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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明(纸花)-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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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草屋虽然简易,但是里面布置的却是相当淡雅,两边的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书法绘画作品,文人气息浓厚。刘如意虽然已经在这里住了近两个月,但是一直都是住在后面的一间小院内,这间主屋却是从来没有进来过。

张光启命一个小厮带着邹氏的两个丫鬟和车夫去一旁的偏厅用饭,而自己则是亲自陪同着刘如意母子,坐在主桌上。

菜式并不是十分丰盛,只有几样清淡的小菜,还有两尾小花鲢炖制的鱼汤,而酒水也是别院中自己酿制的清淡米酒。

“寒舍简陋,倒是让夫人见笑了!”张光启端起一杯水酒,对着邹氏和刘如意示意了一下,笑道。

“哪里!能得元明先生相邀,奴家和如意都是感激不尽!”对这名满鲁中的大文士,邹氏也是十分钦佩,不敢有丝毫的托大,赶忙端起酒杯应和道。

张光启和刘如意母子本就熟识,对刘家现在的状况也有一些了解,而且有着一段恩情牵引,酒宴的气氛很快就和谐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光启看了邹氏一眼,对刘如意道:“如意,你父亲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哎,英雄迟暮,岁月不饶人啊!你母亲也多次提起,希望你可以拜我为师,潜心读书,以后好考取个功名,这也算是一条正道。你是怎么打算的?”

有着刘虎和邹氏结下的善缘,张光启的口气十分柔和,完全是一种平等商量的态度,而邹氏也是满怀希冀的看着刘如意,希望儿子能一口答应下来。

刘如意端起一杯水酒,遥敬了张光启一下,一饮而尽,叹息道:“先生对如意的厚爱,如意感激不尽,只是,如意这一次,怕是要辜负先生和母亲的厚望了!”

“哦?这是为何?”张光启虽然心中不悦,但没有立刻表现出来,等待着刘如意接下来的解释。

而邹氏却是急切的站了起来,连忙对着刘如意使眼色,要知道张光启可是很久没有收过弟子了,她不想让儿子错过这个机会。

但刘如意却不为所动,站起身来对着张光启和母亲邹氏各自施了一礼,“先生,母亲,并不是如意不想读书,只是如意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刘如意顿了一顿,看着两人的脸色,又道:“因为,我想从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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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桀骜之心!

“从军?”

张光启的眉毛挑了起来,显然没有料到刘如意竟然会给自己这个答案。

“如意,这是为何?可是因为你对你父亲的安排有所不满?”张光启站起身来,走到刘如意的跟前,轻轻拍了拍刘如意的肩膀,又道:“如意,我自认识你父母和你,一晃也有十多年了!你父亲虽是武人出身,但杀伐果断,义字为先,当真是我山东豪杰!但是,有一点你得明白,我大明的军籍残忍至极,一旦踏入,怕是想出来就难了!你可是想清楚了?”

大明自太祖朱元璋开国以来,对军人的限制尤为严格!

朱元璋本就是元末的流民军出身,自然是知道流民军的可怕,所以,朱元璋为了给后世子孙留下一个安稳的天下,可谓是用心良苦至极!而军户制,应运而生,这就像是一道残酷的枷锁,牢牢的卡在了所有军人的脖子上。

按照大明的例律,一人为军户,则全家世世代代都要充为军户,永世不得翻身!比所谓的商籍,乐籍,甚至娼籍还要低贱几分。

举个例子,如果一家人为军户,但其家中只有一个男丁,而且不幸在战场上战死了,这并不意味着这家人的军户生涯就此结束。反而,必须需找到一个有亲属关系的男丁,继续从事军户职业,可谓是永远没有尽头。

而且,大明对军户有诸多的限制,如科举,娶亲等等各个方面,都会受到严重的歧视,平常的民户女子,是绝技不会嫁给军户子弟的,所以,军户们之间只得互相通婚,十分凄惨。如果军户子弟参加科举,就算是考中了进士,只有做到内阁大学士这一级,才有可能摆脱军籍,否则,一切只能照旧。

从洪武元年到现在崇祯九年,大明王朝已经走过了近三百年的岁月,其内部早已经是腐朽不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兵只能是喝兵血了!军官们层层克扣,一级压迫一级,导致底层的军户生活十分悲惨,而由这些子弟所组成的明军,战斗力可想而知。

大小凌河之战,萨尔浒之战,浑河之战,沈阳之战,一场场惨痛的失利已经为迟暮的大明帝国敲响了丧钟!

张光启此时能对刘如意说出这番话来,已经是将刘如意当做心腹子侄一般,否则,绝对不可能这般直白!

刘如意也感受到了张光启的诚意,径自跪在了张光启的面前,“元明先生,如意无礼,让您失望了!”

张光启看着刘如意年轻但又倔强的脸孔,心中也是有些苦涩,摆了摆手道:“罢了!即是如此,我也不便勉强与你!只是,你母亲现在也在这里,如意,你可否告知与我,你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张某才学不够么?”

张光启说到最后,脸上已然增添了几分怒气,语气也重了起来。

“元明先生,您误会我了!”刘如意恭恭敬敬的对着张光启磕了三个响头,又道:“元明先生,如意蒙先生厚爱,招为弟子,当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只是,不知元明先生以为我大明眼下的局势如何?”

张光启一怔,惊讶的看了刘如意一眼,旋而深深叹息一声,“流年不利!流年不利啊!眼下我大明,内有流贼作乱,外有鞑虏虎视眈眈,在辽东,已经有近十年未曾听闻胜仗的消息!天灾,饿殍满地,忆起显皇帝当年的盛世情景,当真是,当真是……”

张光启说着说着,便再也说不下去了,整个人的情绪也低落了不少,往昔看似平淡的生活,现在却只能在记忆里找寻。

前世,刘如意沉浮与商海,但在静下心来的时候,也喜欢品读一些史书演义,虽然并不精通,但是对这一些历史也稍有了解。

万历年间也可以算的上是大明的盛世年节,虽然有万历三大征,但天下总体太平,尤其是商品经济高度发达,物价低廉,百姓得以安居乐业!

而到了现在,柴米油盐,这许多食用之类,哪一样价钱不翻了十倍不止?更不要说如狼似虎的满清鞑子,和那些剿之不尽的流贼乱匪,天灾,百姓焉能过活?

张光启没有像那些依然沉醉在天朝上国梦想里的士大夫一样,能清醒的看清眼下的形式,就足以让人敬佩了。

“元明先生,正是因为如此,如意才想从军!”刘如意道。

张光启并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刘如意点了点头,示意刘如意继续说下去!

若是生在太平盛世,读书,科举,考功名,闲来无事招上三两好友吟诗作赋,再养上几个俏丽的小丫鬟,花前月下,美酒佳人,刘如意自是也十分向往!但可惜的是,现在已经是崇祯九年,满清鞑子的八旗铁骑马上就要席卷这万里河山,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文,或许可以安邦,但在满清鞑子粗暴野蛮,又残忍血腥的绝对武力面前,一切都是显得那么苍白!更何况,刘如意来自后世,历史的血泪已经证明了一切!

太祖有句话说的好,“枪杆子里出政权!”什么都是假的,只有强兵在手,自己将自己的命运握在手中,这才是最可靠的保障!

深深吸了一口凉气,刘如意努力使自己的意识更加清明,缓缓道:“元明先生,如意虽然读书不多,但也知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如今天下世事纷乱,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虽如意尚且年幼,气力微薄,但也想效仿先贤,提刀上马,为我大明尽一点绵薄之力!”

张光启微微一怔,只是看向刘如意的眼神却有了一丝变化!

刘如意挺直了胸膛,目光中掩饰不住的露出了几分桀骜之色,又道:“先生,不说别处,就说咱们山东,这些年来,流贼乱匪还少了?我们刘家大宅,就曾经被乱匪攻打过几次,好在都被父亲抵挡住了!退一万步讲,刀枪在手,就算是真的有恶人来了,至少也有拼命的本钱啊!”

张光启长叹一声,苦笑道:“话虽粗,但是理却不粗!夫人,刘家有后啊!”

“那,那元明先生,如意,如意他……”邹氏纠结道。

“呵呵,夫人,不必忧心!此子不同寻常啊!他日必非池中之物!”说完,张光启又对刘如意道:“如意,闲暇之时,你可愿到我这小院里,听我唠叨几句诗文典籍?”

刘如意还未答话,邹氏便已经抢先道:“如意,还不快给先生磕头?”

“是!先生,请受弟子刘如意一拜!”刘如意也反应了过来,恭恭敬敬的对着张光启磕了几个响头,行了拜师之礼!

阴霾散去,张光启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又吩咐一个小厮去他的书房中取来几本书,递到了刘如意手中,“如意,你虽然在为师这里住了两月有余,但碍于你有身体有异,为师并没有教给你什么学问。这几本书,有几本是为师看书的一些心得,还有一些诗文杂记,你虽意向从军,但是圣人教诲却是不得不看!”

顿了一顿,张光启又道:“如意,为师看得出你是个有志向的孩子,以后还要好自为之才是!”

张光启说的十分诚恳,刘如意也是十分感动!

“先生,如意定当谨记先生的教诲!”

…………

…………

吃过晚饭,已经是戌时初刻,大约是后世七八点钟的样子,夜色已浓,而淅淅沥沥的秋雨却是停了下来。

邹氏婉拒了张光启留宿的好意,带着刘如意,登上马车,一行人借着夜色,朝着十几里外的刘家大宅而去。

马车里的空间并不大,约莫只有六七个平方,而且光线十分昏暗,只在车厢的一角处点了一盏油灯。

两个丫鬟坐在车厢前侧,默默不语,而刘如意则是和母亲邹氏坐在稍微宽敞的车厢中央。马上就要入冬了,天气已经十分寒冷,不过车厢里铺着几层柔软的羊皮毯子,还有一床丝质的棉被,邹氏将棉被盖在刘如意的身上,眼神中却是流露出一丝抹不去的忧色。

若是换做以前的刘如意,肯定不能体会母亲邹氏的用心良苦,而现在,刘如意却是多少有些了解!

在这个时代,文贵武贱,读书,科举,考功名,这才是人们眼中的正道!

邹氏也知道刘虎恐怕是真的醒不过来了,如果要是再去跟齐氏和刘建武母子争权,恐怕真的会死无葬身之地了!所以,未雨绸缪,邹氏这才费尽心机,让刘如意拜在章丘大文士张光启的门下,为自己母子二人留一条后路!

毕竟,张光启名满齐鲁之地,交游广阔,他日若是齐氏刘建武母子真要动手,怕是也要有所顾忌,可以放过刘如意一命!而对邹氏自己而言,只要能保全自己的儿子,还有什么是割舍不下的呢?

“娘,是不是有心事?”刘如意握了握邹氏的手,轻声道。

邹氏微微一怔,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对着两个丫鬟道:“秀儿,春桃,你们去外面看看到哪里了?”

两个丫鬟虽然极不情愿,却是不得不钻到车厢外面,将空间留给刘如意母子二人。

看到两人离开,邹氏这才将刘如意拉到车厢后面,小声道:“如意,你长大了,娘真的很高兴!只是如意,你爹他……所以,如意,咱们娘俩和你大娘之间……”

“娘,我省的的!那本来就是属于大哥的东西,我不会在动那份心思,放心吧!”刘如意看着邹氏的眼睛,轻声道。

邹氏猛的松了一口气,“如意,你能明白就好,你能明白就好……”

掀开车厢一侧的窗帘,刘如意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心中却是暗暗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现在放弃,真的有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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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大母齐氏!

刘府大宅并不在章丘城内,而是位于章丘城东南方十里处,距离张光启的丘池别院仅有十多里的路程,这也是邹氏为何要将刘如意安置到那里疗养的原因。毕竟,儿子能离得自己近一些,邹氏心中也能稍有心安。

整个刘府大宅,主体架构与两座小山之间,中间有一条小河穿行而过,占地约有五十亩左右,碧瓦青砖,气派异常!

自崇祯五年孔有德在登莱作乱以来,整个山东之地,无论是政治、经济、人口等等各个方面都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叛军过处,如蝼蚁过境,百姓苦不堪言。虽然叛乱已经过去了两年多,但眼下朝廷除了对一些大城市还可以掌握之外,山野之间,流贼乱匪四起,他们烧杀抢掠,恶事做尽,以至于许多乡绅豪强纷纷筑堡招兵,保卫自己的家财田产,而刘府也只是其中一个。

刘虎本就是军人出身,曾经多次参与过剿匪平叛,对这些乱匪的危害有着更直观的认识,所以对刘府的防御工作,刘虎也是格外的小心。

现在,经过了刘虎几年辛苦经营,刘府外院的堡墙高十丈有余,宽且厚实,而且,在堡墙的四周,还挖了宽十丈深不见底的护城河,进出府外,只有正门处一条道路可以出行,当真如同一个小型军事要塞一般。

这还仅仅是表面,除却在刘府中看家护院的两百多号精壮的庄丁之外,刘如意却是知道,刘虎还利用职务之便,花费了重金,私自豢养了一批约莫五十来人的精锐骑兵,由刘如意大母齐氏的族弟齐猛,亲自统领!这些骑兵大多是出身于济阳的齐氏子弟,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战力十分彪悍,这也是齐氏和刘建武母子赖以依仗的根本!

说来也是可笑,齐氏的祖父曾经是山东一带最大的马贼头子,只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齐氏的祖父放弃了自己的基业,接受了朝廷的招安,回到老家济阳做起了富家翁!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齐氏家族的男丁个个骑术精湛,武艺过人,这也是刘虎最可靠的兵源!

虽然养活这些人,会消耗掉刘府大量的钱粮,但是钱粮和性命想比,到底是后者更重要一些!况且刘家生意很广,进账不少,这些精锐骑兵虽然会难养,还不至于使刘府内揭不开锅!

如此一来,就算真的是有流贼乱匪来袭,怕是没有个几千人,绝对攻不下这固若金汤的刘府!

此时,刘如意母子的马车穿过城门处的吊桥,静静的来到了刘府后院的一间小院之内。

小院并不算大,但是收拾的十分精致,周围种满了各种各样清香的花草,而在院子中间,还有一座不大的假山,隐隐可以听到上面传来滴水的声音。在刘如意离开的这段日子,这带有丝丝江南水乡的风景,便是母亲邹氏唯一的寄托罢了。

“如意,你的屋子来时我已经吩咐丫鬟收拾过了,好好睡一觉吧!明日,咱们再去看望你爹!”邹氏轻轻整了整刘如意的衣衫,柔声道。

“恩,娘,现在时辰也不早了,您也早点休息吧!”刘如意也知道母亲经过了这一趟折腾,身体已经十分疲惫,转身便欲离去。

可刘如意还没踏出门口,一个约莫五十出头的老仆慌慌张张的小跑了过来。刘如意知道,这老仆名叫孙福,刘如意唤他福伯,是刘府后院的管家之一,也是母亲的心腹。

“福伯,出什么事了?”刘如意不动声色的问了一句。

“啊!小少爷,您,您真的回来了?”福伯脸上一惊,四下打量一下,发现并没有外人,这才道:“小少爷,您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呢?哎!这真是!小夫人呢?”

“母亲在里面,到底出什么事了?”刘如意又道。

福伯凑到刘如意耳边小声道:“小少爷,大夫人那里刚刚派人传过话来,让您和小夫人现在就去见她!”

“什么?”刘如意也是一惊,自己这才刚刚到家,齐氏哪里竟然已经得到了消息,看来母亲身边也不安生啊。

“现在去见她?”邹氏也从房内走了出来,脸上隐隐现出惧色。

“小夫人,是大夫人的贴身丫鬟春娥传来的话,她还在院子门口候着呢。”福伯也是忧心忡忡的道。

“这?这该如何是好?”邹氏紧张的看着眼前的儿子,双手更是纠结在一起,显然,齐氏在邹氏的心中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刘如意沉思片刻,缓缓道:“娘,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况且,爹爹尚在,她应该不敢把我们怎么样!有些话说开了反而亮堂!”

邹氏轻轻点了点头,虽然心中恐惧,但看了看一旁的刘如意,邹氏心中又充满了无尽的勇气。

…………

齐氏的宅院在刘府后院的正中,是刘府内最好的位置,院子很大,中间有一块四方形的池塘,里面种满了荷叶,所以又叫“荷园”。

此时夜色已深,但齐氏却并没有任何睡意,因为刚刚一个丫鬟传来消息,老爷最宠的那个孽子居然回来了,这让齐氏心中有着一种强烈的不安。

齐氏今年年不过四十,保养的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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