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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明(知白)-第4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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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感慨的时候,行军元帅韩世萼快步走上了城墙,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对李世民躬身施礼道:“主公,有件事不太好。”
“什么?”
李世民收回思绪,微微皱眉问道。
“虽然大水攻城省了很多麻烦,也没有损失兵马……但水淹了粮仓,永清城内的粮食没办法用了。大军没有时间等到天放晴晒干了粮食再出发,而军中的粮草也不足以再支撑十几天,西城郡的粮草送过来最少还要半个月……如果再不想办法解决粮食,大军就不得不退回光迁城,等待粮草送过来再行出兵。”
“这不行!”
李世民摇了摇头道:“兵贵神速,孤本是打算拿下永清之后立刻率军攻打南漳的,只要南漳城破,萧铣在襄阳外布置的人马就都被清理干净,孤便可以率军直扑襄阳。谷城虽然梁军不少,但要防备李孝恭却不敢轻动。若是耽搁的时间久了,萧铣从汉东郡,竟陵郡调兵救援,咱们就没了优势。”
“可粮草……”
韩世萼张了张嘴,却脑子里却没有主意。
“向百姓征粮!”
李世民沉思了一会儿斩钉截铁的说了四个字。
“三日之内,永清城方圆二百里之内的粮食务必都要征过来。有多少要征多少,至少要足够大军十日所需,攻克南漳之后粮草之急便能缓解。南漳城中有数万梁军,必然是屯备了大量粮食补给的。”
“可这样,便会失了民心。”
韩世萼犹豫了一下说道:“连日大雨,夏粮大多烂在地里根本来不及收,方圆数百里内只怕百姓都要靠着存粮度日,若是将粮草都征集来,百姓无可度日,只怕立刻就会激起民变,失了民心,万一……”
“孤现在不怕失了民心。”
李世民摇了摇头,看着韩世萼认真的说道:“只有已经坐上那个位子的人才会担心失去民心,孤现在要的是迅速扩充实力,而要想达到这个目的必然是要以战养战的,打到哪里便劫掠到哪里。孤也知道这非义举,但现在孤没心思去行什么仁义道德却让自己举步维艰的事。”
他看着城中百姓们互相搀扶着集结的场面,眉角挑了挑说道:“若是孤能将这一局扳回来,日后自然会善待百姓,多行仁政……可现在孤没有这个能力,只能让他们受些苦了。”
“另外……”
他转头看了韩世萼一眼说道:“百姓没了粮食难以度日,便成了难民,孤没办法养他们但他们却对孤有用……将所有壮丁全都征入军中,驱赶老弱妇孺往襄阳方向走,若他们不去就杀几个人逼着他们去。到时候大批难民涌到襄阳城下,若是萧铣不开城门接纳难民,那失了民心的便不是孤,而是他。”
李世民嘴角挑了挑说道:“因为这本来就是他的地盘,是他的百姓。”
韩世萼脸色一变,心中一声长叹……六月间连日大雨,本来丰收的年景变成了灾年。隔着几千里,长安城附近大旱数月田里的粮食几乎颗粒无收,而房陵郡的百姓本来已经看到了丰收的希望,一场连绵多日的大雨将这丰收的希望变成了绝望。大雨滂沱,田中泥泞根本没办法将已经成熟了的粮食收回来,粮食都倒了,泡在水里哪里还能吃。
进了七月,大雨过后天气虽然放晴,但百姓们心里却一点轻松都没有,地里的粮食已经发了芽,才几日就绿油油的冒出来一层。这逆了时节长出来的秧苗根本就不可能打下粮食,就算长起来到时候结出来的也都是瘪子。而等到田里能进去人之后再将样秧苗都拔了重新种上粗粮,时节上也已经过了不少,最少要到深秋才能收获,产量自然不会太高。
而现在他们需要的可不仅仅是口粮,还有种子。勒紧肚皮将种子洒下去,就算一天一顿饭熬着也未见得就能熬几个月。而雪上加霜的是,他们本就不多的存粮却都被秦军强行征了去,而且一个铜板都没有留给他们。
永清城方圆数百里,百姓们顷刻间就变得一无所有。
从七月初开始,数以十万计的百姓就不得不离开了自己的家,在秦军驱赶下往襄阳方向走。他们没有粮食,也不知道有几个能活着走到襄阳城下的。只短短几日内,数百里方圆内不见人烟,竟是硬生生成了一片死地。
秦军三日之内征发来的粮食倒是足够十几万大军半月所需,李世民心中的歉然便被喜悦所取代。又休整了两日,李世民便下令大军开拔直扑南漳。南漳距离襄阳已经近在咫尺,骑兵一日就能自南漳赶到襄阳城,便是步兵一日一夜也能走完这段路。只要攻克南漳,梁国都城便没了南方屏障。
自六月末起,南漳梁军守将齐漱名便不断的派人往襄阳城中请示。六月中,秦军还没有攻克光迁的时候,他便请示梁国皇帝萧铣,调集大军迎战,而不是被动的防御。但萧铣开始却并没有在意,对李世民的人马只是看不起。萧铣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短短月余,李世民的兵力便膨胀到了一个令人咋舌的地步。
探知秦军攻克永清,强征百姓和粮食之后,齐漱名便知道南漳危机了,所以他再次派人往襄阳城里面见梁帝,请求皇帝迅速调集汉东等郡的人马驰援襄阳。这次萧铣没有耽搁,而且事实上在十几日前他调兵的旨意就已经派人送出去了。
只是连日大雨,调兵的钦差行程不会太快。
“李世民这个疯子!”
齐漱名一边急促的踱步一边骂道:“这样毫无人性的事都能做出来,数以十万计的百姓竟是被他逼上了死路,难道他就不怕遭了天谴?!”
他部下幕僚陈素如叹了口气道:“此情此景,和大业末年时候何其相似!”
这话让齐漱名一怔,随即醒悟过来点了点头道:“是啊……何其相似!”
陈素如看着脸色难看的齐漱名说道:“当初大隋倾覆之际,天下大乱,各地义军揭竿而起,可他们没有自己的地盘,没有后援,粮草,兵员,这些都无法解决,只有走到哪里抢到哪里,杀人,抢粮,把一个地方抢干净之后再扑向下一个地方,如蝗虫过境,寸草不留。往往是整整一个郡都看不到田里有一颗麦子,库里看不到一粒粮食,坊市看不到一个百姓!”
“现在好不容易熬过了那个时期,现在看来……李世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留什么底线,他为了翻身什么都不顾了。”
“可毫无疑问,这样对他有利!”
齐漱名怒道:“难民都被他逼去襄阳,便是咱们南漳城这几日逃难来的百姓就不下三五千!李世民可以弃百姓于不顾,可咱们不能,这是大梁的百姓,是陛下的臣民……咱们若是将难民拒之门外,只怕失了民心的是陛下。”
“陛下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陈素如有些头疼的说道:“可正因为陛下能想到,咱们也能想到反而更头疼,因为无论是陛下还是咱们这些做臣子的……都没有办法破了这个局。难民要收,可谁又能保证难民中有没有混进来李世民的细作?而且难民源源不断往襄阳去,城门关也不是不关也不是!”
他看了齐漱名一眼,犹豫了会儿说道:“咱们又不能丢了南漳城,相比来说,还是守城重要些……将军,现在看来只有一个办法,只是这骂名……”
齐漱名一愣,痛苦的摇了摇头道:“我干不出来这种事,数千难民,那血腥味太浓,浓到让我一辈子也挥之不去!”
就在此时,距离南漳城不足百里的秦军大营中。李世民看着手里那份自北方来的密报,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比孤做的漂亮。”
李世民将那份写着燕王李闲攻克长安的密信烧了,眼神中的不甘和愤怒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所以孤更要快点追上他的脚步才行。”
第六百七十七章你我之间哪里会有美好?
南漳城南北临河,这河却不与筑水相通,所以秦王李世民的人马不可能再现攻克永清城这一幕,打永清城太过痛快了些,借大自然之威,堪比十万雄兵,甚至可以说十万雄兵也别想如此简单轻易的摧毁一座城池。
洪水漫过,城随之而破。
在永清休整了五日,秦军自方圆数百里内搜集来了足够支撑大军十五日所需的粮草,其中不乏耕牛驽马和鸡羊猪鹅之类的禽畜,按照大隋律例耕牛是严禁宰杀的,犯者要收监重罚。但大隋已经没了,别说隋律,便是唐律李世民也不会放在眼里,更何况这里是梁国,梁国之法无论如何也管不到李世民头上。
杀耕牛吃肉能让士兵们保持体力,那么便杀了。驱赶难民去冲击襄阳城对灭梁有利,那么便驱赶过去。李世民现在的思维和行事便是如此简单,只要对自己有利的事那么便多多益善,能壮大己身损伤敌人的事更是多多益善。
李世民将密报烧掉的之后走出自己的军帐,沿着一片树林信步而行。走出去百多步远忽然站住,看着树林中一棵歪脖树下怔怔发呆的女子他表情变了变,随即缓步走了过去。
一身红色长裙的独孤一柔在郁郁葱葱的树林中坐着,显得格外醒目。
她垂着头盯着面前一朵不知名的野花出神,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眉头微微皱着,似乎透着一股淡淡的忧伤。李世民知道她为什么悲哀,前几日得来的消息,独孤一柔的哥哥独孤鼎一家被李渊下旨杀了个干净,独孤鼎独自逃出了长安去下落不明,十有八九也死于朝廷追杀人马的手里。
自隋大业皇帝杨广登基之后,高祖皇后一族的独孤氏其实便逐渐式微。独孤家在朝为官者寥寥无几,能称为重臣者更是只有那么一二人罢了。到了大业末年,随着李家的崛起,独孤家也没有盼来重新站在世家巅峰的机会。
经历连番灾难之后,如今的独孤家甚至可以说支离破碎。
独孤一柔这一支,本来和李家关系极近。独孤一柔的祖父,和李渊的母亲乃是姐弟。只是到了她这一代更加不堪,她大哥独孤鼎本来在大隋不过是个从五品的闲职,本以为随李家起事从龙有功,可惜并没有得到李渊的重用,只不过由大隋的从五品闲职变成了大唐的从四品闲职,对于一心想重振家门的独孤鼎来说,这显然不够。
她大哥的愁苦,也是她的愁苦。
所以她才鬼使神差的和李世民做了交易,这交易非但没有帮助她重现独孤家的辉煌,反而害了他们这一支脉上的人,如今她才算真的成了孤家寡人。想到这些年种种不甘之事,她眉宇间的愁苦便更浓了几分。
“你大哥的事,我不知道该如何帮你。”
李世民走到独孤一柔身边,垂着头看着她,在这个角度上来看,正好可以看见她额头上那一块指甲大的疤痕。她的脸色有些过分的苍白,也不知道怎么了,自大山中千辛万苦的走了出来,调理了这么多日子一直没有恢复过来,或是在山中吃了太多不该吃不能吃的东西,又或是留下了太多不该有的回忆。
自大山出来之后,她脸上便很少有笑容展现。
李世民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独孤一柔的头发,语气有些怅然的说道:“说起来,大哥算是你的仇人,但大哥却被你手刃。父皇算是你的仇人,但这仇恨却是你建立起来的……归根结底,你的仇人倒是我最适合一些,若没有我,你便没有今日之凄凉。”
独孤一柔没有抬头,只是嘴角上撇出一抹冷笑:“是啊,说来说去,真要算起来你才是我仇人,若不是你引诱我,我怎么会杀了太子?若我不杀太子,我家怎么会被灭门?”
她顿了一下,语气有些发寒的说道:“如果这样说起来,我的仇人是我自己才对。”
李世民无声的叹了口气,挨着独孤一柔在半截倒了的枯树上坐下来:“其实你没有仇人,所以你也不必为此愁苦。这一切不过是要达到目而必然经历的事罢了,正如我落魄逃出长安城一样。”
他看了看屁股下坐着的枯树,忽然瞥见这枯树根部有新绿钻出来,虽然只是几根嫩芽,但如果不被人折断早晚还会长成一棵大树。
“你看这嫩芽。”
李世民指了指那几片新绿,微笑着说道:“这枯树,便是你我之前经历的厄难。以至于整棵大树都倾覆下来,看起来死的不能再死。可一场大雨之后,竟是又冒出几片绿叶。说不得几十年后,这树又能擎天。”
“你是想告诉我,我可以重新来过?”
独孤一柔看着那几片新绿问道。
“关键在于……”
李世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除了重新来过,你还有别的路走么?”
独孤一柔苦笑了一声,抬起头目光迎向李世民认真的问道:“可现在的我,除了希望你能击败所有的敌人然后坐上那个位子之外,还有别的重新来过的方向吗?更何况,我知道你自始至终就没有想过让我做你的妻子。所以你的重新来过不是我的,我现在活着只是因为贪生罢了,而不是想重新来过。
“如果我说我会让你做我的妻子,然后最终坐上皇后的位子呢?独孤家出了三个皇后,谁知道会不会有第四个?”
独孤一柔眼神一亮,但很快有黯然了下去:“何必骗我?你娶我对你有用吗?你是一个疯狂的人,但绝不会做无意义的疯狂之事。”
“是啊……”
李世民叹了口气,似乎有些难过:“我确实是个这样的人……两个人相伴无言,就这么有些沉闷的坐在枯木上。
“我想要离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独孤一柔将视线从那几根嫩芽上离开,有些依依不舍:“你的队伍里有我这样一个女人,没有任何意义。而且我在你的身边久了,难免会舍不得。越是舍不得,将来说不定争的就会越厉害。如果争不来,对我自己的伤害也就越大。”
“还是不要走了。”
李世民想了想认真的说道:“你没地方可去。”
“这是怜悯?”
独孤一柔问。
“你我之间哪里有谁怜悯谁?”
李世民摇头苦笑道:“不过是两个遍体鳞伤的野狼互相寻找安慰罢了,只是到了现在你的野性也已经没了,而我还在为了能成为狼王而不停拼争。说来说去,你我其实是一个类型的人,都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不同的是……你经受不住打击,而我还能再一次站起来,即便这一次还败了,只要我不死还是要再拼争的。而你……”
“我已经没了争的必要。”
独孤一柔道:“家都没了,争来还有什么用?”
“家没了,再建一个就是。”
李世民忽然抬起头,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的舒了口气:“你除了是我的妻子之外还能做什么?我给你一个争的目标,那就是如果我真的成功了,那么你就不要让任何女人试图靠近我,无论是谁,来一个你就咬死一个。这样我就只能娶你,这便是你拼争的目的。”
“来一个咬死一个?”
独孤一柔重复了一遍,随即点了点头道:“好,来一个咬死一个。”
李世民揽住她的肩膀,微笑着说道:“你知道,我这个人做事总是太冷静了些,所以即便将来娶妻也要娶一个对我有用的,比如世家出身的女子,若我将来真的能抢回那把椅子,一个世家出身的女子对我来说帮助要更大。”
“但我又舍不得一个从大山里一路追着我跑出来的女子,那么只好将这权利交给你,你若是觉得有谁威胁到了你,你就如母狼一样去撕咬她就是了。”
独孤一柔笑了起来,眼神越发的明亮起来:“我从没有想到,你也会有如此不理智的时候。”
“人总有些事舍不得。”
李世民叹了口气,带着些不易觉察的失望:“很难取舍。”
有些高兴过头的独孤一柔没有察觉到李世民语气中的失望,她嘴角上的笑意越来越灿烂,眼神也变得有了生机:“我在你心里真的如此重要?”
“很重要。”
李世民喃喃道:“真的很重要,你是第一个让我动心的女子。从第一次看你的天籁梵舞我就为你着迷,那影子深深映入我的心里挥之不去。所以现在即便我想挥去,也很艰难。”
“我以为你会赶我走。”
独孤一柔揽着李世民的胳膊,额头贴在他的肩膀上摩挲:“所以我一直很害怕,我甚至想过杀了你,这样你就不会抛弃我,然后我再自杀,反正已经生无可恋。我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在意我,甚至还愿意娶我。”
她的语气越来越兴奋,眼神越来越明亮:“若你真的成功了,我便做你的皇后。独孤家的辉煌变能重铸,我也会做个贤良淑德的妻子。”
“是啊……你会做一个贤良淑德的妻子。”
“嗯!我会的,谁也不能和我抢,谁也不许和我抢,谁抢我就杀了谁。而且你也不能对我负心,若是将来你对其他女子动了心思,我便杀了她。”
“你为什么不拒绝我?”
李世民忽然问了一句。
独孤一柔怔住,有些不解的问道:“拒绝你什么?”
“我刚才说,不管我将来要娶谁你就扑上去撕咬谁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拒绝我?”
独孤一柔忽然明白了什么,随即脸色变得极为惨白。
她低下头去看,发现自己心口上多了一柄匕首。
“你知道我很难下得去手,如果你拒绝我,愿意就这么陪在我身边,我或许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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