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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子风流(老虎)-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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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这里的人大多数身份背景都差不多,共同语言也是有的,若是有读书人在这里,有人提到那襄阳周知府,说不准会大大宣扬一番周知府的教化之功,每一类人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而这儿,全部都是‘同道’。

嘉靖心里忍不住点头,这么多人在这里喝茶,又都是有钱的商贾,茶价肯定比外头贵一些,确实也算一门好生意,他心里估摸,单单是吃茶,一日的盈余怕就有近百两银子的进账,可是话又说回来,银子确实是挣得多,可问题在于,一年三百余天,至多也不过三万两银子。年入三万,绝对算是大生意了,可是那个徐谦还欠朕三万多两银子呢,辛辛苦苦赚一年也不过还账的,若是没有其他手段,他这门生意未必好做。

嘉靖心里不由有些失望,却又期盼徐谦还有其他的手段,单单茶楼,虽然新颖,却也不算什么。

第二百二十九章:什么叫做背景深厚

嘉靖闲坐片刻,与人用安陆话交谈,觉得颇为惬意。

他自认自己是安陆人已经十几年,虽然自幼就学凤阳官话,可是终究还是受了安陆的影响,以前不觉得,如今进了京,便忍不住思念在安陆时度过的童年。

回忆……总是美好,尤其是后来有个安陆商贾进来说了一些安陆的近况,原先的王府改建为了升龙府,修缮一新,只是从前王府的格局却是改变得面目全非,嘉靖阖目倾听,心里不由吁了口气,又将自己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王府变了,人也是会变的,现如今他不是王世子,也不是王爷,而是大明朝的皇帝,从前他谈起安陆只会想着哪儿好玩,哪里有趣,可是现在,他听到别人提起那儿,反而更希望得到当地官府的消息,他现在是嘉靖,是受命于天的天子,统辖万兆生灵,不再是那个懵懂少年。

他矜持垂坐,眼眸闪烁,长出了一口气,正要再问几句话,这时候,外头却传出一阵喧闹之声。

大家在这里吃茶并不介意看看热闹,此时这两湖厅的商贾纷纷站起,都涌出去看。

嘉靖缩在人堆里,也走到门口,倚着门远远眺望。

此时大厅里头,几个青衣捕快挎着刀进来,为首的一个满脸横肉,双目四顾,端的是雄壮无比。

这人到了厅中,大吼一声:“请管事的人出来说话。”

正说着,嘉靖看到徐谦从一处方向排众而出,跟在他后头的自然是三位国舅,嘉靖故意挪了挪身子,使他们的视线看不到自己,继续沉默观察。

这捕头模样的人倒是没有再恶语相向,又叫了一句哪个才是管事。

这时有人站出来,却不是徐谦,徐谦毕竟是读书人,不能光明正大地做生意,回话的是徐福,徐福一身圆领员外衫,排众而出道:“鄙人叫徐福,经营这如意坊,不知官人有何公干?”

捕头连忙堆笑,向徐福作揖道:“恭喜开张大吉。”

徐福回礼,道:“客气,客气。”

此时各厅的商贾纷纷涌了出来,整个大厅虽是足够大,却是围了不少人,足足有四五百之多。

这捕头嘿嘿一笑,道贺之后,便将手按在刀柄上,昂首道:“小人这一趟来,既是道贺,其次便是奉顺天府尹之命前来……哈哈……”后头的话,用笑声代替,不过这家伙伸出手,食指和拇指搓了搓,意思不言自明。

四周围看的商贾顿时嗡嗡的开始低声议论起来,他们对这个表情实在太过熟悉,所谓民不与官斗,据说这徐福乃是徐家的人,有个堂弟是浙江解元,而且傍着的也是路政局的关系,可是在天子脚下做买卖,顺天府这边多少都要过一道手,这是规矩,纵是京师里的大人物让下头的人做生意,多少也要意思意思,也算是尊重顺天府的意思。

徐福皱眉,道:“你是奉了顺天府之命,那可知道我家堂弟是谁?可知道在这儿搭伙入股的几个东家又是什么人?”

捕头是先礼后兵,一见徐福一副不肯的样子,便冷冷一笑道:“管他是谁,我家老爷乃是内阁学士的门生,便是天王老子也得乖乖给钱,若是坏了规矩,人人都学你们,顺天府上下这么多人,难道都吃西北风吗?你们若是不给……嘿嘿……”他朝几个差役使了眼色,意思是要准备捣乱了。

那几个差役的眼睛朝四周的商贾乱瞄,其中一个冷笑道:“徐掌柜毕竟是有关系的人,咱们也不愿意和你撕破脸皮,自然不好拿了你去,可是咱们怀疑这如意坊里头有朝廷钦犯,少不得要搜检一下。”

众商贾们听了,顿时大惊失色,这种勾当,他们见得多了,正是这些人的拿手好戏,若是到时候搜查到自己的身上,诬赖自己是钦犯,可就不太好说话了,许多人脸色一变,身躯都不由往后缩了缩,民不与官斗是这些商贾们信奉的真理,更何况,他们还属于贱民一类。

捕头一下子得意洋洋起来,大笑道:“如何,徐掌柜?你是听话呢,还是不听话呢?”

嘉靖的脸色铁青,他虽然只是旁观,可是设身处地,心里不由勃然大怒,他曾想过下头的官吏残暴,可是却没有想到居然嚣张到这个地步,人家刚刚开业,就敢上门讨取好处,而且开这如意坊的人多少还是有些背景,若是寻常人呢?

嘉靖的眼眸不自觉地微微眯成一条缝,却是没有吭声,只是冷冷一笑,眼中掠过了一丝杀机。

正在所有人都惶恐不安的时候,突然有人道:“来人,将这些目无王法的东西围住,别让他们跑了。”

一声令下,突然涌来许多带刀校尉,随行保护嘉靖的几个侍卫吓了一跳,连忙挨近嘉靖,生怕刀剑无眼。

嘉靖却是摆摆手,朝他们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们不必过份紧张。

涌进来的自然是一帮子路政局校尉,徐勇和徐寒打头,腰刀随时要拔出来,将这些人团团围住。

捕头骇了一跳,忍不住大叫道:“打狗还要看主人,谁借你们这么大的胆?我的身后可是顺天府,顺天府的后头可是内阁!”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嘉靖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幽光,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浮出了一丝笑容,他的目光穿透过重重的人群,落在那一直没有吭声的徐谦身上。

方才喊拿人的正是徐谦,此时徐谦冷冷一笑,便带着三位国舅出来,毫不客气地到了捕头面前,慢悠悠地道:“你说什么?你的背后是顺天府是内阁,是吗?”

这捕头见对方是纶巾儒服的人物,也不知对方来路,显出了几分犹豫,为了给自己壮胆,道:“不错,你们……”

他说到一半,徐谦已是抬腿一脚揣在了他的身上,这一脚下得很重,恰好踢中他的腿骨关节,捕头整个人后仰,翻了个身,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才收住力道。

浑身火辣辣的痛,捕头不可置信地哀嚎:“你……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敢打官差,连顺天府……”

这一脚让所有的商贾都吓了一跳,殴打官差,这个人是谁,胆子这么大?这里……真是是非之地啊,以后可不能来这里了,说不准还要跟着反官府。

许多人萌生了退意,可是就算想走,似乎也走不了了,毕竟门口那边还有不少锦衣校尉堵着呢,前有狼后有虎,让人有一种误入贼窝的感觉。

此时徐谦朗声道:“打的就是你这狗官差,瞎了你的狗眼,居然敢来如意坊惹事,莫说是你,便是你家府尹亲自来,我也照打不误,这如意坊参股的人有寿宁侯,有建昌伯,还有永丰伯,哪一个是你家府尹见了不要点头哈腰的?你这狗东西有眼不识泰山,难道不知道这如意坊和两宫太后关系匪浅?不知道这里头还有路政局的关系?锦衣卫是如意坊的靠山,两宫太后也是如意坊的靠山,还有王公公,想来你也不认得,只是这王公公上头有个秉笔太监黄锦黄公公,你总该认得吧?你不服气?倘若你不服气,那我便在这儿等着,你去把你家大人叫来,把那什么内阁的大人叫来,我在这里恭候,来一个,我打一个,倒是想瞧瞧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收黑钱收到这里来!”

捕头听了,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随即大吼一声:“公子为何不早说。”

说罢,捕头从地上爬起,又跪倒在地,膝行到徐谦的脚下,一把抱住徐谦的大腿痛哭流涕道:“小人该死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有眼无珠,小人真是死不足惜,小人哪里知道这儿和太后有关系?和这么多皇亲有关系?和秉笔太监黄公公他老人家有关系?求公子饶了小人,小人以后再也不敢来了!”

其余差役见状,也是纷纷跪倒在地,一起磕头求饶。

徐谦冷冷一笑道:“现在知晓厉害了吧,方才你怎么说来着?既然来了,总得留点纪念再走,今日就拿你们来杀鸡吓猴。来人,把他们拖下去随便打瘸几条腿就是。”

徐勇、徐寒几个已是很不客气地冲上前去便拖着那捕头和差役走,那些捕头和差役并没有大叫饶命,反而好像是侥幸得了便宜,痛哭流涕地大喊:“谢公子恩典,谢公子不杀之恩!”

等这些人被拖了出去,此刻在这偌大的大厅里,数百人却是鸦雀无声。

对于商贾们来说,眼前发生的一切实在过于震撼,还有方才的对谈也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

太后——国戚——秉笔太监——锦衣卫……这一个个名词,随便拿出一个都是吓死人的存在,随便一个都是权威的代名词,可是这如意坊居然全部都占了,这……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个地方比寻常的衙门都要权威几分,到这里吃茶根本不必有任何的顾忌。

第二百三十章:生财

不少商贾开始窃窃私语起来,看向这儿的东家甚至是店伙,都不由带着几分敬畏。

这年头做什么都是需要看背景的,对背景深厚的人,大家有一种本能的信赖和敬畏,尤其是方才那在商贾面前耀武扬威的差役,别看这些只是小虾米似的角色,平日里却是没少让大家吃苦头。

现在人家报出了顺天府尹和内阁,这如意坊尚且不怕,可见如意坊的背景有多深。

当然,这并不是意味着内阁比不上锦衣卫,比不上秉笔太监,从实际上来说,人家管的也比两宫太后宽得多了,可问题就在于,他们是来收黑钱的,本来就不占理,若是他们有理,内阁出马,便是宫中都要乖乖妥协,可是这种事,内阁会出头吗?

本来这只是潜规则,出了头,这就是摆明着告诉天下人,内阁大臣们已经黑得无以复加了。

所以……如意坊完胜,商贾们很是震惊一番。

这里头看出猫腻的人怕也只有嘉靖了,嘉靖眯着眼,脸上似笑非笑,随即便将身子向后退了几步,防止被徐谦和几个国舅发现他的行踪。

好在徐谦几个人似乎并没有兴致在这里逗留,有个伙计在徐谦耳边说了几句话,徐谦的脸色微变,随即带着几个国舅立即往二楼去了。

嘉靖心里猜测,多半是两宫太后已经从后门进了这里,现在不知被安排在哪里,徐谦听闻消息,岂敢怠慢?

如此一来,恰好使他松了口气,他微微笑着正要回到厅中去,趁着所有商贾都聚在这大厅的时候,突然有许多伙计架起了梯子,在大厅的墙面上悬挂起一个个地木牌。

大家这才注意到整个大厅的墙面早已被人划分为十几个区域,而悬挂的木牌也各不相同,有的是黑牌子,有的是刷了白漆的牌子,有的是红牌子。

方才的一幕让所有的商贾对于这如意坊有了强烈的好奇,若是之前没有发生那件事,大家或许只会当这里是普通茶坊,只是方才给了他们太过深刻的印象,使得他们本能地对这里有了敬畏之心,此时见到这些伙计超乎寻常的动作,大家自然而然的聚在了墙面下,纷纷驻足围观,竟是没有一个人转身回小厅里去。

嘉靖也来了兴趣,他越发感觉到徐谦的手段定然不止于此,于是也凑趣似的走上前去,便看到牌子上写着各种字样,有一等生丝三百斤,有次等生丝九十斤,或是上品庐山云雾三十斤,或者是劣等麻布一百七十匹的字样。

紧接着,又有人高高悬挂起一个板子,板子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字,居然是将各种货物以及不同等次货物的价格一一标注,比如一等生丝纹银四两八钱,次等是三两九钱,劣等是三两二钱,除此之外,还有茶叶、瓷器、布匹、陶器、生铁等诸多货物。

嘉靖乍看之下,骤然一目了然,他并不知道这板上参考的价格是否和实际之间有多少出入,可是就算他这连这买卖为何物的人只看这硕大的板子就对最新的时价在心里有了个底。

至于上头悬挂的一个个牌子,嘉靖却不知是什么东西,其实和他一样,抱着稀罕心思的人大有人在,有终于按捺不住的人拉过坊中的伙计,低声询问,这伙计道:“若是有商家的货物想要出货,便可以到咱们如意坊登基,再由如意坊的质检人员前去查验货物,之后再将货物装入如意坊的货舱,如意坊再根据货物的多少以及上中下三等进行挂牌,牌子挂在这里,若是有人要买,就可以直接到边上的迎宾楼去洽商,若是谈妥,待收了银子,买方就可以凭着这个牌子随时去货舱中提货。客官放心,我们这儿的质检人员都是经过仔细操练,寻常的货物断没有看走眼的道理,而且绝不会徇私舞弊,因为检验过的货物都由质检人员负责,一旦买方觉得货物有出入,就可以向咱们如意坊申诉,再由咱们如意坊的高层进行查验,若果是质检徇私,此人少不了吃官司,至于买方的损失也有如意坊承担。”

这个伙计耐心地解释,声音故意放大,众人都侧耳倾听,顿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

其实说白了,如意坊就是做中间商,若是有人要出货,就可以到如意坊这边来,毕竟这里头往返的商贾,九成都是外地客商,有的来自辽东,有的来自江南,有的来自蜀中,有的来自宣府,四面八方的商贾都有,他们毕竟不是本地人,货物运到,少不得要寻人出货,可是他们又不能在京师久留,又寻不到可靠熟识的朋友帮忙,结果为了赶时间,往往都是以极低的价格尽量脱手。

而现在却是大大不同了,你只要把货物送到了,出货的事,你不必着急,可以先送到如意坊的货舱,而后进行登基,由如意坊的质检进行查验,之后再给货物的多寡和质量数目呈报,如意坊制成木牌悬挂于这个大厅上。

这个大厅,将来迟早会有大量商贾在这儿吃茶,少不了有买家来光顾,若是有人要入货,也不必再像从前一样麻烦,先要寻到出货之人,还要亲自去验货,付钱之后,又要带着伙计前去提货。

这些程序复杂无比,不知要耽搁多少时间,浪费多少人力,而如意坊的作用无非是将买家和卖家的一切程序全部简化,卖家把货物送到,登记即可,到时等着如意坊把银子送来,而买家只需要在吃茶的空余,看到合适的货物,直接叫来伙计进行洽商,若是觉得价钱满意,付了银钱,领了木牌,等到什么时候想要提货,直接去提便是。

而如意坊,就是这么个中间商的角色,他向卖家保证,货物能立即脱手,而且不必卖家为了出货而四处奔走,甚至有的时候,你若是有急事,便是人不在这里,只要有了如意坊的单据,什么时候来取你的出货后的银子都可以。

同时,他向买家保证,卖家的货物的真实性,绝不可能以次充好,也不可能缺斤短两。

一来一去,交易的程序从十几道一下子变成了一两道,大家所要做的,无非是耍耍嘴皮子、喝喝茶而已。

而且,硕大面板上挂出最时新货物价格,和这些商贾们所知道的价格大致没有什么出入,想来这如意坊做过不少调查,可谓十成十的精准,有了这个参考价格,甚至连谈价钱都可以省心,只要货物的质量和数量能保证,直接按着时价交易便是。

嘉靖站在人群中,或许并不懂这里的玄机,可是他有眼睛也有耳朵,他虽只是站在人群中,却看到不少商贾忍不住发出惊叹,有人道:“若是真按这个法子交易,我每年从杭州运丝到京师来不知可以节省多少功夫,更不知能省多少心,到了京师,喝喝茶,走一走,看一看,拜访一下故友便可以回程,假若真是如此,从前是一年往京师运一趟货,现在节余了这么多时间,以后便是一年往返两趟也足够了。”

“是啊,上年的时候,我手里的一批货在京师一时寻不到卖家,足足在京师驻留了四个多月,这四个多月要住宿要吃用,还要打点伙计,七七八八算下来,不知耗费了多少银子,结果害得年关的时候也呆在京师里,实在没忍住,被一个奸商以七成的价格吃走了手底的存货,回到家的时候一算账,整整一年算是白跑了。”

“若是这如意坊当真可信,确实是我等佳音,不知能少受多少的苦,少遭多少的罪,你们是不晓得,每次来京师的时候,我心里头就七上八下,又担心这个,又怕这个,现在吾皇圣明,肯让我等纳绢嘉奖状,算是少了一块心病,现在出了这如意坊,却是了却了另一桩心事。”

“可不是吗?你们跑货的难,咱们也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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