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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子风流(老虎)-第2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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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一章:代天论案

徐阶的脸上疑色更重,他命车夫道:“去第二处袭击的地方看看。”

风尘仆仆暗访下来,又询问了许多当事之人,一直忙到正午,徐阶适才打道回府,马车在几个护卫的拱卫下抵达天津卫边上的一处寺庙,在这儿,早有人候着了,徐阶在庙里换了官府,随即命人道:“立即入城,就说本官即刻入城,让兵备道副使、天津知府、巡海大使相关人等做好准备,事不宜迟,今日开审。还有天津卫所有官吏,尽皆要候命,随时听本官传唤。”

有人立即飞马进了天津卫,传檄钦差之命,徐阶的雷厉风行,倒是给了天津上下官吏们颇为深刻的印象,众人早就等候多时,就等今日,所以都没有含糊,兵备道衙门这边,相应的官员纷纷到齐。

徐谦是陪着邓健一道来的,二人有说有笑的到了,他是第一次和姜昕照面,姜昕正在迟疑要不要上前去寒暄一下,毕竟同是官场中人,不过见徐谦没有理睬自己,也只是冷笑一声,和知府坐到一边去了。

徐阶来的有些突兀,还未和天津卫里的人打交道,便立即开审,这给人的印象就是打算秉公处置,不得不说,这个家伙还算聪明,这么大的案子,无论审判的结果是否公正,但是绝不给人制造一个偏袒的印象才是正理。

徐谦愈发觉得徐阶这个人有点不太简单,这个人虽然年纪轻轻,可是并不轻浮,虽是初入官场,心机倒是不浅。

这次陪邓健来过审,徐谦自有自己的打算,既然天下人都晓得自己包庇了邓健,那么索性,就包庇给他们看看。

过不多时,外头有人传报,说是钦差到了,众人一齐起来前去迎接,却见徐阶正色进来,面无表情,对众人道:“身负皇命,不敢亲近,诸位恕罪。”

说罢,长驱直入,径自在大堂前稳稳坐下。

姜昕呵呵一笑,道:“久闻徐大人廉洁奉公,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徐谦在一旁道:“是啊,是啊,廉洁奉公,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姜大人谬赞了。”

姜昕瞪大眼睛,他所说的徐大人乃是徐阶,你来凑什么热闹?好好的一番吹捧,被徐谦破坏殆尽,就像一首好诗做到一半,被一个屁打断一样,高雅变成了低俗,小清新化成了抠鼻大汉。

徐阶看了徐谦一眼,道:“徐侍读近来可好?本官今日问案,还请徐侍读规避一二。”

这是送客的意思,倒是让姜昕颇觉意外,邓健显得有些不安,徐谦双眉一沉,只得站起,道:“既如此,本官告辞,还请钦差大人好生断案,要仔细了。”他倒也不担心,洒然而去,出了兵备道,外头几个锦衣校尉已经候着了,徐谦勾勾手,朝他们吩咐道:“仔细盯着……”

几个校尉连忙应了。

却说在兵备道里,徐阶脸色一冷,旋即道:“哪个是巡海大使邓健?”

邓健立即出现,道:“卑下就是邓健。”

徐阶白了他一眼,朝姜昕道:“此案兵备道可有案卷?”

姜昕早已准备好了,送上一份案卷,道:“大人请看。”

徐阶按着案卷念道:“巡海大使邓健于十一月初九强行带人登岸,也就在这一日,海贼洗掠了塘沽,杀人放火,邓健,兵备道会同知府衙门状告你贪婪财货,纵兵劫掠,你承认吗?”

邓健忙道:“不承认。”

姜昕眯着眼:“你不承认?可是兵备道这边,确实搜罗了许多证据,来,将大沽里长带上。”

这所谓的人证,都是兵备道这边安排好的,早就在衙里候命了,过不多时,便有里长进来,跪倒在地,道:“小人见过大人。”

徐阶面无表情:“你曾亲历海贼洗劫?”

里长道:“是。”

徐阶道:“那么,你就将当日之事重述一遍,不可胡编乱造,知道了吗?”

里长一看就是老实巴交的老实人,乖乖道:“那一日先是听说一队人强行登岸,附近的渔村也看到了他们的船只,据说水路巡检避之不及,带兵跑了,于是小人们连忙紧闭了门户,一直过去一个多时辰,大家都说,这些人已经走了,去了天津卫……”

徐阶皱眉,问道:“这消息可确切?”

里长道:“确实有人看到他们扬长而去。”

姜昕在旁道:“这就是这群贼人的厉害之处,若是不扬长而去,乡人必有防备,所以故意先扬长而去,而后再带一队人马杀个回马枪,这些人必定是惯匪,本官听说,大使的船队在外头,也很不干净。”

徐阶听了点头,却不予置评,继续问里长:“那群贼人如何劫掠?”

里长道:“自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又冲进村中,但有值钱的财货,俱都搬了去,搬不动的,则直接烧毁。”

徐阶道:“他们劫了多少财货?”

里长道:“这个就不知了,实不相瞒,小人害怕的紧,躲在地窖里才得以幸免。”

姜昕趁机道:“大人,事实已经很清楚了,若是匪徒不是邓健和其党羽,这天津地面,还有谁有这胆子,再者,他们先驱了水路巡检所部,再纵人劫掠,也是理所当然。这邓健不肯招供,理当用刑。”

邓健连忙道:“大人,卑下冤枉,卑下登岸之后,立即带人到了天津卫,又被天津卫以乱党的名义带兵拿了……”

姜昕冷笑:“带兵拿了是没错,可是谁晓得回去劫掠的是你另一部分党羽,听闻你们被拿了,所以立即潜逃?”

邓健一时语塞,若是有徐谦在,自然轮不到姜昕胡搅蛮缠,他只得道:“大人,卑下冤枉。”

徐阶不露声色的听着二人斗嘴,却是无动于衷,并不阻止。

姜昕见火候差不多了:“钦差大人,事到如今,事实已经清楚,邓健既然不肯招认,还请大人立即动刑,重刑之下,由不得他不招。”

徐阶看了姜昕一眼,却是摇头,道:“虽然事实清楚,不过有一件事,本官却还不明白。”

“哦?”姜昕显得怫然不悦,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大人还发现了什么疑点?”

徐阶慢悠悠的道:“本官曾亲自去了塘沽一趟,既然邓健这些人是为了劫掠,可是据本官所知,劫掠的两处地点都是偏僻村落,而在附近,就有一处市集,偏偏他们不劫市集,反而只向偏僻村落动手,实在让人费解。本官曾去其中的一个渔村走访,发现那儿的百姓并无富余,多是走投无路的贫户,这案卷中口口声声说他们贪婪,可若真的贪婪,为何不去市集,反而反其道而行,劫掠的这两处地方,怕是总共,也不会超过百两的价值,百两固然不菲,可是又有人称,劫掠的海贼有一两百人,这一两百人去劫掠百两的财货,却还要担着如此大的风险,这……怎么说?”

姜昕愕然,他想不到徐阶居然去了塘沽暗访,暗访倒也罢了,竟还发现了这个错漏之处,从动机上来说,若真是一伙海贼劫掠地方,肯定是往人口密集且富裕的地方去,这就是为什么只有蒙古人入关劫掠汉人,却没有汉人劫掠蒙古人的道理,说穿了,这是因为蒙古人穷,寻常人家连个铁锅都没有,只要能入关一趟,便能立即改善生活。而汉人出关去抢劫,耽误了时间,耽误了生产不说,最后可能连根毛都抢不来,成本太高而收益却是太小,这是亏本的买卖,于是自然就没有人去做了。

徐阶提出的这个动机,也是这个道理,他们既是海贼,动机肯定是要钱,谁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大开杀戒,除非他带有别的目的,至少邓健这些人的目的,除了贪婪之外,似乎再难寻到其他借口,既然是贪婪,他们在位于市集七八里外的偏僻渔村劫掠,也不肯去市集,那么这个动机又是什么呢?莫非你说人家是傻子,就是喜欢大自然,放着市集不去,偏偏要去渔村?

这便是百密一疏,姜昕也不禁皱眉了,他安排人去只是栽赃,抢劫不是目的,自然是找好抢的目标,偏僻的渔村损失最小,当然瞄准的就是那种地方,至于市集人口密集,又盘踞了不少商贾,商贾往往会聘任护卫,反而容易出现伤亡,所以对他们来说,是不值当的。

他不由道:“市集有所戒备,怕是海贼们生出了忌惮之心,所以……”

对于他的解释,徐阶微微一笑:“若真是海贼,目的便是抢掠,抢掠的多少对他们来说最是紧要,身家性命,反而是其次的了。大人莫非连这个都不知?”

徐阶道出来的却是正理,这种亡命之徒横下心去抢劫,本来就是做铤而走险的勾当,莫非就因为市集会有阻力,就去抢穷乡僻岭的地方?这于理也不通。假如海贼真有这个觉悟,那么本身来说,邓健这些人本就是官兵,既是官兵,为了百两银子却冒着杀头的风险去抢劫,这不是白痴吗?他们若是真有这样的觉悟,还抢个毛线?

第四百二十二章:吃了东家吃西家

姜昕的脸色顿时不太好看了。

他在天津卫时也接待过几个钦差,却没有这么难缠,徐阶这个家伙不但暗访,而且很不好忽悠,这个案子首先在动机上,就显得扑簌迷离,若是继续查下去,非要出问题不可。

好在姜昕倒也不慌,虽然提出了疑点,姜昕却道:“钦差大人,有些事是说不清的,老夫听说,这伙人在番外的时候,就曾违法乱纪,无人能制,现在虽然回来,可是凶性不改,或许是这个缘故,这才大开杀戒却也未必。”

这个理由,总还算解释的通,既然动机不是谋财,那么说他们只是发泄,是恶习难改,总还说得过去。

当然,理由有些苍白,至少还是把话儿圆了过去。

徐阶似乎也觉得有些道理,道:“他们在海外有哪些恶习,姜大人又是从哪里得知?”

姜昕道:“据说这邓健在倭国纵兵劫掠,肆虐成灾,倭人对他又惧有怕,称他们为明寇,这些都是被捕的一些水员向人吹嘘的话,事实如何,却也不甚清楚,不过老夫看他们凶残,想来也差不离了。”

徐阶皱眉,怒喝道:“邓健,你有什么解释?”

邓健倒是定下了神,他最怕的是钦差和姜昕穿同一条裤子,假若人家只是秉公处置,他反倒不怕,连忙答道:“这话不知从何说起,也不知是哪个造谣,下官奉旨出海,交好各邦都来不及,至于说纵兵劫掠,那是万万没有的事,还请大人明断。”

姜昕冷笑,道:“你休要胡言,本官这里可有你的部署签字画押的供状,说你亲自带人在倭国烧杀,邓健,你想看看吗?”

邓健反而笑了:“大人所说的所谓烧杀劫掠,实在是误会,而是下官率船抵达倭国,倭国内部却是发生内乱,有叛贼斯波氏反对倭王,试图作乱。其国国相细川氏见贼势甚大,又见邓某为天朝使得,船坚炮利,便委托邓某带兵助其平叛,下官思虑再三,为交好倭国,遂带船队袭扰斯波氏领地,杀人是有的,缴获贼赃也是有的,可是烧杀劫掠……这就不好听了,莫非大明出现叛乱,官军杀贼便叫烧杀?官军截获粮草便是劫掠?”

姜昕冷笑:“恐怕还不止吧,你说细川氏命你平叛,可是为何最后你又掉头劫掠细川氏的领地?”

邓健满是冤枉的道:“大人明鉴,此事下官本要向朝廷禀告的,既然大人问起,那么下官非要解释一番才好。本来我大明船队助其剿贼,可是剿到一半,斯波氏以及几个诸侯却纷纷派出密使前来寻下官,说是细川氏劫持倭王,号令诸侯,欲有篡位之嫌,其代其国王、将军发号施令,人面兽心,他们又拿出倭国国王密诏,对下官言:吾王秘使我等入京都勤王,这是清君侧也。下官这才幡然悔悟,想不到原来斯波氏之流乃是倭国忠臣,下官几乎害了好人了,我大明既敕倭王为王,授以金印,现在倭王受奸贼挟持,下官身为大使,岂可坐视不理,于是立即会同斯波氏、昌山氏、大内氏等勤王军马,扬帆海上,偷袭细川氏的港口,足足打了三仗,夺取细川氏城池七座,声势大振,得到了倭国国内忠臣义士的交口称赞,纷纷曰下官为王师虎贲,又笑纳金银珠玉若干,聊表谢意……”

徐阶和姜昕听的目瞪口呆,这分明是吃了东家吃西家,怎么听起来,还成了正义之师,只是倭国的情况,他们也知之不详,就算是想反驳,那也没处反驳,最后还不是任由邓健胡扯。

再者说,倭国那边,也没有人来告状,既然无人来状告,民不举官不究,这外番也是如此,人家不来状告,自然也懒得理会,再者说了,倭国自宁波之乱之后,已和大明的关系到了十分紧张的地步,那就更不可能理会了。

倒是姜昕却是听出了点漏洞,冷笑道:“你船不过三十,水手、护卫人员不满一千五百人,也敢谎称破城七座,可见你这人向来是满口胡言,断不可信。”

邓健理直气壮的道:“大人有所不知,倭国城池方圆不过千丈,城中武士不过百人,卑下率船突然而至,如神兵天降,又有火器,这种城池,不用一个时辰便可攻克,破城七座,并非虚言。”

姜昕语塞了,他感觉自己越是深问,也是显摆自己的无知,他的印象里,所谓的城池至少也该是县城规模,里头好歹也得有几千个人生活,再有守备官兵两三百余,有差役、马步弓手百余才是,岂不知这倭国的城池实在寒碜,除了有数的几个大城,大多数所谓的城不过是地主的庄园而已。

徐阶莞尔一笑,对姜昕道:“姜大人,你怎么看?”

姜昕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这狗屁钦差纠结于动机,迟迟不肯论断,时间拖得越久,对他越是不利这个案子今日一定要了结才好,他对徐阶道:“钦差大人,事情其实已经很清楚了,至于邓健的部众为何袭击的是穷乡僻岭,或许是因为他们不熟路径的缘故,况且……现在境内闹出这么大的事,天津上下已是人心惶惶,谣言四起,再这样下去,只怕要出乱子,不妨如此吧,现在虽然还未定罪,可是将这些人留在外头,毕竟让人不安,老夫主掌天津卫,自然也不能罔顾,应当立即将邓健人等先行拿下看管,这案子,倒是可以慢慢的查。”

徐阶觉得有理,颌首点头,道:“现在疑点丛丛,一时半会怕也不能彻查清楚,先行拘押安抚人心也是个办法。”

徐阶已是乏了,既然暂时没有新的证据出现,问了也是白问,于是道:“来,先将邓健人等押下吧。”

几个差役立即进来,拿了邓健,姜昕的脸上掠过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邓健是拿起来了,可是关押在哪里呢?无非就是知府衙门的大狱而已,说透了,只要人拿下,还不是想怎样就怎样,人落在他的手里,到了必要的时候,只好毁尸灭迹了,就算将来朝廷追问,也可以把这屎盆子扣到知府头上。

他心里有了主意,反倒开心起来,对徐阶道:“钦差大人初到贵地,很是辛苦,老夫在衙里设下洗尘酒宴,不妨钦差大人与老夫小酌几杯如何?”

徐阶摇头,道:“这却不必,今日确实困顿,怕是没有这个精神。”

姜昕却是强烈挽留,道:“大人的行辕怕还要命人收拾,与其在这干等,不如去接风洗尘。”

徐阶思量再三,觉得拗不过,只得点头:“有劳。”

却说一炷香功夫不到,听到了消息的徐谦已带着一队锦衣卫到了兵备道,先是递上名刺,正在酒桌上的徐阶见是徐谦来见,眉头微皱,正在犹豫。

姜昕却是看出了点端倪,笑吟吟的道:“大人,莫非是有人求见?是了,徐侍读和大人曾是同僚,想来是想拉些关系的吧?”

他刻意把徐谦和徐阶曾经是同僚的事说的很重,说实在的,二人确实是在翰林院当值,不过一个是在内阁待诏,一个却是待诏侍讲,平时连个照面的机会都少之又少,这关系二字实在无从谈起。

只是姜昕咬死了他们之间有关系,倒是让徐阶不得不避嫌了,毕竟他这钦差审的是徐谦的兄弟邓健,若是这个时候去见徐谦,到时候一旦邓健无罪,就怕有人嚼舌根,说二人是官官相卫,徐阶微微一笑,将名刺收了,对来人道:“你回去告诉徐侍读,就说今日身体疲倦,来日定会亲自拜访,还望徐侍读切莫介意。”

他话音刚落,外头有人冷冷道:“钦差大人身体疲倦,却还有雅兴吃酒吗?”

姜昕和徐阶都是大吃一惊,看向门前,却发现徐谦竟是来了。

要知道这可是兵备道衙门的后厅,姓徐的递了名刺而后穿堂过室是一种很无理的举动,至于兵备道的那些门子、差役,怕是都给徐谦的随员控制住了。

徐阶抬眸看了徐谦一眼,默不作声,却是平淡笑道:“徐侍读不是也很有雅兴?”

姜昕脸色骤变,这还了得,这厮说来就来,将自己的衙门当作旅馆了,哪一日这家伙发疯,岂不是想来结果了他就结果了他?

姜昕怒气冲冲,此时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了,脸面这东西是别人给的,你既然不给,那么他也绝不会给徐谦,他冷冷道:“徐侍读,你未免也太大胆了吧,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里不是翰林院,也不是你的皇家学堂,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徐谦信步进来,不置可否道:“二位大人吃酒,为何不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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