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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子风流(老虎)-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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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福生硬地点头,道:“叔父,我晓得的。”
徐昌摇摇头,叹口气,忍不住道:“咱们做点事怎么就这么难,别人做事就为何这么容易?哎……”
徐谦和徐福已经上了马车,赶车的乃是徐勇,徐勇叫了一声:“坐稳了。”随即催动马车,徐徐朝着巷尾行去。
徐昌站在门口,一直目送马车消失在街尾处,才唏嘘一番,转身回院子,谁知差点和何心隐撞了个满怀。
徐昌狐疑地看了何心隐一眼,道:“何先生起得也这么早?”
何心隐文质彬彬地道:“听说今日徐公子有大事要入宫,所以我想送送,只是不曾想到还是起得迟了些。”
徐昌的脸色缓和下来,道:“你倒是有心了。”
何心隐看着忧心忡忡的徐昌,道:“老东翁似乎很担心?”
徐昌眯起眼看他,道:“怎么,你有什么话说?”
何心隐微微一笑道:“其实担心是应该的,这几日,学生也多少听说了一些事,只怕这一次徐公子去是凶多吉少啊。”
徐昌嘴唇微微颤抖,想要怒喝他几句,心里想,这个臭书生好不晓事,大清早说这样晦气的话。
何心隐却是郑重其事地道:“依学生之见,此案的关键既不是汪峰的那份奏书也不是如意坊,真正的关键在商贾,我大明一向轻商,商贾之害犹如猛虎,天下士林读书人谈虎色变,因此学生以为,到时汪峰会极力痛陈商贾之害,以此博得同情,既然商贾有百害而无一利,那么他的奏书自然是有理了,既然他的奏书有理,而陛下惩处他,不正应了因言治罪这句话。以学生看,汪峰要脱罪易如反掌,想来三位主审官员也是极力认同他的。而一旦他脱了罪,那么问题又来了,为了证明他的正确,他必定要狠狠抨击如意坊,借着商贾之害而大肆诋毁,到了那时,只要徐公子稍有疏忽,不但这如意坊毁于一旦,便是连他自己都要搭进去。”
徐昌皱着眉,忍不住道:“你懂什么,他和陛下……”
何心隐却是笑了,道:“他和陛下固然关系匪浅,可是你要知道,陛下既然已经委托了三司会审,那么这审出来的结果就不是陛下做主了,一旦这三司有了判决,陛下就算反悔,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宫里莫非一点体面都不要?本来这件事就已经惹得怨声四起,陛下若是再为了包庇徐公子而惹起争议,这天非要塌下来不可。”
第二百四十五章:君心难测乎
何心隐的话分析的条理清晰,让徐昌的眉宇锁的更紧,对何心隐这个人,也不由刮目相看起来。
何心隐随即一笑,道:“可是话说回来,对徐公子,我倒是并不担心,我能看明白的事,他会看不明白,这些时日我与他朝夕相处,早知道他不是省油的灯,明知会审凶多吉少,他却能静下心来老实读书,可见他早就胸有成竹,一定会有办法。所以请叔父不必太多担心。”
徐昌心里骂他:“方才说的如此险恶,现在却又教老子不必担心,这个读书人的脑子难道坏了?”口里点头称是,心里却更加七上八下。其实他也曾问过徐谦,只是这个儿子,越来越有主见,再加上他这路政局抽不出身,反倒疏忽了。
他吁了口气,道:“谦儿自有谦儿的福气,罢了,你我在这里候着吧。”
与此同时,在慈宁宫里,清早起来的嘉靖精神奕奕到了北宫,王太后也已经请来了,他给两个太后问了安,眼看会审的时间还早,便叫人搬了椅子在塌下陪着两个太后说话。
对于这次会审,两宫太后自然给予了很高的关注,一方面,如意坊涉及到了自家兄弟,难得自家兄弟能有一番作为,虽然这买卖在读书人看起来不起眼,甚至觉得下贱,可是对外戚来说,什么都是假的,唯有真金白银才是真的,那些官员,私下里做买卖的还少了吗?
另一方面,那份奏书,也把两宫太后逼到了墙角,纵容外戚横行不法这顶帽子,对于太后来说是绝不能接受的,现在的问题就是,只有汪峰明正典刑,才能证明他的话是错的,证明他的话是错的,也就能自证两宫太后的清白。
便是张太后这种平时镇定自若的人,此刻都不免有些担心了,她问嘉靖道:“今日会审,皇帝可有把握?”
她问话的时候,王太后也关切的看向嘉靖。
这几日来,许是因为有了共同敌人的缘故,两宫太后联手对敌,关系竟是亲近了一些,至少以往南宫和北宫老死不相往来,现在却多少会走动一下。
后宫和睦,也让嘉靖松了口气,他看了看张太后,又看了看王太后,随即答道:“儿臣也不敢十拿九稳,不过徐谦那边,倒是颇有自信,这一次,朕只能旁观,若是插手,难免被人诟病,说朕有失公允,眼下,就只能看这徐谦了。”
提到徐谦,王太后既是恼怒又有几分亲切,道:“这个家伙,看他做事挺有分寸的,就是爱招惹是非了一些,不过他的心思,哀家是晓得,对宫里的人和事,他倒是很尽心,这一次,假若当真无力回天,这个人,也得给哀家保住了,哀家清楚,不少大臣想治他的罪,想杀一儆百……”
嘉靖连忙道:“朕自然尽力而为,他终归还是朕的自己人。”
张太后也道:“能尽力便好,总不能教人说闲话,说咱们宫里,连对这样的人都不尽心。若是如此,将来谁肯像徐谦一样?”
说到这里,王太后突然冷冷道:“有些人,是太过份了,哼,那个户部观政上了奏书上来,哀家才真正见识到,这些个大臣是什么嘴脸,他们为了名利,什么都做得出,平时忠心的话说了一箩筐,可是一旦遇到了事,便把责任和污水都泼到宫里来,真是其心可诛。”王太后眯起眼,眼中掠过一丝杀机,看了张太后一眼,道:“张娘娘,咱们若是不吭声,不反击,让他们骑在头上,往后有好日子过吗?你就是脾气太好,平时忍气吞声,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后,却也由着他们,可是哀家不一样,哀家在安陆的时候,就晓得一个道理,谁要是不把咱们母子放在眼里,哀家就给他们一点颜色看。忍气吞声有什么用,做国母,可不只能只顺着别人。”
张太后竟是对王太后的话很是认同,从前大家圈起来,都呆在一个宫里,这是一山不容二虎,可如今有了外寇,就成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两个毕竟都还是太后,宫里的利益是联系在一起的,如今同仇敌忾,自然连立场都不同了。
张太后颌首点头,道:“这一次,确实是过份了,是该给点教训。陛下,这一次御审,你虽要秉持公正,免得别人说闲话,可是若有人胡言乱语,该斥责的总要斥责,你毕竟是天子,天子就该有天子的威仪,而他们,都是你的臣子,既是臣子,该体恤的时候要体恤,可是该敲打的时候,也要敲打。”
他这番话,对于嘉靖来说有很大的意义,嘉靖不由身躯一震,看了张太后一眼,他陡然意识到,张太后这句话一语双关,既是让他到时好好表现,同时也表明了张太后的立场,也就是说,一旦嘉靖和大臣们发生了什么冲突,她会毫不犹豫的站在嘉靖背后。
张太后的态度,对于嘉靖来说是极为重要的,对于一个刚刚登基大宝的藩王,在京师立足不稳,这时候,张太后的地位便凸显出来,毕竟她代表着正统,大臣们若是有什么非议,只要张太后肯站出来,申明对他的支持,那么他的脚跟,才能站的更稳,许多事才更有底气。
嘉靖忙道:“儿臣谨记母后教诲。”
这个刻薄的人,居然非常难得的看了张太后一眼,眼中带着感激。
此时,黄锦在外头探头探脑,恰好被王太后看到,王太后冷若寒霜的道:“贼头贼脑做什么,进来说话。”
黄锦如今真是怕死了王太后,小心翼翼进来,连忙拜倒,道:“奴婢……奴婢是来请陛下移驾崇文殿,大臣们都已经到了。”
嘉靖皱眉,道:“不是时间还早吗?怎么这么早就都到了?”
黄锦期期艾艾,道:“大臣们似乎早就盼着这一日了……”
他这一句话,倒是颇有水平,嘉靖眼眸一沉,随即淡淡道:“那也不用急,再等等,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他们盼了这么久,就让他们多等也是无妨。”
王太后笑了,道:“是,就是这个道理,他们是臣子嘛,臣子就当如此。”
黄锦大气不敢出,心里却是犯疑,今日这慈宁宫的气氛,怎么不太一样。
……
三三两两的大臣,其实早已到了崇文殿,这儿毕竟是御前,大家到了之后,各自按斑列队,倒也不敢大声喧哗。
三个内阁大臣来的都比较早,杨廷和是和毛纪一道来的,他的脸色显得并不好看,原本确实是盼着今日,可是时间越近,他就总觉得哪里出了差错,只是差错在哪里,却又想不出来。
本来以他的身份,是断不可能如此的,只是这样的感觉,在今日却是十分强烈。
相比来说,毛纪的心情倒是不错,进殿之后,他与杨廷和站在一起压低声音道:“汪峰那边,已经打通关节和他联络上了,到时自然知道该怎么做,该怎么说。至于三个主审,这三人虽然摆出一副公允的样子,想来对这如意坊也没有太多好感。到时只要汪峰慷慨陈词,三位主审肯公允,这满殿的诸公,到时一起发难,到时陛下就算想食言而肥,只怕也难了。”
杨廷和只是漫不经心的点点头,脸色平静,低声道:“百密总是一疏,事情做到这里,也只能听天由命,到时见机行事吧。”
毛纪点点头,眼睛却是朝着不远处的蒋冕看过去,蒋冕远远驻足在对面,仿佛刻意和他们保持距离,又或者是不愿听他们低声交谈,毛纪冷冷一笑,道:“不知这一次,敬之肯不肯站出来撕破脸皮,依我看,他未必有这胆量,哼,他假装老实了半辈子,这一次竟是突然给咱们使了绊子,竟差点令杨公沉沙折戟。”
杨廷和斜眼看了蒋冕一眼,从容一笑,道:“会审归会审,敬之是敬之,这两件事得分开,眼下先解决这会审吧,不要节外生枝。”
正在这时候,大臣左等右等,却总不见陛下有动静,有人不禁议论起来,有人道:“陛下为何还不来?我等都已等候多时了。”又有人道:“不会出了什么变故吧。”
杨廷和负着手,两眼微眯,却是好整以暇的等待,他突然朝毛纪道:“陛下还没这么快来,现在才是卯时三刻,说好了辰时会审,依老夫看,不到辰时三刻,陛下也不会来,天子……这是要较劲呢,哎……陛下还是太年轻了,这种小孩子的把戏有什么用?为人君者,当老成持重,他心机太深,可有时候,又太容易被人看穿。”
毛纪愕然的看了杨廷和一眼,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第二百四十六章:你知罪吗
杨廷和预料的并没有错,足足等到了辰时二刻,嘉靖才姗姗来迟。
对于这样的举动,大臣们可谓深痛恶绝,其实在读书人的眼里,往往希望自己遭遇的是明君,能够如演义之中那般,刘备三顾茅庐诸葛亮的态度以国士对待他们,只是皇帝们往往都会令他们失望。
可是话又说回来,这些人希望得到国士的待遇,往往却没有国士的品德,他们希望皇帝是明君,可他们却未必就是什么忠臣良相,至少这贪赃一条,怕是在场之人十之八九逃不掉,这里头固然有大明俸禄低下的原因,可真正的原因又岂不是他们自己?
因此读书人出身的官员最是可笑的就是,他们往往用最高的标准要求别人,巴不得别人都是圣贤,既要礼贤下士,又要广开言路,还要聪明睿智,要仁厚正直,更要文治武功,可是偏偏对自己,却几乎没有要求,收点孝敬算什么,谄媚上司又算什么?
就在所有人忍不住要跌足长叹,恨不得痛陈利害,当着天子大谈三皇五帝的复杂目光之中,嘉靖大剌剌地进来,随即坐上了御椅,他顾盼了群臣一眼,随即微笑:“朕有些事耽误了,让诸卿久等。”
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更让人忍不住叹息这皇帝如此不学好,竟有与正德皇帝靠拢的倾向。
嘉靖随即慢悠悠地继续道:“今日御审汪峰,旨在申明他的罪状,做到杀鸡吓猴的效果……”
他说到这里,终于有人忍不住站出来,朗声道:“陛下,汪峰是否有罪,且要等到御审之后才能水落石出,陛下何故未审,就旨在申明他的罪状?”
嘉靖阴冷地看了这御史一眼,冷冷一笑,抚案道:“开审吧,将三位主审请来。”
外头太监高声唱喏,这三位主审都在偏殿之中候着,听到传唤,也不敢怠慢,立即整了衣冠上殿,到了殿中,一起拜倒朗声道:“吾皇万岁。”
嘉靖慢悠悠地道:“哪个是刑部侍郎杨康?”
三人之中一个身段矮而胖的人肃容出来,沉声道:“微臣杨康。”
嘉靖靠在御椅上,上下打量杨康,又问:“哪个是都察院右副都御使成章?”
又一人出列,此人面目清秀,颌下一副美髯,朝嘉靖行礼:“微臣成章。”
嘉靖点头,目光接着落在最后一个年纪颇为老迈的大臣身上,道:“想来爱卿就是大理寺的朱爱卿了。”
朱琦恭谨地道:“臣是朱琦。”
嘉靖道:“朕钦命三位诸卿主审此案,你们也俱都是通透刑名之人,多余的话,朕也就不赘言了,今日朕只作壁上观,三位爱卿也不必顾忌朕,好好审问吧。”
他说完之后,大手一挥,黄锦会意,立即朝下头几个太监努努嘴,这几个太监立即搬了三张椅子,三张长桌到了殿下,杨康、成章、朱琦三人又向嘉靖行了大礼,这才各自落座。
本来三人都是主审,也分不出高下来,不过朱琦的资历最高,年纪也是最大,三人自然以他为尊,一番礼让,朱琦坐在中间位置,杨康、成章则是左右分坐。
当着天子和众臣的面,若说没有一点紧张却是假的,好在三人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倒还不至于失态,朱琦朗声道:“来人,带钦犯。”
押着汪峰进来的并非是大汉将军,也不是勇士营禁卫,而是两个太监。
这崇文殿对于武士毕竟是禁地,再者押来的是犯官,也不怕他暴起行凶,事实上,汪峰在诏狱里享受的待遇尚可,虽然身上有些油污,脸色也消瘦了不少,可是身上并没有传闻之中的伤痕,他骤然出现,顿时引起了一阵窃窃私语,毕竟此人近来是风头正健的人物,殿中不少多少人曾为他鸣冤奔走,只是此前坊间流言他在诏狱受尽折磨,现在见他精神奕奕,裸露的皮肤并不见伤痕,反倒让众人不由有些意外。
汪峰上殿之后,脸色显得很平静,他到了殿中,朝殿上的嘉靖跪拜行礼,口称:“罪臣汪峰,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待嘉靖脸色冷漠地点点头,汪峰就不再跪了,而是站起来,朝三位主审抱手行礼,道:“下官汪峰,见过诸位大人。”
他这举动非但没有引起三个主审的反感,反而暗暗点头,汪峰是臣,君前自然要行大礼,可是另一方面,他虽是罪官,可毕竟还是官,顺天府尹虽然在品级上比起在座的三人略低一些,却还没有到跪拜行礼的地步,假若汪峰当真向他们行大礼,他们未必敢接受。
所谓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虽然是待罪之臣,汪峰的待遇规格还是很高的,若不是这里是御前,怕是三位主审已经命人赐坐了,只是这儿却不是他们做主,朱琦犹豫了一下,便抚案肃然道:“殿下之人,可是顺天府尹汪峰?”
这是一句废话,却也是问案的程序,且不说朱大人对刑名业务熟不熟,至少这程序上却没有差错。
而作为顺天府尹,汪峰自然深谙规则,他倒是不敢摆谱,忙道:“罪官正是汪峰。”
朱琦竖眉大喝:“汪峰,你可知罪?”
汪峰倒是不会被这大喝吓倒,一切都是规矩,按着这个流程走罢了,来之前,他已经打了许多腹稿,胸有成竹地道:“下官有罪。”
朱琦面无表情,继续问:“你既知罪,可知道你犯的是什么罪?”
汪峰正色道:“罪官所犯的乃是言辞不当之罪。”
朱琦眯起眼:“言辞不当?如何个言辞不当法?”
汪峰道:“下官的奏书有一句话提及到了陛下,冲撞天子,便是万死之罪。”
这句话既显得诚恳,可是仔细一琢磨,就发现不太对劲了,他的奏书洋洋千言,骂的都是如意坊,都是下贱商贾,而天子动怒,自然也不是他的一两句气话,汪峰显然是避重就轻,不过他说出这番话,自然还有后话。
朱琦冷冷一笑,道:“可是北镇府司给你定的却不是冲撞天子之罪。”
汪峰道:“罪官愿闻其详。”
朱琦拿起案牍上的一份卷宗,道:“北镇府司奏陈的乃是图谋不轨,居心叵测!”
满殿哗然,图谋不轨是虚的,居心叵测也是虚的,可就这两条虚得不能再虚的东西,后果却都极为严重,众人意识到,北镇府司这是打算将这汪峰往死里去整,可细细一想,北镇府司不过是宫里的走狗,全凭宫里的心意办事,说到底,要整死汪峰的,不是皇上又是谁?
想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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