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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子风流(老虎)-第1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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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峰的,不是皇上又是谁?
想到这里,众人的目光都忍不住向殿上冷眼旁观的嘉靖看去,嘉靖却并不以为意,只是一脸冷漠。
汪峰似乎早就有了准备,竟是微微一笑,道:“何为图谋不轨?又何为居心叵测?”
朱琦拍案,道:“这些,本官正要问你,你却为何问起本官?”
汪峰道:“图谋不轨是没有的,居心叵测更是骇人听闻,罪官担当不起。”
朱琦眯起眼,与左右的成章、杨康二人交换了眼神,随即道:“来人,传北镇府司千户张桂。”
显然北镇府司也来了人,就在外头候着,过不多时,便有个锦衣卫武官进来,朱琦直接问他:“贵司的卷宗里,本官有一事不明,还要请教。”
张桂道:“大人但问无妨。”
朱琦道:“卷宗里说朱琦图谋不轨、居心叵测,却不知有何出处?贵司有人证、物证吗?”
朱琦在这里耍了下滑头,虽然是一副秉公处置的样子,可也只是样子而已,他亲自质疑北镇府司的定论,显然有点偏向汪峰,可是你若说他不公,显然又不对,因为这些锦衣卫做的事太糙,连罗织罪名都如此粗心大意,连个理由都没有,直接就是图谋不轨、居心叵测,朱琦若是按着锦衣卫罗织的罪名来办那才怪了。
张桂道:“图谋不轨就是图谋不轨,居心叵测就是居心叵测,他既知这如意坊与宫里息息相关,却借此大肆抨击,岂不是图谋不轨?他的奏书之中数次言及商贾下贱,又言几个皇亲国戚和商贾为伍,岂不是暗中诽谤皇亲国戚?这不是居心叵测又是什么?”
这个理由……实在强大!
这一次又是满殿哗然,显然大家想不到锦衣卫的理由居然如此强大,其实也怪不得他们,毕竟锦衣卫一切都是按宫里的指令行事,他们从不关心钦犯们有没有罪,一切都是宫里做主,宫里说你有罪,你便是孔圣人转世,那也能把你打成十恶不赦的坏蛋,锦衣卫虽然也负责一些刑名,可是很明显,他们并不专业,他们的专业就是屈打成招,像罗织罪名这样的精细活,毕竟欠缺了太多火候。
朱琦听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原以为对方多少会拿出个过得去的理由,谁知道这位千户大人来的时候显然准备不够充分,居然惹了这么个笑话出来。
第二百四十七章:该当何罪
审问显然陷入了僵局,甚至有演变成笑话的趋势。
朱琦不禁摇头,只得命这锦衣卫千户退出去,随即慢悠悠地道:“来人,请浙江解元徐谦、庶民徐福上殿。”
徐谦和徐福早就进了宫,不过他们没有入殿的资格,而是被请到了一旁的小殿等候。
坐在这里吃茶,徐福显得很是不安,眼睛都不敢四处张望,坐又不是,站又不是,他看着镇定自若的徐谦,终于恢复了一些勇气,心里不免想,我比堂弟年长,可是他却处事不惊,反倒是我远远不如他。
心里这样想着,徐福心里不由叹了口气,好歹恢复了一点勇气,焦灼等候了小半时辰,终于听到有人唱喏请他们上殿的声音。
徐谦听罢,霍然而起,道:“走吧,堂兄,待会儿不要失仪,我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徐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身子不由挨近了徐谦一些,仿佛只有靠近他才能增加一些安全感。
徐福带着七上八下的心情跟着徐谦出了小殿,随即由太监领到了崇文殿外,徐谦整了整衣冠,扶正了头上的纶巾,徐福也跟着勉强捋平了袖上的褶皱,便跟着徐谦一道入内。
大门距离殿中其实并不远,只是甫一进来,便有无数目光朝他们看来,这一道道各怀心事的眸光让徐福心惊肉跳,站在这里的,哪一个身份都比他高贵十倍,哪一个都是绝不可能正视他的存在,可是今日,偏偏他一个无名小卒居然成了这些大人物的焦点,他又不得不去看堂弟徐谦,徐谦倒是坦然,两世为人的经验,多少见惯了世面,况且后世这样的影视场景多如繁星,虽然影视中的场景未必与现实相同,可是大致倒还接近。
徐谦步到了殿中,屈膝跪倒,朝向嘉靖方向行了大礼道:“学生徐谦,见过陛下。”
徐福先是一愣,这才忙不迭地有样学样,道:“小人徐福,见过陛下。”
嘉靖面无表情地坐在御案之后,冷漠地道:“平身。”
二人站起来,徐谦又朝三位主审作揖行礼:“学生见过三位大人。”
徐福倒是记得徐谦的嘱咐,徐谦是有功名的人,况且还是举人,因此可以行学生礼,而他是庶民,自然该行跪礼,徐福连忙跪倒,口里道:“小人见过诸位大人。”
在礼仪上面,似乎徐谦也颇为讲究,外间传言,这徐谦狂妄自大,于是许多人先入为主,觉得这家伙不过是个狂生,狂妄自大,目中无人,虽有几分才学,却从不将别人放在眼里。可是现在众人打量徐谦,和印象中的并不相同,这厮文质彬彬,又长着一副好皮囊,温润如玉,举止很有君子之风。于是不少人起了疑窦,但是有一点大家却是可以确认,外间流言未免有些失真。
朱琦的脸色温和下来,颌首点头道:“徐解元的大名,本官也略知一二,你且在边上候着,待本官问了徐福再说。”
徐谦颌首点头,站到了一边,他感觉到有一双眸子如刀子一般在他的身上打量,他的目光微微一抬,迎向这道目光,见此人并没有穿着官服,也是站立一边,心里便猜测,这个人定是汪峰了。
仇人见面自然分外眼红,原本两个人结下梁子,不过是一件小事,偏偏这位顺天府尹大人肚量不够,结果非要把事情闹大,现如今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徐谦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便将目光别到一边去了。
朱琦这时候已经发问了:“徐福,你可是如意坊的东家和掌柜?这如意坊的事务都是由你处置是吗?”
徐福老实回答:“是。”
朱琦又道:“那么你和徐谦是什么关系?”
徐福道:“堂兄弟。”
朱琦微微一笑,继续道:“坊间流言,你这堂兄弟徐谦也参与经营如意坊,可确有其事吗?”
徐福看了徐谦一眼,随即回答:“是有的,如意坊正是在堂弟的构思下筹建。”
大家原以为徐福会矢口否认,谁知道人家会回答得如此坦荡,于是嗡嗡的议论声又起伏起来。
朱琦不得不道:“肃静。”继续问徐福:“这么说,这个买卖也有徐谦的一份,是吗?”
徐福没有隐瞒,点头道:“是。”
朱琦冷冷一笑,道:“老夫曾在礼部部清司公干,倒是记得几条学规,生员不得逐利,徐谦,你是生员,想来学规背得还算熟吧。”
徐谦站出来,道:“大人明鉴,学生只是参股,与逐利何干?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假若连参股都不成,那么士绅购置土地,请佃农耕种,难道不是逐利?又有朝廷每年收取税赋,这难道不是逐利?朝廷百官每年得朝廷俸禄,说起来也算是逐利了。因此学生因为,逐利与否,不在其行为,而在乎于心,学生开办如意坊,旨在报效国家,至于逐利二字,实在担当不起。”
满朝大臣听了徐谦的‘颠倒黑白’,一个个怒目而视,显然徐谦的所谓理念和他们相悖,只不过碍着这是御前审问,不好发出质疑。
倒是汪峰感受到了这种情绪,冷笑一声,站出来道:“胡言乱语,你口称筹办如意坊是报效国家,那么老夫问你,如意坊于国家何益?”
徐谦正色道:“宫中内库……”
他说到一半,又被汪峰冷笑打断,道:“贡献给宫中内库吗?徐谦,你真是大胆,历朝历代的佞臣,哪一个不是盘剥百姓,增加宫中内库岁入?万民衣衫褴褛,百姓衣食无着,只为满足宫中私欲,这也叫有益国家?依我看,你这是蒙蔽天子,借如意坊满足天子的欲望!”
他这一番话道出来,已经可以清晰看到许多大臣纷纷点头了。
大臣们有大臣们的是非观,在他们看来,皇帝的私欲是不能给予满足的,而一般满足皇帝私欲的人,往往都是奸臣贼子。
汪峰侃侃而谈,道:“陛下原本何其圣明,刚刚登基,便革除了先朝弊政,其中有一条就是裁撤各地镇守太监,只因这些镇守太监盘剥百姓,而积敛钱财,纳入宫中。可是现在,你设如意坊,和从前的镇守府又有什么区别?你既是生员举人,本该代圣人言,行圣人事,何以全无风骨可言,只为一己之私,蛊惑天子,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汪峰的战斗力还是很强悍的,其实在诏狱里,他百无聊赖,想的就是如何应对今日这件事,所以肚子里早就打好了腹稿,现在说出来,条理清晰,字字诛心,可谓犀利之极。
他甚至有了几分得意,本来他是被审的罪官,可是经过自己巧舌如簧,现在反倒他成了主审官员,徐谦反倒成了待罪之人。
徐谦并不去反驳汪峰,却是看向朱琦等人,道:“大人,汪峰明明是罪臣,现在在殿上胡言乱语,蛊惑人心,大人们难道不来制止吗?”
成章、杨康二人并不吭声,把目光别到一边。
朱琦面对徐谦的质问,却是淡漠地回答道:“既是御审,各抒己见也没什么不好,他能说,你也能说嘛。”
言外之意就是,人家压根就没有把汪峰当作罪臣,表面上主审们是秉公行事,可是心里终究还是偏向汪峰的。
徐谦顿时有些怒了,冷冷道:“这就不对了,现在又不是讨论经义文章,原来审问罪官,也是可以让他大放厥词,大人似乎有失公允了。”
朱琦老脸一红,却又恼羞成怒地道:“放肆,他可言,你也可以言,他说的话未尝没有道理,况且此案的关键之处在于如意坊是否如坊间流言所说,是收敛民财,讨好宫中,你好好回答便是,本官自会明辨是非。”
这时候,朝堂上已有不少人窃喜了,显然徐谦这厮不太会做人,居然得罪了主审,而且看徐谦的样子,似乎对汪峰的慷慨陈词一时也无计可施,此案能不能翻盘,就看接下来短短的一时半刻功夫了。
汪峰占了上风,顿时更加来了精神,冷冷一笑道:“罪官方才所言是这如意坊的第一条罪,而这如意坊第二条罪即是勾结商贾,一面讨好宫中,一面保障商贾地位,其中有几条更是骇人听闻,如意坊私设商会,又在商会在设官职若干,说什么商贾犯了罪,可以为其打官司,可以为他们沟通官府,诸位,一旦开了这个先河,则商贾免不了趾高气昂,他们往往腰缠万贯,又有人为其保驾,一启此门,恐小人弃农逐利,而滥恶更甚。若是纵容下去,天下非要大乱不可。”
汪峰狠狠地瞪了徐谦一眼,咬牙切齿地道:“徐谦,你读的是圣贤书,想来也知晓商贾之害,可是你明知如此却还这般,这么看来,图谋不轨的不是老夫,而是你,你知法犯法,扰乱纲纪,该当何罪?”
第二百四十八章:逆转
这汪峰说到了兴头处,连脸色都红润起来,他森森地看向徐谦,心里不免得意地想:“小子,你还嫩着呢,老夫纵横官场数十年,饱读诗书更是四十载,就你这点水平也敢和老夫斗?今日不收拾你,我汪某人这么多日来的牢狱之苦岂不是白受了?”
汪峰的话自然引起了许多人的共鸣,便是几个主审官员的心里也很是认同,都隐隐点头,暗中赞许。
与此同时,许多奚落的眼神看向徐谦,如今如他们所料,被告成了原告,而这证人如今却成了被告之人,事情的反复也只是在反手之间。
徐谦倒是显得不急不躁,越是这种场合,这种时候,他的表现就越是冷静,让那些成心看他笑话的人也觉得无趣。
徐谦的语气并不激昂,只是平淡地道:“汪大人说了这么多,那么学生要问,如何才叫报效国家?”
汪峰想都不多想,即回答道:“为政以德。”
他显然会错了意思,徐谦不得不提醒他,道:“学生所问的并非是官吏,而是寻常百姓,百姓要报效国家,应当如何?”
汪峰皱眉,随即道:“却也不难,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乡间有乡绅,府县有士绅,每至灾年必定有良善士绅协助官府赈济,若遇瘟疫,则有乡间乡老组织人力,熬制汤药。再有朝廷税粮,亦由本份乡绅代为收缴,这些事迹都可称之为报效国家。”
徐谦微微一笑,道:“那么学生又要问,此次河南大灾,大人所言的士绅、乡绅去了哪里?”
一个问题,却是将汪峰难倒了。
他的理论确实没有错,朝廷也一直是依靠士绅治理天下,因此才会有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说法,这个共治并不是说和皇帝平起平坐,而是大家各司其职,有些事由朝廷来管,有些权利则是下放给乡绅,让乡绅们来管。
只是理论归理论,徐谦却很欠抽的提出实际问题,这就让人汪峰难以作答了。
徐谦笑道:“既然如你所说,这天下有的是报国乡绅,却为何河南大灾,流民数以十万计,导致饿殍无数,路遗枯骨?莫非是乡绅们也受了灾?”
汪峰像是抓住了救命草,连连点头道:“不错,乡绅也受了灾,未必会有余粮……”
徐谦又笑了,道:“这就不对了,乡绅虽然受了灾,可是毕竟家境殷实,还不至于连一点施舍的口粮都拿不出,可见大人方才所言固然有几分道理,但也有许多荒谬之处,在学生看来,报效国家者并非只有士绅,农人耕种,工人做工,官人勤政,这都是报效国家。”
徐谦的话很是笼统,越是笼统的理论就越是难以让人反驳,汪峰一时语塞。
徐谦又道:“天下分士农工商,各司其职,在学生看来,士绅若是有德,肯为国家分忧,那么自然算是报效国家。可要是商贾受了教化也肯为国分忧,自然也就可以报效国家了,自古以来,绅无常绅,百年前的士绅,今日未必不是破落户,因此学生窃以为,无论何人,又是什么身份,但凡肯报效国家的都可视之为绅,可是那些德行败坏、贪婪逐利之人纵是出身如何高贵,也逃不过一个贱字。汪大人觉得学生说得对吗?”
汪峰总感觉徐谦在绕弯子,好像在给自己挖坑,只是问到头上,他不得不答,只得道:“正是这个道理,所以我朝才对商贾令行禁止,皆是因为他们贪婪逐利、不知廉耻的缘故。”
汪峰转移话题的图谋却是失败了,徐谦连忙纠正道:“汪大人又错了,是否贪婪逐利、不知廉耻并不在于出身,而在于教化。那么学生再问一句汪大人,现在河南大灾,朝廷百愁莫展,平素的士绅、乡绅都不见了踪影,假若有人肯去协助官府赈济,那么这些人是否可称之为报效国家呢?”
这是一个根本就没有选择的问题,为了赈灾的事,整个朝廷都别想过个好年,况且这事儿实在太大,十几万灾民转变成了流民,到底饿死了多少人也只有天知道,在这个情况之下,若是有人去赈灾,你却说他们不是报效国家,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汪峰眯着眼,慢悠悠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徐谦正色道:“不想说什么,只是想汪大人老实回答这个问题,若有人肯为朝廷分忧,悬乎济世,这些人是否可称之为报效国家?”
汪峰犹豫了一下,勉强点头道:“这是自然。”
徐谦冷笑,声音变得高昂起来,道:“既然如此,那么你口中所说的下贱商贾偏偏带着大量财货、粮食前去河南,这些人算不算报效国家?”
这番话犹如晴天霹雳,轰得一下将汪峰的脑子炸得嗡嗡作响,汪峰难以置信,满是狐疑地道:“你胡说八道,你有什么证据?”
假若证明这些商贾报效国家,那么自然也就可以证明如意坊于国有益,而汪峰抨击如意坊,言辞激烈,说他带着图谋和居心也不算是栽赃陷害,这也是汪峰震惊的原因。
徐谦叹口气,随即从袖中抽出一本簿子,拿在手里扬了扬,道:“这个簿子里登记的都是商贾们带着粮食、财货前去河南的账目,其中赈济的粮食有二十七万担,草药七百余斤,布匹三千九百匹,银钱四十九万六千两。除了赈济河南灾民,还有商贾已许诺重建,将新建学堂三十七处,修葺石桥、一百一十三个,修缮河堤十二处,除此之外还有道路、引水等等,不计其数。这些商贾早在半月之前就已在如意坊登记,会由如意坊派出专门人员检验他们的赈灾物资,赈济之物到了河南之后也会受如意坊专门人员督促,虽然可能会有一些错漏,也可能会有一些失当之处,不过想来大的纰漏应当不会发生,现在这些物资想来已经运抵了河南,诸位若是不信,等河南官府的奏报就是。”
这一下子,所有人都惊呆了,那些等着看好戏的官员一个个面如土色,震惊无比,其中有不少对于数字都是很敏感的人物,他们清楚地记得,这一次河南大灾,朝廷赈济的粮食也不过是十三万担而已,可是如意坊倒是好,居然一下子拿出了二十七万担,足足是朝廷的一倍之多,更骇人听闻的是,这些商贾居然还肯修葺学堂,修缮河堤,如此之多的物资,想想都觉得惊人。
在他们看来,商贾自是逐利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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