色道:“陛下身为天子,何必要垂问这等些许小事,老臣以为,陛下日理万机,这精力应当放在大事上头。”
嘉靖道:“你说的是,好了,朕也乏了,你退下吧。”
杨廷和见嘉靖改变了主意,心知嘉靖已是灰心冷意,心里这才有了几分满足,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是万万不能答应的,一旦答应,将来皇帝岂不是想要安插什么人升迁都可以随心所欲?
这倒不是杨廷和想玩弄什么权柄,最重要的是,正德之后,君臣之间早就没了所谓的信任感,在臣子们眼里,皇帝都是荒唐的,都是时刻受奸佞摆布的,为了杜绝皇帝祸乱国家,自然让他少管事为妙。
这也是大明中叶的某种政治特征,一方面,皇帝若是偷懒,百官要叫骂,讽刺君王从此不早朝。可要是你真想管事,这些人同样会告诉你,没门。你只有决定权,而所谓的决定权,其实都是人家安排好了的,就好像选择题一样。问:户部尚书让谁来升任,答案呢,有两个,其一是王某某,其二是刘某某,而王某某才是大臣们的最佳人选,于是不免还会给你提示,王某某平时如何如何政绩卓然,如何如何忠心耿耿。至于刘某某嘛,此人似乎道德有亏。
皇帝的选择是无奈的,一般人听了提示,最后肯定是要敲定王某某,可也不排除会有缺心眼出现,非要选择刘某某,那么第二步,大臣们又会告诉皇帝,这个刘某某在某些场合似乎对宫中不满,又告诉皇帝,刘某某这个人是很较真的人,性格耿直,是个直臣。
表面上似乎大家是在夸刘某某,可是皇帝一听,就感觉不对劲了,较真的人来做户部尚书,这还了得?
里头的许多蹊跷,一般人难以理解,可是嘉靖却熟知这样的套路,也正因为如此,杨廷和觉得当今天子越来越麻烦,甚至已经有些后悔当初迎兴王入京了。
而在徐家这边,徐谦一连几日都没有去当值,一开始倒是无人关注,毕竟皇家学堂较为独立,教习们见徐谦不来也不会出去乱嚼舌根子,只是周泰来徐家走了一趟,一来是看看徐总教习是不是身体不好,所以来探视一下。另一方面,则是把皇家学堂近来操练的事宜请示一下。
可是久而久之,你一两天倒也罢了,连续七八日都不见踪影,终究还是捂不住盖子,都察院已经有御使注意上了这个家伙,仔细一查才发现,他娘的,堂堂朝廷命官,连续旷工七八天,这还有王法吗?既没告假,又没其他理由,说不来就不来,这还有组织纪律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
本来没什么把柄,大家也不敢弹劾徐谦了,毕竟徐谦刚刚弹劾了杨公排除异己,现在确实不是什么好时机,可是这徐谦胆大妄为,居然如此散漫,不弹劾你还有天理吗?
御使陈年就像打了鸡血一样,上次他无功而返,心里很不痛快,于是他决心一定把这件事查清楚,徐谦到底旷工了多少天,躲在家里都做了什么,准备好了翔实的材料之后,立即上书弹劾,痛骂徐谦连日都不上学堂当值,每日在家玩乐,还说前几日,这厮居然请了戏班子进府,和寿宁侯躲在家里一起听戏。
朝廷命官,拿着朝廷的俸禄,尔俸尔禄、民脂民膏,居然拿着钱不干活,一定要彻查到底!
奏书递上去,立即引起了轩然大波。
你徐谦还真是没有王法了,国朝百五十年,有你这样当官的吗?
再者,此前大家偃旗息鼓,憋着一肚子的气却动不得你,现在你自己找死,非要弄出点花样,既然如此,当然要成全了你这个家伙。
墙倒众人推,弹劾的奏书如雪片般的飞入内阁,大家都是破口大骂,凭啥这厮可以不上班,凭啥他可以躲在家里听戏,凭啥他如此胆大妄为。
看到了这数尺厚的奏书,杨廷和自然重视起来,不过他很谨慎,并没有拟票发表意见,而是直接让人送进宫里去。
只可惜,这些奏书石沉大海,一点音讯都没有。
显然嘉靖皇帝不想管这档子烂事,所有的弹劾奏书无一例外全部留中。
对于皇帝这种护犊子的态度,百官们愤怒了。
本来这只是一件小事,旷工而已,最多也就是希望宫里能发旨意申饬一下,打一打这徐谦的脸,让他以后老实干活也就是了。
谁晓得这个皇帝不管不问,摆明着袒护,这是不是说,只要皇帝不管,他徐谦就可以胡作非为,就可以胆大包天?
皇帝不管,那么大家就来管。
陈年起了头,索性递了一道奏书上去,请辞!
大意是说,朝廷到了这个地步,社稷崩坏,人心沦丧,朝廷命官可以摒弃祖法,肆意胡为,微臣身为言官,本是责无旁贷,理应弹劾不法,纠察违规,可是天子居然不管不顾,反而纵容不法之臣恣意胡为,那么,唯有请辞以谢天下,还请皇帝恩准。
陈年起了头,倒是有不少人跟进。
请辞当然是假的,请辞只是一种威胁的手段而已,你要是不管,大家就不伺候你了,谁爱谁伺候去。
宫里假如再没有一点动静,实在说不过去,可是偏偏,嘉靖依旧留中,他既没有恩准这些人请辞,可是依旧还是不打算处置徐谦。
面对这种牛皮糖一样的皇帝,大家只有吐血的份,于是朝野更是不可开交,杨廷和终于看不过去,这事儿再闹下去,实在有点伤朝廷的脸面,一个旷工引发朝廷大议,这和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差不多,实在有够扯淡的。
皇帝既然不管,那么杨廷和就少不得管一管了,他无奈之下只好拟票,命都察院御使陈年为巡按,彻查此事。
票拟递进了宫,嘉靖倒是对杨廷和的意见颇为尊重,居然放行,让司礼监盖了印,重新发还了内阁,内阁自然送去了都察院里,这事儿才算缓和了一些。
陈年主持彻查此事,倒是一下子让陈年激动起来,他一直想抱杨公的大腿,而杨公居然给予他如此重任,这无疑透露出一个信息,由于自己折腾的业务强劲,杨公已经注意到他了,而这次巡查,某种意义来说,是给陈年的一次考核,假若差事办得好,平步青云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想到这里,陈年再无疑虑,立即带着旨意开始办起公来,其实他倒是不急着先从徐谦查起,而是先从皇家学堂入手,他亲自去了皇家学堂一趟,结果皇家学堂这边自然不肯让他进去。
面对这个情况,陈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在门口等着,等到里头有教习出来,立即请他去查问。开玩笑,这皇家学堂可不是随意进出的,当年可有前辈栽在这上头,陈年自然得小心一些。
其实到皇家学堂来查问,只是走个形式和过场而已,证据其实都是现成的,盘问了一个教习之后,陈年的第二个步骤就是请徐谦来都察院回话了。
第四百六十二章:没理也不饶人
前去徐府的差役很快就回来,回禀道:“大人,徐侍读不肯来。”
其实陈年早料到是这个结果,又好气又好笑,这个徐谦真是大胆,本官有旨意在身,唤他他也不来,莫非这乌纱帽不想要了?
不过徐谦不来还好,反正让大家见识一下这家伙的骄横,陈年便道:“准备轿子,他既不来,老夫亲自去问他。”
“大人,哪有巡查官员,反而亲自上门的道理?”
陈年要的就是效果,要将自己打扮成弱势群体,到时候看徐谦怎么解释,道:“休要多言,速去准备。”
紧接着,陈年在一队差役的拥簇下赶到徐府,这徐家的宅子最是广阔,据说是太监黄锦的手笔,最后却赐给了徐谦,徐家父子半年前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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