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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明(知白)-第4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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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们就有好日子过。刚刚从战乱中平静下来的人们,已经开始对新的帝国歌功颂德。

百姓们一直很容易满足,而且不吝啬于对一个英明领导者的赞美。

但毫无疑问的是,如今在宫城高墙深处的大唐皇帝陛下,享受不到这赞美,而听到的越多,对于他来说无异于羞辱的越多。他是大唐的皇帝,可他已经很久没有走进上朝议政的太极大殿。

百官上朝,龙椅却一直空着。

而这个没有皇帝主持的朝廷,却偏偏还秩序井然。每每想到这个,皇帝李承德都有一种想砸碎眼前所有东西的冲动。如果不是现在他住的地方陈设实在太简单,砸碎一件东西都找不到替补的物品,或许他真的会彻底的发泄一次心中的怒气。

连水杯都只有一套,砸碎一个都配不齐全……皇帝做到这个份上,也确实够令人唏嘘的。可这又能怨得了谁?如果他安安稳稳踏踏实实的做傀儡,或许还能享受傀儡的待遇。有美人相伴,有美酒润喉。

但说起来,换做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还有些志气的男人,都不愿意只做一个暗无天日的傀儡。皇帝……拥有四海天下,怎么能是傀儡?

他失败了。

但他还活着。

这正是李承德最觉得愤怒的地方,他失败了,他想杀了李闲然后做一个真真正正的皇帝,但李闲却只好像挥了挥衣袖般轻易简单就将他打回了原形,这不是他痛苦的缘故,他痛苦愤怒在于……李闲竟然不屑于杀他,甚至连多看他一眼都没有。

那之后他才明白,在李闲的眼里,自己或许只是一只毫无反抗之力的蝼蚁,李闲如果想,随时可以轻而易举的捏死自己。

这才是最悲哀之处。

当一个男人成为另一个男人心里的恶魔,那么毫无疑问,后者将承受一种难以言语的煎熬,想结束这煎熬,要么后者在卑微的等待中死去,或许前者死去。每个人都贪生,所以在你死还是我死之间做选择,任何人根本就不会有一丝犹豫。

为了不让那个恶魔再主宰自己的命运甚至是梦境,也为了能安生的睡一个觉。

李承德坐在床边,看着那几个脸色不善的阉人不耐烦的打扫着房间,忍受着尘土飞扬,忍受着那个卑贱的阉人嘴里嘟嘟囔囔的咒骂,他的脸色一直很平静。他甚至不觉得那飘洒起来的灰尘有多恼人,也不觉得身为皇帝被一个阉人冷言冷语是什么耻辱。

他的嘴角上甚至还带着笑。

“苏胜……朕的被子有些发潮了,能不能拿出去晒一下?朕刚才看了,外面的天气不错。另外……你问问门口的侍卫,可不可以给朕找些书来看,前阵子朕央求平阳公主送来的书已经看完了。”

叫苏胜的太监看了李承德一眼,就当做没听见又继续低下头扫地。

李承德摇头笑了笑,起身,抱着自己的被子往外走,却又被苏胜拦住:“陛下……您忘记了,燕王殿下旨意,您不许出这个房门。被子潮了交给奴婢就是了,一会儿我就给您拿出去晒晒。”

苏胜皮笑肉不笑的说话,其实还是怕被外面的军稽处侍卫看到皇帝拿被子出去晒。若是被人问起来,难保不会治他一个失职。他不怕皇帝,但他怕那些阴森恐怖的军稽卫。不说别的,单单是那些人时而藏于黑色披风里时而出现在眼前的锋利铁钎,就足够让人害怕了。

“有劳了。”

李承德将被子交给苏胜,然后走回到床边又坐下。没有铺垫,坐在床上有些不舒服。

这里一共只有两个下人,打扫屋子的阉人叫苏胜。而在外面用木盆一边洗衣服一边不停低声咒骂的那个五大三粗的,脸比木盆都小不了多少,而腰比脸要大很多的宫女叫杨咪,随着她洗衣服的动作,胸前那一对重锤总是能抖出来惊涛骇浪的效果。

李承德坚信,如果不是因为大朝会或是节日的时候需要自己露面的话,只怕连这样两个下人都没有。

他靠在冷硬的床板上,眼神空洞的看着上面。

“朕想吃点心。”

他喃喃自语:“朕还想喝酒,朕是大唐的皇帝……朕最想做的事,竟然是痛痛快快的吃一次肉。”

“有人说男人是为尊严而活着,一个男人没有了尊严那么就是行尸走肉,生不如死,那么朕问你,你为什么活着?”

他问苏胜。

“奴婢为了什么活着?”

苏胜想了想回答道:“为了攒够了养老的银子,然后回到老家去买下几十亩地,置办一所宅子,如果可以,再收养一个义子。”

然后他问了一句很不敬的话:“那陛下您为什么活着?”

“朕?”

李承德笑了笑,笑容很怪异:“为了吃肉,肆无忌惮的吃肉,吃到想吐。”

苏胜怔住,随即轻蔑的笑了笑。布满皱纹的脸上,都是不屑。

……

李闲离开都城长安的时候,定下徐世绩为兵部尚书,但徐世绩在领兵征北,现在兵部主事的是侍郎侯君集。可事实上,侯君集现在也整日无所事事。征北大军所需的粮草物资,是燕王直接下旨意从各地征调的,根本不需要走兵部的程序。而且根本用不着兵部调集后续援兵,侯君集就算想忙也没什么可忙的。

大战之际,兵部竟然闲着。

穿了一身紫色朝服的侯君集看了看桌子上摆着的战报,放下手里的茶杯摆了摆手吩咐道:“以后这战报,先送到杜如晦大人那边,杜大人看完了之后再拿回来给我看。”

“可大人,这样不合规矩吧。”

兵部主事崔金仁压低声音道。

“规矩?”

侯君集冷冷笑了笑:“这大唐朝廷上下,哪里还有一点规矩在。君不君,臣不臣,规矩是摆设,毫无用处。”

崔金仁吓的出了一身的冷汗,压低声音急切道:“我的大人那,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要是被那些心怀不轨的人知道了传出去,只怕对大人您不利。”

“没事。”

侯君集笑了笑道:“这里不是只有你和我二人么,我也只是发发牢骚,江南在平乱,河西在剿匪,河北在大战,可咱们兵部衙门竟然冷清的让人心酸,这滋味不好受啊。金仁,我初到兵部就看得出来你是个不错的下属,所以什么事都愿意和你说。你告诉我,若是徐世绩回来了,兵部还是现在这个样子么?”

“徐大将军回来……只怕也就没有战事了。”

崔金仁小心翼翼的回答了一句。

“也对。”

侯君集站起来,走到门口看着晴朗无云如同洗过一样干净的天空:“徐世绩回来,诸事都要他这个兵部尚书决断,只怕到时候我会更闲了。不过想想也好,随主公征战着许多年,倒是这些日子在兵部最自在清闲,混日子其实也不错。”

“衙门里的事你盯着吧,这么好的天气不去散散心,糟蹋了。”

他摆了摆手,竟是施施然走了。

崔金仁看着侯君集的背影,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这个侍郎大人说话从来没有顾忌,也不知道是真的不怕别人陷害,还是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心思。他知道这位侍郎大人资格老,很早之前就跟着主公打天下,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心中有些怨气吧。

他记得上次与侍郎大人饮酒的时候,侍郎大人酒后骂过:“连个只会溜须拍马的糟老头子都封了县侯,徐世绩……与我跟随燕王不差前后,却是正二品的镇军大将军……呵呵,说起来这际遇还真他娘的让人觉着无语。”

这话,他一直没敢说出去。

可偏偏是这样,他觉着侍郎大人只是心里不痛快罢了。若真是有什么造反的心思,难不成还整日把怨气挂在嘴里,唯恐别人不知道?

白痴才会这样吧。

他如是想。

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如是想。

……

侯君集换了一身便装,带着几个随从往河边走。他带了一顶很大的斗笠,又低着头,所以看不到面目。再加上穿的也只是寻常服饰,倒也不必担心被人认出来。毕竟他此时应该在兵部衙门里当值,这样出来闲逛要是被御史台的那些人知道了,只怕弹劾他的奏折就会雪片一样飘起来。

尤其是都御使魏征,那个家伙的嘴巴比毒蛇还毒。

经过一家长安城里很有名气的点心铺,他吩咐手下买了一包点心,一壶新酒,还有几样下酒的小菜,装了食盒带上。这个时候已近正午,买些吃食预备着,看样子他竟是想着整个下午都不回衙门办事了。

走到河边,选了一颗很繁茂的垂柳下,在青石板上坐了,将鱼竿架好,喝酒吃菜吃点心,看着鱼竿静等上钩,倒也说不出的自在。这时节天气正好,不冷不热,在河边坐半日其实是一件很享受的事。

他一直坐着没有回头,到后来甚至靠在柳树上用斗笠盖着脸呼呼大睡起来。也不去管已经咬了钩的鱼,更不去管那几个随从将他的酒都偷喝了。

不远处街边的茶楼上,几个身穿便衣的军稽处密谍一直盯着这边。喝尽了六壶茶,吃了三盘点心,侯君集在那里却依然睡的香甜。几个密谍无奈的摇了摇头,心里都不明白这侯君集跑到河边来酣睡到底图的是什么。

想睡觉,在衙门里好好睡难道不更舒服?

就在那家在长安城里颇有名气的点心铺子里,靠着门口的侯君集看着远处树下酣睡的自己笑了笑。就在之前进门买东西的时候,他和这铺子里的小伙计换了衣服,那伙计与他身材相差无几,再带上大斗笠,完全看不出什么。

随从还是那几个随从,侯君集在钓鱼。

只是小伙计要去做大事了。

黏上了假胡子,换了一身禁军别将的服饰,从点心铺子的后门出去,侯君集一路漫不经心的往太极宫的方向走。自从大明宫建造好之后,禁军侍卫防卫的重点已经转到了大明宫那边,太极宫里,只有皇帝住的那个小院子防卫严密。里里外外,都是军稽处的密谍。

“呦,周将军,您回来了。”

守门的禁军校尉对他使了个眼色,往里面示意了一下。侯君集点了点头,加快脚步进了太极宫。太极宫的东侧就是太子的东宫,没有太子就一直闲着。西侧是掖庭宫。在掖庭宫最角落处,是浣衣房。

浣衣房里,都是宫中最低等的下人和宫女。宫里面的人无法在穿的旧衣服,一般也都先送到这里然后再一并送出去销毁。但即便是这些旧衣服,销毁的时候也必须由禁军押送。宫里的东西,外面的百姓是不能随意触碰的。

侯君集半路上碰到一个送旧衣服的极肥胖丑陋的宫女,两个人擦肩而过蹭了一下。那宫女连忙道歉,等侯君集走了之后忍不住骂了一声。

“撞了皇帝我都不曾道歉,一个小小的禁军别将倒是趾高气昂。”

她将手里的药丸藏好,不漏痕迹。

第八百一十八章不需要强大

肥肥胖胖看起来让人觉着宫里的日子必然极美才会养出这样身材的宫女回到那个冰冷的小院子之后,经过守在门口的那些军稽卫密谍身边的时候故意挺起胸脯,然后还很自傲的抖了几下,那种自我感觉良好的样子让几个黑袍忍不住扭过了头不敢逼视。

这肥婆娘冷哼了一声,充满了对那些黑袍不解风情的不屑。

按照规矩,进出这个院子的人哪怕是她和阉人孙胜也要搜身检查。可这个女人用她强悍的身躯在视觉上击败了那些黑袍,以至于没有人愿意伸手拦下她搜身。对于丰硕性感的女人,男人们总会有所欲望。可对于丰硕到这个地步的女人,男人避之不及。

这不是歧视肥胖,而是个人承受能力的问题。

谁也不愿意去搜那一身的肉浪,哪怕是还没有碰过女人的黄花大小伙子。这宫女扭着可以装进去一个木盆的屁股,风骚荡漾的进了院子然后随手把怀里抱着的木盆丢了出去。那木盆咣当一声响动,把坐在屋门口看着天空的皇帝陛下吓了一跳。

军稽处严令,皇帝李承德不可以走出屋门。所以,哪怕他想晒太阳也只能坐在门口受用这一米阳光。

这是一种别人或许永远无法理解的悲凉。

皇帝,在百姓心目中至高无上的存在。这个天下间最让人羡慕的男人,在百姓们幻想中身边永远不缺乏美人,美酒,美食的男人,却只能等到太阳的光线从门口挤进来的时候,才自己搬着一张胡凳坐在那里,支着下颌发一会儿呆。

而这个悍妇最温柔的一面,就是偶尔会和皇帝挨着身子坐下闲聊片刻。在这个时候,站在门口的黑袍总会有些错觉。

那个五大三粗的女人,就好像在哄孩子。

皇帝年纪不大,身形瘦削,曾经有人恶意揣测如果某晚这个宫女兽性大发,把皇帝那个啥了的话……皇帝那弱小的身躯怎么能承受的住?所以当人们看到皇帝还好生生的活着,就知道这样的惨剧一定还没有发生。

“我袖口里有一颗药丸,是毒药。”

宫女眼神凶恶的看着那些黑袍,装作怒目相视的样子。那些黑袍知趣的挪开目光,谁也不愿意和她深情对望。

“为什么?”

李承德一惊。

“难道等不到李闲回来下手,侯君集就急着向他主子邀功先杀了朕?朕倒是想知道,他到底打算怎么办。难道他毒死了朕,就敢明目张胆的宣扬出去?到时候李闲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只怕侯君集也得不到好出去。朕就算死了,也能住进皇陵。他死了,只能是头颅悬挂在城门口示众。”

这宫女铜铃一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怜悯,心里叹了口气。

若不是怜惜他,若不是同情他,我又何必做这掉脑袋的勾当?他身边连一个女子都没有,才会正眼看我一眼,无论如何他都是个皇帝,无论如何……若不是如此,我怎么能和皇帝这样朝夕相处?

她样貌凶恶丑陋,身形魁梧肥胖,却偏偏有一颗这样弱水般的心思,愁肠百转。

“陛下,你知道的,我装作凶恶是为了瞒住那些军稽卫,其实我……”

“朕知道朕知道。”

李承德连忙打断她的表白,低声道:“朕许诺的你的事自然不会反悔,将来若是朕真的能重返朝堂,你比侯君集的功劳还要大些……只是,他却先要杀朕了。”

“不是。”

宫女抬起头看着天,装作畅想模样以瞒住门口的军稽卫:“侯大人的意思是,陛下您无论如何都得死……等到李闲得胜回来之际,到时候只怕满朝文武恳求他登基称帝的奏折会雪片一样飞过去。他若要称帝,最先要做的便是杀了你。”

“没错。”

李承德点了点头。

“所以侯大人说,您不能死在李闲手里。”

“那么我就要死在他手里?”

“这是一颗假死之药,到李闲回到长安城的时候,您吞了这药丸,便会在六个时辰内如同真的死了一般。您活着是出不去这个院子的,只有死了才能出去。到时候宫里自然有人接应,太医院和侍卫,侯大人都已经打点妥当。不会有任何纰漏,只要你出了这个院子,侯大人立刻就会带兵起事。”

“按照规矩,燕王返回都城,大军要在城外三十里铺放鹤亭停住,满朝文武迎接燕王入城。进城之后先要回朝堂议政,过了午时,得胜大军入城庆贺,献俘,游街。从燕王入城到大军入城,有两个时辰左右的时间。这个时间内,燕王身边只有随从没有大军护卫。”

“侯大人已经联络了禁军,到时候以数千禁军包围太极大殿。但凡有人反抗,一律格杀勿论。”

“兵部可以调动城防军,到时候以城中叛乱为名下令封锁城门。只需外面的人马半日进不来,你就能重回朝堂。”

李承德缓缓吸了口气,低声问道:“没别的法子?”

“没。”

“这药丸必须吃?”

“必须吃。”

宫女的丑陋的脸一红,喃喃道:“陛下放心,这蜡丸里封了两颗药,是我特意向侯大人求来的,到时候我陪着你一起吃。若是这药真的有些不妥当,也有我陪着你。”

她悄然将蜡丸塞给李承德:“大的那颗是我的,因为我身子重些,侯大人说分量自然大一些,小的那颗是你的。”

虽然她极丑陋,但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都是温情脉脉。

李承德心里一暖,脱口而出道:“好,到时候一起吃。”

……

兵部衙门

侯君集看了看手里已经变得微凉的茶杯,摇了摇头道:“其实造反这种事,说起来难如登天,做起来未必就那么难。皇帝若是肯假死,咱们就成了一大半。百姓们对燕王再敬畏,也敬畏不过皇帝。皇帝活着,燕王死了百姓们不会太慌乱。自古就是这样,若是皇帝死了,燕王却活着,那么就会有不少人揣测,皇帝怎么就死了?”

“燕王才进城,忽然皇帝死了。”

他微笑着说道:“满朝文武都会诧异震惊,然后禁军这个时候忽然封住太极宫。见人就杀,谁能拦得住?燕王是个算无遗策的人,这点我很钦佩。但他千不该万不该,当初没把李渊手下那些禁军杀绝。如果那些禁军都杀了,难道还会有这样的机会等着咱们?”

他对面坐着的那人脸色阴沉道:“咱们不是同路人。”

“但咱们现在在一条船上。”

侯君集笑了笑道:“我只是一直想不明白,按理说燕王对你也算不错了。准许你告老,还给了你厚厚的封赏,你怎么就不知足?”

那人冷冷笑了笑问:“侯君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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